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晨曦一如既往,些許的冷淡又夾雜著纏綿不清的暖意,若即若離的柔美比少女的心思更難猜測。清晨的微風還有些涼意,還裹著昨夜的水汽,在陽光下緩緩蒸騰消散。


    年輕的亡靈法師疊腿坐在窗台邊的藤椅上,桌麵還散落著些許麵包屑,小銀勺上一層晶瑩的淡黃蜂蜜在陽光下顯得很喜人。水晶杯裏的甜奶在輕輕晃蕩,漫上杯沿,又在重力的作用下緩緩滑回乳白的牛奶中。


    “阿姨,”天問微笑著放下伊麗莎姐提供的情報,麵對著身旁的娜西阿姨,“我還要去應天城一趟。傾語就交給你來照顧了哦。”


    “當然沒問題。”娜西阿姨很爽快地答應下來,小蘿莉還在睡覺,相信還要睡一會兒才是。娜西阿姨更關心的是天問去應天城的原因,“不過,你要去應天城做什麽呢?”


    “啊哈,阿姨不知道嗎?”天問笑得眯起雙眼,深邃清澈的雙眸在陽光下閃動光芒。因為他知道,這世上也又亡靈法師探聽不到的消息。“我還以為阿姨知道呢——應天城換了個城主,總督也是。我要和他聊聊。”


    “笑什麽!真是的。”娜西阿姨佯怒,當然,這表情充其量就是嬌憨,接著又無力地翻翻白眼,“亡靈法師又不是無所不知。不過,說到應天城的變動——那個小家夥是和你一起出現的吧。”


    “你是說查爾斯嗎?”天問偏偏腦袋,一手把玩著小銀勺,眼神有點飄忽,“那個可憐的孩子。”


    “為了他?”娜西阿姨淡笑著捋捋耳際的秀發,“你這樣殷勤還真是難得呀。”


    “善始善終不是嗎?”天問很是幹脆地承認了,無辜地攤攤手,表示自己沒有不良動機。至於娜西阿姨話語裏毫不掩飾的些許醋意,天問隻能默默感到慚愧。


    窗台上已經有了些許的陽光,娜西阿姨眯著笑,伸手捏捏天問的臉蛋,也沒說什麽。靜謐的安逸彌散開,在小小的餐桌周圍回蕩。


    伊麗莎小姐溫柔地替少爺輕拭嘴角的麵包屑,繼而安靜立在一旁。


    “對了,阿姨。”天問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從背包裏取出一張尚未密封的書信,推到娜西阿姨麵前,“這是我昨晚寫的,嗯,關於這次應天城的報告。”


    “報告?”娜西阿姨覺得有些蹊蹺。


    “嗯,報告。”天問點點頭,雙肘搭在桌沿,揚揚下巴示意阿姨可以隨便閱讀,“準備交給弗雷明前輩……不,應該說交給弗雷明議長才對。”


    娜西阿姨臉色陰沉下來,冥火教!


    曆史上那段圍剿冥火教的日子,娜西依然曆曆在目,參加那次圍剿的大陸強者無一不是怒發衝冠。冥火教內部的殘忍景象直直挑戰人性下限!千奇百怪的死亡方式,殘忍至極的折磨手法,駭人聽聞的煉屍手段……圍剿的時候,說是為了報複冥火教的出賣,但誰都知道,那隻不過是借口。


    娜西搖搖頭,掃清頭腦裏冒出來的回憶:“我會轉交給弗雷明議長的。這件事你做的很好。”


    “職責所在。”天問站起身,“好了,我差不多要出發了。”


    “嗯,路上小心。”娜西阿姨也站起來,她也要動身前往東南丘陵。冥火教的複出,與妖族千絲萬縷的聯係……這次,可能不簡單啊。


    天問也不是拖泥帶水的人,很快就傳送到應天城來了。城市不複往日的繁華,三三兩兩的妖族平民在白色路上行過,鎧甲鋥亮的妖族巡邏兵一絲不苟地執行巡邏任務。玩家攻城事件就像沒發生過一樣,一切都像往常一般進行。然而,站在空蕩蕩的教堂前,天問卻情不自禁地皺皺眉頭,因為現在的應天城城中還掛著他的名字!


    應天城城主——月之痕·天問!


