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人的軍隊在天塹山脈某個山穀裏安營紮寨,各族聯軍不分彼此,具有各個種族特色的帳篷被架起來。喊上周圍尚且不熟識的朋友來搭把手,最終在歡聲笑語中構建出四不像的帳篷。


    “你看,他們多快活啊!”


    “如果他們知道自己已經被列入犧牲名單就不會這樣想了吧。”


    漆黑的王座被牢牢固定在絕壁上,迪蒙邪笑著將天問按在王座上和自己並肩而坐。


    天問轉臉看看迪蒙,又低頭看看山穀裏正在安營的戰士們,心情有些低落:“是我害了他們。”


    歡聲笑語,在這時候顯得尤為刺耳,仿佛是神明在嘲笑天問的愚蠢和無力,嘲笑月之痕倔強頑固的瀆神事業。


    “金絲雀,你這是自尋煩惱。”迪蒙搖搖頭,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麽偏偏對天問有無限的耐心。“自責並不是為了懺悔,而是為了讓自己不再犯同樣的錯誤。我說過了,你要尋找平衡,在現實與虛妄之間,在私欲和愛之間,尋找一個平衡。否則你終將毀了自己。”


    天問默不吭聲,抬起眼皮看著迪蒙。他發現自己一直扮演著牧羊人的角色,但事實上卻不如迪蒙這個大魔王——該說真不愧是千年魔王嗎?


    時間積累著閱曆、經驗,歲月和智慧使之沉澱為感悟和更深的智慧。


    “怎麽了,金絲雀?被我迷住了嗎?”迪蒙咧嘴笑起來,伸手環過天問纖細而結實的腰肢。


    “慘不忍睹!”天問撇開腦袋。


    一道流光瞬間劃過,帶著一聲輕喝而來:“把你的髒手拿開!天問是我的!”


    天使大人氣鼓鼓地把泛著聖光的長劍架在迪蒙的脖子上,氣勢洶洶地瞪著大魔王。


    迪蒙隻是抬抬眼皮,斜了仙音一眼,手上一用力把天問攬到自己身上,挑釁似的看著仙音。


    “喂!不要隨便動手動腳的!”天問不滿地伸手想推開迪蒙,但是一個力量屬性還沒過30的亡靈法師怎麽可能推得動大魔王?


    “可惡!快放手!”仙音氣得牙癢癢,一劍鑽向迪蒙肩膀。


    但迪蒙可不是惡魔小雜兵可以比擬的,伸手就風輕雲淡地抓住了流動著聖光的長劍。轉過頭對著矮自己一截的天問說道:“金絲雀,你還挺招人喜歡的嘛。”


    天問就不樂意了:“不要在別人麵前叫出這麽羞恥的稱呼啊!”


    “你是誰!”仙音抽出長劍,戒備地看著迪蒙,這個惡魔不知道出於何種目的把軍團長擄去,實力又深不可測,隻是就目前來看並沒有生命危險。


    “我拒絕,這事沒商量。”迪蒙完全把仙音晾在一邊,邪笑著看向天問。


    天問對付迪蒙向來沒什麽辦法:“你耍賴!放手!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迪蒙聳聳肩,還是挺給天問麵子,老老實實放開手。天問蹭地一下就站起來躲到大長老身後。


    “這個惡劣的家夥就是迪蒙,迪蒙·滅世者。”天問躲在仙音背後,“是個壞蛋!”


    “金絲雀,我雖然討厭別人在我背後說壞話,但我更討厭別人在我麵前說壞話!”迪蒙感覺這個金絲雀實在調皮,剛剛逃出手掌心就開始蹦噠。


    天問躲在仙音背後似乎找回一點底氣,不甘示弱地瞪了迪蒙一眼。


    仙音默默把長劍收回,雖然對方是大魔王,但看這架勢是不準備動手的。況且就算動手……恐怕自己還真沒有反抗的能力,就算加上一個賣萌狀態的軍團長也是白搭。


    “哎呦呦,金絲雀?軍團長不準備解釋一下嗎?”虛空中浮現出特使大人的身影,笑吟吟的模樣看起來人畜無害。嫵媚的笑容,搭配火辣的身材……但為什麽我嗅到了柴刀的氣息?


