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卓爾祭司話一出口就後悔了,自己竟然傻傻地把談判主動權送到對方手上。現在冷靜下來簡直欲哭無淚。


    之前的談判中,天問始終占著情報優勢,讓卓爾祭司、灰鐵矮人內閣大臣和黑血獸人祭司有些沉不住氣,稍微刺激一下就跳起來。


    已經轉身麵向大門的天問聽到卓爾祭司的叫聲又轉回腦袋,露出一副疑惑又無辜的表情,仿佛在問有何貴幹。


    實際上,天問確實想問一句——朋友,自己打自己臉的酸爽,現在還疼嗎?


    “天問使者,我覺得我們還需要再商議一下。”黑血獸人祭司心裏大罵天問不按常理出牌,麵上還是擺出假笑。


    “哦?是嗎?”天問不置可否地轉回身,坐回原位,微微一笑,“那倒是在下失禮了,我們繼續?”


    “繼續繼續。”灰鐵矮人的內閣大臣表示寶寶心裏苦,但寶寶不說。


    天問在談判桌前重新坐好:“剛剛聊到哪了?”


    “咳,天問使者閣下,我們再談談關於聯盟關係的事吧。”黑血獸人祭司尷尬地笑了笑,有些牽強。


    天問不動聲色點點頭:“當然,沒問題。”


    ……


    一番交涉下來,可以說是完全由天問掌握主動權,對麵三人一直被牽著鼻子走。除天問以外的三個人都不得不承認在自己叱詫風雲的人生經曆中這是最慘的一次談判。


    論談判手段和套路,天問自然遠遠比不上這三個身居高位的政客,但論起心理學,三個政客加起來也比不上天問。天問對自身優勢的發揮絕對一點也不差的。


    “那麽,我在此預先歡迎各位加入聯盟,各項詳細事宜請在南方城市完成,鄙人恭迎各位到來。”天問笑眯眯地站起身,微微鞠躬。“在下告辭了。”


    無可挑剔的禮儀卻讓對麵三個人暗暗咬牙切齒——這家夥才是惡魔吧!絕對是吧!


    呃……朋友們,你們一不小心真相了。


    “等等,我希望加入聯盟的事宜也能和閣下詳談。”黑暗精靈卓爾祭司又開口道,雖然被天問在談判桌上虐得死去活來,飄飄欲仙……


    呃,別誤會,她不是抖m。


    天問在談判桌上雖然很強勢,把地底世界這邊壓得喘不過氣來,但天問不會給什麽虛假的消息情報,也不會許諾空頭支票,這比一般的談判者要更可靠。黑暗精靈卓爾祭司無疑是喜歡和這樣的人談判的,心思細膩,習慣欺詐,不代表她們就喜歡爾虞我詐。長時間的勾心鬥角、猜虛疑幻,她們也會累。這樣耳目一新的誠實談判者無疑是讓她滿意的。


    更何況,天問很慷慨呢。時不時會放出一點情報,即使每條情報都讓地底世界陷入不利的境地。


    “我?”天問笑眯眯地指著自己,這也是他早就設計好的,把這種重要的事情交給別的什麽外交官還是不放心,月之痕的些許勝利機會當然是要牢牢抓住啦!


    “還請諸位到南方的聯盟進行詳談吧,同樣歡迎巨人和地底龍族參加聯盟,北方現在實在不安全。至於我……我是月之痕·天問。”天問笑了笑,隨即撕開了傳送卷軸,一陣光華後消失在原地,留下錯愕的三人。


    月之痕,那個天啟的家族!


    姓在名前的月之痕,這是一種驕傲和榮譽。姓在名前始終是一種家族榮耀感極強的體現,一般隻有君主和少量大貴族才會采用這種姓名格式。


    不過,現在的天問還要麵對一個讓人頭疼萬分的問題——摩絲莊園!娜西阿姨!


