“張管家,他們確實是謝家莊的人?”


    黃東打量幾人一眼,目光炯炯地望著張重若。


    張重若點點頭,臉上有些為難:“他們確實是。”


    這個不是張家莊人,不是屬於他管理範圍,但是黃東問起,讓他不得不回答。


    “他們有戶籍沒有?”黃東又看了看這些難民,收回目光,望著張重若。


    張重若想了想,吞了唾液,才艱難地說道:“老奴估計,他們可能沒有戶籍。”


    “沒有戶籍,張管家,你如何看出這一點?”黃東心裏一驚,臉色微微一變,有些不解地問道。


    這些畢竟不是張家莊人,而是謝家莊的人。


    如果不是大宋之人,他們完全可以不理。


    但是他們不但是大宋百姓,而且現在居住在昌元縣,讓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張重若又看了看幾人,斷然說道:“黃亭長,他們衣衫爛縷,看樣子可能被謝家莊隱瞞沒有上戶,官府根本就沒有他們戶籍。”


    黃東一邊打量這些人,一邊陷入思考之中:“他們居住窩棚還是茅草房?”


    “他們也是外地來的難民,看樣子應該是住的是窩棚。”張重若思考一會兒,馬上回答。


    “難民,窩棚?”黃東搖搖頭,嘴角勾勒戲謔一笑,“謝家莊明明整整齊齊,仿佛一幅水墨畫,哪裏又有窩棚?”


    “黃亭長,當然外麵人無法看見。”張重若苦笑一聲,“因為他們住在山那邊的山溝裏麵。”


    “住在山溝裏麵?”黃東騰地一聲從坐位上站起,怒氣衝衝指著謝家莊問道,“他們為何要這樣做?”


    “????????????????好處多多。”張重若臉上浮現譏諷笑容,“不但讓謝家莊如水墨畫一樣美麗,同時還可以躲避官府檢查。”


    “太過分了。”黃東右手拍了拍案幾,茶杯差點跳了起來,讓那些難民脖子一縮。


    “假仁假義。一群偽君子。”任黃河瞪了謝家莊一眼,好感頓時直線下降,還吐了吐口水,“呸。”


    張重若搖搖頭,一臉苦笑,接著拱手一禮:“黃亭長,此事怎麽辦?”


    “怎麽辦?”黃東又拍了拍案幾,激動地說道,“他們是大宋子民,不能拋棄他們,讓他們馬上在張家莊上戶,享受張家莊的難民待遇。”


    “爾等聽到沒有,還不過來感謝官爺。”張重若臉上綻露動人的光彩,沒有料到此事竟然如此輕而易舉解決。


    他們享受難民待遇,就是與張一廣一樣,官府給他們找活計,發放衣物大米,還要修建新房。


    此時,胡泊過來,臉色為難對著黃東稟告:“黃亭長,衣物大米已經不多了。怎麽辦?”


    幾個謝家莊過來村民一聽,嚇得瞳孔一縮,後退了幾步。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一霎間,全身緊張得像一塊石頭,心沉墜得像灌滿了冷鉛。


    是官府不願意發放的借口,還是真的沒有糧食食物了?


    “有多少就發多少,不夠本亭想法子。”還好,黃東的話仿佛冬天的春風一樣,讓人溫暖之極。


    這裏來的差不多十個人,但是目前剩下隻有五套衣物,五十斤大米。


    這十個人互相看了看,心裏還是有些忍不住失望。


    不過他們也沒有法子,誰讓他們不是張家莊的人呢?


    黃東打量這些人一眼,一臉微笑,讓人如沐春風。


    看到黃東的笑容,這十人心情才好受一些。


    黃東和氣地問道:“爾等哪個是帶頭的?”


