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這位溫曉雲的背影好久,見她穿著一身綠衣服,長長地秀發直到腰間。


    我問:“你真是溫婆婆的女兒?”


    溫曉雲點點頭,臉依舊衝著外麵,月光在她的右臉頰上泛起一圈輝光。


    我問:“是你當初把我從鎮口背回來的?”


    溫曉雲說:“不,是娘先發現了你,然後叫上我一起把你背了回來。”


    我腦海裏出現兩母女一同將我背回的情景,問:“那後來也是你替我換衣,擦洗的......”我想到自己的身子是被一個年輕姑娘看過,不僅有些害羞起來。


    溫曉雲默默點點頭,說:“你病得很重,我隻能這樣照顧你,你不必責怪自己,這是我自願的。”


    我心中一陣暖流,十分感動,問:“那你為什麽這麽多天都不來看我了?你一個人住在哪裏呢?”


    溫曉雲輕輕歎口氣說:“我一個女孩家本來就不該多拋頭露麵,隻是為了救你才不得已這麽做。我的娘年事已高,讓她一個人照顧你,幹那麽多繁重的活實在是太難為她了,但我在見你醒來後,就不好再過來多露麵了。”


    我又感動了一把,說:“想不到給你們娘倆添了那麽多麻煩,我這可怎麽報答你們的好呢?”說完還搖了搖頭,一副感慨良多的樣子。


    這時,溫曉雲側過身子,我見到一張五官清秀,皮膚細滑的側臉,透過紗帳看,更添加一層朦朧美。溫曉雲說:“一開始我和娘不知道你是什麽人,隻看你可憐就救你一命。但不知道你這人人品如何,怕你會對我做什麽無禮的事情,所以這麽多天我一直在遠處觀察你。見你身子好後,一直在細心照顧我娘,我才放心,覺得你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於是今晚我就想過來看看你身體怎麽樣了。恰好聽到你在屋裏念叨著‘走還是留?走還是留?’似乎難以下決心。我一聽知道你是打算離開了,心裏不知道怎麽一陣酸楚,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卻讓你聽到了。”


    我剛才在床上輾轉反側,嘴裏有念出來“走還是留”嗎?自己也不記得了,估計是下意識的就說出來了幾句,想不到隔牆有耳,竟然讓曉雲姑娘聽到了。


    我說:“曉雲姑娘,你別這麽想。我不是要走,我那是怕待久了給你娘添麻煩,所以,所以,才那個,你懂得啊。”


    溫曉雲說:“我讀過些書,知道男兒誌在四方。我們這裏窮鄉僻壤留不住你,所以我今晚能在這裏見到你最後一麵,我也知足了,你保重吧。”說完,她竟然將右手從紗帳底下伸了進來放在床上。


    我見到她那綠綢衣袖裏伸出的白白嫩嫩的手,就想起說書先生講的“美人的手如鮮嫩的蔥枝一般”。我也伸出右手輕輕拉了下,就感到她的手又小又滑還很溫暖。心裏湧上一股子衝動,想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整個人拖進來,抱到自己懷裏。


    就在我發癡的時候,曉雲的手縮了回去,她說:“你多珍重,不要讓母親知道我來過。”起身走了。


    我傻在床上,伸手想挽留,可是一句話都沒好意思說出口,心裏想著,你別急呀,這事有商量的。


    哎,人在這關鍵時刻怎麽就孬了呢!


    這樣一鬧,下半夜,我是更睡不著了,心裏隻想著曉雲姑娘,把離開的事情都忘光了。我盤算著不能著急走,人家曉雲姑娘也救了我,我隻報答了婆婆,還沒報答曉雲姑娘呢!對不能走!但要是硬來,估計人家母女都會躲著我,搞不好還會被趕出鎮子去。那就隻能來軟的,必須討得溫婆婆的歡心,讓她覺得我這人靠得住,這樣才會讓我見到曉雲姑娘。


    等會,我幹嘛動這心思?難道我打算要留下當人家女婿不成。


    我左手摸著右手,回憶著曉雲姑娘青蔥般的嫩手,心裏勾畫出一幅田園生活的美好畫卷。


    待一絲晨光落入院中,我再也躺不住了,簡直比院子裏的雞起的還早,一撐床板跳了起來,衝到院子裏去準備幹活。


    我想好了,我要把院子裏的雜草全部清除幹淨,然後再把地上和牆上的灰都擦幹淨,我要讓曉雲姑娘下次來的時候,看到一個全新的世界,讓她感覺到我心中對她的熊熊感激之情。


    我暫時不走了,要是她們娘倆願意留我,我就在這裏給她們做工一輩子,當作還她們救命之恩了。這叫什麽來著,書裏寫的,救命之恩,無以回報,當以身相許!


    對,就以身相許了!


    我這一通忙活,從天蒙蒙亮直幹到日上屋頭,等我把最後一塊地磚擦好,整個人也累癱在地上。


    我雖然身上累,可是心裏美,想著晚上曉雲姑娘來,再不用在這荒草裏趟過來,可以走在我擦幹淨的每一塊地磚上,心裏別提多滿足了。


    這時隔壁廂房裏傳出“咯噔咯噔”的響聲,婆婆起來了。


    我一骨碌爬起來,站在院子當中期待著她出來後驚訝的眼神。


    門吱呀一聲開了,溫婆婆邁出屋來,看了眼院子,愣了一下。我心中一喜,想著,看你接下來怎麽說。


    她看了一圈院子,然後視線落在我身上,一步步走過來。到我跟前後,問:“這院子是你收拾的?”


