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芳園的西北角有一間佛堂,木少黃的正妻楚憐花就住在這間佛堂裏。


    成親三年,除了盡為妻之本分外,楚憐花都是自己一個人住在佛堂。木少黃想盡了辦法,尋來奇珍異寶,卻始終不能改變楚憐花的心意。所以在酒樓看到應靈時,木少黃才會異常興奮。


    楚憐花一向睡得早,起得早。起來後自己打水洗漱,自己燒水衝茶,自己打掃佛堂。


    木少黃常說,自己家財萬貫,可主母竟連個丫鬟下人都不用,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人可就丟大發了!


    可楚憐花卻說,佛堂是靜修之地,參禪是累世之功,凡事都不該假手於旁人,否則便是對佛祖不敬。


    提到佛祖,木少黃也不該再爭競,隻能由著楚憐花了。


    楚憐花過門一年後,仍是無所出,於是便親自為木少黃選了兩名妾室,自此後,陪木少黃的日子就更少了。


    木少黃心裏別扭,女人爭風吃醋招人煩,可不爭不競更讓人心煩。木少黃自認為英俊富足,當時迎娶楚憐花,圖的就是她能理家主事。而且楚憐花也不是什麽傾國傾城之姿,怎麽就對他如此冷淡呢?


    一開始以為是病,請了大夫調理,可大夫診了脈之後,並沒有開藥,偷偷地跟木少黃說:“這不是病,是命,藥石無醫。”


    於是乎,木少黃也就放棄了。人再有本事,又如何能與命爭呢?


    今天楚憐花剛剛洗漱完畢,一名粗壯的男子便提著長刀走了進來。


    楚憐花心頭一顫,卻並沒有失聲尖叫,強自鎮定地看著悟塵問道:“你是何人?意欲何為?”


    悟塵沒想到佛堂裏住著人,本以為這麽早,佛堂裏不會有人,所以才會往這兒躲。


    悟塵收起長刀,說道:“大娘子不必驚慌,我原以為佛堂裏沒有人,才想在這裏暫避一時,我這就走。”


    “且慢。”楚憐花喚住他,問道:“你的長刀哪裏去了?你會法術?”


    悟塵沒有回答,隻是雙手合什。


    楚憐花又問道:“你為何要躲藏?是做了什麽惡事嗎?”


    悟塵答道:“一言難盡,我隻是想再見我的愛妻一麵,僅此而已。”


    楚憐花思忖了片刻,問道:“追趕你的人,可是在外麵?”


    悟塵答道:“是。”


    楚憐花說道:“你去後堂躲起來吧,若是有人找,我來應付。”


    悟塵愕然抬頭看著她,見她神態平和,不似有詐,而且與她四目相對之時,悟塵忽然間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季山泉和雲鳳兩人,跟著木少黃來到佛堂,停在門外。


    木少黃走進佛堂,急惶惶地問道:“娘子,你安好否?”


    楚憐花淡然淺笑,說道:“夫君,為妻不曾染疾,何來如此一問?”


    木少黃依然惶急地說道:“莊園裏進了賊人!”


    楚憐花說道:“為妻不曾見到,夫君怎知進了賊人?怎沒聽到護院們高聲捉拿?”


    木少黃這才想起季山泉和雲鳳,連忙轉身到門口招呼道:“一時情急,怠慢了,兩位道長請進。”


    季山泉點頭一笑,走進佛堂。


    楚憐花福身作禮,說道:“見過兩位道長。”


    季山泉起手道:“少夫人,貧道方才同木莊主說是賊人鬧入,那是因為情急之下不方便解釋。貧道觀少夫人信佛,便直言相告了。我與師妹奉衛國公之令,追捕一隻侵占了屍身的厲鬼,追到此地,親眼看到那隻厲鬼跳進了莊園。”


    季山泉這樣說,是因為等在門口時,就已經察辨過陰氣了,佛堂的陰氣極重,悟塵必然躲在裏麵。又見這位少夫從麵目慈悲,想必是她將悟塵藏了起來。


    “哦?”楚憐花神色間有些異樣,想了想問道:“請問道長,你所說的這隻厲鬼,作了什麽惡事?”


    木少黃皺眉道:“娘子,這些事,咱們不要問。”


    楚憐花淺笑著說道:“夫君,我信奉佛法,這些事應該知道一些才是呀。”


    季山泉說道:“少夫人即使不問,貧道也要向少夫人解釋清楚。這隻厲鬼先占了呂明堂的屍身,呂明堂於郊外踏青之時不慎跌倒,撞石而亡,這隻厲鬼便點了屍身,回來後自然不認呂明堂之母吳氏,還對吳氏說要出家,致使吳氏撾登聞鼓,後在監室之中撞壁自盡。”


    楚憐花靜思了片刻,說道:“恕小女子愚鈍,一人跌死,一人撞壁,與那隻厲鬼何幹?”


    雲鳳沉著臉問道:“少夫人這是在為厲鬼開脫嗎?如此簡單的道理,難道少夫人也理不清嗎?若無那厲鬼侵占呂明堂的屍身,吳氏又豈會去撾登聞鼓?”


