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群雄才知,原就被拆了外圍的冥獄,經不起內在這一場場激烈廝拚,早就有分崩離析之勢,所以淵聲和林阡的決一死戰甫一停頓,獄中所有陣法都因為失去平衡而急劇坍塌。


    當然,既有這“後來”,群雄便都僥幸撿了一條性命,也不至於教嶽離、紫檀真人死無全屍。然而在被激流與猛火橫衝到冥獄外的那一刹,誰都在巨大的不可抗力中體驗了一次“命非我控”,難以決定自己接下來是活是死,一刹那宛若經曆過千萬年煎熬。


    重重落地時群雄多半都被棗林泥土撞得昏沉,是以第一刻都忘了自己姓甚名誰,第二刻才魂魄附體去關注這是天堂還是地獄,第三刻總算有空去過問身邊人有沒有事,第四刻,林阡和完顏永璉等人才全都如夢初醒,衝動著想要去還在爆鳴的廢墟裏把淵聲的殘骸給挖出來。怎能任他就這麽死了?才剛要給他洗雪冤屈啊!!


    第五刻,正痛苦,正懺悔,正感慨,忽然有人從後按住他倆的肩膀,一臉好奇地探頭問:“你們在挖什麽?”


    轉身去看,說話者滿臉是血,全身焦黑帶碎渣,渾不知是人是鬼,再滑稽都是那天下第一無疑……


    “你……”“沒死?!”完顏永璉和林阡都是平添驚喜。


    “唉。一身內力,就這麽被天意擊散大半。可惜,可歎。”淵聲稍事平靜地說。林阡率先接受這事實:作為一個可以徒手去拚掀天匿地陣的人,淵聲的武功不可以憑正常人的方法來計算。哪怕淵聲現在的樣子活像是經受過天雷還在冒煙,他最多也不過是武功失了大半而不可能有性命之憂。


    因他活著,因他不再沉溺舊恨,因他言辭中竟透出省悟之跡,眾人紛紛又驚又喜,心中都像一塊巨石落了地。


    早該想到他已經清醒了,適才冥獄之中天崩地裂,唯一方法是一人自我犧牲而使其餘人免於葬身,這本是屬於強者的“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誰料這“能者多勞”竟然歸屬於淵聲並且他也能當仁不讓?他,除了缺乏自控能力以外,委實和完顏永璉、林阡沒什麽兩樣,甚至比他倆更加擅長救死扶傷。數十年來,群雄都把他當做了強將的標杆,卻忘記了他也是個懸壺濟世、慈悲為懷的醫者。


    鼻尖一涼,方知暮雨,很快便至滂沱,遠方古刹晚鍾敲響,風卷殘沙血染江山。原來隨著內部戰鬥的結束,外圍宋軍與淵聲門徒的交戈也已殆盡。勝負雖一目了然,兩方卻都有死傷,獄內外不知何人流出的血,不多時便被雨水衝刷了大半。


    “為了度他一個人,竟造成了這許多犧牲……”林阡難免心生悲憫。


    “這情境,似極了山東之戰,好在比那時傷亡少得多,並且……也再不會發生了。”完顏永璉心情如出一轍,想到永絕後患,難免找到一些安慰,但一思及背上被淵聲萬刃加身而死的嶽離,又忍不住心如刀割。


    “曹王,您適才說的平反,應當不會食言?我等與林阡可都聽見了。”十九畏看他神情痛苦,著緊追問。


    “他是無辜。世人汙蔑三十年,都是因我錯判。”完顏永璉斬釘截鐵,淵聲敢說武功盡失,他也敢去麵對現實,“待我回到金軍,便立即去給淵聲平反昭雪,為他枉死的門徒安葬,撫恤在世的相關人物,並給眾人安排生活。”這和鄭王、鎬王不同,是他能做主的,自然答應得爽快。


    “不止這些,還要給聖主他從前的功績傳頌!”十八反不依不撓。


    “那是自然。”完顏永璉轉過頭來,目中流露一絲愛憐,“煥之。適才在獄中對戰倉促,話還不曾說完。此刻你再去叩首,謝過他救命之恩。”


    可惜薛晏已死、死無對證,難以證實薛煥到底是否他的親生兒子。完顏永璉不忍嶽離被辱,卻也不願薛晏無後,心知薛晏想要認薛煥為子的往事不是虛妄,又聽薛煥說繈褓繡字說得鐵板釘釘,心中早已認定薛煥就是那嬰孩,就是淵聲的係鈴人和解鈴人。那麽,冥獄裏對淵聲的感化,還需在這裏,靠薛煥進一步鞏固。


    “是,王爺。”薛煥此刻不僅是薛晏的兒子,更是嶽離的內力繼承者,他萬萬不曾想過,這兩位前輩會凝結於他一人。但既然承應,便該為他們擔負,此刻給淵聲叩首謝恩和淨化,未來他薛煥還要陪王爺走很長一段路。