    ‘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亡靈法師眼簾低垂,向著城主府走去。巡邏兵和這位鬥篷人影擦身而過,很顯然,他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對新城主缺少相應的禮節——甚至沒人發現昨天總督的死亡。


    城主府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變得死氣沉沉,甚至和少有人息的應天城都顯得格格不入。就像一座死城降臨在繁華的街道,簡直就是幻世大陸的遺忘之城。


    原本城主府的女仆呢?侍衛呢?管家呢?大概都被曾經的總督獻給冥火了吧,嗯哼,這並不重要。天問已經毫無阻礙地進入城主府了,毫無人息的城主府顯得有些陰森恐怖。秋風在這裏盤旋著,又在這裏止息,涼意就沉澱在這裏,愈積愈厚。


    天問站在側臥室的門口,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選擇推門而入。至於惡魔大人到底遲疑什麽事兒,大概隻有他自己知道吧。


    房間陰暗極了,完全無法想象這還是早晨。查爾斯果然還躺在床上,正如天問所料,他還保持著當時的姿勢仰臥著。雙眼蒙著灰色的絕望,沒有焦距地指向天花板,瞳孔渙散,好像死掉一樣。他從昨天醒來就不曾移動,就這樣睜著眼睛。沾血的外套還穿在他身上,短劍上血跡幹涸凝固在床頭的矮桌上。眼淚也不再流淌,甚至擠不出一點濕潤。沒有喜,也沒有悲。查爾斯就這樣陷入了麻木,連靈魂都一起陷進去。沒有光,沒有暗。沒有知識,沒有智慧……


    “查爾斯……”天問的聲音飄渺又溫和,帶著動聽的磁性,這已經很接近他的真實嗓音了,仿佛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直直進入人的內心深處。亡靈法師的手掌覆在查爾斯的半邊臉上,冰冷的觸感從手心傳來,唯一讓人高興的是,查爾斯眼中的灰色稍微晃動,勉強有了不可察覺的焦距。他沒有回答,即沒有拒人千裏之外,也沒有狂暴地起來舉劍發泄。就這樣空洞麻木,像人偶一樣,沒有表情也沒有情緒。他聽不見,也看不見。


    天問微歎一聲,感覺事情棘手的同時,也不由得產生負罪感。


    “能聽見我說話嗎?”天問的鬥篷遮蓋了查爾斯的頭頂,半掩窗戶投來的微光也泯滅在查爾斯的灰色裏。或許這對查爾斯更好一些,即使是微光也是那樣刺眼。然而,查爾斯還是沒有回話,渙散的瞳孔讓天問有些揪心。


    沒有反應——這才是最糟糕的反應。


    凱恩將軍被召喚出來,在主人的指示下一把撈起仰臥著的查爾斯。這樣粗暴的動作已經算是凱恩將軍盡力溫柔的了。難道你還指望亡靈耐心地給你抱起來嗎?


    查爾斯雙肩被架著,懸空起來。凱恩在主人的命令下盡量小心地使查爾斯雙腳著地,很可惜,人偶一般的查爾斯軟綿綿的,根本站立不穩。如果凱恩鬆手一定會讓他摔倒在地,就像被抽走骨頭一樣癱軟。


    天問遲疑了許久,情況的嚴重性逼迫他不得不做出選擇,要麽無動於衷,要麽全力以赴。他在思考要不要做這件事——後果很難預料,那是天問關於現實世界中變tai心理學研究某案例提出的治療假設,但是這很冒險。很可能讓查爾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無論哪種情況都不是天問想看到的。治療的後遺症相當可怕,甚至接受治療者都不會感覺到,偏偏它確實存在並且極其頑固,影響極深。


    天問看著人偶一般的查爾斯,最終咬咬牙,‘情況已經不能更糟了不是嗎?走一步看一步吧。’死馬當活馬醫就是這樣的場景。


    天問的這套治療方案很是冒險,而且條件不是誰都能滿足的——精神力。


    好在天問在幻世的成長也不差,雖然現在的精神力還不到現實中的半成,但好歹也可以湊合了,當然,如果精神力到了現實世界中的強度,天問有把握藥到病除,並且沒有任何不良後果。


    很可惜,這裏是幻世。


    天問用手挑起查爾斯的下巴,同時精神力外放,開始引導。查爾斯的精神海完全沒有反抗,讓天問輕而易舉地成功了。這樣簡單的成功反而讓天問臉色一沉,因為這表示查爾斯的精神狀態相當糟糕,治療的後遺症可能相當棘手頑固!不管了!反正已經開始了!


