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霏將毒藥往懷裏一塞,鎮定地說:“既然皇上召見,良公公還是快點帶我去宣政殿,以免耽擱時間,皇上怪罪就不好了。”


    辰爭斌一想也覺得是這麽回事,便想放人,可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婢女弄琴卻在這時候小聲提醒:“殿下,據說這位秧氏大娘尤其擅長醫藥毒理。”


    “哪又怎麽樣?”再厲害不還是要替他辦事?


    弄琴又把話說得更直白了一點,“那她身上必定帶著各式各樣的藥,如果到時候她沒有下藥,或是中途偷偷把藥換了,恐怕我們也很難知道。”


    辰爭斌恍然大悟,這才意識到還需要再做點防備措施,朝良全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走到秧霏麵前,冷笑道:“還請大娘把身上的東西都交出來吧?若是要灑家搜身可就不太好了。”


    太監算不得男人,才不管什麽男女有別,見秧霏不動,良全立即讓弄琴把霏兒按住,親自上手搜身。


    秧霏顧慮著辰爭鳴的安危不敢動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所有的秘密武器都離她而去,隻剩下那包糟心的毒藥。


    隨後,秧霏就被帶往了宣政殿。


    宣政殿裏,宣帝正坐在案幾旁似有深思,見她來了,還沒行禮便對她招手,“霏兒不必多禮,來這邊坐陪朕坐坐。”


    宣帝繞過辦公的案幾,來到一方圓桌坐下,擺出要和秧霏同桌暢談的友好,可把秧霏嚇了一大跳。


    霏兒心懷惴惴,卻隻能乖乖聽話地走過去,施禮坐下。


    “聽一彥說,此次趙郡之行多虧有你,他才能安然回來並揪出來朝中那幾條蛀蟲。很好,霏兒,你沒有令朕失望。”宣帝再次開口,立即就給予了霏兒極大的讚揚,讓她再次受驚。


    呐呐說了句:“皇上謬讚了!”


    宣帝卻隻擺擺手,忽而感慨:“你離宮那麽久,小鳴都來找朕要了好幾次人了。如今見你回宮,他應該很高興吧?”


    提到辰爭鳴,秧霏下意識地去看良全,後者也正陰冷地朝她看了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秧霏不確定宣政殿內外還有多少是辰爭斌的人,不敢輕舉妄動,隻好隱晦地提醒宣帝:“小女剛才從落華苑出來的時候,三殿下說皇上您叫小女來卻不帶他,正滿臉不高興呢!”


    她想提醒宣帝,讓宣帝現在就去落華苑宣人,這樣或許就能發現不對勁。


    可宣帝聞言是樂了,喜上眉梢,卻半天都沒有說出霏兒想要的話,反而硬是板起臉,道:“這孩子就是不乖,朕如果要見他自然會宣,哪裏由得他抱怨了!”


    罵是這麽罵,但宣帝這神情可一點不悅的樣子都沒有,口是心非得不要不要。


    秧霏:……


    我真不是來誇你兒子的,而且你高興的話就去落華苑把人找來啊!這樣憋著不嫌累得慌嗎?


    鬱悶了會,霏兒再接再厲地暗示:“殿下之前還跟霏兒說,他太久沒有見您了,又怕冒冒失失來找您會打擾到您,正在犯愁呢!”


    所以你如果真的關心你的兒子,就快點去落華苑宣人吧!


    “是嗎?”宣帝這回連嘴角都止不住上揚了,但馬上又幹咳兩聲,硬是將笑意壓下去,頗為嫌棄地說:“那家夥也就這點出息,都那麽大個人了,連自己分辨時機的能力都沒有嗎?”


    秧霏:“……”


    秧霏覺得這一刻她的內心是崩潰的,她已經暗示得那麽明顯了,宣帝竟然還是沒懂她的意思,倒是良全發現她的心思,暗暗瞪了她好幾一眼。


    並且良全怕她壞事,趁著宣帝高興,主動上前來說:“皇上,到您用膳的時辰了,可是要奴才下去宣?”


    宣帝臉上的笑容這才淡下一點,卻仍是點點頭,然後轉向霏兒,平和地說:“霏兒今天也留在這兒陪朕用膳吧!”


    與皇帝同桌而食,簡直是莫大的寵幸恩賜,可秧霏卻如鯁在喉,看著各色精致的菜色一道道端上桌,她的小心肝就好像被人一提再提,直到最後的例湯也上來時,她覺得心跳都到喉嚨裏了。


    宣帝用膳前都有洗臉漱口的習慣,良全立即端來一盆淨水伺候宣帝洗漱,同時不忘虎視眈眈地瞪著她,意思很明顯。


    宣帝暫時離席,霏兒此時卻手腳冰涼,身體發顫,幾乎連那包毒藥都握不住了。


    真的要下進湯裏嗎?


    秧霏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那碗湯,腦海中辰爭鳴笑著叫她霏兒的畫麵和辰爭斌發狠的神情不停交疊,攪得她頭痛欲裂。


    不,她不能下毒,殺人時犯法的!


    可,可是如果她不照做的話,辰爭鳴怎麽辦?她不能讓辰爭鳴死啊!


    猶豫再三,霏兒終於還是顫抖著手打開了那包毒藥,舉到湯麵上,隻要輕輕一斜,就完成任務了。


    可就是最後這一下,秧霏再次停了下來。


    宣帝是辰爭鳴的父皇啊!如果她為了救辰爭鳴而害死他的父皇,就算辰爭鳴最後沒事,他也一定會恨死自己的吧!


