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感受過自己老了?什麽樣的事情讓你產生這樣的感覺?


    是上樓梯時力不從心,還是想要為明星喝彩時破音,或者是功成身退靜觀天下?


    天問覺得他現在就已經產生自己已經老了的錯覺。天塹山脈的每個山穀裏已經鋪滿了月光,柔和又朦朧。天問看見山穀上懸浮巨大的光幕上年輕的身影正揮斥方遒,激昂著血氣方剛的夢想。


    在獸皇克魯魯的演講結束後,妖族皇帝查爾斯和人族大王子米希爾同樣站出來。他們不同於往日的懵懵懂懂,不再迷茫無措。站在高台上的他們散發著帝王的威壓,沒有誰能在他們麵前站立。


    他們所說的話便是金科玉律,沒人敢違背。他們說,聯盟即是共同的家園,那麽每個人都是家人。他們說,一致對外,那麽每個戰士的劍隻會指向惡魔。他們說,放下過往的矛盾,那麽便化幹戈為玉帛。


    這是王,背負世界的王者!


    看著昔日繞在自己膝邊,向自己問這問那又是端茶倒水獻殷勤的兩個孩子已經成長為足以獨當一麵的男人,可以統領全族緋王者。天問不由得產生一種自己老了的錯覺。


    還有什麽比這更讓人感慨又欣慰的事情嗎?


    天問在心底歎口氣,偏偏頭,淡笑著傾聽米希爾和查爾斯的演講。他們無愧於自己承載的王位,宣講著種族和睦,各自安慰自己的子民。他們意氣風發,各軍將士在飄飛的鮮豔旗幟下大聲宣誓效忠。


    多麽令人感慨的事情啊,你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已經長大成人,他已經能夠獨立明辨是非,成長為優秀而健康的自由人。


    山穀裏的歡呼在熱淚盈眶中結束,看到月光從戰士們的眼眶中反射出更感人的光芒,天問撇過頭去。他實在不知道要怎麽開口,說,你們被全世界背叛了,被你們決心守護的幻世拋棄了。


    “我在這裏。”仙音從背後抱著天問,漆黑的軟甲緊貼著軍團長的寬鬆長袍,纖細的手臂緊摟著天問,似乎要把自己融入他的身體,“我們都在這裏。”


    月光在他的發梢上安靜流淌,纏綿。


    “我知道呀,我的小天使。”天問低著腦袋淡笑道。他張開雙手,被血紅色衣袖遮蔽一半的手心微微露出來,流淌著皎潔清亮的月光,把他的纖長手指映得瑩白唯美。越來越多的月光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匯集而來,鋪展在他手中,仿佛舞台的聚光燈把榮耀交付他手。


    “該睡覺了呢。”天問微微舉起手,星星點點的月光凝聚成螢火蟲一般飛了出去,在夜幕下飄飛、舞動。星點難辨的凝實般的月光如同光亮的幕布被天問的雙手撒出,“晚安。”


    月光散開,飄飛著進入每位戰士的眉心。


    月神的祝福有啥用?天問表示這特效可以給滿分。


    一夜無話。


    這個世界總是不讓天問安定。


    露水順著秋葉的葉尖滴在天問的臉頰,菲黎小狐狸鑽出血紅色的厚實長袍,用濕漉漉的舌頭****天問的鼻尖。


    傳音石在泛著紅光,仿佛呼吸著不詳,暗紅的紋路似乎在膨脹,吞食著魔力,膨脹出醞釀已久的噩耗。


    “路易導師,什麽事?”天問揉揉有些惺忪的睡眼,撫弄著小狐狸雪白的下巴。傾語還在天問懷裏睡得安穩,白嫩的小手輕輕拽著紅色的寬鬆長袍。


    “天問,”路易導師雌雄莫辨的嗓音回蕩在森林的小木屋裏,聽不出喜悲。“娜西被圍困了。”


    天問猛然睜開眼,睡意全無:“具體情況。”


    “昨晚出行永歌要塞執行調查任務,被擒。同行的還有賢者會議的預備賢者克爾拉斯,審判庭的終審級執行者林諾。”路易導師的聲音依舊聽不出任何感情波動。“你要小心——我知道你會去的,我也不攔你——但這可能是組織的陰謀,不要被衝昏頭腦。”


    “我知道了。”天問點點頭,放下了雪白的菲黎。


    “我現在抽不開身,好自為之。”


    “嗯,我要出發了。”


    “你是我的學生……別死了。”