    “唔~我是不是做了什麽蠢事?”惡魔大人苦惱地揉揉自己的太陽穴,邁步走向摩絲莊園。


    南方微微濕潤的空氣讓剛回來的天問還有些不適應,兩旁的鮮花有些凋零的已經被剪落,還剩下一些秋季正盛的花朵已經散發出濃鬱的香氣,這條花徑永遠不會寂寞吧。


    天問淡笑著,指尖拂過繽紛,餘留些許芬芳在指縫間繚繞。


    莊園別館裏依然是彌漫著熏香的味道,陽光透過窗框占據了某個明媚的角落。正呆呆出神的幽靈女仆小姐在陽光下顯得有些透明,仿佛隨時都會羽化登仙。


    “伊麗莎,伊麗莎小姐。”天問輕鬆呼喚著幽靈的名字,眼簾帶著睫毛顫動著不明的情緒。


    “少爺?少爺!”伊麗莎小姐轉過身,看著無聲無息出現的天問,滿臉驚喜。在天問措手不及的時候撲進天問懷裏便失聲痛哭起來。


    亡靈有眼淚嗎?天問不知道,但天問可以肯定,亡靈也是會哭的。


    “我還以為……我還以為……嗚嗚……我還以為再也看不見你了……”伊麗莎抽噎著,在天問懷裏顫抖著,嬌弱的身軀哭訴著無法自已的情緒。


    “我回來了,我在這裏,伊麗莎。”天問眼簾低垂,看著撲在胸口啜泣的幽靈,柔聲安慰道。


    伊麗莎小姐突然推開天問,從溫暖而真實的懷抱裏退出來,雪白細嫩的小手胡亂地抹了兩把眼睛,開口時帶著一些鼻音:“去二樓,快去二樓,主人現在很不好,非常不好。”


    天問淡笑著拉過伊麗莎,輕輕吻在她光潔的額頭:“那,我先上去了。”


    通往二樓的樓梯看起來有些陌生,熟悉有陌生的感覺讓天問有些失措,但步伐依然毫不遲疑。


    貝爾是娜西的兒子……貝爾死了……貝爾沒有流血就被殺死了……


    是誰殺了知更鳥?


    “是我。”


    是誰殺了貝爾?


    “是我,是天問殺了貝爾。”


    ……


    二樓的盡頭有一間房間,房間的門是鎖起來的,但又是虛掩著的。原本銘刻的封印術式已經被撤去,虛掩的門還是虛掩著。等待誰進去嗎?還是抗拒誰進去呢?


    天問輕輕歎了一口氣,伸手推開了虛掩的門扉,抬眼看進去。


    昏暗的房間,窗戶緊閉著。簡潔的房間並沒有家居,隻有一張床——準確地說是一口棺槨。


    一個人影抱膝蜷縮在角落,在昏暗的房間裏一動不動,麵對著頗為巨大的金屬棺槨一動不動。腦袋埋在雙臂間,看不見表情,看不見情緒。


    天問邁步踏進去,踏著厚厚的灰塵和些許陰冷的黴味,腳步輕緩,仿佛在試圖靠近一隻睡著的流浪貓。


    “貝爾,是貝爾嗎?”一道沙啞的聲音從瑟縮的角落裏傳出來,人影顫動了一下有恢複了一動不動的死寂狀態。“怎麽可能呢?貝爾死了,貝爾不會再回來了,我的貝爾……不在了。”


    絕望得撕心裂肺沉澱到最後反而是死寂,無邊的死寂和自我放逐。淚水嗎?怎麽可能還有那種奢侈的東西?


    天問眼神黯然,卻依然邁著平緩溫柔的步調靠近最陰暗的角落。


    “貝爾……我的貝爾,媽媽好想你啊,好想再見你一麵。”


    思念和絕望混雜在一起醞釀出催人淚下的痛苦。


    這樣純粹而誠摯的卑微,最終沒有回應。


    天問本該嫉妒這個叫做貝爾的人,嫉妒他坐享的熱烈愛意,妒火中燒,因為他天問始終被當成貝爾的代替品,感受著如同詛咒一般的愛意。


    但是天問現在隻有對娜西阿姨的憐惜,而不是對貝爾的嫉妒或者哀歎。


    灰塵中有一串跌跌撞撞留下的腳印延伸向角落,又覆蓋上一串溫柔而深沉的腳印,同樣指向角落。


    房間中央同樣沾滿灰塵的巨大棺槨被天問無視,靜靜躺在那裏。


    “……媽媽好想你……”夢囈般的呢喃,斷斷續續。


    天問眼簾低垂著,看著蜷縮在角落的娜西阿姨,天問眼神顫動了許久流露出不為人知的情緒,他從容地跪坐在娜西阿姨身邊。木質的地板讓膝蓋有些不舒服。


    “我,死了嗎?”