    “站起來。”天問淡淡地下達簡單的命令。堪稱奇跡,人偶般的查爾斯竟然呆呆地站立起來,離開了凱恩的手掌依然站穩。看起來開端不錯——至少從提線木偶進化成智能機器人了吧。


    “走。”天問再次下達簡單命令,同時精神力也散發出同樣的波動指令。查爾斯一步一步地跟在天問身後,時不時還需要凱恩幫助矯正方向和平衡。


    三道人影來到了浴室,寬敞的浴池和精美的雕像顯得貴氣十足,自從城主府人息漸薄以後,溫暖的水也變得冰冷。


    ‘如果這水能讓他清醒過來倒是省事了。’天問自知是不可能,但還是忍不住這樣想。凱恩將軍在主人的示意下為查爾斯解衣,嗯,當然是用四指寬的長劍咯。當查爾斯的貴族外套被輕易削成碎片後,凱恩毫不猶豫地賞了他一腳。


    ‘嘩~’大量的白色水花濺起,查爾斯掉入了冰涼涼的水池。然而,天問期待的清醒依然遙不可及,隻是傳來幾聲嗆水後本能的咳嗽聲,接下來又歸於平靜。


    ‘運氣不佳。’天問咬牙切齒地把最後的幻想丟進垃圾桶,伸手向前一招。查爾斯像浮屍一般詭異地漂過來,漂到天問腳下。他的紅發散落的水中,一如既往的耀眼,臉上還帶著不少水珠,顯得有些狼狽,眼睛半閉半睜,透出更加可怕的死寂顏色,英俊的臉蛋也因此被破壞了美感。修長而結實蒼白的身體泡在清水裏,因為寒冷身體應激發生輕微的顫抖,證明他還活著。


    ‘真是自作自受。’天問自嘲一笑,隨即搖搖頭,開始著手治療。他不是那種輕易後悔的人,決定開始就不會隨便半途而廢。‘那麽,祝你好運。’


    惡魔大人把自己神秘鬥篷的袖子挽起來,雪白的手臂探出來,輕柔地把查爾斯的腦袋抬起來,擺在水池邊際,撫過他的眼皮,使他閉上眼睛,閉上眼睛裏讓人心悸的死寂顏色。查爾斯像熟睡的王子,枕在自己的火紅頭發上。


    ‘該醒來了。’惡魔大人把寬闊的手掌按壓在查爾斯的胸口。


    “這裏……是哪裏?”天問俯身貼在查爾斯耳邊這樣呢喃,聲音極度飄渺,同時精神力配合著語言發出極有韻律的波動。“我,是誰?”


    查爾斯神情保持不變的漠然。


    “這裏怎麽這麽黑?”


    “對了!我是查爾斯!少將軍查爾斯!”


    “好冷。胸口好悶啊。”查爾斯終於有了一絲絲的反應,眉頭微不可聞地皺起,輕微的表情轉瞬即逝。


    每說一句話,天問鬥篷下的臉色就蒼白一分。超支精神力可不是那麽好玩的事情。好在查爾斯的輕微反應被天問盡收眼底,給了他不少安慰。


    凱恩在主人的示意下用長劍輕微攪動水麵,發出一些水聲。


    在天問看不見的身後,凱恩眼眶裏的靈魂之火閃動出奇妙而變扭的擔憂,隨即又被迷惑取代。很明顯,他還不能完全理解擔憂是什麽樣的情緒。


    “這……這是水裏?”


    “呼吸……呼吸,好難受。”


    查爾斯也終於有了明顯的反應,眉頭輕蹙,四肢開始無意識晃動。好像溺水的人,胡亂伸手似乎想要抓住救命稻草。


    ‘你的救命稻草可是我啊。’天問露出蒼白而滿意的微笑,治療有效果!‘不介意惡魔拉你一把的話,伸手就能抓住我喔。’


    “光?頭頂有亮光!”暗示的話語變得急促。“呼吸好困難……遊上去,遊上去就好了!”


    “快了!快了!馬上就要出去了!”


    天問漸漸放開壓在查爾斯胸口的手掌,他的手掌略微顫抖,精神力不是說超支就超支的,他要承擔的壓力絕對不比查爾斯小。查爾斯也適時露出勝利在望的喜悅表情,眉毛輕微上揚,嘴角勾起笑溝,眼角肌肉收縮。


    “光,越來越亮。那裏是水麵!”


