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上旬，完顏匡在連環火攻中抱頭鼠竄，哪能不明白，徐轅和越風雙麵封鎖下，自己怕是一輩子都沒法和吳曦會師。
同道中人，卻是削尖了腦袋也要擠開一條裂縫來相會的。這邊完顏匡才剛派完顏江山私下去萬州審時度勢，那邊吳曦部將祿禧也同樣退下前線暗中出馬，找他來了。
完顏匡原想對吳曦就像對潞王那樣不置可否——誰說表麵跟他求合作的人，實際就是跟他一條心？難道不會是曹王在試探他有無不臣之意？別忘了吳曦終究還是依附著曹王……
所以虛與委蛇冠冕堂皇：“蜀王有曹王府支撐，平定全蜀指日可待，匡定然全力相助，望能夠錦上添花！”
祿禧卻重重歎了口氣，突然毫無征兆地衝著完顏匡跪了下來：“元帥，還請救救蜀王！”“怎麽？”完顏匡裝作一愣，當即起前相扶。
“元帥有所不知，曹王和林阡翁婿二人，一樣把蜀王當作傀儡。既然他倆作風相同，誰知日後會否勾結？若然他倆暗通，又置蜀王何地？！”祿禧臉上的緊張，完全是吳曦心裏的。
“怎麽會，曹王是一心為公之人，他與林阡向來你死我活，也早已同公主恩斷情絕，他們之間不可能暗通款曲。”完顏匡雖帶著虛情假意，卻是說著真心認為的話。
“元帥，您和聖上都是被曹王偽麵蒙騙啊。祿某鬥膽懇求元帥三思……您雖把曹王看作社稷肱骨，可他卻因柳五津之死、高手堂蒙冤而對您恨之入骨……那些話，全都是孤夫人和封寒暗地裏抱怨過的……”祿禧一邊說，完顏匡一邊心驚，難怪吳曦對求他合作這麽有把握——
“完顏匡麾下殺柳五津”這件事天下皆知，險些在南征之初就令曹王府背上不義之名。小豫王和潞王都是因為完顏匡的理虧斷定完顏匡與曹王不睦從而來求合作，但吳曦部將的言下之意是：吳曦是通過曹王在他身邊高手堂的隻言片語，斷定了不光是完顏匡對曹王理虧，而且曹王對完顏匡也“恨之入骨”……
“聖上雖聖明，卻對曹王倚重至極，蜀王初入金朝，實在人微言輕，唯有投靠如元帥您這般的功績煊赫，才能夠給他自己留條後路。”祿禧繼續懇求，完顏匡歎了口氣，裝模作樣地苦笑：“蜀王言重了，什麽投靠，日後匡還得請他在聖上麵前美言幾句。”
“元帥……”祿禧難以判斷完顏匡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元帥不答應，祿某便不起。”
“祿將軍，你是個忠臣、好漢，蜀王有你，是他之福。”完顏匡又一次扶他起身，同時伏在他耳畔低語，“曹王的高手堂，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他們被曹王安插在蜀王身邊，怎可能隻是閑暇時候嚼幾句私仇？”
“您的意思是……”祿禧剛想說，孤夫人和封寒都是單純之人……
“孤夫人，一介女流，掌控整個唐門，封寒，年紀輕輕，打遍北疆無敵，他們會是單純之人？”完顏匡搖頭，“他二人，一邊監視著蜀王、控製著蜀王、包圍著蜀王，一邊刻意對蜀王‘圍師必闕’，存心讓蜀王聽到隻言片語，給蜀王一線找我合作的希望，卻等著把蜀王和我一網打盡。”
祿禧猜不出這是完顏匡的推辭借口還是這真就是曹王的計劃？曹王的計劃——吳曦既然是一條永遠都喂不熟的白眼狼，不如順水推舟就此促成他和完顏匡這個同道中人的勾結，然後讓吳曦和潞王一樣欲速則不達、順便還拖垮了這位不敵誘惑終於動心的完顏匡。
那麽，今次這襄陽城外的交流，很可能就在曹王的計算之內，甚至曹王已經安排好了陛下的親信“碰巧路過”當目擊證人，證實這個初來乍到的蜀王和這個戰功赫赫的完顏匡竟然衝破阻障私下會麵——他們談什麽？什麽都可能……
完顏匡越想越透徹，好個曹王，誰說你不政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日前秦州郢王遇刺，潞王心急露出馬腳，我雖隻有一半的參與嫌疑，你終究還是對我出手了。
燃眉之急，完顏匡當機立斷，攏著祿禧出了帥帳：“匡必和曹王合力，盡快攻下襄陽。”聲音大得要確保該聽到的人聽到。
“蜀王亦會幫曹王覆滅南宋，助大金一統天下！”祿禧亦高聲說，因完顏匡這情急拉攏的動作他終於懂了，今次算是已經和完顏匡一拍即合，畢竟目標高度相似。然而短期內他們還是隻能迎合曹王，誰教他們都活在曹王的眼皮底下？！
帥帳外，完顏匡用這句話迫於無奈地向曹王表忠，隻因為祿禧從萬州到襄陽的這一路，難說有沒有蛛絲馬跡被控弦莊掌控。
