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為什麽要害怕呢?”


    路明非腳步不斷後退,那張猩紅的巨嘴離著這邊越來越近,由不得他不害怕。


    自稱路鳴澤的小男孩輕聲說,抬起手來,正對著那頭黑色巨獸。


    血月,黑龍,無窮無盡的骷髏從漆黑如鐵的地麵中爬出來,翻湧著向這邊前進。


    地獄般的景象擺在路明非麵前,嚇到他幾乎要當場暈厥。


    “哥們,這些東西,都是你弄出來的?”路明非上下牙關咯噠咯噠地打著顫,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哥哥,這不是你一直都想看到的東西麽?”男孩輕聲說,白嫩如豆蔻花骨朵的手輕撫胸口,嘴角蕩漾著的笑容純澈無比。


    “見鬼見鬼見鬼!你能不能現在讓這東西消失掉!我不想看到這玩意!”路明非大喊,雙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


    “這就對了,我的哥哥。”路鳴澤像是突然聽聞了什麽喜訊一樣跳了起來,清脆的鼓掌聲回蕩在這間現在略顯空蕩的宿舍裏。


    “這就對了!哥哥!你要讓它……消失掉!永遠!”


    路鳴澤的臉上一片猙獰,這還哪是個乖乖的小孩子?明明是不知道什麽品種的瘋子!


    他完全不理會路明非了,像是把這裏當成了一片高高的舞台,窗外的所有東西都是他的狂熱觀眾,為他拆下骨頭做成旗子然後搖旗呐喊。


    可是路明非忽然注意到血月的光輝當中,兩行眼淚無聲地掛在了男孩猙獰的臉上,滑過麵頰。


    他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被一隻手給捏住了,很用力。


    這一刻路明非忽然理解了那個男孩,也許是共情也許是察言觀色也許幹脆就是一廂情願,他能夠感受到那個孩子身上的絕大的悲傷,如同噴湧而出的、冰冷的水流,鋪天蓋地地湧來把路明非裹在中央,旋轉啊旋轉,就要把他拖進深海。


    那種感覺……太凶狠了。


    該死。路明非心說,我也找不出別的形容詞,總之就是很牛逼的感覺。


    “那就,讓他們消失掉吧。”路明非小心翼翼地看著路鳴澤說。


    “好!如你所願哥哥,那就讓他們,消失吧!”路鳴澤打了個響指,棕黑色的眸子一下子染成了赤金,飛揚的光要溢出眼眶,“noglues!”


    於是忽然,窗外的喧囂不見了。


    路明非湊過去看,驚駭到說不出話。


    那條巨大的黑龍就匍匐在樓下的位置,血紅色的蒸汽從它的全身各處噴湧而出,混雜著濃腥的鮮血,像是一處處小型噴泉。


    那些掛在巨大膜翼上的骷髏爬滿了它的全身,撕扯著每一寸皮肉,先前用不知道從哪拆下來的骨頭做成的旗子成了現在互相爭鬥的武器,時不時就有骷髏架子被敲散架然後重新組合起來。


    它們是怎樣地怨恨這條巨獸,才能連分而食之的資格都互不相讓?


    路明非的身體戰栗起來,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病了。


    因為,因為他看著這麽一幅畫麵,從心底湧出來的居然是興奮!


    “哥哥,這很好,所以第一次服務,就當我免費送給你了,for free。”路鳴澤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坐在了窗沿上,他對著路明非微微地笑,好像個漂亮的娃娃。


    “服務?”


    “是啊,服務。”男孩認真點頭,“你是顧客,我是賣家,這不就是服務麽?”


    “可我……”


    路明非想說可我明明什麽也沒買,自稱路鳴澤的小男孩忽然伸手一推,把他從窗台推落。


    他的上方,男孩站起身來,就在那個突出的窗台上居高臨下地淡淡看著他,不說話,卻有種皇帝般的威嚴。


    一刹那路明非的心頭劃過一道閃電,他好像曾經……在什麽地方看到過這樣一幅場景。


    *


    越來越大濃鬱到化不開的白霧裏,蘇廷謹慎地持刀走動著,眼眸中是跳動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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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到剛剛那處發出碰撞聲的地方,卻什麽都沒發現。


    聲音隨即就轉移到了另一邊,就像是在刻意躲著他一樣。


    23:17.


