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中原武林群雄和明教所屬的退場,偌大的擂台頓時沉寂了下來,王遺風迎風而立,目光清冷的看著天際。ん


    半晌之後,卻見他驀然低頭,一臉平靜的看向了康雪燭。


    “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嗎?本座知道這不是你的初衷。”


    康雪燭神情蕭索,刻痕遍布的臉上再無一絲瘋狂,尚未幹涸的兩道血淚讓其愈加顯得蒼涼。


    “這一天終究會來的,隻是我從未想過到,它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到來!”康雪燭長歎一聲,眼眸中盡是痛苦之色。


    “在惡人穀中,你在教授孩子們雕刻之道時,可並沒有告訴他們有一種血雕之法,需要以刻刀刺入活物體內,探其骨骼筋肉律動,從而感知其具體構造。


    本座好像記得,那年有一名孩童不經意間提出說是可否通過解刨死去的動物來具體觀察其內部結構,一向溫文爾雅的你聽了之後竟然大雷霆,讓那孩子在雪地中長跪了三天,並讓其他學習雕刻之道的孩童前來圍觀,語氣淩厲至極的告訴他們,以後休要再興起以有血肉之物來練習雕刻之道的念頭。


    那是我這麽多年來第一次看你如此動怒,可見在你心中,對這血刻之道乃是極為厭惡,那為何當初自己還要走這一途呢?”


    王遺風的語氣極為平淡,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是眼中並沒有絲毫指責或疑惑之情。


    “嗬嗬,血刻之道,終究有違天和,短時間內,雖然可借其讓雕刻技藝突飛猛進,但是其中的血煞之氣,也會浸染一個人的心神,時間久了就會讓其心性扭曲,而其雕刻之道也會再無登頂巔峰之望,可惜這個道理我終究明白的太遲了,太遲了!”


    喃喃的話語裏,康雪燭滿嘴苦澀,雙目中的血淚再次湧現,懊惱與悔恨之意瞬間充斥眼眸。


    “當年在天機門內時,為了能夠突破極限,達到門中史無前例的第一人,我一時急功近利,誤入歧途卻猶不自知,終究荼害一片,待踏入江湖後,為了名利之爭,為了讓秋妹之神韻永存世間,我又在極度瘋狂之下,做出了許多喪心病狂之事,以至於同門反目,人神共棄。


    流落江湖這麽多年,曆經辛酸無奈,閱盡人世滄桑,我終於明白,萬眾紅塵,三千大道,每一途都應慎之又慎,一步踏錯,就如蒼生弈一樣,會萬劫不複,終難回頭。


    為了心中那點名利,秋妹因我而帶恨離世,師尊因我而遺憾歸天,師兄因我之故蒙羞愧疚,半生蹉跎。


    可是等當這一切血淋淋的生時,我才在多年之後醒悟,雕刻之道,雕的是物,刻的是心,你的心是怎麽樣的,雕刻出來的東西也就是什麽樣的,當你的心是一片血腥的時候,雕出來的東西再精致傳神,也都無法掩飾其內部的血腥之味。


    為了讓秋妹之神韻永存世間,我不惜以身為餌,利用師尊賜予我的一身博學雜識,以情意蒙蔽了無數妙齡女子之心神,然後取其雙目,割其繡眉,剝其臉麵,截其四肢就連一代弦樂聖手,也沒有逃過我當時的瘋狂與暴虐,致使無骨之手被毀,箜篌一弦萬巷空成為絕響,從而也讓一個才情絕豔溫柔似水的女子成為了人人談之色變的琴魔。


    可是直到多年以後我才明白,最美的秋妹,不需要身具精致的五官,不需要擁有無暇的肢體,也不需要麵帶最濃的情意,而是當她的心在一片喜悅中毫無設防的寄托於你身上的時候,那就是最美的她,當她一身哀傷麵帶恨意離去的那一刻,那心若死灰的一眼,其實就已經埋葬了她心中所有的最美,而我卻猶不自知,在瘋狂與喪盡天良中苦苦追尋這麽多年。


    我這一生錯的太多太多了,錯的滿身傷痕,錯的渾身是血,亦如蒼生弈一樣,好好的一手棋子,卻在我一念之差下走出了一個萬劫不複的死局,我錯的太多了,明白的太遲了!


    人生若隻如初見,很多初衷和美好,往往都經不起時間的打磨與歲月的清洗,唯一讓我欣喜的是,在曆經了如此多的滄桑與變故之後,師兄竟然還能保持一顆悲憫之心毫不染塵,有他在,我天機門終究不至於毀於我手,這門主之位,舍他其誰?


    這局蒼生弈,我之所以要選擇以活人為子,一來是想在拋開心中所有雜念的情況下,下好我此生的最後一局,二來,我也想以我罪孽之軀,以此局告訴師兄,人生之路,蒼生之心,一步都不能錯,錯了就永遠不能回頭了!