    “咳咳,跟我沒關係。都是迪蒙的錯!”天問又往仙音背後縮了縮,把責任推卸得一幹二淨。


    “嗯,他勾‖引我。”迪蒙點點頭,淡笑著看向緋。


    天問頓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魔王!


    “哥哥!沾花惹草是不對的!”


    天問感覺背後一沉,妹妹那軟軟的聲音讓他輕顫了一下:“真不是我,是他死皮賴臉粘上來的!”


    “地獄那麽多惡魔,我身為魔王不粘別人,偏偏粘著你。這話說出去誰信?”迪蒙貌似無辜地攤攤手。


    你這樣的演技怎麽不去拍電影呀!我要把你上交給國家!


    “我不信。”烏星從山崖下方一個翻身落到岩石上,笑眯眯地看向天問。


    “啊啊啊!你們合夥欺負我!”天問抱著腦袋,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


    月之痕連同一個大魔王在天塹山脈中遊曳,任背後兩萬人自行狩獵求生。


    時間安靜地流淌而過,從樹葉茂密間不急不緩地流逝,對每一個人都這樣公平。月之痕在樹林間歡聲笑語不斷,狩獵著林中的魔獸。在漸亮的月光中點起篝火,圍成一圈唱著來自幻世或地獄的歌。


    迪蒙也沒有覺得拘束,和月之痕相處得十分融洽——至少天問是這樣認為的。


    事實是……“大魔王?我警告你,天問是我的,你想都別想!”“迪蒙魔王,軍團長是月之痕的軍團長,勸你慎重考慮!”“哥哥是我的,你想都別想!”“果然,死掉的魔王才是好魔王。”“不準用那種眼神看天問!”“嗬嗬,月之痕是吧?看看我們誰才笑到最後。金絲雀一定是我的,也隻能是我的。”


    所以就說,月之痕不鬧騰都是假象!


    迪蒙在給天問扁著嘴翻白眼表示抗議的情況下依然不為所動,留下一個加強的精神力分身後才心滿意足地展翅拍打過月光消失在天塹山脈。


    接下來月之痕的生活一下放鬆下來,在山穀裏搭建一個懸空的小木屋,每天帶著兩萬人出去狩獵,在樹林裏唱歌,拍幹淨袍子邊緣的露水,在樹蔭最濃密的地方午憩。


    月之痕小隊不時還要回到天塹要塞以南,然後像訪問傳說中的妖精一樣,輕手輕腳地乘風進入森林,叩響小木屋的門扉,喚醒睡眼惺忪的小貓咪。


    天問也如願以償過上混吃等死的生活,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跟著月之痕出門狩獵,逛一逛沒個正形的軍營,拿出傳音石跟娜西阿姨或者路易導師聊聊天,報個平安,然後和剛剛逃亡結束的逆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大概過來三天,還是四天——天問已經選擇性忘記了時間——這天,天使比以往來得更晚,夕陽已經鋪滿了整個森林的淡淡紅色。


    天使大人在木屋前輕盈降落,抖落的些許光明羽毛打著旋兒,在空中碎化點點聖光消失歸於平淡。美輪美奐。


    “你遲到了哦。”特使大人挑起美眸,帶笑著抱緊懷裏穿著寬鬆紅色長袍的惡魔。


    仙音笑了笑,得意地揚揚手裏不起眼的透明水晶石:“我帶來了,一個偉大時代的開幕式。”


    “偉大的時代?”天問偏偏腦袋,眨眨眼睛看著淡笑的天使。


    他很好奇,能被大長老稱為時代劃分的開幕式將會何等波瀾壯闊。那一定是載入史詩的畫麵,當後人翻閱史書一定會為之歎服,驚歎其偉大。


    “召集所有人吧,我們看一場大電影。”天使大人調皮地笑了笑,水晶石在她手中上下拋飛。


    “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校尉大人聳聳肩。


    天問不解地偏偏頭,但還是動用啟示召集所有人匯合。不論是負責狩獵的戰士,還是負責警戒的士兵都是受到了啟示。他們聽到從心裏發出來的聲音,在召集他們前往山穀集合。


    他們互相望了一眼,看見對方眼中的遲疑和激動,心裏的聲音更加洪亮有力,他們齊齊便抽身前往,有迫切的想法不得不去實行,即使他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麽。