    時間已經快要超限了。


    而現在擺在蘇廷麵前的問題是他和楚天驕走散了。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兩國交戰,長官拍拍你的肩膀遞給你一把槍鼓勵道我很看好你小夥子,現在上戰場用這把槍殺敵吧!


    你接過了槍熱情高漲,興致衝衝地衝進戰場,卻茫然地發現……這戰場上怎麽一個人都沒有呢?


    頗有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憋屈感。


    再拖下去就沒時間了。


    蘇廷深吸一口氣,岩漿的海洋在瞳孔中爆燃,一股低沉拗口的音節從口中有力地蹦出來,言靈·王土無聲無息地覆蓋了四周。


    就在這個領域徹底落地成型的一刻,蘇廷身周幾米的霧氣忽然散開了。這種東西,不容於王的領域!


    帶著不容置喙的霸道,王土的領域在大殿裏一寸一寸地擴張著,本該是密閉的大殿當中忽的起了風,藏身於風裏的怪物們尖嘯著衝鋒,為他們的王撕開一條前進的道路。


    於是他聽見了,嘶啞宛如怪物的怒吼還有男人高亢的喊聲。


    他聽見楚天驕在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那樣的恐怖那樣的怨恨,蘇廷完全無法把這個聲音套在那個男人的身上,這是發誓要把一個人殺死一萬遍的憤怒和恨意。


    發生什麽了?


    蘇廷躍起,維持著言靈朝著聲音發出的位置前進。


    楚天驕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卻仍然一刻都不停歇。


    裸露的粗壯小臂上爬滿了青黑色的盾形角質鱗片,反扭的身體關節讓他現在看上去比麵前的老人更像一頭發狂的怪物。


    他揮刀,踏步,然後斬出。


    然而那個梳著古怪發型的老頭每次都是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刀鋒的切割,實在是躲不開的時候便抬起胳膊一架,發出金鐵交擊的聲音。


    好像那間袍子下的不是一具血肉之軀,而是鐵做的堅固雕像。


    一個日本人?


    蘇廷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他見過那種醜醜的發型,好像是叫做“丁髻”,福澤諭吉在江戶時代留下的照片當中就是頂著這麽一個醜到爆的發型。


    “別生氣,別生氣,我這不是在幫你麽?”老頭麵無表情冷若死屍,可從嘴裏蹦出來的語調卻是欠揍到了極致。


    “想想你們,你們已經多久沒見啦,四年還是五年?我在,幫你們團聚!”


    楚天驕旋轉刀身,燭台切光忠的巨大刀光像是一輪驕陽一樣劈在老頭的身上,把他砍飛出去,重重地砸在了一麵牆壁上,透出一個人形。


    “秘黨家族關押的是個日本人?”蘇廷有點頭大,他還以為會是個老吸血鬼一樣的家夥,怎麽是這樣的?


    “長穀川隆清。”楚天驕腳尖點地,身子已經再度飛了出去,“他是白王血裔。”


    沒有過多的解釋,現在楚天驕就像是個隻想把他切成碎片的瘋子,再次揮起了長刀,原本隻有半米多長的刀刃在煉金領域激發後裹上了一層耀眼的光焰,“跟我殺了他!暴血!”


    “好。”


    沒有過多猶豫,在楚天驕的話音剛剛落下的時候蘇廷就毫不猶豫地開始了暴血的進程。


    血液在歡呼,在奔騰,無窮無盡的力量從那顆幾乎是“全新製造”的心髒當中迸發出來,然後泵入四肢百骸當中。


    一度暴血,開啟!


    蘇廷在一瞬間就進入了暴血的狀態,這還得多虧了楚天驕寫給他的東西上還附帶了一些“使用說明”,不然很難說蘇廷在第一次使用這種禁忌技術的時候雙刃劍會不會把自己的手腕切斷——暴血從來都不是一項溫和的技術。


    細小的絨毛從皮下冒了出來,相互糾結纏繞,體內的骨骼在變大變粗,血液粘稠,宛若岩漿——蘇廷變成了一頭龍鱗包裹著的小龍人!


    在時間·零的領域裏蘇廷的速度被加到了無以複加的快,如果遠遠的看來,現在蘇廷的移動甚至連斜斜的影子都看不到!


    因為,他已經近乎在瞬移了!


    鏘。


    在零點零幾秒,或者更短的時間裏,大典太光世出鞘,扭曲如蛇的奇怪紋路一條條亮起,最終在劍柄處匯聚,煉金領域,激活!


    無物不斬,鎮邪諸惡!


