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花子就是牙花子,是他的姓,是他的名,也是他這個人。


    牙花子是個孤兒,從小要飯出身,沒名沒姓,天天站在街邊看到誰都時點頭哈腰張著嘴笑,一笑就露出上邊一排白牙和牙肉來。街上人老說,那笑得露牙花子的小叫花子又來了。天長日久,人家就不叫他小叫花子,而是牙花子了。牙花子自從有了名之後覺得自己也該像別人一樣去幹點什麽,而不能總是伸著手在街上要飯。那年他八歲。


    八歲的小牙花子一邊要飯一邊找事做,哪怕別人不給工錢也去做。凡事總要學的嘛,他就這麽跟著別人學做事。轉眼七八年過去了,他長成個半大小子,看著比同齡人要精明老城。這時候他就真的不要飯了,而是跟著其他人一起在通州碼頭趴活。幹一次活,解一次錢。


    通州除了船多就是米店多。米店裏除了米多,再就是牲口多。因為需要畜力來運糧食,所以會有專門養騾馬的地方。而騾馬天天要喝水吃草,草可以囤積,水卻必須天天換,就需要有人每天去挑水。跳水這種事不需要專職,有膀子力氣就能幹。管事的往街上一看,見哪裏有閑漢在那蹲著就說:“要五缸水。”那邊就會有人過來。牙花子那時候就這樣在大街上等活。他每天挑五缸水,每日一解算。


    三兒和牙花子就是這麽認識的。但光認識還不至於那麽熟,更主要的是兩個人都愛說。這個愛說跟小武和高菲那種愛說又不同。小武和高菲是閑的無事找事做,並不真接觸社會底層的犄角旮旯裏發生的事情。牙花子是那種天天穿梭於市井中的人,看到的都是生活的另一麵,所以總能接觸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情。三兒喜歡聽他說這些事情,雖然有些臆想和誇張,也算是獲得一些第一手的資料。


    這些原因和經過都是路上三兒和牙花子聊天的時候跟我說的。


    三兒興奮地說:“我從那麽多人裏一眼就認出你來。開始還不相信,仔細看真是你。”又說:“您老哥混出頭了,給鬼頭當副手,將來指日高升。回頭有什麽好玩的別忘了兄弟我呀!”又問:“您老哥這趟往哪裏去幹事?給鬼頭辦事拿油水不?”


    牙花子果然笑得露出大牙和牙肉,樂嗬嗬說:“抬舉了,抬舉了。您老弟跟著陳老板那才是真經營生。我這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之前給一家人看大門,後來管家見我做人老實,手腳也勤快,就跟家裏老爺保薦我做個跟班。我才知道原來這家老爺明麵上開個中藥鋪,私下還是這鬼市的鬼頭。這還是第三回來,生的很呀。”


    三兒問:“這鬼市他老人家一人管著,也是夠累的。”


    牙花子說:“哪能一人管呀。十二個人呢!按照個十二生肖來排列,分列bj城東南西北四邊。三人分管一片,各管十二天。我家老爺姓龐,屬於亥豬。手下負責辦事的叫老張,我一會要把事情交代給老張。”


    三兒搓搓手問:“你家老爺交給你的什麽事?能給我看看不。”


    牙花子收起牙,一臉嚴肅的說:“老弟,不是當哥的不給你麵子。你要知道你老哥我能混到這口飯,就靠得嘴嚴實,辦事靠譜。我要是背地裏把老爺交代的事情到處傳,莫說這通州城我別待了,就是bj城裏也找不到安身地方了。”


    三兒吐吐舌頭說:“我就是個好奇,沒別的意思。哪能斷了您老兄的財路。”


    牙花子歎口氣說:“什麽財路不財路,小弟我也就是討口飯吃。其實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事情。就是老主顧需要什麽東西,給龐爺遞個條子,龐爺看要是能給幹就應承了,不能就算。有些事是人家的家裏事,不便外傳。要是買賣個東西我也就跟你說了,就怕是人家心窩裏的事情。”牙花子雖然嘴上說不便說,可還是說了一大堆。這人城府不深,待人心誠,做個朋友倒也不錯。


    我問:“那你天天跟著龐老爺,隻怕也見識不少吧?”


    牙花子回頭看看我:“這位兄弟也好奇這些事情?感情也是同道中人。”


    我笑笑說:“說不上好奇,瞎打聽,瞎打聽。”


    三兒說:“朱爺也是同道中人,本事大著呢。能下黃河捉鼇,我家老爺專門請回來的。”


    我臉一紅,最聽不得三兒替我吹。我那時下運河捉水怪差點淹死,走運活著回來,就怕別人提這個。


    牙花子豎起大拇指說:“本事,本事!陳老爺家也是臥虎藏龍,小的下次登門討教。”


    我說:“不敢,不敢。您有什麽要修要打的鐵鍋鐵器,小弟願意一手承辦。”


    三人轉回通州城裏,此時天剛亮,街邊正擺著早點攤子,大鍋裏熱氣騰騰。


    我和三兒跟著牙花子去的地兒叫辣子胡同。這裏住著都是hngz那來的人家,以做辣子為生,因此得了這個名。老張家就在辣子胡同裏的一棟四合院。


    我們一走進胡同裏,就聞到刺鼻的辣椒味。北方幹冷的空氣更加重了氣味的傳播,嗆得我們連打幾個打噴嚏。我見家家門口都放著一排排架子,上邊擺著大竹匾曬著紅辣椒,牆邊地上擺著正醃製辣椒的壇壇罐罐。