    山穀的兩塊相呼應的巨石上,天使和惡魔各自收斂了翅膀,已經把影像記錄水晶和投影魔法陣回路都安排好了。


    兩萬人的軍隊沉默地整理好了隊形,在軍團長的示意下各自找位置坐好,一言不發地看著那個惡魔和天使張開各自華麗的羽翼飛回地麵,和月之痕聚在一起。


    天使和惡魔本就該這樣和平而默契。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們都產生了這樣的感覺。


    身穿寬鬆血紅長袍的惡魔舞動黑色的羽翼跟在天使身後在學習著駕馭羽翼飛行的技巧。天使瞧瞧身後,狡黠地笑起來,一個翻身,輕巧落地。而跟在背後的惡魔手忙腳亂地跌下去,一頭紮進天使的懷裏。


    “你欺負我。”天問不滿地捏捏仙音笑吟吟的臉蛋。


    仙音調皮地眨眨眼:“你說說,我怎麽欺負你了?”


    啊啊啊!這個世界怎麽了?把以前那個端莊優雅的天使大人還給我呀!


    朦朦朧朧的光幕在兩塊巨石間展開,仿佛巨大無比的畫卷憑空鋪開,在夕陽下遮蔽了大半的天空。


    影像在模糊中逐漸清晰起來,天問已經能辨認出天塹要塞的黑色冷峻城牆,隻是和記憶中略有不同——它現在似乎有些衰敗,焦黑、殘破、灰黑,不複以往的驕傲,剩下的更多是苟延殘喘的無奈和狼狽。


    但屏幕中展現的一個魁梧身影卻讓人眼前一亮,挺拔、健壯、英姿颯爽——獸皇!克魯魯·鋼鐵!


    認清了屏幕中站在高台上的魁梧而年輕的人影,聯軍中剛剛席地坐下的獸人戰士猛然整齊站起來,揮舞著武器狂熱地大吼出聲。


    屏幕的視角在往後拉,數不清的獸人戰士同樣揮舞著武器大吼,仿佛在回應屏幕這邊的獸人同胞,聲浪一波接一波席卷而來。


    狂熱的大吼聲甚至震得周圍的樹葉跟著嘩嘩作響。


    “我親愛的同胞們,我是伽德拉·鋼鐵的孫子,約蘭克·鋼鐵的兒子,克魯魯·鋼鐵。我是你們的王,我就是這片天空下最強的獸皇!”巨大的聲音渾厚而響亮,竟然硬生生壓過數十萬戰士的歡呼。


    這樣的霸道發言卻引起更多的歡呼,獸人尊崇強者。


    “我的同胞們,我是你們的王。身負無數同胞的指望,意圖擴張版圖,恢複獸人帝國的鼎盛輝煌。我對你們承諾過,我說,不遠的將來,我們的妻女會在南邊的海岸撿拾珍珠,我們的工匠會雕琢水蒼玉,我們的騎兵會在森林和草原的邊界馴養新狼。終有一天,我們會捧起落花江的水,試試它的清澈和甘甜,我們會掀起鮮花平原的泥土播種稻穀和水果,我們會造出很大的船讓素未謀麵的魚人都為之震驚害怕。”


    獸皇的麵容比天問想象中更年輕,眼底的滄桑和感慨依然伴著年輕人的血氣方剛和獸人特有的粗狂。豪情萬丈而滄桑的北漠漢子。


    “我不能說我成功了,但我也沒有失敗!我們未能征服人族,未能征服妖族,未能征服精靈,未能征服矮人。但我看到我的同胞學會了矮人的鍛造術,我看到我的同胞和人族手挽手學會編製亞麻布……我現在立足於天塹要塞的城牆頭,完成了祖先數百年沒能完成的事業,但這卻不是我的榮耀,而是屈辱!惡魔把我們逐出北方世世代代的傳承之地,我們背著圖騰巨柱,埋葬地圖,被迫背井離鄉。我們的故居被風沙掩埋,我們的腳印被抹去。現在,和我們並肩作戰的反而是人族,是妖族,是矮人,是精靈,是整個大陸!我們不是為己身的榮耀,我們是為了幻世大陸的一切!我們是戰士!”