    “好,好啊!這麽大了,高大威猛!”淵聲噙著熱淚,扶起薛煥時將他上下撫摸,小心翼翼,好似在觸碰三十年前那個嬰孩。一如完顏永璉所願,在看到薛煥時,淵聲眼中那僅剩的一絲戾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沒放棄,所以救活了,真好,上天待我不薄……”才教眾人全都恍然,淵聲癡迷的根本不是薛晏而是他的兒子。


    “原以為薛煥代替我做‘水’是很將就的選擇,不料,他還真是最合適的打淵聲人選。哼。”林美材靠著海逐浪站起身,確定孩子沒事如是說時,並未忘記逐浪這條手臂原可摟住她,所以語氣中兀自存了三分輕慢之意。


    完顏永璉傷感而又心安地望著薛煥,煥之,他此刻竟成為薛晏、中天這對知己活過的共同見證。思及今年六月,中天曾輕信謝清發所言,認為是由於他自己妒恨淵聲、才直接間接地害了王爺和薛晏這兩個良朋,一個判錯案引發生靈塗炭,一個錯過了殺妻殺子的真正凶手,中天恐怕被困頓在愧疚和矛盾中長達三個月之久。然而,雖然中天臨終並不知道煥之就是“那孩子”,卻將畢生功力傳給了煥之,如此,倒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救贖……此刻完顏永璉為嶽離痛苦之餘,因薛煥這絲希望才一如既往冷靜站定。


    雨聲中冥獄仍在爆燃,動蕩與不安仍在蔓延,遠近皆聞這滄海橫流。


    雲帶殘雷,星河落沉,淵聲在放開薛煥之後,終於無掛無念、大徹大悟:“完顏永璉,你雖有錯,我也不是無辜。三十年前那一連串的命案,雖非我願,到底都是因為我事事都爭強好勝才發生。我雖自幼聰穎、擅長破解疑難,卻不能平心靜氣去鑽研醫術、武道,終至走火入魔。醫者,醫治人命,也該醫治人心,我卻沒想到我先失了心,若非一味求戰、心急擄人,絕不會發生後續慘劇。這三十年來的艱辛,都是我自己種下的惡因嚐到的惡果。我,不恨了。”


    群雄聽聞之際,胸口都覺一鬆。終於聽到淵聲親口認錯!事實證明,經過無數次嚐試和優化陣容,他們終於將他從一個半神半魔度到舍身成了佛……


    淵聲回過頭來,望向一隅奄奄一息的浣塵居士,臉上一絲淺淡的笑意:“臭道士,雖說我不見天日了三十年,你卻也對我彈了三十年的琴,遠避塵世,每日一訓,竟不厭煩,終究是因為你心裏篤定著一絲我能回頭是岸的念。盼了這許多年,你可高興嗎。”


    “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夫唯不爭,故無尤。”浣塵微笑回答,“你本心向善,必然會放下屠刀。”


    “你還總說,我與薛晏相生相滅,我中有他他中有我。其實,我與他這一生注定殊途,當年他愛清淨我陷俗塵,今日他歸泉路我是飄蓬。即使在一個年代,同處於一地,亦不得相見。”淵聲領悟了也解脫了,“倒是我與你,才是真正的不可離分。”走到浣塵身邊,一把將他負在背上:“你救了我這麽多年,我總算恢複心智。現在你這病,由我來治了。”


    “師父……”“聖主……”那時四氣五味等人還在流竄,他們的手下當先來尋,驚見淵聲竟然不再好戰癲狂,他們一時也軍心無軸。


    “都散去吧,那個時代,已然錯失。”淵聲轉身,如釋重負,“其實刀槍劍戟,我也早都棄去。”


    “那些榮耀,聖主不想再逐?種種苦難,豈能一筆勾銷……”十八反攥緊拳頭,仍有不服。


    “榮耀……苦難……既記不清,不如忘卻。”淵聲坦然笑時,大雨早已停了,“我與我的‘職責’,委實分離太久。”說這話時,他不再是武者,而隻是個大夫,除了醫理,再無追求。


    世間景象,一片通透,天際黃雲凝暮,地角碧水驚秋。


    可惜,曾經那“林山霧海,溫潤清涼,綠水碧波,縹緲如畫”的景象,早已不再是近處的磧口、孟門、柳林所有,至少不是現在。即便淵聲被成功感化了,黑龍山內外仍舊是戰火紛飛、暗箭繁雜。


    戰後,海逐浪當場收拾起棗林殘局以及安撫傷兵,徐轅立即送還完顏永璉並與金軍再度交涉,而林阡第一時間要去關心的,自然是仆散揆鋒刃下的五嶽軍心與士氣,燕落秋擔心他的身體,故而與他寸步不離。


    與淵聲的幾番激鬥才剛落幕,金宋之間的戰爭便心照不宣地一觸即發,隻不過誰都不知會起始於何時、發生在棋盤哪一角。


    


    略早一些,驟雨將停時,樊井親自到帥帳來給柏輕舟送藥,聽她咳嗽多了幾聲、蹙眉倒有幾分西子之色。不過這當兒不是欣賞人家美貌的時候,他發現她還在琢磨棋盤,而且那棋盤正是她先前就在擺的。


    先前就已經夠密集,想不到還未擺完?近前一步,發現可不得了,她這場自我對弈,居然殺得她自己額上大汗淋漓,明顯是殫精竭慮得很了。


    “軍師……”他大驚失色,唯恐她著魔。


    “封寒……”她忽然也色變,轉過臉來仿佛不認識他。


    “軍師該不會染了風寒?!”他腦子一時沒轉過彎。


    “不是風寒,是封寒,淩大傑的手下,封寒!”她一臉焦急,“先前,他放火燒過桃花溪……寒棺,如今是誰在鎮守?”