祿禧完成任務，一路西下萬州，不忘回望了襄陽幾眼。
毒燎虐焰，昏天黑地，和印象、和預期都完全不一樣。
作為吳曦的死忠之一，祿禧希望這把火不是這樣追著完顏匡跑，而是變個風向、燒平襄陽。所謂“覆滅南宋”也是他的真心渴求，不過他的目的是要吳曦建功立業。
“宋廷和林阡壓了蜀王太多年，蜀王他，是時候該揚眉吐氣了。”暫停行進，放馬兒去喝水，祿禧果斷撕毀了手中的密詔，那正是宋廷給他的。
趙擴、韓侂胄那些人，病急亂投醫地大肆策反，不止允諾彭輅等人官複原職，還直接下密詔給吳曦政權內部高層，比如，以重金收買他祿禧，便於順利奪取夔門。
祿禧在襄陽機緣巧合才收到密詔，但在川蜀時誰也沒收到，這很難說孤夫人有沒有在弄鬼，也不知宋廷究竟是對蜀王也一樣態度呢、還是鼓動著所有人一起反蜀王隻殺蜀王一個？然而祿禧在宋廷摸打滾爬多年豈能不懂，旁人還有希望和宋廷複合，吳曦卻絕不能走回頭路了。
吳曦等人和宋廷之間的聯係可能已經被孤夫人切斷，切斷也罷，免得麾下們真的動搖。祿禧要幫吳曦解決的，隻是另一些不在吳曦身邊、可能會收到宋廷密詔的人：“通知蜀王，宋廷可能會收買川蜀內地的前高官、讓他們利用威望舉兵作為宋廷的內應。類似楊輔這樣的人，蜀王不得不除了。”
吳曦甫一聞訊，便當即下令追殺以楊輔為首、在他降金稱王後便隱居川蜀的一眾前官員。
不過，蜀軍行動雖快，發號施令卻晚。早在一月下旬，短刀穀便已有陳靜、石中庸、路政等人率領塑影門前往成都等地救護，以保證當地民眾、士人、官員的人身安全。楊輔當然就在其間。
依照荀為對林阡的建議，民眾是根本的人心力量，短刀穀是關鍵的武功力量，官員的資曆和聲望是重要的政治力量，缺一不可，務必共融，“鑒於天驕鎮守襄陽，主母是主事的不二人選。”
一月底，林阡便已經把吟兒調回興州為偽蜀政權鬆土，這既是避免了她和曹王父女相殘，也是從側麵分吳曦之心，策應萬州以及襄陽。
二月初吟兒還未觸動吳曦內部根基，是以不曾被吳曦察覺任何端倪，她把荀為帶在身邊，循序漸進地整治起成都外圍的崩壞之勢，先理強，後理弱，打擊一切惡亂行為，數日而已便激濁揚清。真正等她和楊輔等核心接觸時，吳曦才想起要把這些他先前放縱的人剿殺，為時已晚。
“盟主，您可算來了……”這位成都府楊大人，北伐之前便派親信來過短刀穀，對她和徐轅告吳曦的狀，把她看作製裁吳曦的最大希望。如今一見，老淚縱橫。
不過吟兒也不能掉以輕心，聞名不如見麵，這楊輔傳聞中憂國憂民、去年就洞穿了吳曦必會反叛，然而真正到了危急關頭，他滿口都是要縮在盟主身後的逃避之意，雖悲天憫人，卻悠悠不決，徒為婦人女子之悲，吟兒看著這位忠臣蹣跚離去的背影，笑歎一聲：“川蜀五十四州，竟托付給了酒囊飯袋。”
指望這些上層人物，看來是宋廷和林阡的一廂情願了，好在林阡在派她南下之時叮囑過，軍隊還有一批中下層的軍官和謀士也可以聯絡和部署。既然楊輔等人不能雪中送炭，那就隻能走下策，由她代表短刀穀留守兵馬，連接那些分散的“誅吳”組織。
“好義、李貴、王鉞等人裏應外合，在興州都統司的部隊裏有一個秘密集團，吳曦親衛軍中的不少人都在這個團體裏，吳曦和孤夫人各懷鬼胎、現在應該還覺察不到。但光有這一個集團是萬萬不夠的。”林阡告訴吟兒，“先前在鳳州時，宋恒給我介紹過一個叫楊巨源的義士，他雖隻是個糧倉管理，卻懷有極強的抱負，加上他仗義疏財，在當地軍中有很高威望。深交之後，我才知道他也有一個秘密的誅吳集團，其中有他出錢招募的民間義士，有與吳曦私怨極深的軍人，還有一些文人。”
“如此說來，李好義集團和楊巨源集團，戰鬥力和活動範圍可以相輔相成……”吟兒作為一盟之主，自然知道川蜀是盟軍之根，林阡向來一往無前，必須有她顧著後方。
其實她應該感到高興，十年磨礪，林阡終於迎來了他事業的巔峰，敵人、宵小、拖後腿的再多，怎多得過知己、戰友、麾下，甚至是神交在天下各地的誌同道合？不止是盟軍的擴張勢如破竹、深入大金腹地似燎原星火，他自己的飲恨刀也達到了“生生不息，物與我皆無盡”的最高境界，總令她歎惋、進步再快也跟不上他……
攻無不克所向披靡令金軍聞風喪膽？其實，沒到這個境界之前他就一直是了。諸如死神、戰鬼、惡魔的稱號，十年來陪伴著他的征途由一撥又一撥的金軍為他奉上，而由於近來曹王府接連頻繁地損兵折將，林阡的“命格無雙”顯得愈發鮮明深刻。一月下旬到二月上旬，當畢再遇對紇石烈執中分道阻擊、趙淳對完顏匡火燒連營，林阡看似被戰狼拖在西線，實際卻更像是自願在西線，對著曹王府和完顏璟的直係部將們一起窮追猛打——