    天問眨眨眼,一言不發地收回逐漸熄滅的傳音石。路易導師並不是沒有感情,而是在漫長的生命中已經害怕失去,害怕擁有而又轉眼消逝的痛苦。不斷擁有一切又被毫不留情地剝奪得一幹二淨,連血帶肉,被傷害得撕心裂肺。


    “你選擇,我實現。”天問低聲呢喃,同時捏捏傾語的臉頰,準備召集月之痕一起出發。


    昨夜和哥哥粘在一起,經過精神力交融的傾語並不會嚴重嗜睡,醒來以後精神飽滿。迅速在家族頻道裏召集所有人,天問抱著妹妹和菲黎,展翅在薄薄晨曦中離開。


    這裏是天塹山脈的山穀,位於飛鷹要塞的西北邊,從這裏橫飛向永歌要塞的距離並不算遠,橫跨過月亮嶺就是永歌要塞的防備範圍。


    但就是這短短的飛行距離,其凶險不下於解圍地底世界盟軍!因為月亮嶺早已淪為惡魔肆虐的廢土!


    惡魔,是不允許弱者飛在天空的,就算是高等惡魔飛過低等惡魔的頭頂時都可能遭到襲擊。所以惡魔大多數情況下都選擇奔跑,而不是更快捷的飛翔。即使是戰鬥也會優先針對飛行兵種。這也導致人族光明軍團的獅鷲飛行部隊和哨兵嶺的角鷹部隊全軍覆沒,一個幸存者都沒有。


    天問這樣冒冒失失地飛渡月亮嶺,不用想都知道會發生什麽。


    但這是唯一的、最快捷的方法了。


    天問現在如果撕開回城卷軸回到城市,絕對會被陰影之地的刺客擒殺,基本沒有商量的餘地。


    如果選擇繞過月亮嶺,先不說周圍都是惡魔根本沒有一條安全線路,就是時間上也不允許。天知道惡魔對被圍困者會發起怎樣瘋狂的攻擊!


    但如果說這是大陸組織的設計……那天問隻能說,你們成功了。


    和娜西阿姨手中的傳音石對應的傳音石果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天問眼簾微微下垂,收起了傳音石。


    這種陽謀就算看穿,天問也不敢賭,他知道自己輸不起這樣的賭局,他不願意去賭,即使有七成的把握。他能做的就是跳進這坑裏一探究竟,然後想方設法爬出來。


    “我可是惡魔,”清晨的寒冷空氣猛烈地吹拂過全身,微微的霧氣掠奪著天問身上的熱量,翅膀憤怒地撲扇,仿佛要撕裂天空,掙脫看不見的桎梏。“還有誰比惡魔更擅長從地獄爬出來嗎?”


    月亮嶺或許曾經美麗非常,但現在完全看不出任何與美麗沾邊的模樣。


    火焰早已燒盡了樹木,整個月亮嶺已經變得焦黑不堪,被焚燒後的焦黑痕跡占滿整個月亮嶺,漆黑的岩石和被翻起的土壤仿佛在述說著無法忘卻的痛苦與焦灼。甚至現在還有星星點點的暗紅色火焰在岩石縫中燃燒,那是高等惡魔留下的禮物,粗暴而野蠻。把這恥辱的印記刻在月亮嶺的額頭上,刻在精靈的額頭上,刻在聯盟的額頭上!


    呆在天塹山脈裏,天問並不完全是混吃等死,月影權杖裏扣留的龍魂、高等惡魔靈魂都被拘役起來,轉化為亡靈法師的幽靈仆役。


    永恒之書出現在天問手裏,一層透明的結界瞬間支起,把氣流統統阻隔在外。永恒之書上璀璨的文字似乎具有生命,流動著不可言說的奧秘。


    “我是時代的開拓者,不可阻擋。凡物阻我,必遭撕裂。”天問把永恒之書上的言靈轉化為語言,緩緩念誦出來,身前的空氣瞬間被風元素撕裂。黑色羽翼帶動的速度也在飛速提升,從地麵上看去,宛若一道模糊的流光劃過天空。


    “吼!”惡魔們的震天怒吼把月亮嶺方圓百裏內本就為數不多的白雲震成碎渣,此起彼伏的可怕嘶吼似乎在炫耀著新領域的占有和內心難以平複的激動。


    空氣被撕裂,天問聽不見任何聲音,但通過元素的震動傳遞來的信息,他還是輕易分辨出惡魔的硫磺氣息,那種充滿混亂和狂暴的氣息。


    “誰顯智慧?”天問冷冷地俯視著在高速移動中顯得模糊的大地,灰色的魔力溢散出來,把他的身形籠罩,仿佛一團濃濃的詭異灰霧在空中飛行。“我也不過是個小醜罷了。”


    天問朝著月亮嶺那光禿禿的火焰遍布山岩上墜下去,如同一顆灰溜溜的隕石,順從地心引力墜下去。


    正常情況下,以弱勢想要飛過月亮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遠古巨龍也會被憤怒的惡魔們撕成碎片。講道理,最正確的方法就是繞過月亮嶺從永歌要塞背後繞進去。


    講道理是這樣,但月之痕講道理嗎?