    我麻利的把抹布往肩膀上一搭,滿臉自豪的點點頭。


    溫婆婆卻說:“院子是幹淨了,那窗子為什麽還是髒的?”


    我一驚,向四周一看,說:“窗子,窗子沒注意,要擦嗎?”


    溫婆婆滿臉慍色說:“幹活不幹完,擦了地,為什麽不擦窗子。懶手懶腳,一點不勤快。”說完轉身走了。


    我茫然的發了會呆,覺得自己一番好意卻弄個老大沒趣,這老婆子的脾氣實在是琢磨不出來。這要不是想著曉雲姑娘,我可不吃這套,非撂挑子走了不可。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總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想著曉雲姑娘不知道吃過沒有?婆婆為什麽不讓她來見我呢?平時她自己都是怎麽過的,也不知道她住在什麽地方,我可否過去看看她。


    溫婆婆問:“你吃飯老看外邊做什麽?”


    我啊了一聲,反問:“什麽看外邊?”


    溫婆婆說:“你吃飯剛才一直往門外看,你當我老婆子是瞎的。”


    我笑道:“哦,我是看外頭是不是來人了。”心裏卻想,我是想你閨女呢,可你閨女不讓我說,哼,我就不告訴你。


    溫婆婆說:“這地方怎麽會有人來,來了也是要死的人。”


    我一聽,試探的問:“真的嗎?那您這麽多年就真的沒見到別的大活人?”


    這話一出,溫婆婆愣了下,一隻眼睛盯著我看,像是察覺到什麽。


    我忙低頭避開那目光說:“哦哦,我是說,您一個人怪孤單的,從婆家跑出來,就再也沒人陪過您哦。”說完心虛的又扒上幾口飯,掩飾自己的小心機。


    溫婆婆說:“哼,我也不是一直就一個人住在這裏,原本我還是有一個女兒的。”


    我一聽到“有個女兒”,筷子咯噔一聲停住了,心裏砰砰直跳,但麵上還要故作鎮定說:“哦哦,您,您還有女兒呀,哎呀,我說您怎麽能一個人在這住著。那,那我豈不是打攪了您和您女兒了。”心裏卻歡喜的很,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不怪我問出來。


    溫婆婆說:“打攪倒是說不上,反正她也不和我住在一起。”


    我一聽更激動了,說:“那這還不是打攪,都害得您和女兒分開住了。要不這樣,我可以搬出去,您還是讓您女兒住回來吧。她一個人在外頭住,也怪孤單的。”


    溫婆婆說:“哦,你怎麽知道她在外頭住。”眉毛一挑,用那隻左眼瞪著我。


    我一下語塞了,“我,我,我…”的半天說不出話來,腦子裏一片空白,汗卻順著臉頰流下來了。兩人這麽對視了一會,我說:“我,我猜的。”這話一說出口我自己都不信,可我真被婆婆那一隻眼睛盯得心裏發毛。


    溫婆婆歎口氣說:“你猜的倒是挺準,那我就帶你去見見她吧。”


    我心裏如釋重負,恨不得立刻歡蹦亂跳起來,可麵上還是鎮定的說:“好,麻煩您了。”


    用過午飯,溫婆婆說:“走吧,uu看書 .uukash 我帶你去見見我女兒,你帶上兩個饅頭。”


    我一聽,心想曉雲姑娘還沒吃飯呢,趕忙打包好三個饅頭,生怕她餓壞了。


    溫婆婆帶我出了門,順著大路朝著東邊走去。這一路我留意著兩旁的房屋,心想,等會到了曉雲姑娘住的地方,我留個記號等晚上再來。


    可一直走到路盡頭也沒見婆婆在哪家停下。


    我說:“婆婆,這到頭了沒房子了。”


    溫婆婆說:“不遠了,在那邊的大樹下。”


    我們兩爬上一個土坡,在一棵大樹下站住。我借著土坡的高度環視了下四周,見底下一大片都是土堆子,夾雜著不少枯枝稗草。好多烏鴉在天上盤旋著飛,地下也稀稀拉拉落了不少,不知道在找些什麽。


    溫婆婆走到大樹後,說:“曉雲呀,我們來看你了。”


    我一聽曉雲姑娘就在樹後,別提多高興了,幾步蹦過去說:“曉雲姑娘,曉雲姑娘,你看我給你帶什麽了。”


    可當我站定了,卻發現樹後哪裏有別人,隻有婆婆一人站在那。


    我好奇的問:“曉雲姑娘呢?”


    溫婆婆指著地上說:“在這呢。”


    我順著手指一看,“啊”的一聲驚嚇住了。隻見地上有一個土堆,上邊插著一塊木板,寫著“愛女溫曉雲之墓”。


    “她死了!!”我驚叫道,手一顫抖,饅頭也倒在地上。


    溫婆婆點點頭,黯然道:“對,就死在這亂葬崗!”


    話音一落,四周響起一陣烏鴉淒厲的叫聲,我腦中嗡的一聲,難道昨夜見到的是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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