短短十幾日，他一個大病初愈之人，竟挾二十七勝三平不敗之勢，橫掃過定西、靜寧、秦州、隴南、大散關這五大戰地的邊緣，成為了完顏璘把回海劉鐸、蒲察秉鉉移剌蒲阿高風雷、淩大傑完顏瞻軒轅九燁、完顏承裕羅洌薛煥完顏乞哥、憂吾思完顏充完顏綱術虎高琪……所有人的噩夢。
如果說絕頂高手還能因為他刀法有個慈悲限度而撿回一命，那麽等閑兵將簡直就是給他的飲恨刀送去的血肉之祭，幫著他以戰養戰越來越強。
那雪亮鋒芒，是每個人古人今人的劃分、橫躺豎立的一刀切——“誰能製服之？”金軍會自我安慰“還有戰狼”，然而哪是每個戰場都有戰狼？！
便這麽持刀在西線極速地轉了一圈，金軍才發現情勢陡然間急轉直下：經林阡這麽一刺激，郭子建、孫寄嘯、辜聽弦、宋恒、厲風行等人奮起直追，很快便以極大優勢擊敗了他們各自的對手，又一次使抗金聯盟在整個隴陝連成一片，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金軍現在還能占據一席之地的會寧形成了一個裏三層外三層包圍圈。
目瞪口呆，幾天竟開來這麽多盟軍壓迫會寧，這，不就是完顏匡對襄陽的架勢……
西線的金軍猛將，哪個都還有餘力，哪個卻都灰頭土臉呆滯地望著林阡和他的戰馬一掠而去。
好在那個時候曹王還是有鬥誌的，其一，勝敗兵家常事，打不過索性就承認劣勢不去糾結，以弱勝強、絕境逆襲我完顏永璉也願意嚐試。其二，戰狼說得對，林阡以一人之力消除了我麾下那麽多的良材，殺人一萬自損八千，林阡難道真的跟表麵一樣毫無折損？不，那魔鬼刀法終將會使林阡變成魔鬼，一時耀眼，長久不了。其三，群雄並起的時代，林阡委實後患不少，平心靜氣，拭目以待。其四，“還有戰狼”，林阡這幾天在戰場不是沒受過傷，有次差點就入魔了。是的，越強就越容易入魔。
因小見大，整個曹王府隻是後勁不足，並非實力全無。此情此境，不過是在等石縫裏的一根青草罷了……
然而拜朝堂裏那些宵小和拖後腿的所賜，不得不分心政鬥的完顏永璉，還沒來得及找回他和麾下們的最佳狀態，便接到了完顏璟的一道密旨……
“聖上他是瘋了嗎……”淩大傑瞠目結舌，完顏璟為了調查“郢王遇刺”，竟親身往這會寧府來了。好吧，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對曹王的猜忌竟使他眼中可以抹消林阡這惡魔的。
“不必聖上過來，太危險了，我親自去京兆府……”可惜，完顏璟不是商量，而是知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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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既然聖上執意要追查，我想潞王已心虛惡人先告狀，湊了好幾個完顏匡的麾下，企圖統一口徑指認您是元凶。”戰狼提醒，“不過，這些日子我已經掌握不少實質證據，足夠在聖上麵前澄清此案以及治河懸案。至於完顏匡，他和吳曦一樣，都在我股掌之間。”
“我知你查證向來嚴謹，不過，你隨我見聖上時，不必列舉得太過詳細。”完顏永璉知道，黃河大案官員們互相包庇盤根錯節，牽連太廣極有可能便宜林阡，現在翻出來清查不合時宜。
“是。釘死潞王即可。”戰狼點頭，潞王那小人，雖然浮躁，卻是陰狠之至，必須盡早鏟除。
一如曹王所料，潞王做賊心虛，早在二月初就要走了包括完顏匡死忠在內的十多個人證，由他們告禦狀“曹王殺郢王、小豫王”，他自己則躲在幕後逍遙法外坐享其成。
對此，潞王當然精打細算過，曹王這幾年在聖上心中形象大跌，此其一也，完顏匡是大眾公認的也是聖上最信任的憨厚之人，此其二也。所以潞王比林阡還要殘忍地做出了“趁曹王病要曹王命”的全盤規劃。
聖上或許能被他左右，然而潞王卻忽略了，曹王和完顏匡都不是他能掂量。
幾乎在案發同時，完顏匡就看出了潞王的風向不好：潞王一招錯滿盤輸，不僅會被牽扯到秦州郢王遇刺，而且會被衍生進鄧唐三王內鬥、河東聖上被囚，甚至會被席卷入十多年前的宰相亂政、治河貪汙風波……自己要是誤上賊船，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