    “嗯?是燕落秋親自派人……”樊井不解何故,柏輕舟搖頭、思索:“我軍?沒人?”


    “不需要我軍啊……那地方不是魔人守著更好?”樊井愣在那裏,仍然沒想到。


    “還有另一變數!”柏輕舟驀然醒悟,出帳去登高遠眺,隱約望見了黑龍山內滿目瘡痍,“離寒棺最近的、能動的、忠誠的,隻能是趙西風了。而且為了不影響五嶽軍心、不給金軍鑽空的機會,我們非得秘密調遣趙西風及其精銳才可……”


    “好,我立刻教‘滅魂’傳信。”樊井雖不知是什麽變數,還是令行禁止。


    


    雨聲中的渾濁世界,宋金邊緣隻聞殺聲四起,是要仔細駐足分辨許久才能聽得清蘆管之聲。


    完顏豐梟雖然作為“轉魄”賦閑,但是也代職“落遠空”,所以主公對“滅魂”的下令雖然是意外入的耳,也終究能被他聽出是給“滅魂”的,並且因為連發三道的緣故、他能夠識別出軍情緊急。一時間難知是何情報,隻知那是專門給滅魂,完顏豐梟心再癢血再熱,也斷然不可能越俎代庖。


    正待轉身,忽聽近處起一清晰蘆管,正是屬於滅魂,他在給主公反饋?用不著逐字逐句去破解,完顏豐梟能聽出“轉魄”“請求賦閑”字眼,什麽意思?不想擔負?請求賦閑?要求主公去直接聯係他下線?那又和我轉魄有什麽聯係?


    主公那邊,果然因為吃了滅魂這個虧而貽誤了片刻,應該是轉而去跟滅魂的第三級下線聯係去了。


    就在那時,臨時搭建的茅房被推開了門,完顏豐梟這才意識到剛剛躲在裏麵吹蘆管的人就是滅魂,可是因為一時的失神沒來得及閃,這當兒再找地方躲也來不及了……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怎樣熟悉的臉:“完顏豐梟,你鬼鬼祟祟,偷窺我三急!你你你你,到底有何企圖!”徒禪月清臉紅到脖子根,真真實實的滿麵嬌羞。好你個急中生智、擅長找理由和演戲的徒禪月清,敢情你還真是用屎尿來傳遞情報的啊!!


    “誰特麽偷窺你,你占著老子屎坑了!”完顏豐梟一邊解帶一邊踹他。


    心裏卻說:真他娘的見鬼了,我選了個什麽替罪羊!


    難怪滅魂此戰請求賦閑,因為他也是軒轅九燁關於轉魄的懷疑對象!徒禪月清啊!


    難怪有那麽多的巧合!鬆風觀行動中,他和完顏豐梟搶著給楚風雪射鳥、因為他確實射鳥了不過沒射到而已,之所以彎弓搭箭,是為救控弦莊裏的海上升明月;他和完顏豐梟共同參加了隴幹之戰、卻刻意拖拉著不去逮捕落遠空,實際卻是抽身去擊殺當時變節了的“掩日”;戰後他利用拉肚子的借口失蹤於慶功宴、其實是去見林阡交接情報了;他出現在魁星峁婚宴上先於完顏豐梟軍容大亂、是為了方便林阡搶婚的高手們撤離;昨日與徐轅交戰時,他應該是故意示虛,雖然不能傳遞情報、卻以敵人身份巧妙告知徐轅有關嶽離金蟬脫殼……


    難怪,除了昨日被軒轅九燁刻意分開,他幾乎每時每刻都和完顏豐梟捆綁著行蹤,原來那不僅僅是完顏豐梟去故意接近和利用他混淆視聽……


    誰能想,徒禪月清和完顏豐梟表麵是互咬的勁敵,暗中則是互相選定的替死鬼,卻原來他們是同行的戰友!


    此刻徒禪月清自然不知完顏豐梟心中火熱,他一邊走一邊如芒在背:可千萬別被此人聽出什麽可疑來……雖然此人嗜好奇怪,為人倒也不惡,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害他來掩護自己。


    主公急需之時,由於不慎淌了轉魄的渾水,他作為滅魂無法有作為,難免有所愧疚,同時心急如焚:不知是何變數?軍令如此緊急。


    


    是何變數?


    仆散揆一手籌謀著五嶽變數,林阡一心阻止著五嶽變數,


    卻誰也沒想到另一變數會出現在魔門!


