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純粹、明亮的陽光,隻看一眼就覺得很溫暖,更別說不知怎的還能讓人感覺到一股鮮活的氣息,淩抱瑜立刻想到了湯昭,並脫口而出。


    但緊接著,她又陷入了懷疑。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懷疑此人是湯昭,還是懷疑此人不是湯昭?


    若是湯昭,這臉是?


    若不是湯昭,這光是?


    按理說,劍比人可靠。人能偽裝,劍不好偽裝。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傾向於不是湯昭,因為她忽然發現,那道光和湯昭的陽光有微妙的不同,仔細感應,其中多了幾分生機。不是湯昭那種純以“光明”為主的陽光。


    別看隻是微妙的不同,很多劍客劍意相彷、劍象都是一樣的,區別就這一點點的微妙處。


    而且……


    這個人的實力比湯昭強。


    雖然一般除了劍象顯化、劍法這種標誌性的手段出現,劍客之間互相是看不透境界的,但實力強了、經驗多了,總是能看出個大略的,尤其是判斷別人和自己相比的強弱,是劍客的生存本領。


    之前白狐雖然隻是劍象,但憑借劍俠的眼光,大略看得出湯昭實力不如自己,最多算是個資深劍客,還沒有摸到劍俠的邊兒,而湯昭也對自在樓感興趣,可見劍心尚不到心有靈犀的境界。


    但此時,麵對這個人,淩抱瑜卻能感覺到此人的實力不下於自己,考慮到自己的身體還在湖下沉睡,憑劍象之身與他對戰更為不利,這是可以威脅到自己的對手。


    她不由得滿心警惕:若非他相貌實在美好,她都要準備進入攻擊狀態了。即使如此,她的疑心也迫使她保持敵意。


    淩抱瑜忍不住暗想:湯昭啊……你看你,實力也好,相貌也好,樣樣別人壓住,那人年紀好像也比你小,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這個年紀有這樣的實力,當真天之驕子。真該把你叫過來受受刺激才好。


    雖然她這麽想,但心裏還是分的很清楚,湯昭雖然給人比下去了,甚至相貌也不是自己喜歡的,但同伴就是同伴,不管條件如何,立場是截然不同的。


    就見那少年揮出的那道光落在滿地各種材料上,並不就地落下,而是在廣場上仿佛遊龍一般遊弋,所過之處留下一道道光華軌跡,仿佛線條刻在各種材料上。


    不片刻功夫,最開始那道光華熄滅,滿地材料卻還都閃閃發光,每一樣材料上都畫滿了鬼畫符一樣的光線紋路,從上方看,那些紋路曲折相連,形成了一個大大的複雜符號,又仿佛一副陣圖。


    這,這是……


    符式?


    淩抱瑜立刻想到了在千秋樓頂看到了布滿了牆壁和天花板的光華,又想到了當初湯昭用劍象模擬符式收錄的事,當時她看了一眼,自然是一點兒也沒看懂,隻依稀記得就是最後光線盤扭如現在這般模樣。隻是現在這光陣放大了幾百倍,更加壯觀。不由得滿心迷惑:


    這人也會符式?


    真的這麽巧麽?


    總不能同樣用陽光的少年也同樣是符劍師吧?


    可是實力……還有光……


    淩抱瑜眼神充滿了迷惑,心中舉棋不定。


    這時,就見那少年伸手一拋,無數光點落在大陣上。有的光點正落在她不遠的地方,凝實成了一粒粒小圓珠。


    這好像是……珍珠?


    在光陣中光芒的照耀下,那些珍珠顆顆放光,好像點點星辰。珍珠散落入大陣,看似雜亂無章,但每一顆都落在細細的光線上,光線的光華與珍珠的珠光和諧無比的融在一起,大陣又添了幾分光彩,顯然,那少年是將珍珠有意精準的投入陣中。


    淩抱瑜更加費解,不知道他在幹什麽。不過想想這是個符劍師,似乎看不懂才是正常的,這些符劍師掌握另一係列知識,外行人看起來總是不懂。


    他投過了珍珠,停了下來,靜靜站在那裏,似乎在發呆。淩抱瑜因為藏在疑心的死角裏,倒也不虞被發現,便大大方方走了出來,想要靠近些研究一下他到底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位。


    走到一射之地,淩抱瑜突然一震,抬頭望天。


    此時天空風平浪靜,那個被不知什麽東西衝開的大洞依舊存在,露出天井一樣的星空,雖然隻是方寸星空,蒼穹依舊深不見底,平靜如湖麵,似乎沒有任何漣漪。


    但淩抱瑜感覺到了——周圍的元氣在劇烈波動!


    波動的中心就在自己周圍,甚至可以說,他們正處在一個元氣旋風的風眼中心!


    作為一個劍俠,淩抱瑜已經能感應天地元氣變動,尤其作為劍象,她比本體更加敏感,感受到了元氣波動的規模,心中凜然——這可不是一般的元氣波動,而是天地劇變!甚至會引起災變!


    如果是天災,那就是一場大災害,如果是人禍,那至少是劍俠以上級別才能引動的大災!


    無論天災和人禍,她作為未蘇醒劍俠的劍象,都難以應付!


    這就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麽?


    白玉京難道還要再經曆第二次災變麽?


    她才剛剛準備從湖底爬出來!


