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殺父弑兄


    任良宴來昭月居的時辰是白天,雖然昭月居裏白日裏頭也有生意,但總是要比晚上那紙醉金迷,人聲鼎沸的時候要安靜些,人少些,他來時戴了鬥篷,大熱天的捂得嚴嚴實實。


    昭月居裏倒也沒人對他這身行頭感到異樣,畢竟來這裏的人什麽樣式的都有,多的是不想讓外人知曉身份的,畢竟來這地方的人大多是來嫖的,總歸不是個什麽好事兒,有的人不想讓人看見也是情理之中。


    他進門後就有小廝直接引他上四樓,四樓是貴賓所在,比不上五樓抉月獨居的地方尊貴,但也足夠尊重他了。


    王輕候備了小酒小菜,吆喝著方覺淺給他剝蝦,一側的抉月公子看不下去,道:“方姑娘你別理他,我替他剝,你吃你的就行。”


    “就你會心疼人是吧,我偏要她剝,你管得著?”沒三天好的王輕候,這人渣敗類本質又掩不住了。


    好在方覺淺不吃他這一套,滿手都是蝦汁兒,拿著蘸醬料隻往自己嘴裏送:“要吃自己剝,不剝就看我吃。”


    “沒良心!”


    “你才沒良心!”


    眼見著一大盤子的白灼蝦都要讓她一個人幹掉了,王輕候也矜持不住,捋起袖子自己上手,嘴裏罵罵咧咧:“我自打來了鳳台城這鳥不拉屎雞不下蛋狗不作窩的鬼地方,就沒吃上過幾頓好的,這蝦來得這麽不容易,你給我留點!”


    “本來就是給方姑娘備的。”抉月笑道,給方覺淺遞著帕子擦手:“你在朔方城的時候又沒少吃,跟她搶什麽?”


    “你胳膊肘盡朝外拐!我就是在家裏嘴養叼了,才吃不下鳳台城的豬食!”王輕候嘴裏罵著,手上可沒客氣,他吃蝦吃得多,剝起來也快,手腳麻利得很,往往方覺淺才吃到嘴裏一個,他已經下肚三個了,急得方覺淺恨不得把整盤蝦搶過來藏在懷裏。


    直到小廝敲門引了任良宴進來,兩人這才消停點,抉月見客,笑道:“讓任公子見笑了。”


    “不敢。”任良宴坐下,不貪蝦不貪杯,慢慢用著茶。


    “任前輩你先等會兒,我再吃兩個。”王輕候搶了方覺淺手裏一個剝好的蝦仁塞進嘴裏,還衝她做鬼臉得意得不行,簡直要幼稚死了。


    要不是礙著有外人,方覺淺那是一定要跟他打一架的,管他身上的傷好了沒,打死算球!


    等到一盤蝦變成兩堆蝦殼,抉月著人收拾了桌子,重新上了點茶水和水果,合上房門讓他們談事情。


    王輕候打了個嗝,心滿意足地歎氣:“真是想家啊,想家裏的吃的。”然後又看向任良宴:“任前輩這麽多年未曾歸家,不知是否也會想念?”


    “王公子講笑了,普天之下皆是王土,我等皆為臣民,何處不是家?”任良宴真會說話,當得起他當年天之驕子的名頭。


    但王輕候不吃這一套,隻笑:“任前輩若是要跟我這麽客氣,咱也就別聊了,浪費時間沒意思。”


    “王公子刻意讓人漏了風聲給我,孟書君與安歸來之事,皆是你一手操盤,若不想與我聊,何必冒這麽大風險?”任良宴端著茶慢慢飲,從他喝茶的姿態可以看得出,他的確是個曾經養尊處優地位不俗的人,動作姿態中都透著倨傲,哪怕是這麽多年來有意掩藏,但自幼培養在骨子裏的貴氣和高傲卻不能全部消磨掉。


    王輕候隻笑,手上轉動著茶杯,道:“任前輩能來找我,我也有些意外,我還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任前輩早已不再有執念,已然放下了。”


    “王公子若能放下殺兄之仇,我便能放下殺父之恨。”任良宴不急不徐說道,“你能嗎?”


    “不能。”


    “那便是了。”


    “所以任前輩,是否要跟我聊一聊,你都知道些什麽?”王輕候清楚,任良宴不會無緣無故提起他兄長的死,他這樣的人,像是一條潛伏在鳳台城中的毒蛇,暗中觀察著一切,知曉一切,卻像個預言家般輕易不開口說破。


    “王公子想從我這裏知道秘密,當拿出同樣價值的東西與我交換。”任良宴道。


    “是這麽個理,那任前輩想要什麽?”


    “我想要的,你很清楚。”


    “三月之內,我助你回上穀,回到上穀城之後,你是要奪回屬於你的一切也好,跟殷朝撕破臉皮也好,那都是你的事。”


    “王公子似乎很有自信?”


    “沒自信怎麽敢引你這條毒蛇出洞?”


    “當年之事,雖是老殷王所為,但出計之人卻是殷九思,毒殺我父親兄弟的,也是他,讓我來鳳台城做質子放在殷朝眼皮底下的人,還是他,王公子你該知道,殷九思此人,並不好對付。”


    “他這麽厲害啊。”王輕候笑,“那還真得提起全部的精神了。”


    “若他不厲害,你以為鳳台城困得住我?”


    “也是,對任前輩早年威名我也有所耳聞,想來您是您那一輩中最為矚目的佼佼者,我也好生佩服。”王輕候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繼續笑說:“可我不明白的是,殷九思當年怎麽沒殺你呢?”


    是啊,這麽可怕的一個人物,為什麽要留著他?


    如果王輕候是殷九思,寧可換一個無能的人上穀候兒子來當質子,也不會留著殷九思這樣一個才華卓絕之輩,這才是真正的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


    像殷九思那樣睿智的人,不會想不到這一點,總不是有興趣要看著一個天之驕子在自己手中漸漸被消磨直至隕落這樣的惡趣味,殷九思又不是越歌。


    任良宴的神色滯了一下,放下手中茶杯,佝僂了背,像是一下子又變得蒼老無比,眼神裏滿是老年人的沉沉暮色。


    便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也不能忘記那晚的事情,那晚的鮮血,還有那晚他父兄的絕望眼神。


    見殷九思不說話,王輕候輕笑著揭開他的陳年舊傷,“不出所料的話,當年真正執刀動手殺兄弑父之人,正是前輩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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