    所以,想要從惡魔的地盤上飛過的最好辦法……


    天問閉著眼睛展開雙手,感受著令人恐慌的失重感,魔力在他身體各處流動,溢散出一絲絲不詳的氣息。永恒之書異動著不正常的魔力波動,黑色的魔力在空中勾勒出一個巨大的魔法陣。契約、召喚!


    在傾語震驚的眼神中,一個個暗紅色的猙獰身影咆哮著竄出黑色的魔法陣,興奮地仰天怒吼,撲扇著可怕的肉翅飛向月亮嶺。仿佛連成一條黑色的空中長河,燃燒著火焰的空中長河!惡魔,滿滿的惡魔!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惡魔也飛起來!


    天問麵無表情地看著如同月亮嶺覆蓋的黑色外衣飛起來,碎片化,咆哮著飛向那條黑色的長河。


    隱藏一滴水的最好辦法就是把水藏在水裏。


    月亮嶺的惡魔們怒吼著匯入這條由惡魔組成的長河中,就像雨滴進入河裏,消失不見。他們不再糾結於如何殺掉這些膽敢飛在天空中的同類,而是好奇於這麽多同類一同飛向一個方向是出於何種目的。


    盲從心理,月亮嶺的惡魔隻知道自己想飛,跟著陌生的同類往前飛。


    天問一言不發地隱藏在惡魔長河中,默默地往前飛。


    永恒之書的內容比想象中要豐富且禁忌。召喚惡魔,本質上是契約和召喚,但永恒之書卻還記載另一個召喚惡魔的方法,是從奴役亡靈的精神法術演變而來的禁術。之所以稱為禁術,不僅是因為惡魔的危險性,更多的是這個召喚術原理本身的危險性。


    通過強大的精神力強行契約生物,包括智慧和非智慧生物。用現實的話來講,這不人道。


    這樣的方法非常極端,因為你能把這樣的技巧用於召喚惡魔,也可以用了奴役天使,召喚精靈,契約矮人,召喚妖族,役使人族……任何智慧生物隻要精神力較弱就可以被奴役,剝奪一切。


    “如果我需要解釋什麽,”天問抬抬眼皮,uu看書.ukahu 麵無表情,“就當我自私好了。”


    傾語擔憂地看著撲扇黑色羽翼飛在前麵的哥哥,她比誰都清楚哥哥的感受。如果是其他人,或許擁有強大力量後隻會把奴役他人當成一種理所當然的事情,並且習以為常。但哥哥不一樣。


    哥哥,是不一樣的。


    傾語攥著細嫩的拳頭,她心疼自己都哥哥,心疼那個總是默默承受的人。她知道自己也同樣傷害了哥哥,但她確實有自己的苦衷,即便她不願如此。


    “我願意補償,如果可以補償的話。”傾語低垂著腦袋,有些失落。抬頭看見飛在前麵的哥哥,又覺得無妄。哥哥是拒絕補償且拒絕索取的人,正因如此才覺得分外難過。


    密密麻麻的惡魔飛過頭頂,兄妹倆一言不發,仿佛被陰雲遮蔽。


    還有什麽比懺悔被扼殺更絕望的事情嗎——對虔誠的信徒而言,這算得上是酷刑了吧。


    這座天塹山脈呈東西走向,月亮嶺和哨兵嶺的南北走向尤顯突兀。盤踞在月亮嶺的惡魔暴躁地嘶吼著,匯入這惡魔大河中,隨波逐流,飛向不知名的遠方。


    偶爾有一些高等惡魔想打亂陣型也會很快被天問召喚出來的魅魔暫時控製,最後放棄想法。


    惡魔組成的長河愈加壯大,鋪天蓋地的惡魔在地麵上投映出大片可怕的陰影,如同蝙蝠歸巢般的壯觀景象再放大數百倍。異常活躍的嘶吼震徹天空。


    “我是惡魔,”天問低垂了眼簾,伸出潔白的雙手放到麵前,血紅色的衣服是那樣紮眼,仿佛被鮮血浸染。“如果你認為是,那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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