    飄渺虛幻的聲音,低沉陰鬱,仿佛來自極遠,又仿佛極近。仿佛來自於天國,又像來自地獄,流淌於冥河,又茫然在亡靈界。


    天問的精神力擴散開。他要——殺死貝爾!


    “貝爾……我的貝爾死了……我的貝爾死了……”娜西阿姨在毫無戒備的情況下被天問輕而易舉拉入催眠狀態。


    “原來,我死了啊。”


    娜西阿姨蜷縮在角落的身體不自覺晃了晃:“貝爾……貝爾!媽媽的貝爾!媽媽……媽媽好想你,媽媽好想你……”


    “我死了……我是怎麽死了呢?”


    “貝爾……我的貝爾是……我的貝爾是被背叛了。是的,我的貝爾是被背叛才死掉的。我可憐的孩子啊……媽媽的貝爾……”幾經由於後,催眠狀態的娜西阿姨給出這樣一個答案。


    背叛?


    天問嘴角的肌肉顫了一下。背叛?貝爾死得不透徹呀,是要補一刀了。一把冷鐵短刀刺進去,然後再毫不猶豫地絞殺!


    “背叛……我被人背叛了?我現在……我現在在哪裏?”


    “走廊……很長的走廊……”娜西阿姨又顫動了一下,語氣迷茫。


    天問不經意間皺皺眉頭,繼續用飄渺陰鬱的語調開口催眠:“走廊的盡頭,在盡頭,我是在哪裏嗎?”


    “是的!是的!媽媽來了!貝爾,等媽媽!媽媽來了!”娜西阿姨顫動著,顫巍巍站起來,扶著牆壁,無神地望著前方昏暗一片。眼睛裏滿是迷茫,蒼白的手在滿是灰塵的牆壁上抹除一道長痕。


    娜西阿姨顫巍巍摸索著向前走,仿佛看不見前方的棺槨,淚水在臉上流淌粘著灰塵,粘著散亂的發絲。曾經一直雍容華貴的娜西阿姨變得狼狽不堪,她脆弱地哭泣著:“貝爾……貝爾,別再往前了,等媽媽,媽媽馬上過去。不要亂跑,亂跑媽媽就找不到你了,我就找不到你了呀!”


    “我在這裏,我就在這裏……這裏好黑啊,好冷啊,這裏是哪裏?”


    “不要再往前了,不要!前麵……前麵是邊緣!前麵是邊緣了!”娜西阿姨茫然的眼神中帶著絕望,淚水不自覺流淌下來,順著光滑細嫩的臉頰流淌下來。她顫巍巍的雙腿沉重地邁動,在昏暗中顫抖著,仿佛在瘋狂地奔跑。


    滿是灰塵的牆壁磨出一條長痕的手印,滿是絕望的氣息絲絲嫋嫋,蔓延在整個昏暗陰沉的房間,顯得中央的棺槨異常恐怖駭人。


    一步一步靠近的棺槨,冷漠而寂靜,死寂的味道不知不覺彌散開。


    “推開門……推開門,我就在這裏,我就在這裏……”天問的聲音還是虛無縹緲,但似乎距離近了一些,僅隔著一層薄薄的阻隔,似乎隨時都能看清楚、聽清楚,似乎隻要撕開阻隔就能把一個真實的溫暖擁入懷中。


    精神力已經有些枯竭。果然,支持催眠一個大法師還是太勉強了嗎?