和祿禧的接觸也令完顏匡看清楚曹王在警告他，如果你棄暗投明，那我將既往不咎，否則你和吳曦的交往終將成為你的把柄。加上襄陽之戰打成漿糊，數遍天下隻有曹王能幫他翻盤，像當時在鄧唐一樣……所以，完顏匡思前想後，即使隻是權宜之計，還是應該做郢王遇刺一案的汙點證人。
潞王得意洋洋地想借完顏匡之手扳倒曹王，誰想自己竟成了鄧唐之戰的郢王，被曹王以“功業”截胡、提前一步誘走了完顏匡？
“客官，裏麵請……”完顏匡的死忠，才剛回襄陽又被迫離開，卻任勞任怨從不訴苦，期間一直與完顏匡保持聯絡。二月初十這天在西線，他收到了完顏匡的最新指示，和他想的一樣，站曹王。蒙聖上傳召之前，他正思忖著要不要去見見曹王的人通氣，便先收到了曹王的一封信要跟他見麵一敘。
也對，曹王既然像元帥說得那樣精明，也是時候朝他出手了。
雖然各為其主，他還是很佩服，曹王就是曹王，世人隻求功名利祿，他卻為人光明磊落，這不，哪怕政治鬥爭，約見的地點都光明正大。
然而，此刻映入眼簾的人，卻並非此次陪曹王到戰地邊緣來麵聖的戰狼、軒轅九燁等等，也不是仆散揆派到西線來輔助戰鬥的徒禪月清以及曼陀羅之流。
而是，和他同在完顏匡帳下、目前應該暗中在萬州審時度勢的……完顏江山？！喧嚷的酒館，頓時被消音。
既然是同僚，那見麵當然用不著躲躲藏藏，但是，他們分別代表著誰！？
他在見到完顏江山的第一刻如觸疾電，久之，腦海中還是時而空明時而混亂：“提控大人，您，您不是應該在襄陽……”
“這麽迫不及待，是要趕著去為曹王赴湯蹈火嗎？”完顏江山冷笑一聲。
“你……究竟何人！”他驀然驚醒，想起南征之初，一刀殺死柳五津、令完顏匡和曹王不睦的正是此君，虧得完顏匡為了包庇部下找了旁人替罪……原來，此君不是完顏匡的部下，而是……誰的？！
“我奉勸你，別站錯立場。山東、河東等地，原先確是曹王巔峰，隴右、陝南等地，原先確是曹王輝煌，不過如今，盛世不再，巔峰和輝煌全換給了林阡。女婿侵吞了他的霸業，郢王幫他離間了聖上，潞王幫他分化了仆散揆，這個時候還去與他聯合，完顏匡何時也蠢到做起逆流之事？”完顏江山說，現在看似還有鬥誌的曹王，不過是回光返照垂死掙紮，我們對他的落井下石不過是順勢而為，當務之急還是該幫助新主對曹王取而代之，如此才能盡快地匡扶社稷、重振國威、扭轉乾坤。
“所以，這幕後的黑手，不是郢王、小豫王，也不是潞王，而是……”他聽出音來，郢王和潞王不過都是棋子而已。先帝九子，目前還有兩個可疑，一個夔王，生母漢人，身世卑微，一個衛王，與潞王同母，卻生性懦弱。他們，都不像胸懷大誌，卻都能扮豬吃虎。如果說潞王還隻是暗中結黨，那他們之中的一個，根本就是操縱或推動著潞王在下全局。
是了，郢王遇刺令完顏匡和曹王都看出潞王臨陣浮躁，那麽，鄧唐內鬥，精密到無懈可擊的部署，怎還會是潞王做幕後黑手？對聖上下毒、挑起三王奪權之戰、又把潞王激得心裏發癢的，根本是這個至今還沒浮出水麵的真凶啊。這個真凶，懂得針對三線九路的戰將功臣們下手，既然會盯著西線的曹王、東線的仆散揆離間分化，哪能不一早就把中線的完顏匡也謀算和網羅在內？
“從一開始，就通過殺柳五津讓元帥不得不和曹王對立，自然而然地推動小豫王來投奔、潛移默化地誘惑元帥蹚渾水，最近水到渠成地借著元帥的手去聯吳曦……你的主公，政鬥委實厲害，卻當真可以取代曹王，統領大金群雄去與林阡抗衡嗎？”他知道，這人現在還不肯到台前來，是想等還留一口氣的曹王徹底倒下。
“曹王最終的倒下，是因‘勾結林阡’而倒下。無論愛戴他的、忌恨他的，都一定會同仇敵愾，苦尋新主當精神領袖殺林阡報仇。屆時，我主領著一個空前團結的伐宋聯盟，還不是垂拱而治？”完顏江山自負一笑，從完顏江山的實力和經曆就可以看出，話中的“我主”自身就有關乎伐宋的經驗積澱，並且和潞王的一時發癢不一樣，此人準備奪權的時間已經足夠長。
夔王還是衛王？這元凶竟不動聲色，牽引了所有人不得不合作，直到全部合作之後，再去找他、求他當主事人……
“片刻後聖上問起，你知道該怎麽說。”完顏江山經過完顏匡這位死忠謀士的身邊，看他露出焦慮，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我知你怕戰狼手裏可能有完顏匡和吳曦的把柄，不用怕，沒有。”
