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著手中的藥方,她剛要轉身,一陣強風下,踏踏的馬蹄腳步聲響起。領頭騎馬的侍衛手持聖上手瑜,高舉過頭頂,絲毫不顧及馬的極速會傷到人的性命,他高喊“聖上有令,所有沾染時疫的人,無論男女老少,一律趕出京都皇城。”


    身後跟著一大批手持長刀的侍衛匆匆而過,掀起一陣風沙雲霧。


    這是聖上的命令?無論男女老少,一律趕出京都,這當真是要斷了百姓們的後路嗎?


    “你們還傻愣著幹嘛,快快快,快把他抬走。”身穿深藍色錦衛兵服的領頭侍衛捏著鼻子,煽著氣味兒,衝著身後兩個手下嚷嚷著。


    兩個侍衛剛要動手,卻衝出來個女人,她手持剪刀,凶狠的眼睛瞪著,身下的孩子躲在她的身後拽著女人的衣服。


    “不許你們帶走我的丈夫,他還沒有死,你們不能就這樣帶走他。”婦女的手哆哆嗦嗦,說話的聲音也在顫抖,她的眼睛布滿血絲,卻絲毫不退讓。


    侍衛不耐煩的瞧了她一眼,手指掏了掏耳朵。同樣的話今日裏他們耳朵聽的早已經起膩了。


    “你的丈夫已經活不了了,趕緊讓開,我們也是按照上頭的指示辦事。”


    婦女眼睛通紅,眼看著丈夫就要被人帶走,她情急之下舉著剪刀就朝著侍衛揮過去。


    一個弱女子即便再折騰再鬧,又有什麽辦法,被侍衛一腳踹倒在了地上。


    “瘋女人。”一個男人低咒一聲,朝著那女人吐了口唾液。


    抬著架子就要走,不料腿被一個粘人的小東西緊緊抱住。


    “壞人,壞人,你們放下我的爹爹,放下他。”小孩子揮舞著小拳頭拍打著侍衛的腿,又使出全身的小勁兒推他。


    “小東西,快給老子讓開。”


    小孩子就是不撒手,硬是被男人無情的踹倒在一旁。


    “寶兒,寶兒。”婦女呼喊著朝孩子爬過去,一麵是丈夫,一麵是小小的孩子,她左右為難,痛不欲生。


    “你們幾個也別閑著,把那些人都趕緊處理了,別讓上頭心煩。”領頭的衙役瞧著那群半死不活的人,對手下命令道。


    洛殤緊緊攥著衣角,這一幕幕都在撕扯著她的心。


    “不能就這樣帶走他們。他們還有氣息。”


    突然聽見這樣的話,眾人皆是將目光投去。


    隻見走過來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很美的女人。


    她的頭發被風吹的淩亂,在後背飄揚,稚嫩的臉很秀氣,高挺的鼻梁,一雙迷人的紫檀色雙眼,長長的睫毛,櫻粉的嘴唇,如同畫中走出來的仙女。


    一身簡單的紗衣,緊致貼身,勾勒著她纖細的身形曼妙至極。


    領頭的侍衛眯著眼睛,仔仔細細的瞧著她,這一身樸素的裝扮倒也不像是什麽大戶人家的小姐。自然,他們也想不到她就是赫赫有名晉王的神醫妃子。


    “你說不能帶走他們?”侍衛動了動握著手的劍柄。


    “是。”洛殤麵不改色,睫毛紋絲不動。


    侍衛大拇指一抹鼻尖,指著那些人說道“他們活不了了,帶走他們這也是聖上的命令。”


    來的時候,她就已經聽冷暮飛說了,京都鬧瘟疫,聖上太後都急上了眉梢,已經派了最好的禦醫,可偏偏整個太醫院居然一個想出對策的人也沒有。


    聖上左右架不住邪門歪道的誘惑,請了法師作術,又讓占天相卜了一卦。隻道風水不詳,將這些患了時疫的人全部清掃出城才能緩解洪荒之難。


    “昏君。”


    眾人皆是一驚,小小女子居然敢當街指責聖上是昏君。


    “你......我看你這女子是活的不耐煩了,走走走,趕緊走,隻當你這話從未說過。”侍衛見她如此美麗動人,倒是也想網開一麵,放了她。


    否則就憑她剛剛那兩個字,就足以置她死罪,誅滅九族。


    “我不會走的。當今聖上昏庸無道,失民心者失天下,他又同衛國昏君有何區別?”


    侍衛們皆是拔出腰間佩劍,把把鋒利的劍指向洛殤。


    她卻隻是輕笑一聲,轉身朝著張貼的皇榜走去,毫不猶豫,伸出手一把揭下牆上的皇榜,高舉在手。


    “我已揭了皇榜,自有破解時疫之法。即刻起,你們便由我號令。還不將人放下!”


    看著這位柔弱的女子,沒想到她一身的傲氣,如此的讓人憎恨又佩服。


    “大人,這......”侍衛們皆是不知怎樣才好。


    “你們幾個隨我去稟告皇城守衛,務必要將此事啟稟聖上。現在,照她說的做!”


    在場的侍衛皆是瞧著眼前的女人,又不得不照著皇榜上的做,聽從她的安排,將那些感染時疫的人放下。


    皇榜上雲,凡可以破解皇城瘟疫的人,無論是誰,皆賞賜黃金萬兩,布匹三千,錦緞絲綢數計,在此期間,更有號令眾巡府衙役之權。


    違令者,斬!