    聽到此話,其餘九人,不知不覺向著一個三十左右的男子。


    這個男子皮膚一般,五官突出。


    比五官更明顯的是,臉上仿佛如一塊石頭,上麵寫滿倔強。


    “小人就是。”他先是脖子一縮,看樣子要後退,不過但是很快就抬頭起來,對著黃東躬身一禮。


    黃東略一還禮,依然充滿微笑,輕言細語地問道:“汝很勇敢,名號是什麽?”


    “官爺過獎了,小人謝旗,字子紋,小人家裏實在貧困,不得不出此下策,還望官爺原諒則個。”謝旗又是躬身一禮,有些尷尬地說道。


    任黃河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在一旁喝茶觀察。


    他嘴角勾勒一抹微笑,覺得這個謝旗說話不錯。


    “子紋,倒是會說話,”黃東嘴角勾勒一抹微笑,“你讀了幾年書?”


    “稟告官爺,小人讀了五年書,後來胡人來了成都府,不得不中止學業。”謝旗躬身一禮,尷尬一笑,表情顯得有些痛苦。


    任黃河心裏歎了口氣,謝旗如果不是遇到胡人,進士未必有望,舉人或者秀才不是不可能。


    “可惡的胡人,該死。”黃東歎息一聲,接著安慰,“子紋,不過現在好了,小聖人已經收回成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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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旗臉上有些痛苦,點點頭:“謝謝小聖人,如果小聖人早點收回成都府就好了。”“子紋,汝可以培養下一代。”黃東安慰之後,一臉微笑安慰問道,“爾等也是成都府過來逃難的,一共有多少人?”


    現在已經有了謝家莊難民佃戶過來,他順便想了解清楚。


    他是協河亭的亭長,管理範圍不僅有張家莊,還有謝家莊。


    張家莊已經基本上拿下,現在輪到謝家莊了。


    但是謝家莊不像張家莊好麽好處理,至今還高高在上。


    他們不承認他這個亭長,根本沒有把他這個亭長放在眼裏。


    究竟其原因,聽說謝家莊還有一個族人在潼南府路當判官,認為有底氣對抗趙家莊鎮。


    現在難民是一個突破口,黃東想從這裏突破。


    謝旗聽到這裏,有些猶豫不定。


    黃東看到他表情,知道他擔心,依然一臉微笑:“子紋,擔心謝家莊報複嗎?這個汝放心,這裏是官府。”


    “官府?”謝旗眼睛一亮,隨後有些忐忑不安地問道,“稟告官爺,請問這些難民都可以享受張家莊難民一樣的待遇嗎?都可以領取大米衣物,還安排活路嗎?”


    “這個沒有問題,都是大宋子民,待遇都是一樣的。”黃東鄭重點點頭,目光炯炯望著謝旗,作了承諾。


    謝旗眼裏放出光彩,並不白皙的臉變得通紅。


    “謝旗官爺,小人代難民感謝,”他猶豫一下才說道,“稟告亭長,山上的難民差不多一千五百人。”


    黃東騰地一聲,突然從坐位上卷了起來,指著謝旗問道:“一百五十還是一千五百?汝說清楚。”


    聽到謝旗的回答,任黃河退後三步,手裏茶杯沒有拿穩,????????????????咣啷一聲掉在地麵。


    胡泊驚呆了,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說:“這是真的?吾根本不信。”


    “稟告官爺,不是一百五十,而是一千五百。”謝旗沒有一絲猶豫,堅決地回答。


    黃東吞了吞口水,艱難地問道:“這一千五百人,有沒有戶籍?”


    “他們與小人一樣,都沒有戶籍。”謝旗一張老臉突然變成豬肝色,羞愧把頭部低下,恨不得塞進褲子裏麵。


    其它九個難民臉色大同小異,個個把頭部低下,根本就不敢看黃東他們。


    佃戶地位再低下,也有戶籍,而他們完完全全沒有沒有戶籍。


    他們心裏矛盾之極,既希望官府救濟他們,又希望不要給他們難堪,甚至驅逐他們離開這裏。


    他們已經看了出來,如果人數少官府還有法子,可是他們人數實在太多了,讓官府也感到為難。


    黃東示意他坐下,對著說道:“子紋,這一千五百人的住處,是否是茅草房?”


