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這種東西,你想留留不住,想趕趕不走。


    神明留給楚憶軒的時間到底有多少,誰也說不準。一個開心,指不定明天就有神靈降世從誰腦袋上飛過。


    楚憶軒也不能指望神明大發慈悲,他能做的就是盡己所能把暗世界聯係到一起。也不強求這些人能夠組建什麽牢不可破的攻守聯盟,隻要能夠知道這是需要站出來的時候,這就夠了。


    表世界的人供養暗世界,暗世界這時候就要為表世界遮風擋雨。這是交易。


    同時,這也是戰爭。


    楚憶軒眸子底閃過極其銳利的寒芒,那是一種幾乎要抹滅一切的可怕意念。又在瞬間隱沒下去,蟄伏到最深處。


    即使隻是這一瞬間的出現,空氣也在瞬間寂靜。這裏在座的都是十分信任士師的人,可是在暗世界生存拚搏那麽多年遺留下來的本能讓他們下意識擺出戒備的動作。


    冷汗從他們額角滲透出來。可怕,太可怕了。那是被食物鏈頂端掠食盯上的感覺——死亡,那是死亡逼近的窒息感,不可抗拒的終結。


    他們算是暗世界最清楚這件事的人,那道氣息一點沒有在這八年中消退,甚至更加可怕。萬物的終結,一切的敵對,存在與不存在的反麵……他們是從撒哈拉沙漠走出來的人,他們知道濃稠鮮血粘著黃沙又粘上皮膚的糟糕感覺,他們做著同樣的一個噩夢,他們鼻尖繚繞過海風夾著鐵鏽的腥味。


    他們,比誰都更清楚士師的過去。


    “就這樣吧,有事我再聯係你們好了。”楚憶軒站起來,似乎對他們的緊張反應早有預料,臉色依舊淡然如水,抱著洋娃娃般的楚月走向電梯,“這段時間,先熟悉一下這個係統吧,畢竟還是有一些不一樣的地方。”


    楚憶軒表現出來的冷漠讓在場的人有些措手不及,他們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戒備的動作傷害到了士師的感情。看到電梯緩緩閉合,吞沒了楚憶軒,他們感到難過,緊隨其後的是一種榮耀的責任感。


    他們想要做好這件事,至少這是他們唯一能做的。


    ‘有必要這樣嗎?’心魔在精神世界裏攤攤手,對本尊的過度防備表示無奈。


    ‘有。’本尊很堅定地回答,‘你會傷害他們,非常非常壞……就像那時候一樣。’


    ‘你想太多了。’


    ‘一點也不覺得,恰恰相反,我覺得我做得還不夠。’


    心魔上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本尊,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一半身子被黑泥吞沒的人:‘你變了,我不知道是好是壞。’


    本尊沒有做出正麵的回應,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隻是憑借本能這樣做。‘我的血,是不夠償還債務的。我不想一直逃避下去,沒完沒了地逃避,逃避現實,逃避世界。’


    楚憶軒性格中的軟弱不是沒有原因的。撒哈拉事件的瘋狂屠戮在他心裏留下了一枚黑暗的種子,沒有及時地處理,反而是父母所在的盜寶奇兵團在極力幫他掩蓋過一切。幫他從暗世界逃離,從表世界逃離。


    人的性格是在小時候就開始養成的,可惜,這件事對楚憶軒的影響實在難以抹滅,於是黑暗的種子便長成了足以遮蔽心靈的陰影。


    心魔詭秘一笑,並不言語。


    心魔侵蝕本尊,心侵蝕心魔,心又屬於本尊。本尊和心魔的互相侵蝕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有一個最終結果,本尊不能保證到時候自己是否還能影響到行為,他不得不提前安排自己的“後事”。


    現在的楚憶軒能做的就隻有這麽多了,他有理由相信,接下來的風起雲湧很大一部分要看這時候爭分奪秒能夠做到哪一步——時間,不多了。


    想到這裏,楚憶軒麵無表情的臉上突然蹙起了眉頭,宛如兩把利劍相互交指。


    楚月的身份越來越令人懷疑,同時也讓楚憶軒越來越糾結。他至少可以肯定一點,這個少女絕對不是自己的親妹妹!