    “吼!”洪亮的咆哮,獸人戰士的士氣被提到最頂點。他們滿臉洋溢著澎湃而高昂的情緒,他們高吼著,高呼出戰士的勇武。


    連同山穀這邊觀看的兩萬聯軍戰士都忘記了種族的界限站起來,他們高喊著自己的精神,或許聽起來雜亂無章,但從喉嚨擠出來的熱烈卻感人至深。夕陽被他們的吼聲震碎成細碎的光點,消散。


    “我的同胞們啊,我們是被放逐者,我們沒有退路!”克魯魯大吼出聲,猛然抽出腰間的匕首,揮手在陽光下反射出一線寒光,鮮血從他的側臉頰飆射出,陽光下的猩紅異常紮眼,因為每個人知道,那是一位王者的血!


    他狠狠將沾血的匕首擲刺進身邊的石板,他握緊雙拳怒吼起來:“以此傷立誓!不忘恥辱!以此血立誓!永不屈服!”


    “獸人!寧死不屈!”


    百萬的獸人仰天怒吼,聲浪甚至已經震得人耳鳴起來。情緒愈加高漲,仿佛點燃了整個天塹要塞,把天塹山脈也一同點燃,焚燒了整個幻世的天空。


    “我的族人啊,我的同胞啊!”年輕獸皇的聲音依然洪亮得可怕,任臉頰的鮮血在肌肉舒張手緊之間不止流淌,順著臉頰流到毛茸茸的下巴,跳到塵土上。“在我們被迫離開故土,到陌生的南方來。我們未能完成先輩執著的事業,祖先夙夜祈望踏上天塹要塞的城頭,祈望帶領大軍進入中央平原,祈望回憶起河流的模樣,祈望沐浴在南風的熱雨裏……”


    “但是他們失敗了!他們倒在了仇恨的火焰中,他們被仇恨燃燒殆盡!”克魯魯舉起手,說出讓所有人錯愕不已的話。“他們的失敗,我們已經不能繼續視而不見了。”


    “我是克魯魯·鋼鐵,我的子民們,我是你們的王,我是你們的領路人。我要把你們從毀滅的路上領出來,仇恨終究隻有毀滅一途!”克魯魯舉著雙臂高聲道,“我再沒有聽見精靈對獸人搖頭說‘這是北方的蠻族。’我再沒有看見人族對獸人丟石頭說‘這是我們的敵人’。”


    “我有一個夢。狐族的少年和妖族的少年一起在南海岸撿拾貝殼,垂釣海魚。虎族的少年和矮人少年一起在東南丘陵狩獵魔獸。狼族少年和人族少年一起參加騎士考核,互相鼓勵。獅族少年和精靈少年一同在永歌森林遊獵巡邏。我有一個夢,夢裏獸人不再說自己是獸人,也不再指著人族、精靈、妖族、矮人,uu看書 .uukahu 說‘這是異族。’反倒要說‘這是我的兄弟,是我的同胞!’”


    “我有一個夢!獸人、人族、精靈、矮人、妖族一同舉兵擊退惡魔,保衛家園,保衛我們共同的家園!”


    “我的子民們啊!不隻是獸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中,整個幻世都已經岌岌可危!我們背井離鄉的時候,是我們的朋友在幫助我們。我們的糧食和住所都是朋友們的無私幫助。告訴我!獸人是恩將仇報的獸人嗎?”


    “不是!不是!”整齊的怒吼,連整個天塹要塞都被震落一層灰。


    “不是!不是!”天塹山脈裏的獸人同樣怒吼出聲。


    這群北漠的漢子最是耿直,激一激,什麽都好說。


    “我們的大陸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獸人,還有內鬥的孬種嗎?”


    “沒有!沒有!”


    克魯魯大吼出聲:“我的夢就是聯盟!”


    “聯盟!聯盟!聯盟……”


    經久不息的狂熱大吼,似乎在宣告聯盟的誕生,歡呼著,炫耀著,為這個初生的聯盟誠心祝福著。


    天問看到山穀裏每個戰士都站起來,肅然起敬,跟隨著獸人一起喊叫著聯盟。他們不再區分種族,不再計較過往的矛盾,他們共同承認這個新生的社會形態,他們正在為之感到驕傲,認同自己身為其中一員。


    “怎麽樣?”傾語扯扯哥哥的衣袖,抬頭看著哥哥。


    天問看著妹妹那依然稚嫩而可愛的臉蛋,沉默了一會。


    “我有一個夢想——你們難道就不覺得那個獸皇簡直就是玩家假扮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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