    封寒給寒棺放的那把火,造成了黑龍山人心惶惶,照亮了仆散揆分裂五嶽的視野,也提醒了柏輕舟和林阡聚焦彼處;目光的盲區,卻有個身為地主的河東魔門。對魔門來說,這把火卻不是大局初定的慌亂,而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操(和諧)他娘的祖宗十八代”。


    事前,仆散揆便做好了他的計謀被林阡和柏輕舟識破的準備,果然林阡連夜作出了“馮天羽保護呂苗”、“殷柔以及部分十三翼輔助丁誌遠萬演殘部”的應對措施,甚至他自己親自幫趙西風重整旗鼓救火救人,對這場輿論戰應接得從容不迫;而在柏輕舟調動“真剛”一脈專門粉碎謠言、調控人心後,仆散揆先前吩咐“青鸞”潛藏在五嶽的暗流幾乎完全停滯。


    結果,棋盤的死角,有個仆散揆也一樣沒留意的、被封寒那把火燒出來的意外。所謂意外,於林阡是意外破綻,於仆散揆卻是意外收獲。是了,那把火,隻不過是林阡這個罪魁禍首帶給河東的災難之一。除了被引燃後黑煙滾滾的桃花溪外,還有被濃雲再次淹沒久久不散必有損害的枕雲台,還有被完顏永璉和尚嶽離三人闖入損毀的墨香居旋淵陣,還有被打得隻要坍塌就再也無法複原的冥獄五行陣……


    這些,對早已歸附林阡的諸葛舍我和田攬月而言,或許還不算什麽,但對燕平生及其死忠而言,那是他們的家園、不可磨滅的印記,尤其燕平生,他贈送老邪後的禮物、老邪後親手構築的城池,一草一木都不容侵犯,遑論毀壞?忍耐再三,脾氣再好都不可能受得了。


    此刻,仆散揆強忍著嶽離之死的沉痛,一五一十對完顏永璉稟報戰況:“王爺,可惜變數被林阡操控,短期內五嶽不會再亂。”完顏永璉雖然虛弱,卻在先前他和嶽離早已下完的棋盤上又落了一子,務必不教任何人看見他的手在顫抖:“你說的變數‘五嶽’,隻是其一,還有其二,你與林阡都沒琢磨出。”


    “王爺……什麽?”仆散揆自知,他與王爺再心有靈犀,都不及嶽離……


    思及嶽離,鼻子發酸。驚聞天尊戰死,這一整個金軍都在喜迎王爺歸來之際,瞬即又落到了莫大的痛苦之中,仿佛斷了另一根頂梁柱,連他仆散揆都不例外,更何況那些性情中人,尤其軒轅九燁、淩大傑、解濤這些疑過嶽離的……


    “林阡,他雖臨陣換計、及時用雲陣困住了我,但他用的是別人家的陣法。既然用了,他就把那群風雅之士拖下了水。後來為了對付你,他全心安撫五嶽,那便注定顧此失彼。”完顏永璉不知那是“魔門”,隻知是一群異於五嶽的磧口土著,但他們與五嶽是互為仇敵的。向來主張“絕對互信”的林阡,兩個勢力要麽一起收伏,要麽一起還未收伏。所以很明顯地,那些人和五嶽一樣尚未完全歸順、或者說尚在歸順途中,“林阡他,一招棋錯,滿盤皆輸。”


    仆散揆調勻氣息,心領神會:“變數就是五嶽的那幫躲在暗處的仇敵,風雅之士。所以,林阡注定會後院起火。”


    “這火,恐怕還不小得很。一不留神,暗處的五嶽仇敵群起攻之,明麵的五嶽中人亦會空中解體,林阡目前所得的一切都將前功盡棄。”淩大傑拭幹眼淚,到王爺身邊,攥緊拳戰意熾熱,“我等也好為天尊、和尚,報仇雪恨。”


    “高手備戰。”完顏永璉心中明晰,尚有餘力的金宋兵馬都已不多;礙於完顏璟受製於何慧如,本也不可能大張旗鼓;故而隻能憑高手暗潛入內、拉攏所有的反林阡勢力倒戈相向。所幸,趁亂趁虛,高手足矣。


    借著這個“曹王多受了一天苦”、仆散揆和徐轅還沒談妥條件、做什麽都不算失理的空隙,將林阡從戰果累累拉下馬跌得粉身碎骨,是完顏永璉站在仆散揆、淩大傑基礎上的當務之急。如是,便能將九月河東之戰的主動權徹底奪回。


    “那群風雅之士……幾百人都守護著鳳簫吟,大約一刻之前,兵力似有增補,也都是去她身邊的。”軒轅九燁三緘其口,向王爺說出青鸞先前給予的情報,“不過,青鸞缺乏人手,認為動靜不大,不曾持續關注,此時不知怎樣了。”


    完顏永璉克製著心口劇痛,強顏笑:“一刻之前,增補,動靜不大。這些,不就意味著異變?”眼神一狠,照打不誤,“戰略不改。”


    