注：章節名出自古風歌曲《黑白》（未完待續）
同道中人，卻是削尖了腦袋也要擠開一條裂縫來相會的。這邊完顏匡才剛派完顏江山私下去萬州審時度勢，那邊吳曦部將祿禧也同樣退下前線暗中出馬，找他來了。
完顏匡原想對吳曦就像對潞王那樣不置可否——誰說表麵跟他求合作的人，實際就是跟他一條心？難道不會是曹王在試探他有無不臣之意？別忘了吳曦終究還是依附著曹王……
所以虛與委蛇冠冕堂皇：“蜀王有曹王府支撐，平定全蜀指日可待，匡定然全力相助，望能夠錦上添花！”
祿禧卻重重歎了口氣，突然毫無征兆地衝著完顏匡跪了下來：“元帥，還請救救蜀王！”“怎麽？”完顏匡裝作一愣，當即起前相扶。
“元帥有所不知，曹王和林阡翁婿二人，一樣把蜀王當作傀儡。既然他倆作風相同，誰知日後會否勾結？若然他倆暗通，又置蜀王何地？！”祿禧臉上的緊張，完全是吳曦心裏的。
“怎麽會，曹王是一心為公之人，他與林阡向來你死我活，也早已同公主恩斷情絕，他們之間不可能暗通款曲。”完顏匡雖帶著虛情假意，卻是說著真心認為的話。
“元帥，您和聖上都是被曹王偽麵蒙騙啊。祿某鬥膽懇求元帥三思……您雖把曹王看作社稷肱骨，可他卻因柳五津之死、高手堂蒙冤而對您恨之入骨……那些話，全都是孤夫人和封寒暗地裏抱怨過的……”祿禧一邊說，完顏匡一邊心驚，難怪吳曦對求他合作這麽有把握——
“完顏匡麾下殺柳五津”這件事天下皆知，險些在南征之初就令曹王府背上不義之名。小豫王和潞王都是因為完顏匡的理虧斷定完顏匡與曹王不睦從而來求合作，但吳曦部將的言下之意是：吳曦是通過曹王在他身邊高手堂的隻言片語，斷定了不光是完顏匡對曹王理虧，而且曹王對完顏匡也“恨之入骨”……
“聖上雖聖明，卻對曹王倚重至極，蜀王初入金朝，實在人微言輕，唯有投靠如元帥您這般的功績煊赫，才能夠給他自己留條後路。”祿禧繼續懇求，完顏匡歎了口氣，裝模作樣地苦笑：“蜀王言重了，什麽投靠，日後匡還得請他在聖上麵前美言幾句。”
“元帥……”祿禧難以判斷完顏匡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元帥不答應，祿某便不起。”
“祿將軍，你是個忠臣、好漢，蜀王有你，是他之福。”完顏匡又一次扶他起身，同時伏在他耳畔低語，“曹王的高手堂，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他們被曹王安插在蜀王身邊，怎可能隻是閑暇時候嚼幾句私仇？”
“您的意思是……”祿禧剛想說，孤夫人和封寒都是單純之人……
“孤夫人，一介女流，掌控整個唐門，封寒，年紀輕輕，打遍北疆無敵，他們會是單純之人？”完顏匡搖頭，“他二人，一邊監視著蜀王、控製著蜀王、包圍著蜀王，一邊刻意對蜀王‘圍師必闕’，存心讓蜀王聽到隻言片語，給蜀王一線找我合作的希望，卻等著把蜀王和我一網打盡。”
祿禧猜不出這是完顏匡的推辭借口還是這真就是曹王的計劃？曹王的計劃——吳曦既然是一條永遠都喂不熟的白眼狼，不如順水推舟就此促成他和完顏匡這個同道中人的勾結，然後讓吳曦和潞王一樣欲速則不達、順便還拖垮了這位不敵誘惑終於動心的完顏匡。
那麽，今次這襄陽城外的交流，很可能就在曹王的計算之內，甚至曹王已經安排好了陛下的親信“碰巧路過”當目擊證人，證實這個初來乍到的蜀王和這個戰功赫赫的完顏匡竟然衝破阻障私下會麵——他們談什麽？什麽都可能……
完顏匡越想越透徹，好個曹王，誰說你不政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日前秦州郢王遇刺，潞王心急露出馬腳，我雖隻有一半的參與嫌疑，你終究還是對我出手了。
燃眉之急，完顏匡當機立斷，攏著祿禧出了帥帳：“匡必和曹王合力，盡快攻下襄陽。”聲音大得要確保該聽到的人聽到。
“蜀王亦會幫曹王覆滅南宋，助大金一統天下！”祿禧亦高聲說，因完顏匡這情急拉攏的動作他終於懂了，今次算是已經和完顏匡一拍即合，畢竟目標高度相似。然而短期內他們還是隻能迎合曹王，誰教他們都活在曹王的眼皮底下？！
帥帳外，完顏匡用這句話迫於無奈地向曹王表忠，隻因為祿禧從萬州到襄陽的這一路，難說有沒有蛛絲馬跡被控弦莊掌控。
祿禧完成任務，一路西下萬州，不忘回望了襄陽幾眼。
毒燎虐焰，昏天黑地，和印象、和預期都完全不一樣。
