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點光點,比任何成形的圓球物體都要小,甚至找不到形狀與輪廓,隻是真正的一個奇點,但就是這個點,卻凝聚著無與倫比的能量,是空間的中心,幾乎到了看一眼就驚心動魄的地步。


    鄭昀很確定這個點中釋放的光和熱傷不到自己,卻依然感覺到生死間的悚然,脫口叫出這太陽和金烏劍不一樣,湯昭順口道:“當然不一樣,每把劍的太陽都不一樣。”


    別說他,太陽域四支柱,金烏、六龍、暘穀、扶桑,四把劍都號稱太陽劍,甚至劍象都與太陽有關,那能是一樣的嗎?肯定能一眼辨認出來。


    但他緊接著好奇道:“金烏劍的太陽是什麽樣的?”


    鄭昀張了張口,先道:“把你的太陽收起來吧!”


    湯昭看著他,發現他並沒有表現出被炙烤、灼燒的跡象,但神情卻帶著驚恐,仿佛麵臨著什麽危險。從湯昭的角度,卻沒發現鄭昀情況有什麽危急,因此隻是把光點往後撤了一些,道:“你不能靠近聚點麽?”


    鄭昀忍不住大聲道:“我他麽……不想靠近,可是它要把我吸過去啦!不要過來,不是,不要過去……”


    他一路叫嚷,一路後退,後退的動作很奇怪,好像有一根繩子拉著他不讓他退後,他又拚命掙紮要退,拉扯之間十分狼狽。


    湯昭心中一動,光點散開,雖然依舊爆發著高溫,但那種引動空間的力量卻消失了,鄭昀的神情一下子舒緩了下來。顯然強光和高溫依舊對他毫無威脅。


    湯昭招手,散去強光,道:“這樣就可以了。恭喜你通過測試。”


    他大概知道鄭昀的優勢,對光和熱應該是全免疫的,但是對其他力量傷害並沒有特殊抗體,綜合實力似乎也不強大,好在與金烏劍接洽大概不需要這些。


    鄭昀驚魂甫定,道:“你……你果然不是金烏劍。明明也是太陽劍象,為什麽會差這麽多?我見過六龍劍、暘穀劍的氣息,它們的劍象雖然不同,但總有相似之處。而你的劍象則完全不同,簡直就是另一個世界。”


    湯昭道:“我的劍象還不是太陽,隻是想以後能成為太陽。難道是我比他們弱一些?”


    鄭昀冷靜下來,認真思索這個問題,道:“不是強弱的問題,這其中的差別,還真是很難形容。你的陽光比金烏劍還有其他太陽劍的陽光少了一分……靈性?還有神性?就是那種麵對它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畏服,乃至崇拜。還能感覺到層次的壓製,是從魂魄深處無法反抗的感覺。你的陽光就不給人那種如臨神祇的敬畏感,非常冷酷,沒有性靈。但有另外一種嚇人的感覺。就像是……對超出想象之外的巨大物體的恐懼。也是發自心底的恐懼。”


    湯昭沉吟道:“少了些靈性啊。太陽需要靈性麽……”


    張融突然插口道:“這取決於你怎麽看待太陽?劍象是劍客意識的體現。如果劍客認為太陽中心宿著三足金烏,那太陽就有金烏的靈性。如果認為金烏是太陽神,那麽太陽就有太陽神的神性。對你來說,太陽是什麽呢?”


    湯昭若有所思,道:“太陽啊,是天體啊。”


    是宇宙中無數恒星中的一顆。


    在宇宙中它平平無奇,卻對人間至關重要。


    太陽自身發光發熱,照亮人間,溫暖大地,使萬物生長,但這並不是它想要溫暖地麵,隻是它在無休止的核聚變。


    想到這裏,他自己也很驚訝:


    他的夢想可是化身為太陽,那個太陽當然不是指“天體恒星”這種客觀存在,而是指溫暖、美好、光明的意象,他願意發光發熱,成為光源。


    但他明明熱愛想象中的太陽,劍象靠近得卻是他認知中的物質太陽,這是因為陳總帶來的世界觀對他影響太深了嗎?


    甚至這個太陽都不一定是他的世界中的真實太陽,隻是陳總家鄉的太陽而已。


    鄭昀道:“天體又是什麽?你到底是怎麽想的?為什麽太陽會把人吸過去?”


    湯昭道:“當然是因為引力。別看隻有這麽一點兒,太陽質量極高,密度極高,當然會產生強大的引力……”


    鄭昀連連搖頭,道:“這是什麽歪理?天上的太陽不是比你的太陽大幾萬倍,怎麽不見我們被吸上去?”


    湯昭道:“那是因為我們被地心引力……算了。”


    他確實學了一套理論可以解釋,但這個世界未必是按照他的理論來運行的,所以縱然再完備、再有道理也可能如鄭昀所說是“歪理”。他的認知未必能幫他正確認識世界,但能決定他的劍象。


    還是那句話,劍,是唯心的。


    現在重要的不是“兩小兒辯日”,而是金烏劍。湯昭和張融確認之後,張融道:“鄭少君,你通過了考驗,有了麵見金烏劍的資格,要去試試麽?”