    “稟告官爺,茅草房與窩棚幾乎各占一半。”謝旗剛剛抬起的頭部又低垂下去,抬頭搖搖頭說道,“在官爺麵前,小人哪裏敢坐。”


    黃東心裏極為沉重,沒有料到窩棚數量如此之多。


    他打量謝旗等人一眼,隨口問道:“子紋,汝住的是茅草房還是窩棚?”


    “稟告官爺,小人住的當然是窩棚,所以小人才膽敢過來嚐試。”謝旗剛剛把抬起的頭部又低垂下去。


    “子邊,汝果然貧寒,符合領取大米衣物的條件。”黃東點點頭,臉上浮起輕鬆笑容,讓謝旗等人感受親切,“不過今日大米衣物已經領取差不多,隻有明白來。”


    “謝謝官爺。”謝旗猶豫幾下,躬身一禮,最後咬牙問道:“官爺,請問住在窩棚是否要修建住宅。”


    他現在住在窩棚,陰冷潮濕,四處透風,當然希望住進新住宅。


    不但他如此,跟隨他來的幾個人,雖然低頭,眼睛卻偷偷打量這裏,耳朵豎起。


    “住宅當然要修建,不過是為張家莊窩棚修建的。”黃東臉上有些為難,“爾等如果少,還可以一起修建,可是謝家莊難民太多了,這是一個非常大的難題。”


    謝旗此時臉色極為難看,呐呐地說道:“官爺,如此說來,吾等這些謝家莊的難民,就沒有機會住進新宅了嗎?”


    “爾等都是大宋子民,又在趙家莊鎮協河亭,本亭豈能坐視不管之理。”黃東當然知道謝旗等人想法,安慰說道,“不過你們是第二批修建。”


    謝旗臉上浮現露喜歡的笑容,眼裏閃現奪目光彩,對著黃東突然跪下:“謝旗官爺。”


    “謝旗官爺。”他一跪下,後麵那九個與年齒相差不遠之人跟著跪下,口裏大聲叫喊。


    黃東大吃一驚,一邊閃開,一邊急忙上前扶持他們,要他們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豈能在他人麵前跪下。”


    胡泊陳南等人也覺得不妥,急忙上前拉他們起來。


    沒有料到,這些拚命用力跪在地麵。


    現在一方拚命不讓跪著,一方拚命在地麵跪著,一時僵持不下,雙方爭執得麵紅耳赤。


    “官爺,你答應吾等修建住宅,當然值得吾等跪下。”謝旗原來如岩石的臉顯得更加倔強。


    他們跪下的目的,就是害怕黃東食言,不給他們修建住宅,要在這裏徹底坐實。


    “爾等起來,爾等起來。”黃東急忙團轉轉,額頭手下上麵汗水不停冒出,“本亭不是已經答應了。”


    “官爺,那幾時修建?”謝旗直挺挺跪在地麵,脖子高高抬起,倔強地問道。


    這個二期住宅,究竟幾時修建,他心裏根本就沒有底子。


    黃東擦了擦額頭上麵的汗水,吞了吞口水,艱難地回答:“修建住宅,不是爾等想像那麽簡單,不但需要購買土地,還要向趙家莊鎮爭取錢財,所以這個過程一時無法預料。”


    謝旗等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靂當頭一擊,又好像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全身麻木。


    看到謝旗等人失望之極的目光,黃東目光堅定,對著他們說道:“子紋,爾等放心好了,本亭沒有修好住宅,是不會離開協河亭的。”


    聽到黃東說不會把住宅修建之事留給後任,謝旗心裏又驚又喜,知道黃東已經作了最大的讓步。


    謝旗馬上對著黃東磕首,砰砰有聲:“謝謝官爺,謝謝官爺。”


    “子紋,爾等不必如此,如果要感謝,爾等應該感謝小聖人。”黃東急忙閃開,右手指著成都方向,“這個政策是小聖人製訂的。”


    謝旗點點頭,帶著族人,紛紛向著成都方向磕首,個個感激不盡。


    看著他們磕首之後,黃東感覺有些奇怪,非常不解地問道:“謝家莊不是幾千畝糧田,爾等為何有一半還是窩棚呢?”