    最後關頭,霏兒忽然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不能犯渾,這毒藥一下去,那就真的萬劫不複了。


    不隻是她一個人的劫難,所有人都會跟著倒黴。


    秧霏收回手,一旁的良全見她臨陣退縮,趁著宣帝不注意,一把按住她的手就往湯裏倒毒藥。


    霏兒哪裏肯,眼看宣帝已經快要洗漱完畢,她連忙就把手往回縮,但良全的手指在她手上的穴道一點,她的手立即麻了,藥粉眼看著就這麽落進了湯裏麵。


    “啊!”


    秧霏沒忍住叫出聲,良全眼明手快,趕在宣帝回頭之前把沒倒完的毒藥重新塞進霏兒手中,退後一步站好。


    宣帝一回頭,就看見霏兒僵直身子站著,雙眼瞪著桌上的菜,不由生疑,“怎麽了?”


    “我……”秧霏指著桌上的湯,想要出聲提醒,但良全先一步走上前,諂媚地笑道:“大娘子剛才以為湯裏麵落了東西,奴才就給她解釋了,裏頭的是西南進貢的瑤柱,並不是別的髒東西。”


    說話間,他又狠辣地瞪了下霏兒,趁宣帝沒注意對霏兒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秧霏訕笑兩聲,推說自己太大驚小怪了,宣帝不以為意,“這東西產自南蠻之地,但味道鮮美,你多嚐嚐。”


    說罷,就讓良全給二人添湯。


    秧霏眼見宣帝舉起湯匙就要往嘴裏送,連忙喊了句:“等等。”


    宣帝湯匙都舉了一半,秧霏竟然如此無禮地出聲打斷,饒是他有心親近對方,此時也有些不悅,臉色微沉:“怎麽?”


    “那湯……”有毒啊!


    秧霏很想不管不顧地喊出口,但這時候良全卻忽然從衣袖下取出辰爭鳴的玉佩,晃了晃,目光狠辣,仿佛在說:一旦你說出口,辰爭鳴的小命可就沒了!


    秧霏暗自咬唇,想到辰爭鳴,原本的話又咽了回去,隻好勉強笑道:“沒,沒什麽,我隻是忽然記起來這湯殿下也很愛喝。”


    提及辰爭鳴,宣帝的臉色緩和幾分,頷首道:“小鳴確實愛這個,回頭讓禦膳房給落華苑多添點份例。”


    良全忙應下來,同時勸道:“皇上,這鮮湯涼了就腥了,您請用吧!”


    宣帝也確實餓了,聞言幹脆舉起湯碗,直接往嘴裏送。


    眼看著湯碗一點點地接近宣帝的嘴唇,秧霏再次感覺小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像連呼吸都被掠奪去了。


    她幾乎都能預見宣帝喝完湯後的慘烈情景。


    她這回死定了!


    “五王爺到!”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瓷碗的邊緣都已經觸到了宣帝的嘴上時,嘹亮的聲音打斷了宣帝的動作。


    宣帝放下湯碗,朝門口看去。


    辰一彥得了宣帝的恩典可以自由進出宣政殿,這會兒已經進了屋,先是朝宣帝行了個禮,眼神淡淡地瞥了下霏兒,並不說話。


    宣帝主動解釋:“朕今日有事想同霏兒聊聊,你竟也來得趕巧,坐下來先用膳吧!


    良全,添一副碗筷。”


    “喏!”良全麻利地給辰一彥也弄來碗筷,還自動自發地先給辰一彥添上一碗湯,“王爺請用。”


    秧霏自辰一彥進屋後,雙眼就一直盯著辰一彥,雙眼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期盼和希冀。


    仿佛男人就是她的天降救星。讓她原本被良全嚇退了的膽子又回來了。


    媽的!這群人真是好大膽子,一連要毒死辰國兩個最尊貴的男人,辰國還不全亂套了!


    她絕對不能忍。


    見辰一彥終於把目光看向她了,霏兒的雙眼又亮了亮,主動說道:“禦膳房為皇上您做的飯菜果然精致又稀奇,霏兒在也就隻在六王府見識過類似的。”


    宣帝難得被霏兒勾起點談興,笑道:“太妃那兒的廚子也是出自禦膳房。”


    秧霏恍然大悟,“怪不得呢!這湯滋味如此鮮美,如果再配上那日白二娘做得糕點,肯定很好吃了。”


    著重把話音落在了‘糕點’兩個字上,其他人完全沒有聽出她的畫外音,辰一彥端湯的手卻不動聲色地收了回去。


    看了霏兒一眼,轉而對宣帝說:“皇兄,我此番前來是來借澤郡遞上來的折子,順帶和您探討一下冰災之事。”


    宣帝再次被人打斷用膳,心裏其實是有些惱了的,但他這位皇弟向來都是這公事公辦的死人臉,便朝良全擺手示意。


    良全隻得去案幾上找辰一彥要的折子,但他識字少,之前又沒有見過那折子,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宣帝隻得親自去找。


    秧霏見那兩人的注意力都被轉移到案幾上,連忙做了口型:湯,解毒丹。


    要是換個其他人,肯定都看不懂她這完全沒有邏輯的口語,但辰一彥隻是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兩碗湯的麵前一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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