    完顏永璉料得不錯,魔門和五嶽一樣尚未完全歸順,尤其是燕平生身邊、寧不來直接管控的這一股勢力,離歸順還遠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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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主練功吐血,似是練岔了氣……”夜半,寧不來就為燕平生痛惜過、不值過,燕平生也替女兒痛惜過、不值過。當看到田攬月勞心勞力地給鳳簫吟部署防禦、察覺到他早已隨著燕落秋向林阡歸心之後,燕平生試探著問了給自己看傷卻姍姍來遲的慕紅蓮幾句,確定他和何業炎還是自己的死忠無誤才放下心。而作為燕平生的死忠,寧不來豈能不憂燕平生所憂。


    到這日中午,燕平生又吐了次血,喚慕紅蓮來看卻再次來遲,聽聞正被林阡求藥所以來晚了,那時寧不來的臉色便已經非常不好看,燕平生則藏不住的怒形於色,邊吐血邊罵娘:“那病弱自己沒軍醫?!業炎呢?什麽,尋淵聲去了?淵聲與她何幹?她和那病弱很熟?!”


    再到這暮雨瀟瀟,不必登高遠眺,也知昔日風雅安寧的河東遭受了怎樣的烽火連天,再不製止,整個魔門遺址都要被毀!“叫業炎和紅蓮回來,不準再給那病弱助陣!”“算了秋兒性命要緊,還是去吧……”由於寶貝女兒親自去冥獄參戰,燕平生委實經曆了人生中最慘烈的思想鬥爭,反複拉鋸,天人交戰,如此才有了紅蓮業炎琴簫合奏的“時斷時續”。


    那又如何,燕平生看著雲霧裏包括墨香居、旋淵陣在內的方位都像連珠炮般的被一群外人損毀,心疼得氣越岔越厲害,走來踱去、焦躁不安、怒發衝冠。


    “此地的未來,完全就被他林阡給耽誤了!”死忠們忍不住,義憤填膺吼出燕平生的心裏話。這一戰,五嶽或還算為了鎬王府的平反付出代價,魔門卻是徹頭徹尾的無辜被無端連累了!盡管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事不可能隻怪林阡一個,但在對林阡本就懷有偏見的寧不來等人心裏眼裏,這一切都不是金軍或淵聲害,而完完全全就是林阡害的。關鍵是,憑什麽?林阡他是我們的仇人啊!


    “他是那叛逆的繼承,竟是要這樣有意無意地削弱我們,以至於害我們不能再回黔西奪權!?”“逆賊惡意毀我家園,我等豈能坐以待斃?”“索性趁虛將他擊潰?”寧不來的手下們提議直接給林阡背後一刀。


    “不必,你們忘了,還有送來的棋子在手上嗎。”寧不來開口說,沒必要,完全可以不戰屈兵,“以鳳簫吟一人為質,迫林阡跪下受降、為河東戰火伏罪、交出我魔門王位,不是更容易?”


    “如此甚好,盡可能地不費一兵一卒……”符合燕平生向來的仁慈之風。


    “也算為宗主出口惡氣。”寧不來望著燕平生走一步喘兩下的樣子,就覺得睡寒棺是鳳簫吟理虧,心想她鳩占鵲巢早晚還是要還債。


    是故,早在冥獄坍塌之前,慕紅蓮和何業炎便被燕平生召回去再也不曾琴簫合奏過。


    “汝等駐守一夜,辛苦了。此刻便換我們。”寒棺之側,寧不來發號施令。田攬月留下的那部分魔軍雖然直屬於燕落秋,說白了,兩相衝突時還不是要聽他們的宗主燕平生?


    “是。”輕而易舉,就讓鳳簫吟落到了燕平生的手上。


    “宗主,如此是否可行……”何業炎聞訊到寒棺,知情時麵露難色,“秋兒若是知道……”


    “臭婆娘閉嘴,秋兒也得聽宗主的。”慕紅蓮緊繃著臉,上前給燕平生把脈,“胳膊肘不能總往外拐。”


    “今次確實是小姐過分。”寧不來完全站在燕平生立場。


    見寧不來遠去巡視,慕紅蓮一把把燕平生放倒在地:“宗主,您該不會是走火入魔了!?”他既擔心燕平生身體,到底也是為當時還沒打完淵聲的林阡捏了一把汗。


    燕平生略帶狐疑地望了他夫婦兩眼,腦子清醒得很:“慕紅蓮,你和林阡私相授受了什麽?”


    “不瞞宗主,‘大夢丸’。”慕紅蓮老臉一紅。


    燕平生差點吐血:“給他那個作甚!”


    “宗主有所不知,那藥除了眾所周知的功效之外,還可以止疼……”慕紅蓮趕緊解釋,“今日午後林阡之所以急著找我,是因為他先前那瓶不知落在了何處,而冥獄之戰就快開始……”


    “就是說,你倆還有先前的往來?”燕平生臉一黑,慕紅蓮言多必失。


    燕平生做慣了人主,如何看不懂,何業炎隻不過是因為燕落秋才聽命於林阡、和何慧如再親密也是私下的人際交往,如若兩軍交戰業炎看得清敵我。反而表麵斥責她的慕紅蓮,居然因為戰鬥、治病的關係,冒出一些與林阡的直接交情,林阡他,果然在撬自己牆角!


