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抱住她的勇氣和力道,大得和一個護妻的男人無異。思雪睜開眼看清楚那人關切的臉,在她闖蕩江湖遇到小王爺之前的歲月,都是那人給她遮風擋雨,何以會到今日愛恨交織!


    “別攔我,讓我死!”思雪冷笑,淚流滿麵,不管不顧又朝上去。


    “不要死,話說清楚!”吟兒還有太多的話沒同她說,慌忙抱住。


    想要思雪活著的絕對不止吟兒一個,隻不過她這聲“思雪”最近,淹沒了較遠的“夫人”“門主”“榕兒”——王塚虎、唐小江、肖逝,甫一發現異常,他們的重心全都不自覺向這高樓偏移。他們以行動告訴她林思雪,這世上還有太多人愛著她,關心她,保護她,看她化險為夷喜不自禁、見她決意自盡而又提心吊膽。


    尤其王塚虎和唐小江,他們同時奔到這火場的邊緣,雖然都是要攔思雪,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一心要阻止對方靠近而立即纏鬥起來。


    “是你這金軍走狗,欺騙夫人,害我盛世蒙難!”王塚虎怎能不打?對方是此戰的罪魁禍首,有何資格去見林思雪、繼續欺騙她?


    “你們這群悍匪,帶我門主誤入歧途,死到臨頭還不罷休!”誰又能想到,唐小江居然是發自真心稱呼林思雪為門主?


    稍遠些,肖逝又一次被薛煥、淩大傑、軒轅九燁、楚風流包圍,盡管他的存在是金軍的意料之中,奈何與他搏殺之難仍是金軍的始料不及。“傷我榕兒?癡心妄想。”為了盡快突圍,肖逝差點揪起軒轅九燁就扔,睥睨大金群雄,語氣卻是個深愛女兒的父親。


    而那時完顏永璉聽到這話,視線、心情和腳步,也都和林阡一樣,不自禁地轉到那高樓上……欄杆旁的暮煙適才他還能分辨,很快就已經在火中若隱若現。


    長夜將褪,高樓四圍氣霧彌漫,唐門弟子最先趕到,不到半刻布滿毒藥,不分敵我地、把想要上前的金宋兵將一同阻隔。先前吟兒隨思雪衝上樓的時候還不算危險,此時火勢才剛向樓身蔓延、毒霧卻瞬即就擴散到全樓,兩個人實則已性命之憂。


    “主母!”胡弄玉見勢不妙,立即到意欲上樓的林阡身邊相助,登高五步,寒食花粉來襲,她迅疾以靈仙草根反噬,七步轉角,打來的是血海棠,她隨即以踏幽蘭對抗,再上層樓,唐門飛火閃現,她頓然以真龍膽壓製,“丞相,駕輕就熟得很了。”林阡稱讚,大恩不言謝,胡弄玉一怔,梨渦淺笑:“早該這樣強。”


    輾轉三層,唐門卻又在毒物四竄之外添加了機關暗器,居高臨下向敵人設伏。罡風驟起,當先而落是暴雨梨花針,泰山壓頂之勢直衝林阡奔襲,他處變不驚即刻抽雙刀去斷,縱橫排宕,花雨俱隕,頃刻又見裂刃針、九寸叉、鐵蓮子、七煞鏢、雷火九龍筒紛至遝來,半空中五花八門炫目呈現,鋪蓋成了殺機無窮的奪命巨網。


    “瘦死駱駝比馬大……”林阡知道,負責狙擊的是當今唐門的暗器高手,不管是一人一雙手就能同時打出這麽多方位,還是數人集結合陣表現得如同一人,都是盟軍的不容小覷、未來大患,心中一緊,傷口牽製竟一時脫力,危急關頭,所幸徐轅又躍到他身側,禦風箭神鬼之速為他擊退數根上天入地大搜魂針。