    不要緊,快成功了,就差一點點。


    疑問者被天問召喚出來,舉起銳利的巨大手爪,一爪子毫不猶豫切開釘棺的鎖。無聲無息地結束了行動,對主人點點頭,識趣地主動回到亡靈空間。


    娜西阿姨正扶著牆壁走到棺槨前,直到踢到棺槨的僵硬側壁時才顫抖著停下來。


    “貝爾……貝爾,你別跑,媽媽想辦法過去!等媽媽!”娜西阿姨顫抖著想前方空虛的黑暗摸索著,似乎在摸索著一堵無形的牆壁。


    “門,門好矮……門好矮,我看見門很矮的……”天問站起來,繼續催眠著,不斷流逝的精神力讓他臉色蒼白,時間越是長,他的臉色越是難看,額頭上泌出密密的小汗珠。


    虛弱來得如此之快,精神力消耗到一定額度就會帶來一係列糟糕反應,天問眼前的世界都開始輕微搖晃起來,就像發高燒一樣,頭重腳輕,感覺糟透了。


    “門……矮門……”娜西阿姨抽著輕微黴味的空氣,顫抖著蹲下身,白皙的雙手摸索上冰冷的金屬棺槨,似乎被冰冷刺痛了一下,動作不由得一僵,然後奮力推動棺槨的金屬封蓋。


    天問臉色越加蒼白,大腦的刺痛讓他肌肉有些抽搐,汗水緩緩留下,在下巴匯成一股。眼神開始有些渙散,昨天晚上胡作非為帶來的疲憊襲上雙眼,仿佛下一秒就會昏過去。


    不能放棄,我才不會倒在這裏,前功盡棄這種事……怎麽可能甘心啊!


    我要——殺死,貝爾!


    “吭!”金屬交織的聲音讓天問精神為之一震,希望就在眼前。


    棺槨被娜西阿姨吃力地推動,緩緩地滑動。


    “呀啊!”娜西阿姨咬牙輕喝一聲,竟然直接推開,在天問還在苦苦抵抗昏厥的時候,娜西直接撲了進去。


    很可惜,她撲了個空。


    淡淡的熏屍藥香,華美的裹屍布,柔軟的墊屍棉,還有冰冷的安魂枕……沒有!沒有屍體!連屍體的痕跡都沒有!


    一瞬間觸覺湧入的大量信息讓娜西阿姨瞬間擺脫了催眠狀態,原本就精神力逼近極限的天問更是猛地癱下去仿佛被抽盡了力氣,uu看書 .uukashcm軟軟地靠在牆壁上,法師袍在牆壁上蹭出一層厚厚的灰塵。


    “貝爾!貝爾!我的貝爾!你在哪裏?你在哪裏啊!”娜西阿姨跪坐在空蕩蕩的棺槨中尖叫起來,披頭散發,有些猙獰,更多的是絕望。


    “沒有貝爾。”天問後腦勺靠著被法師袍擦幹淨的牆壁,有氣無力地開口,臉色比吸血鬼還要蒼白。虛弱又淒慘,他無力地靠在牆壁。這個角落還殘留著娜西阿姨的體溫和一絲絲體香。“這裏沒有貝爾。”


    “沒有——貝爾?”娜西阿姨如同人偶一般,失魂落魄地跪坐在棺槨裏,雙手下垂在兩邊。“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我的貝爾,我的貝爾!”


    天問現在感覺天旋地轉,精神力逼近極限的感受糟糕透頂,他還是強行擠出一點點精神力:“那你說,貝爾的全名是什麽?他的父親叫什麽名字?他長什麽樣子?他的興趣是什麽?他的特長是什麽?他幾歲了?他的生日在哪天?”


    “我……”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因為你沒想過。貝爾根本不存在!”天問幾乎要一番眼昏厥過去,大腦已經感受不到刺痛,甚至感覺飄飄欲仙。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麽,隻是憑借之前想好的台詞本能地開口吐出音節。“他是你想象出來的!你沒有丈夫!更沒有兒子!”


    “沒有貝爾!我是月之痕·天問!你應該記得這個名字。”


    剛說完,天問再也撐不住,撲騰摔倒在灰塵裏。


    希望之前伏筆的預催眠能起效吧,希望。也算是完成了一項壯舉吧,殺死一個不存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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