    “我記得有人與我說過,仁義不是被欺負的理由。”燕平生對他夫婦二人語重心長,“可別被那叛逆帶偏了心,像秋兒一樣不求回報地待他。”


    “自然不會。”業炎紅蓮經此提點,都正色點頭,“一切以宗主馬首是瞻。”


    “業炎,去把那女人劫持出來。”燕平生推測林阡在冥獄的戰鬥還有一會兒,但該有的準備必須緊鑼密鼓。寒棺那麽局促幽暗的地方實在不適合劍拔弩張,何況他也不想可能的鮮血髒了那裏,所以鳳簫吟務必要出寒棺來。之所以叫何業炎去劫持,是因為穿衣服的事還是女人幹比較好……才剛說罷,燕平生忽然想起什麽,“慢著。”


    “怎麽?”何業炎止步。


    “她身上餘毒未清,隻怕一離開寒棺就有性命之憂。”燕平生即使岔氣、焦躁,終究本心還是善良的,“你進去以後,先把林阡留給她的寒毒全都灌下去,再帶出來。”


    “是。”何業炎奉命進入。


    “迫林阡跪下受降、為河東戰火伏罪、交出我魔門王位,這三點要求,必須都要達到。”盟軍環伺,以弱勝強,未嚐不可。燕平生明明白白,鳳簫吟這個籌碼就是這麽重。


    


    不錯,就是這樣重,重到寒棺裏忘情忘我,重到無時無地不在想她,重到想為她活下去又想替她去死。


    可重到這樣的程度,林阡還是過家門而不入,這些年來,盟軍在任何時候都是攬下戰鬥的責任先去守護盟友,而他林阡,最重要的人也永遠都是放到最後才去過問。


    “不去看看她嗎?或許快醒了。”燕落秋察言觀色,問。


    “待我確定了大局已定……”林阡決定先往呂苗處去巡查,萬幸這戰火硝煙,沒有禍害任何人,隻是可惜了這裏原先的好風景,也不知何時才能複原,“唉,虧得這裏沒有人住,也沒有人來……”


    “其實,從前是有人住,也不可能沒人來的。”燕落秋仿佛望見了這一片蒼茫中的往昔繁華,“這十多年來,五嶽趕走了魔門的人,卻荒廢了魔門的地帶,實在是暴殄天物。”


    林阡在這迷霧幻境裏陡然就失了神,是啊,他忽略了一個怎樣的重點?這地方當真沒人來沒人住?這裏是魔門曾經的都城!喃喃自語:“原來前一戰我並沒有勝過完顏永璉……”前一戰?不,根本不是前一戰,是還沒有結束的這一戰!!


    冥獄、淵聲,不過是節外生枝而已,這一戰的主要內容,是他和完顏永璉黑白落子!翁婿對弈,虛實交錯,各自都有計算和失算,平心而論,他迅疾更換人質的手段可以被人讚為妙手,他自己卻心知那根本是萬不得已的選擇,因為他初衷必然是能不欠魔門就不欠。


    可是林阡啊,完顏永璉深思熟慮的計策都有沒法控製的因素,你的急中生智當然會漏洞更多!禍患,當時沒發生,不代表不存在,枕雲台、旋淵陣、墨香居……那一帶,雖無人煙,但卻埋骨!你,終究還是欠了魔門而不自知。


    這一戰,根本還沒有完!他給了完顏永璉怎樣的一處天大的馬腳,竟還妄想著保全五嶽之後就能坐等著河東之戰落幕?


    便在趕往寒棺的途中他收到了柏輕舟同樣的推測,輕重緩急之重之急,竟然直指那個被他忘卻的魔門、被他遺漏的吟兒……


    “父親他……怎麽會!”燕落秋難以置信,那個對自己言聽計從的父親,明知道自己不想拖林阡後腿的父親,居然在此刻向林阡高懸戰刀?


    事實勝於雄辯,等著林阡和她的,竟是一路的刀槍林立,


    以及一個被強迫清醒還奄奄一息被扣為人質的吟兒。


    


    “父親這是?意欲何為?!”燕落秋見狀哭笑不得。她何嚐不知,剛打完淵聲,林阡已強弩之末,這幾百精銳,有她精心篩選的,也有父親身邊萬裏挑一的。拒敵之用,竟在拒她和林阡。


    “秋兒你先退下,這裏沒你的事!”何業炎關心勸說,白虎睡醒,趕緊跳下化作人形退下幾步,揉揉眼睛燕落秋卻沒退。


    “夫君危險,妻子豈有後退之理?!”燕落秋自然不退,轉頭怒斥她夫婦,“他胡鬧也就算了,你倆跟著起什麽哄?”