作為吳曦的死忠之一，祿禧希望這把火不是這樣追著完顏匡跑，而是變個風向、燒平襄陽。所謂“覆滅南宋”也是他的真心渴求，不過他的目的是要吳曦建功立業。
“宋廷和林阡壓了蜀王太多年，蜀王他，是時候該揚眉吐氣了。”暫停行進，放馬兒去喝水，祿禧果斷撕毀了手中的密詔，那正是宋廷給他的。
趙擴、韓侂胄那些人，病急亂投醫地大肆策反，不止允諾彭輅等人官複原職，還直接下密詔給吳曦政權內部高層，比如，以重金收買他祿禧，便於順利奪取夔門。
祿禧在襄陽機緣巧合才收到密詔，但在川蜀時誰也沒收到，這很難說孤夫人有沒有在弄鬼，也不知宋廷究竟是對蜀王也一樣態度呢、還是鼓動著所有人一起反蜀王隻殺蜀王一個？然而祿禧在宋廷摸打滾爬多年豈能不懂，旁人還有希望和宋廷複合，吳曦卻絕不能走回頭路了。
吳曦等人和宋廷之間的聯係可能已經被孤夫人切斷，切斷也罷，免得麾下們真的動搖。祿禧要幫吳曦解決的，隻是另一些不在吳曦身邊、可能會收到宋廷密詔的人：“通知蜀王，宋廷可能會收買川蜀內地的前高官、讓他們利用威望舉兵作為宋廷的內應。類似楊輔這樣的人，蜀王不得不除了。”
吳曦甫一聞訊，便當即下令追殺以楊輔為首、在他降金稱王後便隱居川蜀的一眾前官員。
不過，蜀軍行動雖快，發號施令卻晚。早在一月下旬，短刀穀便已有陳靜、石中庸、路政等人率領塑影門前往成都等地救護，以保證當地民眾、士人、官員的人身安全。楊輔當然就在其間。
依照荀為對林阡的建議，民眾是根本的人心力量，短刀穀是關鍵的武功力量，官員的資曆和聲望是重要的政治力量，缺一不可，務必共融，“鑒於天驕鎮守襄陽，主母是主事的不二人選。”
一月底，林阡便已經把吟兒調回興州為偽蜀政權鬆土，這既是避免了她和曹王父女相殘，也是從側麵分吳曦之心，策應萬州以及襄陽。
二月初吟兒還未觸動吳曦內部根基，是以不曾被吳曦察覺任何端倪，她把荀為帶在身邊，循序漸進地整治起成都外圍的崩壞之勢，先理強，後理弱，打擊一切惡亂行為，數日而已便激濁揚清。真正等她和楊輔等核心接觸時，吳曦才想起要把這些他先前放縱的人剿殺，為時已晚。
“盟主，您可算來了……”這位成都府楊大人，北伐之前便派親信來過短刀穀，對她和徐轅告吳曦的狀，把她看作製裁吳曦的最大希望。如今一見，老淚縱橫。
不過吟兒也不能掉以輕心，聞名不如見麵，這楊輔傳聞中憂國憂民、去年就洞穿了吳曦必會反叛，然而真正到了危急關頭，他滿口都是要縮在盟主身後的逃避之意，雖悲天憫人，卻悠悠不決，徒為婦人女子之悲，吟兒看著這位忠臣蹣跚離去的背影，笑歎一聲：“川蜀五十四州，竟托付給了酒囊飯袋。”
指望這些上層人物，看來是宋廷和林阡的一廂情願了，好在林阡在派她南下之時叮囑過，軍隊還有一批中下層的軍官和謀士也可以聯絡和部署。既然楊輔等人不能雪中送炭，那就隻能走下策，由她代表短刀穀留守兵馬，連接那些分散的“誅吳”組織。
“好義、李貴、王鉞等人裏應外合，在興州都統司的部隊裏有一個秘密集團，吳曦親衛軍中的不少人都在這個團體裏，吳曦和孤夫人各懷鬼胎、現在應該還覺察不到。但光有這一個集團是萬萬不夠的。”林阡告訴吟兒，“先前在鳳州時，宋恒給我介紹過一個叫楊巨源的義士，他雖隻是個糧倉管理，卻懷有極強的抱負，加上他仗義疏財，在當地軍中有很高威望。深交之後，我才知道他也有一個秘密的誅吳集團，其中有他出錢招募的民間義士，有與吳曦私怨極深的軍人，還有一些文人。”
“如此說來，李好義集團和楊巨源集團，戰鬥力和活動範圍可以相輔相成……”吟兒作為一盟之主，自然知道川蜀是盟軍之根，林阡向來一往無前，必須有她顧著後方。
其實她應該感到高興，十年磨礪，林阡終於迎來了他事業的巔峰，敵人、宵小、拖後腿的再多，怎多得過知己、戰友、麾下，甚至是神交在天下各地的誌同道合？不止是盟軍的擴張勢如破竹、深入大金腹地似燎原星火，他自己的飲恨刀也達到了“生生不息，物與我皆無盡”的最高境界，總令她歎惋、進步再快也跟不上他……
攻無不克所向披靡令金軍聞風喪膽？其實，沒到這個境界之前他就一直是了。諸如死神、戰鬼、惡魔的稱號，十年來陪伴著他的征途由一撥又一撥的金軍為他奉上，而由於近來曹王府接連頻繁地損兵折將，林阡的“命格無雙”顯得愈發鮮明深刻。一月下旬到二月上旬，當畢再遇對紇石烈執中分道阻擊、趙淳對完顏匡火燒連營，林阡看似被戰狼拖在西線，實際卻更像是自願在西線，對著曹王府和完顏璟的直係部將們一起窮追猛打——