    彼時,外圍的軍兵衝突還沒了結,鄰近的生死交戰前途未卜,徐轅看出林阡在擔心什麽,一到他身邊就低聲說:“你隻管按著心打,罪責、負擔,我與你一起挑。”


    “天驕……”他胸腔一熱,忍不住又吐血,封寒的內力應當僅次於嶽離了……擦了嘴角血跡,稍作休整,吟兒和思雪的對峙已經清晰可聽。


    “林念昔,為何我總是逃不開你?”思雪慘厲地笑,這時候樓內進了火,頂層已經能感到熱,“環慶,君隱與我辛苦打拚的江山,曾經的萬家燈火,如今已一片廢墟,拜誰所賜?你的父親和丈夫!就這般,被他們一步步蠶食光了!”


    思雪還是執意要死,吟兒氣急將她緊握:“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思雪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你從來不針對不相幹的人!你忘記了嗎,點蒼山,我們在一起玩,十幾年,雲弄峰的果子你很喜歡吃我幫你去采,滄浪峰我迷了路,是你找到我的……”


    她大病初愈再加氣力消耗,比不過思雪求死之切、勁力之大,林阡等人晚來一步,思雪仍是甩開吟兒手,當著她的麵往樓外跳,隻是,一切還是來得及補救的,吟兒不顧一切衝上前去、在最後一刻又一次攥住了她的手,極力要將她拉上來、一口氣同她說完勸:“還有呢,還有龍泉峰,你摔傷了我背你回山莊,可是那年你比我長得高了我背不來,很狼狽,最後差點我也摔了,思雪這些你不記得了嗎!”


    “是的,我不記得了!”思雪冷漠如冰,眼神如火,一字一頓凶狠地說,“林念昔,你是害我夫君慘死、家國盡滅的禍根,我林思雪詛咒你和我一樣,得一人傾心相待,情深意切,情深緣淺,情深不壽……”


    吟兒漸漸色變,不敢相信那是思雪說出來的話,這一失神,手一打滑,突然思雪就往下墜了一寸,吟兒氣力難繼,被欄杆硌得胸口劇痛,一時腦熱,翻過欄杆去抓思雪,怎能教思雪魂斷於烈火?!平素這樣救必然比隔著欄杆容易些,然而此刻周邊火燒、欄杆滾燙,她另一隻手才剛碰上欄杆就意識到她腦熱了……


    黑煙衝天,血蛇四卷,樓側已然一片火海。


    “鬆手,不然帶著你一起死!”思雪咆哮,裙角已被火尋到,吟兒不遠處亦有火舌席卷,吟兒卻眼含熱淚,死死瞪著她哀求:“不要死,一起活著,求你了!”遇見林阡之前的歲月,她何嚐不是最愛思雪啊。


    當年雲藍在整合雲橫山莊時,迫於元老的要求,其餘四個弟子都是姓雲姓韓,隻收了吟兒一個外來的親傳,黛藍和思雪,則都給吟兒間接傳授,但她們三個都是從懂事起就一起長大的,尤其思雪,如果說吟兒是雲藍的誌,思雪就是雲藍的情,吟兒是雲藍的過往罪孽,思雪就是雲藍的生存希望,同伴左右,缺一不可!


    “吟兒!”眼望著吟兒和思雪一同下沉,林阡當即再往上去,與此同時身側便是一道颶風,竟有人能比心急如焚的他還快:“榕兒不要爹了嗎?!”


    “是啊你說很想有個家,好不容易找到爹不要死!”吟兒如遇浮木,露出喜色,連連點頭,對思雪喊。


    “爹!恕女兒不孝,生我之恩,來世再報!”思雪流淚倔強,用力掙脫吟兒的手,吟兒猶如得到現世報,這是剛剛她對林陌用的力……餘光掃及王塚虎和唐小江也緊跟著肖逝、林阡、徐轅衝過來,吟兒拚盡全力怒喝:“為什麽一定要死?世上還有這麽多人知你愛你!”