    “到底是誰胡鬧?小姐,你變了!變得不知輕重,對宗主說話也沒大沒小!”寧不來此刻劫持著尚未完全醒神的鳳簫吟,嗬斥。


    “‘一年半載’的約定,才過去三個多月。父親,我沒食言,請你也不要。”燕落秋看清楚燕平生神情認真,方才意識到她忽略了燕平生半夜那個翻身當家做主的細節,急忙對他曉之以理。


    林阡心念一動,不知那是什麽約定。那約定,燕平生自然知道。他和女兒約定了要花一年半載考慮要不要向林阡複仇和奪魔門王位。而她,答應這一年半載被他鎖在河東哪裏都不去。在此期間,他們共同給林阡提供一個安穩的河東大後方。


    “不,秋兒,你食言了。”燕平生鄭重說時,燕落秋一怔,一時還沒回憶起,那約定有一個前提——“為父可事先說好了,在我考慮和決定期間,他可不能把我臣子們拐去。”然而九月這場金宋之戰,燕落秋一而再再而三地調遣了燕平生的多少死忠給林阡?


    好一個掠奪者林阡啊,就在我燕平生眼皮底下,一邊暗中收服擁躉,一邊明目張膽以鄰為壑,從人心,從士氣,雙管齊下地削弱我河東魔門。差一點,我連逆轉棋局的最後機會都被你消滅得幹幹淨淨!好在我沒被你騙到底,及時地醒在這關鍵時刻!


    燕平生不想再跟女兒計較,故而不再多說半句,示意何業炎和白虎聯手、強行隔離開燕落秋。頃刻之間,林阡便落了單。就算不是以多欺少,就算燕平生沒人質在手,他也有無窮底氣要林阡正視己罪:“林阡你可知罪?!”


    “林阡願意認罪、傾力彌補失誤。”林阡喜見吟兒要醒,卻難料是這境地,又令她四麵受敵……“禍不及妻兒,放了她。”


    “逆賊跪下,饒你不死。”燕平生冷厲開口,王者之風。他,就是要搶在形勢覆水難收之前極速反壓林阡,借著此刻河東的這場絕地反擊來奪回黔西、一勞永逸。


    “我的話全讓你說了,我的刀,你敢全接下嗎!”林阡掂量得出,燕平生等人目前的武力一般,但在完顏永璉仆散揆的虎視眈眈下,寒棺對鄰近的五嶽牽一發而動全身。此情此境,務必速戰速決,遂不再與他囉嗦,先打服這群本就半服的魔門中人再說。


    兵貴神速,看你們想到用吟兒來脅迫我的腦子快,還是我林阡求戰和索取歸順的刀快——話聲剛落,橫掃千軍,氣勢如虹,震電驚雷。


    “這便是認罪的態度?”慕紅蓮挺身護主,速度如電,刀法陰柔。


    “你若不臣服,我如何彌補?”林阡慨然一笑,縱刀劈斬,燕平生開的三點條件,他林阡隻允一個。跪下?黔西?怎麽可能。


    “這是哪個強盜的道理!”慕紅蓮原也因為冥獄之戰消耗不少,此刻非得靠何業炎抽空扶簫輔助。


    “林阡的。”林阡拚著白虎給的那一口血,擊敗慕紅蓮後又向內掃了一重兵陣。


    “毫無誠意!”燕平生冷哼一聲,親自持刀來戰。


    寧不來素來掌握箭陣,雖親手劫持鳳簫吟,卻也未忘記指教麾下張弓搭箭包圍,不巧燕平生衝上前去倒像是救了林阡一命,眾將士一時不知對何處射箭。


    然而林阡豈可能沒有誠意,盡管殺入其間難免受傷,他進擊了數丈也未曾傷一個魔人,剿滅的全都是敵人兵器而已。


    手持破銅爛鐵而非飲恨刀,一則魔門事該魔門斷,二則,他既要為了吟兒不入魔,也該為了燕落秋手下留情,怎可能再出那妖邪。


    氣焰卻不改白熱,破銅爛鐵經行處,所有精兵全成廢鐵,教一眾魔人心驚膽寒,原來破銅爛鐵是這


    意思?!


    “掠奪者,果不其然掠奪者!”燕平生越來越生氣,也越來越岔氣,血直往心往腦往手上衝,戰力竟倏然飆高,以“天地人”怒砍林阡“風虎龍”。


    燕落秋一時難以靠近,唯有對白虎動之以情:“擋我做什麽?去拆了他倆啊!”


    “怎麽拆?”白虎既不想傷燕平生也不願害林阡。


    “衝過去拖走一個……”燕落秋一邊打開何業炎,一邊給白虎出主意,正待近前幫忙,可惜寧不來的麾下們又上前來堵截她。


    “打太緊了,插不了爪子啊……”白虎愛莫能助。餘光一瞥,林燕二人果然纏作一團不可開交,林阡還能手下留情,燕平生卻總糾纏不休。


    燕落秋思索對策之際,靈光一現,意識到“掠奪者”“你食言了”到底是什麽意思,醍醐灌頂:父親一心要魔門的舊臣、屬於他的死忠幫他打回黔西,父親需要他們將他當作人主來對待,否則父親早就依附別人去了、何必迂回靠入獄來殺謝清發受這麽久的苦?所以父親他,最不可能接受的就是任何一個死忠背著他向小阡投誠、把小阡看得比他還重!而她,燕落秋,卻全犯了,情之所至,犯得糊塗……