    鄭昀追問如何嚐試,張融高深莫測,隻道:“想試試就可以知道,不然何必知道?”


    鄭昀猶豫再三,道:“行,我試試。隻是你們不能讓杜小亦知道。”


    張融點點頭,道:“當然要瞞著彩雲歸。”


    說到此處,鄭昀這個捧日使算是入彀了,他繼續道:“你跟著湯劍俠,聽他的指令,自然就見到金烏劍。而那杜劍客一步也別想走出訓導營。她更不知道你去了哪裏。除了咱們三人,沒有人知道你接近了金烏劍。但相應的,你也要發下誓言,見到金烏劍的事不許向旁人吐露半個字。就對著金烏之靈發誓如何?”


    鄭昀思前想後,還是覺得抓住機會要緊,當下指著金烏之靈發下誓言,說如果吐露半個字,自然魂飛魄散。


    發過誓言之後,鄭昀歎了口氣,道:“我發誓是真心實意,可是一旦叫彩雲歸的人知道我背叛了,她們催動金烏之靈,我還是魂飛魄散。到時候一麵是誓言遠在未來,一麵是現實迫在眉睫,我能不能守住誓言可真不一定了。這個醜話須叫你們知道在先。”


    湯昭越發暗歎,他出乎意料的坦蕩。


    張融道:“隻要成為金烏劍或者投奔真正的金烏劍,自然就不受彩雲歸控製了,金烏之靈聽誰的還不一定。咱們打的就是個時間差。既然如此,咱們就是自己人了。湯指揮,可以讓鄭兄弟出來。”


    這麵透明牆壁正是湯昭開發的特殊觀光術器,可以透明也可以單向透明,他隨手將觀光壁撤下,和張融兩人一起走進牆壁之中。


    雖然三人之間無遮無擋,鄭昀有了發難的可能,但湯昭身為劍俠和張融這個武道大宗師劍客對鄭昀其實占盡優勢,更別說外麵還有森嚴守衛了。這隻是個表示友好的姿態,鄭昀也很識時務,沒有絲毫影響雙方友好的嚐試。


    張融叫守衛拿了酒菜進來,要與鄭昀享用。鄭昀卻道:“自從當了捧日使,我已經不大吃喝了,也不會饑餓。不過有時會嘴饞,有好吃的也會吃一些。也愛喝美酒,但是不會醉。那應該以前的習慣了。”


    湯昭聽了,不免惻然。


    他覺得鄭昀對自己已經不是人這件事並非一無所覺,還能這樣生活殊為不易。


    張融還是給三人都倒上酒,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咱們結為朋友,本來就是喝一千杯也不會醉的。來,勝飲!”


    喝了幾杯,張融才道:“鄭少君,如今你是自己人,我們才敢說實話。其實我們雖然知道金烏劍下落,卻是不敢去。”


    鄭昀道:“這有什麽不敢?莫不是怕金烏劍傷人?但金烏劍如今死了劍客,早就是自晦狀態,和世上千千萬萬把新劍有什麽不同?就算是三歲孩童拿了,最多不匹配,又有什麽害處?”


    張融搖頭道:“豈有那麽簡單?我們找到一個陣法,據說可以直接轉移到金烏劍跟前,但之前試過,卻是給對麵拒絕了,不許任何人傳送過去。想來金烏劍那邊還有守衛力量,不知是不是上一任金烏劍留下的護衛?當初金烏劍是何等力量,隨意留下守衛的力量也自非同小可。我們可不敢貿然再試,隻好找合適的候選人去做溝通。”


    嚴格來說,他沒有說一句假話。他們確實試過,而且被拒絕了。說猜測拒絕的是護衛,那也沒錯。反正是猜測,談不上真假,誰也沒親眼看到那邊是什麽情況,憑什麽說湯昭猜測劍祇就是真,他猜測是護衛就是假的?


    鄭昀道:“原來如此。還有這樣神奇的陣法?等等……既然是被拒絕了,焉知不是新的金烏劍拒絕了呢?”


    張融道:“我們猜測不是。因為那個陣法連接的是金烏劍,如果換了新人,金烏劍多半不再是金烏劍,那陣法也沒用了。那裏連接的想必還是原本的金烏劍。我們有心聯絡,又恐頻繁聯絡,讓對方失去耐心。因此想找會被金烏劍認可的人去當麵交流,看看對麵是什麽情況,若是能拿回來呢最好不過,不然也要交好一番那邊的守衛,萬一派過去的人入了對方的眼,就地成為新劍客呢?”


    鄭昀道:“不錯,我……”他正要說自己最合適,緊接著看到湯昭,改口道:“我們兩個去試,要我們都沒辦法,天下都沒人有辦法了。”


    湯昭一笑,向他舉杯。張融道:“正是此言。鄭少君乃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我們一起研究研究,怎麽讓這次拜會一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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