    不管他能不能明白我的心思,我都希望能在此局之後,他依然還能保持不染塵埃之心,帶著我天機一門秉承數百年的榮光無憾歸山,到時候,我就可以泯然合目,永遠不離的陪伴在師傅和秋妹身旁,以當年那個白衣赤子的神魂,在六道輪回中去承受業火炙烤,去洗刷我這一生的罪孽。”


    血淚簌簌而落,康雪燭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周圍所有人,佝僂的身子如同寒風中的朽木一般,隨時有脫落枝頭化為塵埃的感覺。


    “雪燭,其實”王遺風眉頭驀然皺起。


    “穀主,不用勸了,我意已決,此局我有必贏之勢,但卻無必贏之心,所以結局可能必輸無疑,所以可能要對不起你,對不起諸位兄弟姐妹,對不起我惡人穀了。你若怪我,現在就將我擊斃,率其他兄弟離開吧!”康雪燭搖了搖頭,打斷了王遺風的話語,同時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


    半晌之後,他並沒有等來王遺風的淩厲一擊,相反的,卻聽到了一聲


    “好吧,既然如此,本座也再不攔你,我惡人穀之人,做事不求世人理解,隻求問心無愧就好,本座說過,此局你是執子之人,自然一切都可做主,本座無條件也無理由的支持你任何決定,包括對弈方式和結局的輸贏,隻要你無愧了,隻要你無憾了,區區輸贏,你真當本座會放在眼裏?”


    “本座想要護住的東西,這世上還沒有誰能拿得走的,本座想帶你們走,同樣也有的是手段方法,你無需任何顧慮,隻管放手去做就行了,隻是這一切值得你用生命去嚐還嗎?”


    “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本生死簿,每一件無愧之事都會化為一個對勾,每一件網心之事,都會化為一個叉叉,隻有當對勾與叉叉互相持衡的時候,人生的軌跡才不會出現偏差,否則無論哪一方占上風,人生都會偏離原來的軌道。”


    “我心裏的生死簿上,叉叉已將之填滿了,我的人生軌跡也錯的太多太多了,以至於除了生命以外,我已再無其他方式去彌補了,所以我早就是一個該死之人了!”


    康雪燭幽幽一歎,血淚翻滾的眼眸中,無盡的死氣瞬間彌漫而起。


    王遺風搖了搖頭,不再追問,因為他知道即使追問下去,康雪燭依然不會動搖。


    這是一個一生都在追求無暇的男人,技藝上如此,情感上也如此,就連走錯後贖罪的方式也是如此!


    “那關於此次對局的棋子,你是作何打算的,有什麽需要本座幫忙的麽?”王遺風再次開口,轉移了話題,他不想讓氣氛再如此悲涼下去。


    “關於棋子,其實我早有準備,穀主你可記得十年前我入穀時隨身帶的那八名不會說我中原話的怪小孩麽?”康雪燭驀然問道。


    “嗯,好像是有這麽回事,你是準備用他們”王遺風點了點頭,一副了然的神情。


    “當年與師兄決裂,我負傷逃出了萬花穀,流落至寇島時,恰逢一夥倭寇屠殺百姓,其中出手最為毒辣的,竟然是八名弱小孩童,當時我在憤怒之下,驀然出手,將一眾倭寇擊退,並將這八名小孩製服。”


    然而經過仔細辨別之後,我才現,這八人的實際年齡早已遠遠過了他們所表現出的模樣,他們是被人以秘術生生製止了骨骼的展,並且以奇毒配合截脈之法將容貌永遠凝固在了舞勺之年,也就是說,即使到死,他們也會是如此身高,如此模樣,永遠不會改變。”


    後來經過查證我才得知,這是東瀛的一種忍術,手段極其殘忍歹毒,我雖知曉了其大概,但卻也無法解除,隻能以教誨之道慢慢化解他們心中的戾氣。


    然而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卻現收效甚微,這些孩童早在幼年之時,就被人以類似於佛門梵音入體的邪術洗腦,在他們的腦海裏,u看書 .uknshu.cm 隻有服從與殺戮,隻有根深蒂固的奴性,其他與之相斥的觀念,會通通排斥在外。


    今天,在提出以活人為棋的那一刻,我就想到了他們,通過這麽多年的了解,我得知道,他們雖然看上去天真爛漫,但卻早已雙手染滿百姓之血,這種血氣早已浸染了他們的心靈,使得他們人性喪失,淪為殺戮的工具。


    他們同我一樣,都已是犯下了百死莫贖之罪,就讓這局蒼生弈,成為他們通往往生之道的歸途吧,待到了幽冥之地,雪燭再諄諄教誨他們,讓他們在來世做一個知冷暖懂孝悌的好孩子吧!”


    康雪燭淡然開口,目光在痛惜的同時,也瞬間填滿了無奈與釋懷。


    “好吧,既然你有所打算,那本座就不再多言,煙兒,持為師之雪魔令,星夜趕回穀主,調那八名孩童前來藏劍山莊!”


    王遺風點了點頭之後,驀然轉身,右手輕揚,一物如閃電般對著人群中早已調息完畢的安泠煙而去。


    人群中,安泠煙已然恢複了以往白衣似雪,素紗遮麵的清冷模樣,隻見她點了右手一抄,一枚黑色的古樸令牌便出現在了掌間。


    “去回,途中若有疑難,本座特許你調動所有暗壇的力量!”


    安泠煙點了點頭,也不答話,對著王遺風遙遙一拜之後,便翩然向擂台外走去。


    安排完一切之後,王遺風再次負手,瞥了一眼渾身死氣的康雪燭,眼中竟然浮現出了一抹羨慕之色。


    有時候,死亡其實也是一種幸福,可是這種幸福,什麽時候能輪到我啊!


    緩緩抬頭,王遺風望向天際,那裏雲層翻滾,如笑靨,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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