    “姑娘,你快走吧。救不了我們,你也會死的,你還年輕,不值得。”地上瘦骨如柴的老人咳嗽著,拿著一旁的拐棍敲打著地麵。


    洛殤蹲下身,輕輕的拍了拍老人的後背,替她拭去頭發上的枯葉。“我一定會救你們的。”


    眼如皎月,眉如細柳,僅是一平凡女子,可就在她站起的一瞬間,餘光裏的傲氣,卻同皇室女子一如出一轍。


    “從現在起,關閉京都城門,劃分五百裏方圓,且不可讓外縣的人再入城中。此外,五百裏外設立客棧,供路人暫時居住。將所有患了時疫的病人皆抬往清潔的環境地段,徹底清掃京都每條街道,所有醫館可以不必開放,但必須要提供一定的藥材。聚集眾位太醫,皆按照我的方子配藥。”


    洛殤抬著頭,眼望雲天。不管怎麽樣,她一定要盡快的找到辦法。


    ——


    皇宮禦龍神大殿外跪著上千的大臣,頂著頭上的太陽,一言不敢發,老老實實的跪在大殿外的台階下。


    大殿內傳來一聲又一聲的憤怒。


    “放肆!小小女子膽敢如此。”聖上聽來者稟告,氣的腸子都要毀青了,龍顏大怒。


    上千堆成山的奏折,隨著桌子的掀起,散落一地。


    “皇上......”左右兩位妃嬪撒嬌的挺了挺胸口湊過去。


    不想被點了火焰的男人一把推到地上。“滾,都給朕滾——”


    “是是是,皇上息怒,龍體要緊,臣妾這就滾,這就滾。”兩個妃子夾著落地長裙一刻也不敢多留,低著頭忙跑了出去。


    聖上氣的臉色發青,他被晉王欺壓在頭上這麽久,又懼怕太後威嚴,這個皇帝如同傀儡,就連諸位兄弟也不把他放在眼裏了。現在到好,一個布衣女子都可以隨意的站出來大罵他是昏君了。


    “侍中侍郎尤重,朕要你,即刻出宮,將那女子斬示眾!”


    “皇上,可......”


    “嗯?”聖上惡狠狠的眼神不容任何人質疑。


    尤重跪在大殿上,憂心惶惶,心想著,眼下再誅殺此女,隻怕更讓百姓心寒。現在隻能盼著晉王早些歸來,否則這京都......


    “是,臣...遵旨。”


    尤重腰間佩著沉甸甸的大刀,起身就要前往。


    “慢著。”


    隻聽一聲沉穩的聲音響在殿外,隨後禦龍神殿的大門緩緩被人打開。


    儀容秀麗,體態端莊,兩鬢蒼老,卻不勝當年梟雄。黑色同金黃色交匯的金絲掛長衣落地而長,這人的身後跟了眾位奴婢細心伺候。


    大殿上的眾位太醫見了,皆低下頭,雙手扣在地上,磕頭道“太後娘娘,萬安。”


    聖上見了靜和氏,忙繞過桌子,提著褲腳走下殿台迎接她。“母後,您...您怎麽來了。”


    靜和氏並非聖上生母,當年先帝駕崩倉促,若不是靜和氏立保,現在的聖上哪裏有這等福分坐穩江山。


    所以聖上格外的怕靜和氏,隨著太後逐漸的涉及大權,現在的聖上早已經由怕轉為憎恨,卻又無可奈何。


    “我要是再不來,你這位子隻怕是坐到頭了。”靜和氏掃了一眼他,直接朝著上坐走去。


    “母後,母後您嚴重了。”聖上左右逢迎圍著她。


    “尤重,你且去吧。記住,那個女子不能動,不僅不能動她,現在她要什麽,就給她什麽。”靜和氏雖年老,可俗話說的好,薑還是老的辣,她葫蘆裏賣的藥隻怕沒有幾人猜的透。


    跪在地上的尤重暗暗的瞧了一眼一旁站立的聖上,還是沉了頭,抱緊雙拳道“是。”


    看著尤重退出大殿,聖上一臉的不情願。


    “母後,您不知道,那女子......”


    “我知道。”


    靜和氏麵色和緩沉穩,除了那次洛殤花魂展上跳的一曲獨情舞後,這麽多年,她的沉穩就沒有變過。遇事不驚,沉著冷靜,這也是她們國公世家傳下來的祖訓。


    “您都知道了,她當眾指責朕是昏君,是昏君啊。”聖上一想到那女子出言不遜,就氣的不成樣子,臉色通紅。


    靜和氏搖了搖頭,早知他如此不爭氣,她當初就該立那個孩子。“您是我武周的皇上,是君。她不過一布衣女子見識鄙陋,皇上又何必同她計較。這時疫來的突然,太醫們尚且毫無對策,她一界女流之輩,若隻是一時逞強,皇上再行處置也為時不晚。若她真有破解之法,那您便可將此女宣入宮中,好好封賞她。”


    聖上尋思了一會兒,忽然龍顏大悅,不由拍手,看見殿上諸位太醫,才是輕咳兩聲收斂了笑容。


    妙啊,總之,那丫頭都會落到他的手裏,由他處置,隻是早晚的事情,還不如給自己留個千古聖君的美名。


    “母後,您真是朕的救星。”


    靜和氏一抿豔唇,複雜高深的眼瞧向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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