    正這時,從後麵飛來一隻太陽鳥,落在那少年肩膀上,似乎跟少年說了什麽,少年點點頭,揮手讓太陽鳥飛離,突然轉頭道:“淩姑娘,你過來吧。”


    淩姑娘三個字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所有懷疑在這一刻冰消雪盡。


    淩抱瑜打消了疑慮,突然有點不好意思,但轉念一想,自己剛剛的想法誰知道了?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於是她大大方方解開了隱匿,露出一身雪白的皮毛,直接問道:“湯昭,你是湯昭嗎?”


    湯昭笑道:“是我啊,淩姑娘。”


    淩抱瑜不知該驚該喜,竄了過來,撲到他懷裏。


    湯昭一怔,順勢把她接住,放在自己的肩頭,就聽白狐一疊聲問道:“你怎麽變成這樣了?你怎麽化的妝?大變活人麽?教教我唄?”一麵說,一麵用毛茸茸的爪子去擦他的臉。


    湯昭推開爪子,道:“我本來就長這樣,天生的。之前的相貌是化妝。當時你沒看出來?那是朋友的功勞。你要是喜歡我之前那個易容風格,我可以介紹易容師給你。”


    淩抱瑜哪裏想聽什麽易容師,繼續企圖捏他的臉,道:“你怎麽舍得?你這樣子就算易容也應該易容成另一個大美人才是。”她連連搖頭,道,“怪不得我覺得你氣質好,天資好,性情好,就是缺少一張好臉。我想上天既然塑造了你,不會留下如此缺憾,果然啊,果然我眼光好,第一眼看你就與眾不同。”


    湯昭笑了笑,也沒指出淩抱瑜之前一再強調:“你長得不好,我不會喜歡你的。”反正兩人是在沒有正容相見的情況下成為朋友的,那是不摻雜其他因素的真正夥伴,那麽淩抱瑜說兩句便宜話也沒關係。


    淩抱瑜又道:“不對啊,你臉可以換,你的實力怎麽也……難道你還藏拙了?”


    湯昭笑道:“那倒是不是,我偶然得到了一位前輩的饋贈。因此有了小小的進步。”


    淩抱瑜無語,道:“小小的……什麽是大大的進步呢?你還要在加上一條運勢好!對了,你怎麽發現我的?難道因為你進步了,所以能看破我的隱匿了?”


    湯昭道:“那倒不是,我沒有發現你。不過之前我把巨人們都埋了的時候,它們最後都轉頭向你那個方向,好像發現了什麽。但我看的時候卻什麽都沒有看到。我就想到它們之前好像就能發現你的隱藏,可見不受你劍法的影響。會不會是你在那裏?所以我就叫了你一聲,你果然在。”


    淩抱瑜心裏舒服多了,道:“原來是猜出來的。誒?你為什麽能指揮那些巨人?居然讓他們自己跳坑裏?我引一個巨人過去都費事呢,它們為什麽聽你的?”


    湯昭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展開手,手中有一木簡,上麵隱隱有細雷閃過,“我隻是用這個東西控製了它們,確實很好用,就像成了幕後黑手一樣。回頭我再研究研究怎麽回事。這東西的來曆也奇特,是孟化舟的。”


    淩抱瑜愕然道:“你見到孟化舟了?他人呢?”


    湯昭道:“死了。但不是我殺的。”


    之前他把孟化舟沉入地底的時候就在他身上沾上陽光,能隨他走到天涯海角。孟化舟轉移的時候也沒甩掉,甚至因為光線的幹擾,他傳送的時候還出來差錯,傳到了另一個陌生的地方。


    湯昭是打算將他就地絞殺的,但還沒動手,孟化舟就死了。居然是黑寡婦殺的——當然湯昭也出了些力,若無他在旁邊幹擾,剛剛得到白霓的劍的黑寡婦,也未必就贏過孟化舟。


    死在黑寡婦手裏,孟化舟算是死得其所。這也是這一代驚蟄山莊蠱鬥的正式結果。


    不過為什麽黑寡婦能拿到白霓的劍呢?


    湯昭心中疑惑,但現在也不是細究的時候,找到黑寡婦很好,正好方便他把她送出去,躲過馬上發生的劇變。


    湯昭道:“我叫你過來,是因為現在很危險。一會兒我要放一個很強的劍術……或者劍法,波及會很廣。甚至我自己也沒辦法免疫,我怕你受到傷害。所以叫你出來,咱倆一起躲一躲。”


    倘若是他自己放的劍術或者劍法,他身為劍客自然能免疫。但他要用劍術引爆那些元晶,引起更大的連鎖反應,那些元晶可認識他是誰,再加上雷符的加成,威力足夠把他揚了幾百次了,所以他一會兒必須要躲一躲。


    最好的辦法是直接轉移出去,但他空間移動最遠的劍術是發配,要發出去可就回不來了,因此必須用其他方法就近避難。


    淩抱瑜聽了變色道:“會很強麽?波及範圍多大呢?”


    湯昭道:“我這個劍術控製在玉堂範圍呢,不過後麵引起大震蕩,應該會波及整個白玉京。”


    畢竟是要引發罔兩的崩潰,罔兩範圍有多大,風暴波及範圍便有多大。


    淩抱瑜急了,道:“不行啊,我自己還在水裏呢。還有阿沁……”她三言兩語將情況說了,道,“你先別動手,我把她們轉移過來!”


    湯昭感應著元氣波動漸漸逼近巔峰,知道出手的時機要到了,錯過了時機可是難以再來,道:“來不及了,時機稍縱即逝。這樣——”


    他塞給淩抱瑜一個罐子:“你趕緊跑回去,讓她們連你自己在內都躲進罐子裏,然後把罐子沉到水底,等到風平浪靜再出來。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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