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冷哼一聲,看著李大人說道:“大不了就是一死,我兒子的屍首停在家裏,半個多月了,都已經臭了,你卻還在這裏耀武揚威地宣講禮法。我們老百姓納稅養你們這些昏官有什麽用!你們除了作威作福之外,能給老百姓辦什麽事!你們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


    “大膽!放肆!”李大人轟然起身,氣得直哆嗦,怒道:“來人!掌嘴!”


    “慢著。”黑門主說道:“李大人稍安勿躁。”


    李大人一驚回過味兒來,連忙躬身道:“下官僭越了。”


    黑門主看著吳氏,淡淡地說道:“我知你不怕死,因你兒子的事,你篤信死而有魂。所以你甚至在想,如果官府不理此案,或是將你冤屈致死,你死後化作厲鬼,再來報複。”


    李大人一驚,他倒沒有想到這一層!


    吳氏看著黑門主,蹙眉問道:“國公大人,你信民婦的狀子?”


    黑門主答道:“既然我奉旨查問此事,自然是信的,否則我為何要來此處啊?”


    吳氏叩頭道:“大人呐!求大人為民婦申冤呐!”


    “你有什麽冤?”黑門主突然沉了臉,斥道:“你兒子是自己摔死的,屍身也找回來了,你還有什麽冤?”


    李大人和吳氏同時一愣。


    “啪!”黑門主一拍驚堂木,斥道:“刁民放肆!你兒子意外身亡,屍身雖被厲鬼侵占,但今已找回,你妄言大成寺的和尚欺瞞之罪,何為欺瞞?鬼神之事,豈能輕易宣之於口?你捫心自問,若在當時,大成寺的和尚告訴你,你兒子已死,是一隻厲鬼侵占了你兒子的屍身,你信是不信?”


    “我……”吳氏被問得張口結舌。


    黑門主又斥道:“你因你兒子托夢,便寫了訴狀,何為憑?何為據?居然還狀告大成寺的和尚欺瞞?何為欺瞞?人家就算心裏知道,又憑什麽一定要告訴你?你敲了登聞鼓,以死相逼,脅迫衙門受理,你拿出憑據來!或者,讓你兒子的陰魂上堂回話!”


    吳氏辯稱道:“可是官府的確按我所說的地點找到了我兒子的屍首呀,這就是憑據!”


    “一派胡言!”黑門主又拍了一次驚堂木,斥道:“找到你兒子的屍首又何如何?最多隻能證明你兒子確實給你托了夢,又如何能證明大成寺的和尚與此有關?”


    季山泉在屏風後麵聽著,越聽越覺得奇怪,嶽父這繞來繞去的,想幹什麽呀?


    雲鳳看著他,眯眼笑道:“不明白呀?”


    “嗯。”季山泉點頭,答道:“不明白。”


    雲鳳附耳說道:“這畢竟是件案子,將來要交回給皇上禦批的,如果真是實打實地按鬧鬼來辦,將來就算在皇上那裏交得了差,在刑部也不好落案。所以爹打算把這件案子先了結了。”


    季山泉皺眉道:“那嶽父剛才還說信,不信就不會來查問了。”


    雲鳳蹙眉道:“因為爹在問案呢。問案得有個問案的威勢,他總不能跟吳氏商量著來吧?先說信,然後再駁,如果吳氏聰明的話,就應該認罪撤訴。”


    季山泉問道:“那要是不聰明呢?”


    雲鳳歎了口氣,答道:“其實撤不撤訴都沒什麽差別的,敲了登聞鼓,卻狀告鬼神之事,這本身就是胡鬧,從她敲響登聞鼓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犯了欺君之罪,注定不能善終了。”


    季山泉皺眉問道:“不能善終……是什麽意思?”


    雲鳳答道:“恣意鬧事,虛報冤情,脅迫官府,驚擾皇上,依律腰斬棄市。如果爹能逼著她自己撤訴,再承認自己因亡子而神智不清,倒是能保住性命,但也要杖三十,流一千裏。”


    季山泉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雲鳳說道:“咱們不聽了吧?這樣繞來繞去的,且說不清道不明呢。審案這種事,很多話都不能明說的,以免落下口實。爹不是讓咱們去追查那隻厲鬼嗎,咱們走吧。”


    “嗯。”季山泉點了點頭。


    兩人先來到東城門,上一次,呂書生就是坐在東城門的門口。今天,石墩子上坐著一名四十歲左右的男子。


    兩人走了過去,男子轉回頭看著兩人,幽幽說道:“這人是個屠夫,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無兄無弟,孤身一人,宿醉而亡,我總能用他的屍身了吧?我隻想再見我愛妻一麵,求你們不要為難我。”


    季山泉幽幽一歎,雲鳳紅了眼圈兒,問道:“將軍如何稱呼?”


    男子答道:“不記得了,隻記得我的法號叫悟塵。”


    季山泉坐在他身邊,說道:“悟塵大師,能否告訴我,你的愛妻姓甚名誰,家在何處,生卒年月。”


    悟塵看著他問道:“你能找到她?”