    “嘩!”又是一大片白色水花被凱恩的長劍揚起。


    查爾斯也醒了過來。如天問所願,查爾斯猛然睜開明亮的雙眸,瞬間從半腰深的水池裏坐起來,又揚起一大片水花,劇烈喘息著新鮮空氣,就像一個落水剛剛獲救的人。驚魂未定,大力抽著氧氣。


    看著查爾斯還能表現出驚恐情緒,天問也勾出一個慘白的微笑,他現在頭暈得厲害,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晃。不過,這都值了。惡魔大人笑眯眯地看著那個左顧右盼的背影。‘你可是在深淵邊緣走了一圈啊。’天問強忍著一屁股坐到地上好好休息的衝動,顫巍巍站起身,渾身都不對勁的感覺可真不好受。凱恩將軍被主人誇獎一番後又回到了亡靈空間。


    “你是誰?……唔……”查爾斯終於發現了背後的天問,似乎還有點不清醒,話一出口就捂著腦袋,似乎頭很痛。


    好一會兒,查爾斯停下捂著腦袋的姿勢,雙手軟軟地垂下,“咚”兩聲落入了水裏,浸泡著冰冷。似乎又陷入了迷宮般的絕望裏。


    “為什麽要喚醒我?”查爾斯沉默了許久,背對著天問呢喃,聲音空洞而嘶啞。幸運的是,天問已經能夠聽從他的情緒了,濃厚的絕望和悲傷,不管怎麽說,總比麻木的人偶要好得多吧。


    天問這時才堪堪站直身子,陽光透過浴室的高窗照在亡靈法師的半邊身子,天問習慣性地壓壓兜帽,這個習慣動作也有些困難的感覺,昏昏欲睡的不良狀態讓他思維有些遲緩,但他還是很明智地選擇沉默。


    “滴滴。”水珠落水的聲音清晰地可怕。一點點的水珠順著查爾斯的紅發落下,這樣的聲音讓惡魔大人都有些不舒服。


    “父親死了。”查爾斯繼續低沉開口,隻有水滴的聲音為他辦著淒涼,“被我親手殺死了。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兒子會終結他的輝煌一生。感覺就像笑話一樣荒唐,我的手上還能流淌出父親胸口的血。濃稠、猩紅還有鐵鏽的味道,融到我的皮膚裏,要纏我一生。”


    “那年母親染病——也是在這樣的季節,水就像這樣涼——她臉色比雪還要白,沒有任何巫師、藥師、牧師能夠治好的病纏繞著她,把她折磨得脆弱不堪。uu看書 ww.uukansh 父親也開始熬夜、酗酒、發脾氣,到處尋訪名醫,沒辦法,沒次都是這樣的答案。父親卻每次都告訴我,不要放棄,一定會有辦法的。他說我們一家一定會幸福的。”查爾斯嘶啞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好像無關於己。天問卻能通過他顫抖的背影看到查爾斯臉上橫流的淚水。但他能說什麽呢?隻能沉默傾聽。


    “母親撒手人寰之前,微笑著……囑咐我,說……說要我好好……好好孝敬父親……不要……不要叫他生氣……我說好……”查爾斯的故事開始斷斷續續,抽噎的聲音再也壓抑不住,“從那以後……父親……父親就變得很奇怪……他變得孤僻,吝嗇,貪婪……很少說話……整個人陰沉沉的。我告訴他,不……不要太傷心……他笑著說……他說,他承諾的事……一定會辦到。”


    水滴落水的聲音愈加急促,查爾斯的背影也顫抖得更加厲害。


    “到底有什麽錯!到底誰錯了!”查爾斯猛然轉過身,淚流滿麵而神色變得痛苦猙獰,眼角泛紅,對著天問大聲咆哮,“你告訴我啊!啊!到底哪裏錯了!誰做錯了!你告訴我啊!亡靈法師!告訴我!”


    ps:留言啊!為什麽最近沒有書友留言了呢?說實話,大家的留言才是對小醜最大的鼓勵呀。這本小說什麽水平咱也還算有點自知之明的,收藏數、點擊量和推薦票咱也沒太多奢求。不過還是忍不住請各位能在閱讀後留下寶貴意見啊。小醜很希望聽到諸位在閱讀後引起的思考,而不是吃完方便麵就把空空的麵盒丟進垃圾桶,不聞不問。即使一兩句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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