    老張家住在辣子胡同十五號,門口也放著壇壇罐罐,曬著辣椒。牙花子讓我和三兒站在路口等,自己前去送東西。


    牙花子敲了敲門,我聽聲音是兩短一長,估計是個暗號。不久裏邊傳出走路聲,門閂取下,開門。牙花子將紙條和公雞籠子交給裏麵那人,站在那等回話。


    老張人站在門裏,看不見容貌。隔了一會,聽老張說:“過幾天克辦,幾幹司一起搞,你們莫操心了。”


    牙花子點點頭說:“好好,那沒事兒我走了。”


    老張問:“洽不洽辣椒,新做地。”


    牙花子搖搖頭說:“不吃了,不吃了,我怕辣。”


    老張還是拿了一罐給他說:“那給你家老爺帶一罐子,新做地,好洽得很。你克吧。”


    牙花子哎了一聲,轉身走了。


    我們在路口迎上他,見他滿麵春風,想必事情辦完了心裏十分輕鬆。


    三兒問:“你跟那老張說什麽呢?他說那洽不洽什麽的?哪裏的話?”


    牙花子舉起那壇辣椒說:“他問我吃不吃辣椒。老張hn長沙人,說的hn土話。”


    我和三兒一起哦了一聲,三人並肩往外走。


    我問:“他們hn人真的就天天吃個辣椒?”


    牙花子說:“也不是光這麽吃,可以炒菜,也可以拌飯。這壇子裏就是剁辣椒,將紅辣椒切碎了放鹽醃製的。我主要是受不了辣味,我家老爺還挺喜歡。”


    三兒問:“那這老張幹什麽的?真的是個賣辣椒的。”


    牙花子伸長脖子四下看看。這時候周圍人家都還沒起來,路上也沒人。小聲說:“我聽說,這老張原來在hn是個土夫子,後來得罪了人,跑到這落腳的。”


    “什麽是土夫子?”我問。


    “就是挖墳盜墓的。”牙花子聲音壓得特別低,連個蚊子都比他聲大。


    我和三兒一起哦一聲。


    “那你家老爺讓他去做個什麽呀?挖墳盜墓?”三兒睜圓了眼睛問,顯得內心十分的好奇。


    牙花子撇嘴皺眉搖搖頭說:“不好亂說,不好亂說。”


    我們便沒聊了。


    出了胡同,我們三人找了個早點攤子,吃了油條豆腐腦便散了。牙花子跟我們約了下次上陳老版家來找我們。


    我和三兒回到住處,家裏剛有人起。我回房睡了個回籠覺,三兒卻一點睡意沒有幹活去了。


    這樣一晃過了七天,我去鐵匠鋪把修好的農具拿回來。走到後院聽到堆草料地方有人說話。過去一看是三兒跟一人站在那嘀咕什麽。那人看到我,滿臉歡笑招呼我。我一見這不是牙花子嗎,便走了過去。


    我走到跟前,見三兒正靠在喂牲口的木欄上嘬牙花子,心裏好笑,叫牙花子的不嘬,你在這裏嘬什麽。推他下肩膀問:“想什麽呢?又琢磨發財的事情呢?”


    三兒歪著頭說:“不是,不是,你別打岔啊。我想啊…你跟他說說。”三兒這話前半句跟我說,u看書 wwuukanh 後半句跟牙花子說的。


    牙花子說:“是老張出事了。”


    我問:“什麽事呀?”


    牙花子便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昨天他跟龐老板去老張那取貨,到那才知道老張病了。問他手下,幾個徒弟說是中了邪祟。到他房裏,整個人躺在床上呻吟。走進看,不得了呀,臉都是黑的,像潑了墨汁。人咬著牙,不知道是疼得還是哪裏難受。龐老板喊了他幾聲,隻聽他斷斷續續說:“貨在瓶子裏…別的冒得啥…有個匣子…匣子莫…莫打開。”哼唧幾聲,又昏過去了。


    他和龐老板出來,找了老張一個徒弟問了下緣由。原來老張按照龐老板的指示去“出仙”出的事。


    這“出仙”也叫“出鮮”,是鬼市裏的黑話。就是去找一些新鮮的貨色來,必須是沒在地麵上出來過的。說白話點就是去挖,去盜。找到的東西叫“鮮貨”或者“仙貨”。那為啥這麽叫,也是為了有個避諱。說這是新鮮出爐的,是仙人留下的。比說是地下挖出來的,死人留下的聽著心裏也舒服。


    而這次“出鮮”不光是找一些“鮮貨”還要順便替一大戶人家弄點特別的東西。老張早就看好了地界。在bj城北五十裏外山裏有一個破廟,傳說那裏本來埋著一位明朝的公主。清朝初年在那還能見到一些石頭台階和刻著花紋的破碎石碑。有人在那些碎掉的石碑裏,看到過“公主”,“明”,“吉祥”,的字樣,其它部分都皆不能認。於是後人就說這裏埋著明朝的“吉祥公主”,傳到後來吉祥兩字也省略了,就叫個公主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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