    “????????????????因為謝家莊收取是五成地租,小人們能夠維持溫飽已經不錯了,又哪有錢財修建房子。”謝旗非常難過地把頭部低垂下來,哽咽地說道。


    黃東等人之人目瞪口呆,眼珠子差點從眼眶掉出,嘴巴張得老大,幾乎能夠塞進一個鴨蛋。


    黃東與任黃河及胡泊等人互相看了一眼,苦笑搖搖頭。


    清醒過來的黃東吞了吞口水,舔了舔幹巴巴的嘴唇,艱難地問道:“大宋不是都是三成地租嗎,為何謝家莊竟然是五成地租呢?”


    “謝家莊當然也有三成地租的,不過那是有戶籍的人,”謝旗苦笑搖搖頭,慘然地說道,“小人們隻是黑戶,他們就收取五成地租。”


    “子紋,不是有官府嗎?”黃東不解地問道。


    “官府,官府還不是官官相衛。謝家莊說他們有族人在潼南府路當判官,根本就不害怕告官。”謝旗慘然搖搖頭,痛苦不堪地說道,“小人雖然想告官,更害怕抓起來坐監吃牢飯。”


    黃東沉重歎了口氣,繼續問道:“子紋,五成地租,如果不夠吃怎麽辦,特別這兩年天幹地旱,糧食產量大幅下降。”


    “遇到天幹地旱這種天災,謝家莊地租減少了兩成,”謝旗痛苦甩頭,苦笑地說道,“雖然減少了兩成,依然不夠吃,不然小人怎麽會偷偷跑過來,請求官爺發放大米衣物。”


    “子紋,那你們生病怎麽辦?”黃東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生病?”謝旗痛苦一笑,似乎認命地說道,“謝家莊還是有郎中醫治。不過郎中乃是搶救年輕的,生病輕微的。病重的就要依靠自己的運氣硬抗,硬抗不過隻能怪自己命運不好,就隻有死掉埋葬而已。”


    “那爾等壽命是多長?”黃東繼續問道,心裏氣憤之極。


    謝旗苦笑搖搖頭:“如小人這些溫飽難以解決之人,活到五十已經是奢望,許多人四十多歲就死去了。”


    “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黃東說完,就向著地麵呸一聲吐了吐口水。


    “呸,呸。”任黃河也恨恨地吐了吐口水,指著謝家莊,差點跳起來說道:“什麽耕讀世家,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而已。”


    “偽君子,偽君子。”胡泊直接向著謝家莊的方向,狠狠地吐了吐口水。


    他艱難地問道:“子紋,為何有一半的人是茅草房,一半的人是窩棚呢?”


    他心裏想說難道一些人懶惰,一些人勤奮不成。


    可是此話不能說出,隻好有疑問的語氣試探問道。


    “官爺,居住茅草房是多年之前從成都多,居住窩棚許多不到一年。”謝旗對著黃東恭恭敬敬,躬身一禮回答。


    黃東點點頭,對著謝旗揮了揮手:“吾等想看看爾等居住之處,子紋,爾等帶路。”


    張家莊他已經充分了解,可是對於謝家莊,現在他隻是聽說,還沒有看過現場。


    如果沒有不了解,被欺騙怎麽辦。


    “子水,汝去把趙家莊協河亭的掌櫃田子明請來,一起看看謝家莊的難民居住之地。”想到這裏,他對著任黃河吩咐。


    田亮趙傑安排來配合黃東的,很快就騎馬過來。


    一盞茶時間之後,過橋來到山溝,眼前之現象,讓他們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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