    解鈴還須係鈴人,想到就做,她當即跪下對父親認錯,可嚇了那幫寧不來的麾下們一跳:“對不起,父親!秋兒錯了!六月的時候,我以為感化您不打黔西是勢在必得的,便著手讓魔門的部分戰將,和五嶽那幫人一同跟隨小阡抗金去……到這九月,還變本加厲,忘乎所以。都是秋兒的錯,為情所困,一時腦熱,忽略了父親的感受……孩兒不孝!”寧不來的麾下們麵麵相覷,唯能偃旗息鼓。


    她早就意識到林阡其實並不危險,因為這裏多半等閑之輩、早被他的刀削了鋒芒;而另一廂,她審時度勢,心知父親仁慈,事先應該就下過不到萬不得已不置吟兒於死地的命令;阡吟本來就沒什麽性命之憂,而現在她心裏清楚,自己難得一次態度軟化,可以把一時忘心的燕平生吃得死死,從而在根本上消弭此戰、幫林阡快速撲滅這後院起火:


    “可是,秋兒不是故意的,也絕不會幫他禍害父親,今日的一切,都不是小阡的錯,更不是他的刻意為之……父親,不能怪小阡,此戰終究會發生,也即將要落幕,今天以後,就是我說的河山清寧……”父親你別添亂……這句話當然不能說。


    聲淚俱下,燕平生的火氣果然有所下降,然而,她唯一控製不了的是那個太過在意父親的寧不來,隻要盟軍後援還沒開到,隻要林阡還在戰局中,隻要吟兒還在他們手上,寧不來都很可能於公於私引發無窮變數,譬如出言對抗起她的釜底抽薪,譬如給阡吟造成性命之憂……果然,寧不來陡然想到什麽,扼住吟兒咽喉厲聲對林阡:“把刀放下!再不停手,她便喪命!”


    燕落秋必須抓緊機會,迫父親授意寧不來放過吟兒,計上心來,竟是不顧自身瞬然衝到無人敢站的懸崖邊上:“再不停手,我便喪命!”


    “秋兒!”燕平生大驚失色,林阡亦一片空白,兩人刀勢一同減弱。


    “寧不來,你若殺她我也不活了!你手往內重一分,我腳往下沉一尺!”燕落秋話聲未落,眾人全都臉色慘白,隻因遠近陣法坍塌的餘震不斷,那地方本身就有墜沉之勢,她才過去,危崖便落下一大片碎石。


    “小姐危險!”見燕落秋固執無畏,寧不來哪還敢再殺吟兒,鬆開手。


    “勝南……”吟兒醒轉過來,忽然臉色陡變,“落落!”


    “秋兒回來!”燕平生當即下令停戰,林阡也同時前往相救:“把手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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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放開她?!”唯有身在此山的燕落秋不知凶險,還在強硬勒令寧不來。


    “放人!趕緊放人!”果然她賭對了,燕平生任何時刻都以她為先,寧不來也莫敢不從,將吟兒推開數步。


    “宗主,林阡的增援來了!”“是趙西風!”“好像還有另一路……”“迎戰!”“放箭!”便在那時,有關勝利的可能接二連三。


    燕落秋心滿意足,欣慰一笑,鬆了口氣,正待向林阡處去,忽然卻一腳踩空,沒能夠抓住林阡的手。


    眾人驚呼聲中,靠最近的林阡毫不猶豫,撲前極力將她衣袖挽住,然而還未有機會將她抱上來,便被一支對攻中的流矢擦過右肩,手忙腳亂失去重心腳底一滑跟著她一起墜下崖去……


    “秋兒!”“勝南!”“盟王……”魂悸魄動的一幹人等,失聲追到崖邊,哪還有林燕二人的影子?真要掉下去還有命在?寧不來急宗主所急,當即下令:“快去搜救……”


    “秋兒沒了!秋兒沒了!”痛苦不堪的燕平生,因底線被觸而走火入魔,一掌打向同樣噙淚驚呆的鳳簫吟頭臉,奪命之勢,“全都因為你!”罡風尚未劈頭蓋臉,吟兒就已頭暈眼花,隻道緊隨他二人送命,然而那渾噩之際,忽見魔人陣型大亂,原是有一先鋒殺入此間,英勇無匹,讓她險些以為那是昔年的向清風……


    “趙二當家……”她隱約記起來這是誰,趙西風?那個懶怠處世的趙西風嗎。他率眾而來,給她帶來了得救希望,可是方才這一掌,卻是何業炎攔下的:“宗主,秋兒吉人天相、未必會死,倒是您,殺了她是想與秋兒成仇嗎?!”


    說來也奇。吟兒逐漸清醒,記憶洶湧倒灌,卻在這站定腳跟之時,意外地發現,自己雖然力氣有限、難以提劍,卻是莫名其妙的哪裏都不疼。盡管這殘破的軀體好像又添了好幾處傷,可是久而久之竟然愈發得神清氣爽。


    


    (注:章節名出自古風歌曲《黑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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