短短十幾日，他一個大病初愈之人，竟挾二十七勝三平不敗之勢，橫掃過定西、靜寧、秦州、隴南、大散關這五大戰地的邊緣，成為了完顏璘把回海劉鐸、蒲察秉鉉移剌蒲阿高風雷、淩大傑完顏瞻軒轅九燁、完顏承裕羅洌薛煥完顏乞哥、憂吾思完顏充完顏綱術虎高琪……所有人的噩夢。
如果說絕頂高手還能因為他刀法有個慈悲限度而撿回一命，那麽等閑兵將簡直就是給他的飲恨刀送去的血肉之祭，幫著他以戰養戰越來越強。
那雪亮鋒芒，是每個人古人今人的劃分、橫躺豎立的一刀切——“誰能製服之？”金軍會自我安慰“還有戰狼”，然而哪是每個戰場都有戰狼？！
便這麽持刀在西線極速地轉了一圈，金軍才發現情勢陡然間急轉直下：經林阡這麽一刺激，郭子建、孫寄嘯、辜聽弦、宋恒、厲風行等人奮起直追，很快便以極大優勢擊敗了他們各自的對手，又一次使抗金聯盟在整個隴陝連成一片，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金軍現在還能占據一席之地的會寧形成了一個裏三層外三層包圍圈。
目瞪口呆，幾天竟開來這麽多盟軍壓迫會寧，這，不就是完顏匡對襄陽的架勢……
西線的金軍猛將，哪個都還有餘力，哪個卻都灰頭土臉呆滯地望著林阡和他的戰馬一掠而去。
好在那個時候曹王還是有鬥誌的，其一，勝敗兵家常事，打不過索性就承認劣勢不去糾結，以弱勝強、絕境逆襲我完顏永璉也願意嚐試。其二，戰狼說得對，林阡以一人之力消除了我麾下那麽多的良材，殺人一萬自損八千，林阡難道真的跟表麵一樣毫無折損？不，那魔鬼刀法終將會使林阡變成魔鬼，一時耀眼，長久不了。其三，群雄並起的時代，林阡委實後患不少，平心靜氣，拭目以待。其四，“還有戰狼”，林阡這幾天在戰場不是沒受過傷，有次差點就入魔了。是的，越強就越容易入魔。
因小見大，整個曹王府隻是後勁不足，並非實力全無。此情此境，不過是在等石縫裏的一根青草罷了……
然而拜朝堂裏那些宵小和拖後腿的所賜，不得不分心政鬥的完顏永璉，還沒來得及找回他和麾下們的最佳狀態，便接到了完顏璟的一道密旨……
“聖上他是瘋了嗎……”淩大傑瞠目結舌，完顏璟為了調查“郢王遇刺”，竟親身往這會寧府來了。好吧，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對曹王的猜忌竟使他眼中可以抹消林阡這惡魔的。
“不必聖上過來，太危險了，我親自去京兆府……”可惜，完顏璟不是商量，而是知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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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既然聖上執意要追查，我想潞王已心虛惡人先告狀，湊了好幾個完顏匡的麾下，企圖統一口徑指認您是元凶。”戰狼提醒，“不過，這些日子我已經掌握不少實質證據，足夠在聖上麵前澄清此案以及治河懸案。至於完顏匡，他和吳曦一樣，都在我股掌之間。”
“我知你查證向來嚴謹，不過，你隨我見聖上時，不必列舉得太過詳細。”完顏永璉知道，黃河大案官員們互相包庇盤根錯節，牽連太廣極有可能便宜林阡，現在翻出來清查不合時宜。
“是。釘死潞王即可。”戰狼點頭，潞王那小人，雖然浮躁，卻是陰狠之至，必須盡早鏟除。
一如曹王所料，潞王做賊心虛，早在二月初就要走了包括完顏匡死忠在內的十多個人證，由他們告禦狀“曹王殺郢王、小豫王”，他自己則躲在幕後逍遙法外坐享其成。
對此，潞王當然精打細算過，曹王這幾年在聖上心中形象大跌，此其一也，完顏匡是大眾公認的也是聖上最信任的憨厚之人，此其二也。所以潞王比林阡還要殘忍地做出了“趁曹王病要曹王命”的全盤規劃。
聖上或許能被他左右，然而潞王卻忽略了，曹王和完顏匡都不是他能掂量。
幾乎在案發同時，完顏匡就看出了潞王的風向不好：潞王一招錯滿盤輸，不僅會被牽扯到秦州郢王遇刺，而且會被衍生進鄧唐三王內鬥、河東聖上被囚，甚至會被席卷入十多年前的宰相亂政、治河貪汙風波……自己要是誤上賊船，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