    月之痕這個姓氏是提出,在自己十八歲生日當天掐著時間點選擇半夜來訪,甚至一個空間扭曲的小挎包。從一開始的嗜睡,到後來莫名其妙的肌肉乏力,以及現在的不正常抽搐。


    楚月就像定時炸彈上的猩紅時間數字,在不斷地減小再減小,在楚憶軒耳邊反複吟唱著時間無多。


    煩躁的情緒再次籠罩了楚憶軒,冬日的絲絲溫暖仿佛讓他更加坐立不安。黑色的跑車低沉地咆哮著,在市區裏飛奔,駛向毫無方向的盡頭。


    係統在楚憶軒麵前鋪張開,這個虛擬的麵板是他親手投影到現世的一條條法則痕跡編織而成的。講道理,這個東西完全不應該存在於現世,因為其中很多法則都是和現世法則相衝突的。可是作為天啟者又同時掛職士師的楚憶軒就是做到了。


    這個不算完備的係統多多少少還是能夠給接下來諸神時代中的一線戰士提供一些幫助的。比如說,在抵抗神靈的時候遭到攻擊,隻要hp不歸於0,那麽就不會出現斷手斷腳之類的情況。如果hp數值歸於0,但同時自己的身體素質還能勉強扛住,那也還不至於死亡,多多少少還能搶救一下。


    這個世界可沒有什麽複活點,楚憶軒也沒辦法把那種東西投影出來,不隻是他對複活點不理解,同時也是因為這種東西對現世的法則影響太大,哪怕是身為士師也不可能這樣肆意妄為。


    透過車窗楚憶軒看到j市市郊的農村家家戶戶開始張燈結彩。這是什麽呢?


    和世界脫節太久的他,已經不能理解某些東西了。


    “春節快到了。”楚月看著車窗外的世界,自言自語了一句點醒了哥哥。


    哦,春節嗎?那恐怕是一派別開生麵的熱鬧景象吧?


    黑色的跑車調轉方向,駛向了來時的道路。楚憶軒沉默不語,麵無表情的臉上寫著不可言說的冷漠。楚月糾結地咬著下唇,像說點什麽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疏離感和隔閡變成牢不可破的城牆,楚憶軒把自己孤立起來,孤立於整個世界。他仿佛是對神明作怒,就像惡魔。他憤怒於神明的設計,憤怒於楚月的出現。可是他又把這一切憤怒囚禁在自己堆砌的孤城裏,妄圖將自己和這種憤怒同歸於盡。


    就像他對心魔一樣。


    “哥哥。”直到家門口的沉默終於讓委屈的情緒支配了楚月,她淚眼汪汪地伸手拉楚憶軒的黑色風衣邊緣,“不要生月兒的氣。”


    楚憶軒嘴角扯動,又倏然歸於冷峻:“沒有,並沒有生你的氣。”


    說著,楚憶軒已經推開別墅的門走進去,唯留下楚月孤零零地站在淒零的冬風裏,可憐巴巴地看著哥哥的背影。


    “說謊,哥哥在說謊。”楚月白皙無暇的臉皺起來,委屈地皺成一團,淚水幾欲奪眶而出。“明明很介意,為什麽還要裝作不在乎?我……明明……也不想這樣啊!”


    楚憶軒回過頭,果不其然看到了楚月站在門外哭得梨花帶雨,淚水順著臉頰滑落,被寒風冷卻。


    心痛?是這種感覺嗎?


    本尊對於感情這種奢侈品已經感到陌生,哪怕是幾近真實的痛苦都讓他感到迷惑不已。


    我,不想再逃避了。


    楚憶軒邁著步子,就像他進門時一樣又出了門。他伸手捧著楚月白瓷般的臉蛋,大拇指揩去淚痕,絲絲溫暖透過雙手傳遞過去。


    “我怕你受傷。”楚憶軒從低沉嗓音裏傳出來的一句話瞬間擊潰了楚月的委屈和痛苦,轉而是另一種感動和更大的痛苦。


    她撲進哥哥的懷裏,哭聲在抽噎裏斷斷續續,她希望這一刻貪享的溫暖可以凝成永恒,她祈禱時間在這裏滯留。


    楚月,並不是楚憶軒的妹妹。她再清楚不過,或者楚憶軒從一開始也是知道的。但如果羈絆已經結下,那麽這種血緣關係是否真實早已無關痛癢。這樣正是她的痛苦根源所在,負罪感讓她的情感神經異常敏感而脆弱,每時每刻都在折磨著她的心靈。


    她好想說,把一切的一切痛痛快快說出來,然後假裝自己還是哥哥的妹妹,撲進哥哥懷裏哭得忘掉所有,忘掉自己。


    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像一個小女孩一樣不顧一切,她比誰都清楚那樣做的結果,除了把自己逼瘋,什麽改變都不會有!


    代價,這就是所謂的代價!


    我怕你受傷,講到底,楚憶軒寧願背負著無知在瀆神的道路上蹣跚而行,也不願意楚月為此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


    瘋?現在大概自己也快被逼瘋了吧?