    “沒有,知我愛我的隻有君隱一個!!我要去見他,和他說,我想他,我愛他,我對不起他,我受不了他不在的每個日夜!”思雪也怒不可遏,憤怒大吼,眼看吟兒還不放過,另一隻手艱難拔劍衝她胸口猛刺:“好,那就你先死!來吧!”


    那一瞬沒有人能救吟兒,吟兒自己也完全沒有防備,一則才受了詛咒一時傷魂,二則她還是舍不得思雪一時沒想開地喪命,所以她意念堅定壓根沒有防禦隻想著把思雪救回頭,林思雪親眼看著自己的這一劍就要到她心髒而她眼中卻連劍都沒有,陡然慘呼一聲淚傾如雨,像殺不得雲藍一樣殺不了吟兒,所以劍鋒微移,在最後一刻狠狠斬斷了她自己被吟兒緊緊擒住的手……


    吟兒才想通思雪那個傻孩子就是要激她放開手但她怎可能放開手?然而沒料到思雪竟這樣狠絕地連手都不要了也要離開她!那火紅衣衫,應該是思雪大仇得報之後想慶賀用的,最後卻竟是她如此淒婉慘烈地一個人跳向了死路去殉小王爺和盛世!就和她的母親唐飛靈一樣,為愛成癡,為情成魔……“思雪不要!”握不住,握不住那一幕幕回憶,美好又心痛,眼睜睜望著這熟悉身影飄然而逝,無能為力地見著她掉進火海,呆呆地攥著僅剩的那隻手如鯁在喉,下一刻,腦中空白隻想著也直接跳下去。


    “吟兒!”“榕兒!”林阡和肖逝的聲音同時響在耳畔,他們一後一先撲上前來,一個帶著焚心以火的焦急挽住吟兒,一個帶著痛不欲生的絕望挽不住思雪……


    “還我榕兒命來!”肖逝眼裏向來隻有私事,因為思雪話裏想殺吟兒,所以立刻舉掌向吟兒,林阡一邊舍身相護一邊堪堪招架,難以防禦幾乎送命,幸得天驕和弄玉一起近前相抗。好一個肖逝,經過了高手堂的消磨仍然棘手如斯。


    眼見思雪以死明誌而悲痛欲絕的,又豈止肖逝一個,王塚虎本就已奄奄一息,一瞬萬念俱灰恨不得立即隨她而去,而唐小江與他纏鬥久矣打不敗他,一時悲憤陡然祭出殺招絕技,盒子裏將射未射的暴雨梨花針上盡皆染毒,卻令胡弄玉第一刻嗅出了前所未有的風險連肖逝都不想管了:“大家小心!”與此同時是唐小江的高聲喝斷:“還不停手?!”


    “唐小江你瘋了?!”淩大傑隨著完顏永璉一同上樓,見狀當即以身攔在王爺麵前,同時對唐小江厲聲喝止,很顯然這盒子裏的毒藥他們知情而未用。


    “眾將退後。”完顏永璉下令之際,等閑之輩莫敢再近,高手們卻都“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故而高樓周邊戰場形勢驟變,界限從金宋直接化為強弱,一樣是涇渭分明。


    什麽毒藥能讓胡弄玉色變而完顏永璉直接說眾將退後?“對不起,王爺,淩大人!”唐小江手和嘴唇都在抖,麵色變得慘白如紙,“他們殺了我唐門最後兩任門主,我唐小江必須報仇雪恨!”“冷靜些,殺他們不必用寒火毒!”“但除此之外無物能克製攝魂斬!”


    胡弄玉和唐小江同在毒壇,都有一定程度的知己知彼,所以唐小江知道攝魂斬不足為奇……寒火毒?在場知情者全數一震,舉大金全國之力栽培的唐門,竟先於具備著胡弄玉金陵這對臥龍鳳雛的南宋毒壇,這麽快就製出了令人聞風喪膽的寒火毒?


