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切都準備就緒。


    圍繞北境的這場戰爭,一觸即發。


    隻待孟書君一聲令下。


    越徹撞死也不肯說出九萬藏兵位置的事,沒那麽快傳回殷朝,殷王也沒那麽快知道這裏的一切。


    這是消息即時性滯後的最大缺陷。


    孟書君抓住這個時機,一聲號令:全軍出發!


    那是一場很盛大的戰事。


    所有你曾經在書本上,圖冊裏,傳說中聽到過的形容詞,都可以用在這裏,流血飄櫓,屍骨成山,殘肢斷骸。


    誰是正義的一方呢?


    誰都不是。


    誰也都是。以牧嵬為首的大軍裏,不管摻雜著幾方人馬,那都是舉著“殷”字旗的,都是殷朝的人,他們是來剿滅叛軍,清君側,正王權的,殷王終於完成了他的侵吞,不論是神殿對此有多不滿,如今隻認“殷”這個字


    。


    以孟書君為主的大軍,也揉合著多方人手,雖然舉的旗子亂七八糟,有“孟”,有“越”,甚至還有“巫”,他們是伸張正義,光複天地,為顛覆殷朝暴政而來。


    你看,故事裏的人物,總是由他人落筆而寫成。


    這落筆之人,願意讓誰是正義的一方,誰就是,願意賦予誰時代的使命,誰就是,願意告訴你誰是不屈的靈魂,誰就是。


    可憐的,不過是那些一筆帶過的萬千生靈罷了。


    他們有什麽錯呢?被灌輸著化為勇氣與力量的思想,一具具血肉之軀,鋪落著所謂王權神權的道路。


    憐憫是應該要有的,絕不多餘。


    但人們時常會忘記,你是以何身份在憐憫他人。


    要麽,是你身居高位,沾血的刀與劍指不到你臉上,熱血的殺戮和狂歡的砍伐,都不能沾到你的衣裙,你看著地形圖,那一絲絲僥幸生存的善心,讓你憐憫他人。


    要麽,是千百年過後,在悠閑的傍晚,你喝著茶吃著點心,坐在現實靜好的歲月裏,翻翻史書,在隻言片語間,假裝感同身受地去體會當年慘狀, 道一聲,憐憫。


    而正在經曆那一切的人,隻會感到,悲傷,痛苦。


    他們會不會這份憐憫而動容,還真不知道。


    但大概,孟書君是連一絲絲善心都沒有僥幸生存來的人,他在打響頭一戰之後,就在等待越清古率人,從後包剿牧嵬。


    他不擔心越清古會退縮逃跑,除非,他真的是個人渣,連他父親的死,也能無動於衷,才會糾結於到底要不要讓他那養尊處優的殷朝王後妹妹難做。


    越清古但凡是個人,他都應該站出來。


    越清古沒有讓他失望,在孟書君的大軍抵達之際,他就已經站了出來。


    石空替他挑了一把好劍,寒光湛湛。


    這把劍淩空一揮,他身披戰袍,率軍九萬,殺入戰場。


    誰又能想得到呢,那個總是一身紅衣,騷包得讓人好笑的閑情公子,也會有此刻這般勇赴戰場,揮劍殺敵的時侯?


    世道嘛,總是有事沒事地,就把舊人變了模樣,你認不出,也別怪。


    牧嵬早知會如此,倒也有防備,沒有一泄千裏的潰不成軍。


    兩軍膠著,殺得天昏地暗,不可開交。


    孟書君則是坐在小院裏,用心地品著清茶。


    白執書怒氣衝衝衝進來,打翻了他的茶壺,憤聲質問:“你為什麽下令讓大軍撤退!為什麽!”


    孟書君掀了下眼皮,看著這位氣極敗壞的小朋友,狗嘴裏吐出來兩個字:“樂意。”


    “孟書君!”白執書紅著眼,惡狠狠地盯著他,忍住要揍爛他這張臉的衝動:“你到底是何居心!”


    本來今日一戰,他們是可以大勝的,然後就可以奪回越城,但孟書君卻在緊要關頭,下令全軍後撤。


    白執書實在想不明白,孟書君有什麽理由這麽做,他到底安的是什麽心!


    孟書君持著茶盞轉到一邊去,懶得看白執書憤怒的神色。


    “我有理由質疑你,是否為敵軍奸細!”白執書咬著牙根說。


    孟書君聽著都要笑出聲了,他,孟書君,是殷朝奸細?


    白執書怕不是腦子有問題吧?


    他轉了轉手中的茶盞,慢悠悠地說:“是方姑娘的意思,我依令行事而已。”


    “方姑娘?”白執書更不解了,轉到孟書君跟前,詫異地看著他:“怎麽可能是方姑娘!她明明知道這一戰有多重要,隻要在北境擊退牧嵬,就可以揮軍南下,這樣的機會她怎麽會放過!”


    麵對白執書一長串的問題,孟書君隻是吹了吹茶溫,眉頭都不抬一下。


    “你問她去啊,反正,沒幾天她就要到了。”孟書君滿不在乎地說道。


    “那小公子也要到了,孟書君,小公子不會放過你們的!”白執書心裏實在是憋著一股火氣,卻又發作不得,隻能等王輕侯他們到了再做定奪。


    孟書君沒理會白執書的威脅,依舊用心地品著香茗。


    說實在的,他也不太理解方覺淺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但他想,方覺淺總有她的理由。


    也正如以前白執書說過的那般,自己對方覺淺的命令總是無條件服從,給出魏城讓巫族的人來管理,甚至讓他們立國也服從。拿出清陵城所有的兵力,打一場驚天動地的戰事,也沒什麽不可以。


    但別誤會,這可不是什麽忠誠與信仰之類的屁話。


    孟書君誰也不忠,誰也不信,他活在世上就是縷孤魂,世間無事可讓他心有所依。


    他隻是知道,能為阿釵報仇的人,隻有方覺淺罷了。


    那麽,自己等著就好了,何必心急。


    他又不是王輕侯或者殷王,有什麽不能延誤的戰機。


    唯一要小小操心的,不過是越清古罷了。


    他不急,越清古怕是,急得要按捺不住,跟白執書一樣,要質問自己是為什麽,是不是準備放過牧嵬,是不是別有居心。


    一旦他真的做出什麽衝動的事情,孟書君還得替他收拾爛攤子,麻煩。


    所以他在喝完那杯茶之後,放下茶盞,認認真真地回味了茶的餘味,感受了一下飛雪落下來的溫度,才喚來下人:“備馬。”


    “大人前去何處?”“見一見越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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