    楚月從哥哥懷裏抽出腦袋,兩手胡亂抹盡淚痕,一眨不眨地看著哥哥的臉,貪婪地讀取哥哥漆黑瞳孔中無盡的溫柔。她貪戀哥哥的溫柔,傾慕哥哥的淡然,哥哥的一切都讓她為之瘋狂。


    到底是確切的愛慕,還是掙紮的渴求安慰?她已經辨別不清,一股火焰已經把她的心點燃,從過去到現在。她不想發瘋,可是她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證明真實的方法。


    “哥哥……”楚月呢喃一聲,如同夢囈,雙眼閃爍著迷離,猛然吻了上來。如同渴水的魚,在親吻著沙灘遺留的水分。她親吻著楚憶軒的唇角,試圖融化哥哥的冷漠或回避,就像她以前做的那樣。


    我不會再逃避。


    楚憶軒的眸子愈加深黑,他張開櫻粉的薄唇,輕緩地回應著楚月的渴求,回應著她的發泄。


    笨拙,青澀。


    兩個新手級的笨蛋能有什麽技巧可言呢?


    本尊不想說話,心魔也無話可說。講到底,不論是本尊還是心魔,都是首次嚐到這種滋味。


    “適可而止,小貓咪。”楚憶軒率先退了出來,目光灼灼地盯著楚月,眸子裏漆黑的顏色幾乎要把整個世界都吞掉。


    楚月雙頰飛紅,目光有些迷離不定:“好喜歡你,好喜歡哥哥。”


    楚憶軒聳聳肩,並不說話,抱起楚月,順手關上了門。


    他隱隱約約有自己的猜測,而且直覺也在證明他的猜測具有一定的準確性。如果沒猜錯的話,楚月身上嗜睡、乏力、痙攣的現象在一段時間內會得到抑製。


    那是一種警告,即是對楚憶軒,也是對楚月!


    不過也罷,楚憶軒已經過夠了顛沛流離的生活,他不喜歡在神明的放逐權杖下狼狽而逃,他不喜歡在荒野被獵鷹、被獵犬追咬。他是士師,他本就應該是領導羊群的人,他本就應該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本就應該為所欲為!


    至於這個想法到底是來源於本尊還是心魔,這已經不重要了。在這個時間點上,不論是心魔還是本尊都默認了這個想法——人活著,總要有點精神。


    楚月還沉迷於索取,還想要更進一步,很遺憾,楚憶軒並不這樣打算。既然選擇不再逃避,他要做到事情就一下變得多起來。


    幻世,至少那裏還有不少事情等著他。有些事情,是該出個結果了。


    視線一暗,眼前的場景已然變幻。


    這裏是摩絲莊園的地下室,黯淡的魔晶石做光源並不算充足,可是為了保護某些煉金藥材不得不這樣控製。


    天問拍拍自己鬥篷上不存在的灰塵,瞥眼看見傾語也出現在身後,微微招手便轉身踏上樓梯。uu看書 wwuknsh


    冬季的夜晚往往要來得更早一些,尤其是是微微飄雪的日子裏,鉛色的雲層把光源遮得壓抑。


    “歡迎回來,少爺。”伊莉莎小姐依然溫婉如水,她靜立在樓梯一側畢恭畢敬地接過少爺褪下來的鬥篷,掛在衣帽架上。


    “晚餐?”


    “已經準備好了。”伊莉莎小姐無疑是完美的女仆。


    “嗯,把燈點亮些——可別告訴我今晚是燭光晚餐。”天問牽著傾語白嫩的小手走向餐廳,“就說我回來了。”


    “當然沒問題。”伊莉莎小姐應是,消失在虛空,不知道是去推餐車給兄妹倆準備晚餐,還是去點燈了。


    “給你介紹個人認識。”天問牽著傾語的手走在前麵,回頭看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的妹妹。


    “男的女的?”傾語第一反應讓哥哥有些奇怪。


    “女的。”天問如實回答,他牽著傾語繞過了餐廳的外牆,迎麵的長條桌鋪著奢華的暗紅色桌布,豐盛而正式的大餐排滿一桌。


    天問在華麗的紅木椅上看到了娜西阿姨,身穿法師袍的她看起來美麗得不可方物,正直愣愣地看著天問,目光有些複雜,似乎還沒準備好做什麽表情麵對天問。


    而長條桌的半中間的客人位置坐著羅絲,局促不安地握著銀製餐具,美麗的臉上寫著惶恐,如坐針氈。


    而娜西阿姨的正對麵坐著的則是……


    很多事情不是你能力問題,而是心態問題!


    天問露出一個滿滿的笑容:“莉米爾奶奶,好久不見。”


    我不想繼續退縮逃避了,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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