    刀刃卡在了老人的胳膊裏。


    被稱作長穀川隆清的老人像是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低頭看斬進去一半的大典太光世,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我等到你了,我等到你了,你比他們還要完美,還要……還要好吃!”


    得到楚天驕提醒的蘇廷當然不會浪費時間去繼續聽他的胡言亂語,大典太光世號稱無物不斬是沒錯,一次斬不透……那就再斬第二次第三次!


    蘇廷在斬切進去的一瞬間就要抽刀出來再斬,可那被切進去的血肉還有骨頭突然像是有了生命一樣死死的咬住了刀刃,隨即長穀川隆清的另一隻手就抬了起來,直接抓向蘇廷的脖子。


    “請我吃雞爪麽?”


    蘇廷的雙手立刻離開了大典太光世的刀柄,從小腿側麵抽出了一把折刀,裝備部出品,采用煉金技術處理過的硬鋼,在這樣的距離下可比炸彈要好用!


    錚!


    一股脆響,折刀架在長穀川隆清的手腕上,卻沒有斬進去半點,他已經呈現黑色的指甲一握,竟然把整把折刀給硬生生地握碎掉了!


    “閃開!”


    一聲大吼,蘇廷一腳蹬在長穀川隆清的胸膛上把大典太光世拔了出來躍向一邊,下一秒楚天驕就從天而降,像是飛在天空當中的龍終於降落,攜帶著萬鈞的憤怒把燭台切光忠正正地切在了他的胸膛上。


    長穀川隆清終於吐血了。


    一口粘稠到能跟膠水媲美的黑色血液被噴了出來,濺落在地上,發出濃厚的臭味,滋滋滋地腐蝕著地麵。


    言靈·深血。


    蘇廷認出來這是某個言靈的作用,可既然言靈是深血……他又是怎麽把身軀的硬度強化到那種程度的?煉金武器都沒辦法劈進去!


    “最後給你一個機會,告訴我你是在放屁。”楚天驕一腳踢在跌坐在地的長穀川隆清臉上,巨大的黑色鞋印就印上了那張僵屍一般冰冷的麵孔。


    可他即使這樣了還是沒死。


    這種怪物一樣的生命力令人心驚。


    當隻有楚天驕一個人的時候……他也許還可以支撐。


    但是當火力全開的另外一個S級介入戰場之後長穀川隆清也隻能被動地挨打了。


    兩個S級疊加起來釋放的時間零與王土,再加上布置在這裏無處不在的煉金陣,足以壓住他。


    “時也命也。”長穀川隆清冷冷地看著楚天驕嘴角拉起一抹冷笑,“你們也隻是,也隻是某些人的棋子而已。”


    “如果我不想死,你們真的能,殺死我?!”


    最後一句話,長穀川隆清幾乎是在扯著喉嚨大吼,夜梟一樣的聲音讓兩人皺眉。


    “說人話。”


    蘇廷冷冷地揮刀又斬下,空氣發出爆鳴聲。


    大典太光世的刀刃精準地切在了長穀川隆清手臂的傷口上。


    那裏無數漆黑的肉芽從兩側的皮肉裏鑽出來,卻始終沒辦法湊到一起——大典太光世的煉金領域發揮了作用,凡是被這柄刀斬去的部分,都會永久地失去“一”這個概念,順滑地分成“二”,就像本來就是毫不相幹的兩部分。


    除非有其他的規則能夠壓過這個規則。


    刀刃入肉,傷口又加深了一點,粘稠的黑血刺鼻腥臭。


    長穀川隆清不是不想掙紮,但他的手臂還有下半身都被楚天驕牢牢地踩住,從鞋底地麵的裂縫來看,楚天驕在此刻用上的力量也許足夠踩死一頭大象。


    這樣級別的力量也隻是簡單的把他限製在地上不動而已。


    “還有人,還有人出手了,你們感覺不到麽?”


    長穀川隆清嘿嘿地笑著,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手臂正被切掉的痛,“Noglues!我聽到有人在我耳邊喊過這句咒語,那是魔鬼,那是魔鬼!”


    noglues?


    蘇廷心頭一跳,手中揮刀的動作都慢了半分。


    這不是路明非曾經喊過的作弊碼麽?居然能直接作用於這麽遠的距離?


    當然不排除另外一個可能,那就是奶媽三人組背後的那個“老板”……就在這附近。


    第一百零六章:長穀川隆清(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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