    楚憐花淺笑道:“道長責備得是,隻是小女子還是不明白,吳氏肉眼凡胎,她是如何得知其子的屍身被厲鬼所占?是你們告訴她的嗎?”


    這句話問得雲鳳心裏一沉,突然想到,如果當時袖手旁觀,至少吳氏還以為自己的兒子活著,隻是要出家而已,也不至於鬧到如今這步田地。


    季山泉卻坦然答道:“少夫人猜得沒錯,當時我便追趕這隻厲鬼,它棄屍逃遁,是我們招了呂明堂的陰魂,讓他給吳氏托夢,好讓吳氏能找到呂明堂的屍身。”


    楚憐花說道:“恕小女子無禮。如此說來,兩位道長也擔著幹係,怎麽就把罪責全推到那隻厲鬼頭上了呢?”


    季山泉答道:“少夫人所說的,是陽世間的道理,但那隻厲鬼已然謝世多年,應該遵從地府的律條。少夫人或許以為,活人死後,屍身便沒有用處了,給那隻厲鬼用一用,也沒什麽要緊。但是,少夫人有沒有想過,其母含辛茹苦將兒子養大,卻眼見兒子行走於世,卻不認她,情何以堪?陰魂就是陰魂,活人不能碰,陽世的屍身也不能碰。如若許它們碰屍身的話,那這世上豈不到處是借屍還魂的人了?”


    雲鳳接口說道:“若是那樣的話,屍身的本主又該往哪裏去借屍還魂?”


    楚憐花一時詞窮,木少黃皺眉道:“娘子,你今天這是怎麽了?往常你一向不理這些閑事的。”


    季山泉提高了音調,說道:“悟塵,因你之故,害得呂氏一門家破人亡,難道還要在這對伉儷夫妻身上,再次重蹈覆轍嗎?出來吧。”


    後堂響起一聲歎息。


    木少黃皺緊了眉頭,楚憐花驚慌地說道:“夫君,我……”


    “少夫人。”悟塵走了出來,打斷了楚憐花,說道:“多謝少夫人念在貧僧是佛門弟子,替貧僧遮掩,隻是貧僧作下的罪孽,還是要由貧僧去償還。”


    實則悟塵一開始並沒有告訴楚憐花他是佛門弟子,現在這樣說,無非是給楚憐花一個開脫的借口。


    木少黃的眉頭舒展開來,自家娘子心慈,又每日參禪理佛,相助佛門弟子,情有可原。


    楚憐花看著季山泉問道:“兩位道長,你們要將他怎樣?”


    季山泉答道:“貧道的職責,隻是將禍亂陽間的陰魂送回地府,至於地府如何懲戒,貧道不知,也無資格過問。”


    楚憐花眼中見淚,說道:“他隻是想見他的愛妻一麵,並無害人之心。”


    悟塵幽幽一聲長歎,合什說道:“不見了。一百多年了,我的愛妻,應該早已投胎轉世了……我也該放下了。”


    季山泉向木少黃說道:“叨擾了,告辭。”


    而後對悟塵說道:“大師,請吧。”


    木少黃拱手,卻沒有說話,本來想著季山泉來了,讓娘子看看應靈,可眼下這個局麵,誰還有那個心思呀。


    楚憐花突然間心中酸楚,忍不住落下淚來。


    木少黃不解道:“娘子,uu看書 .uukanshu 你這是怎麽了?他雖然是佛門弟子,但犯了錯,一樣也是應該受罰的呀。”


    “我知道……”楚憐花偎在木少黃懷中,不知為了什麽,心裏痛如刀絞。


    悟塵再次長歎,嘴邊卻露出微笑,向楚憐花合什道:“少夫人,貧僧告辭了。”


    三人一路沉默著,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回到府衙,上了大堂,吳氏怨毒地瞪著悟塵。


    季山泉交還令簽,說道:“大人,厲鬼悟塵帶到。”


    李大人強自鎮定著點頭,說道:“有勞了。”


    說完這句話,李大人不知道還應該說什麽,憋了半天,對黑門主說道:“衛國公,這件案子是你老奉了聖諭查問,不如……”


    黑門主點頭道:“好,老夫來主審。”


    李大人連忙起身,讓到下首。


    黑門主坐上正位,問道:“悟塵,本官問你,你可是侵占了呂明堂的屍身,假借呂明堂之名還陽,而後行走於鬧市,卻不認其生母?”


    悟塵合什答道:“是。”


    黑門主心裏一鬆,又問道:“你這可是當堂認罪?”


    悟塵答道:“是,當堂認罪。”


    “兒啊……”吳氏悲鳴一聲,跪了下來,啜泣不絕。


    黑門主說道:“悟塵,陽世之律法已不能懲戒於你,本官發你回地府受罰,你可心服?”


    悟塵答道:“心願已了,下犯甘願服法。”


    “好。”黑門主又看向吳氏,說道:“呂姓吳氏,本官如此裁奪,你可心服?”


    吳氏應道:“多謝大人,民婦心服。”


    黑門主說道:“既然你們二人盡皆心服,本案告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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