    季山泉答道:“你這樣坐在這兒等也不是個辦法,至少讓我幫你去查訪一下。”


    悟塵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那是‘元嘉’二十七年……”


    那是‘元嘉’二十七年,北魏興兵六十萬大舉進犯,時年悟塵二十八歲,奉命鎮守洛陽城。


    是年仲夏,與一女子邂逅於街市之中,此女姓穆,名敏。兩人一見鍾情,私定了終身。


    但不及迎娶,北魏大軍已到,悟塵奉命出征。


    臨別之時,悟塵牽著穆敏的手承諾,待得勝歸來,便立刻娶她。


    然而,悟塵大敗,重傷之下流落他鄉,又因宋文帝性情暴虐,凡戰不利者,立斬不赦!


    所以,悟塵隱姓埋名,寄身於寺廟之中。


    養好了傷,洛陽城卻已失守,悟塵不敢回去找穆敏,一怕北魏的人認出他來,二怕南宋的人認出他來。


    等著……盼著……當長達二十多年的戰爭結束後,悟塵終於回到了洛陽。


    然而,一切都已經逝去了。


    悟塵找遍了洛陽城每一條街巷,每一個角落,耳邊回蕩著穆敏年少時的歡笑聲,卻再也見不到那個心心念念的女子。


    有人告訴他,曾有一名女子每天坐在城門口,逢人便問前方的戰況,問領兵的將軍是否安好。


    落雨的時節,心如死灰。


    悟塵最終去了大成寺,落發為僧……


    季山泉和雲鳳兩人來到了大成寺,這裏是悟塵上一世的終點,自然就應該是查訪的起點。


    值門的僧人看到兩人,連忙阻攔道:“兩位道長,方丈有令,兩位不能進寺。”


    雲鳳柳眉倒豎,這叫什麽話?他兩人不能進寺?憑什麽?


    季山泉問道:“小師傅,我二人為何不能進寺啊?”


    值門的僧人答道:“小僧不知,兩位道長請回。”


    雲鳳從懷裏掏出府衙令牌,問道:“認識這個嗎?”


    值門僧人一愣,雲鳳說道:“奉衛國公令,查問呂明堂一案,帶我們去見方丈。”


    值門僧人合什道:“兩位道長請稍候,我去通稟一聲。”


    “放肆!”雲鳳斥道:“沒有傳你寺方丈到衙門回話,就已經是禮敬佛門了,你還要讓我們在門外等嗎?懂不懂規矩!”


    值門僧人低著頭不敢答話,卻也不讓開,依然擋在雲鳳身前。


    雲鳳嗤笑一聲,說道:“好啊,不讓進是吧?去回稟你寺方丈,讓他即刻去衙門回話,一個時辰不到,發簽拿人!”


    說完轉身便走,嚇得值門僧人連忙追上來擋住去路,合什躬身道:“道長息怒,是小僧的不是,道長請進寺。”


    “晚了。”雲鳳得理不饒人,冷哼一聲道:“我現在要去別處查問,讓你寺方丈去衙門候著吧!”


    季山泉勸道:“師妹,算了吧。跟他們置什麽氣,佛道之爭本也不是咱們能解決的事。uu看書 wwuukansh咱們既然領了差事,還是辦差要緊。”


    值門僧人連忙合什應道:“是了是了,這位道長說得極是,兩位道長,快請進寺吧。”


    雲鳳又哼了一聲,實則她也不想太過計較,否則真要是把方丈叫到衙門去,就會弄得街知巷聞了。


    在門口鬧騰的這會兒工夫,早有人跑去稟報方丈了。


    兩人來到禪房時,方丈似笑非笑地說道:“沒想到兩位道長還兼著公門的差事。”


    季山泉答道:“大師誤會了,我這位師妹,是衛國公次女,這件案子,衛國公領了皇命,代天子巡查,所以我們才會協助。”


    方丈垂著眼簾說道:“貧僧是出家人,不理會世俗的尊卑,也不插手世俗之事。道長若是想以權勢欺人,貧僧恐怕要令道長失望了。”


    季山泉看著他,冷了臉色。一問一答,何來以權勢欺人之說?這個老和尚也未免太不曉事了。


    雲鳳斥道:“我若想以勢欺人,就把你鎖拿到衙門裏,先打二十殺威棍,然後再問話。老和尚,你好大歲數了,話張口就說,難不成我爹是衛國公,我做什麽事都是以權勢欺人嗎?你參的什麽禪?理得什麽佛?我看你連人事兒都不懂!你這樣的人做方丈,你這個寺廟還能好了嗎?”


    方丈皺眉看著雲鳳,雲鳳斥道:“看什麽看?自以為是出家人,便把別人都想得俗了惡了。可你們又幹了什麽好事兒嗎?呂姓吳氏到你寺中哭求,你們是怎麽處置的?三緘其口,拒之門外,你的佛祖就是這麽給你們傳的法嗎?”


    “阿彌陀佛!”方丈怒視著雲鳳,洪亮地誦了一聲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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