和祿禧的接觸也令完顏匡看清楚曹王在警告他，如果你棄暗投明，那我將既往不咎，否則你和吳曦的交往終將成為你的把柄。加上襄陽之戰打成漿糊，數遍天下隻有曹王能幫他翻盤，像當時在鄧唐一樣……所以，完顏匡思前想後，即使隻是權宜之計，還是應該做郢王遇刺一案的汙點證人。
潞王得意洋洋地想借完顏匡之手扳倒曹王，誰想自己竟成了鄧唐之戰的郢王，被曹王以“功業”截胡、提前一步誘走了完顏匡？
“客官，裏麵請……”完顏匡的死忠，才剛回襄陽又被迫離開，卻任勞任怨從不訴苦，期間一直與完顏匡保持聯絡。二月初十這天在西線，他收到了完顏匡的最新指示，和他想的一樣，站曹王。蒙聖上傳召之前，他正思忖著要不要去見見曹王的人通氣，便先收到了曹王的一封信要跟他見麵一敘。
也對，曹王既然像元帥說得那樣精明，也是時候朝他出手了。
雖然各為其主，他還是很佩服，曹王就是曹王，世人隻求功名利祿，他卻為人光明磊落，這不，哪怕政治鬥爭，約見的地點都光明正大。
然而，此刻映入眼簾的人，卻並非此次陪曹王到戰地邊緣來麵聖的戰狼、軒轅九燁等等，也不是仆散揆派到西線來輔助戰鬥的徒禪月清以及曼陀羅之流。
而是，和他同在完顏匡帳下、目前應該暗中在萬州審時度勢的……完顏江山？！喧嚷的酒館，頓時被消音。
既然是同僚，那見麵當然用不著躲躲藏藏，但是，他們分別代表著誰！？
他在見到完顏江山的第一刻如觸疾電，久之，腦海中還是時而空明時而混亂：“提控大人，您，您不是應該在襄陽……”
“這麽迫不及待，是要趕著去為曹王赴湯蹈火嗎？”完顏江山冷笑一聲。
“你……究竟何人！”他驀然驚醒，想起南征之初，一刀殺死柳五津、令完顏匡和曹王不睦的正是此君，虧得完顏匡為了包庇部下找了旁人替罪……原來，此君不是完顏匡的部下，而是……誰的？！
“我奉勸你，別站錯立場。山東、河東等地，原先確是曹王巔峰，隴右、陝南等地，原先確是曹王輝煌，不過如今，盛世不再，巔峰和輝煌全換給了林阡。女婿侵吞了他的霸業，郢王幫他離間了聖上，潞王幫他分化了仆散揆，這個時候還去與他聯合，完顏匡何時也蠢到做起逆流之事？”完顏江山說，現在看似還有鬥誌的曹王，不過是回光返照垂死掙紮，我們對他的落井下石不過是順勢而為，當務之急還是該幫助新主對曹王取而代之，如此才能盡快地匡扶社稷、重振國威、扭轉乾坤。
“所以，這幕後的黑手，不是郢王、小豫王，也不是潞王，而是……”他聽出音來，郢王和潞王不過都是棋子而已。先帝九子，目前還有兩個可疑，一個夔王，生母漢人，身世卑微，一個衛王，與潞王同母，卻生性懦弱。他們，都不像胸懷大誌，卻都能扮豬吃虎。如果說潞王還隻是暗中結黨，那他們之中的一個，根本就是操縱或推動著潞王在下全局。
是了，郢王遇刺令完顏匡和曹王都看出潞王臨陣浮躁，那麽，鄧唐內鬥，精密到無懈可擊的部署，怎還會是潞王做幕後黑手？對聖上下毒、挑起三王奪權之戰、又把潞王激得心裏發癢的，根本是這個至今還沒浮出水麵的真凶啊。這個真凶，懂得針對三線九路的戰將功臣們下手，既然會盯著西線的曹王、東線的仆散揆離間分化，哪能不一早就把中線的完顏匡也謀算和網羅在內？
“從一開始，就通過殺柳五津讓元帥不得不和曹王對立，自然而然地推動小豫王來投奔、潛移默化地誘惑元帥蹚渾水，最近水到渠成地借著元帥的手去聯吳曦……你的主公，政鬥委實厲害，卻當真可以取代曹王，統領大金群雄去與林阡抗衡嗎？”他知道，這人現在還不肯到台前來，是想等還留一口氣的曹王徹底倒下。
“曹王最終的倒下，是因‘勾結林阡’而倒下。無論愛戴他的、忌恨他的，都一定會同仇敵愾，苦尋新主當精神領袖殺林阡報仇。屆時，我主領著一個空前團結的伐宋聯盟，還不是垂拱而治？”完顏江山自負一笑，從完顏江山的實力和經曆就可以看出，話中的“我主”自身就有關乎伐宋的經驗積澱，並且和潞王的一時發癢不一樣，此人準備奪權的時間已經足夠長。
夔王還是衛王？這元凶竟不動聲色，牽引了所有人不得不合作，直到全部合作之後，再去找他、求他當主事人……
“片刻後聖上問起，你知道該怎麽說。”完顏江山經過完顏匡這位死忠謀士的身邊，看他露出焦慮，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我知你怕戰狼手裏可能有完顏匡和吳曦的把柄，不用怕，沒有。”
注：章節名出自古風歌曲《黑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