    早在蒼梧山上,金陵就對阡吟等人講過“寒火毒”,“你不要小看了它們的名字淺顯,配製可就難了,無論花草蟲獸,定然是當世毒性最劇,殺人最猛,起碼有千百種,要互不相抗,聚而又產生新毒……其實,也是我母親沒有完成的遺憾……”


    “寒火毒一旦問世,可以將我們人世毀滅……隻要中毒者一死,毒素就把他全部吞噬並迅速蔓延,他的屍首就會成為一個劇毒的禍害,把死亡的威脅世世代代傳遞下去。屍首上的毒不必通過接觸,也許通過空氣傳播,隔著幾個山頭就一樣能把人害死……”


    這樣的強效武器,很可能隔著幾個山頭就能把千軍萬馬殺死,甚而至於貽害千年萬載,唐小江是否吹噓?可林阡和完顏永璉哪敢用麾下去試?


    心驚膽戰,當年楚風流為殺林阡不惜放出淵聲卻沒控製住淵聲,今日完顏永璉為殺林阡不惜動用唐門卻一樣沒控製住這變數!


    “到底還是唐門贏我胡氏了?真討厭啊。”胡弄玉輕笑一聲,半信半疑,徐轅狐疑地側過頭,這好像是獨孤清絕的口吻?


    吟兒許久才克製住悲慟之情,心中隱約也覺得蹊蹺,她久病成醫,知道世上的寒毒和火毒大多是相互克製的,很難符合“互不相抗,聚而產生新毒”,連堪稱鬼才的胡氏都沒配出來,敗落的唐門怎麽辦得到?


    “唐小江,我剿滅宋軍,無需你動手。”完顏永璉麵不改色,嶽離、封寒、軒轅九燁、薛煥、楚風流等等,一眾精兵強將,全都聚到此地,想方設法剿匪和祛毒並重,與此同時,分清輕重緩急的徐轅,也早已教獨孤清絕、程淩霄、石磐、祝孟嚐等人往此地靠攏來,盟軍既是屏息凝神盯住這寒火毒,又是不敢怠慢地每時每刻都留神著金將們防止他們趁人之危。


    大戰再次一觸即發,卻被這足以滅世的劇毒暫時阻隔。


    “這寒火毒,需要唐門門主的處子之血為引,藥效不過是一日而已……過了今天就再無機會,王爺為何不準我將他們滅盡?!”唐小江手扣暴雨梨花針,手抖得愈發厲害,這就是唐飛靈當年失貞被逐出唐門的原因之一,這也是唐小江對林思雪忠心耿耿、以及他看到林思雪的守宮砂時無比激動的原因。


    吟兒身子一晃,險些不能站穩,可憐的思雪,若然她知道自己比小王爺多活的幾個月是為了等著造就足以禍害全天下的災難……


    “我就能滅盡,莫禍害無辜。”完顏永璉看唐小江喪失理智不計後果,仍然是泰然自若地與他周旋,另一廂,嶽離和封寒已經心意相通地冒險迂回到欄杆外側,朝著唐小江的背後靠過去。


    唐小江卻還很憤怒,暴雨梨花針直指王塚虎:“什麽無辜,這些悍匪早該死了,打著懲惡揚善的旗號,幹著奸(和諧)淫擄掠的惡事!總算我製出劇毒,足以回饋恩師,一定要殺盡這幫悍匪!就從這王塚虎開始吧!”


    南宋群雄雖不知情,大抵可以推測,這唐小江在被唐飛靈收養之前,很可能自己或者哪個家人被草莽敗類侵犯過,不然他也不會著重念著奸(和諧)淫等字。群雄更不知道,正是這樣的原因,這個麵如傅粉的男人,接近盛世範圍是刻意,救了林思雪也不算巧合,那天他是真的路見欺淩拔刀相助,卻沒想到上天賜給他一個回饋恩師的機會,也算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王塚虎因為林思雪和小王爺雙雙死去,這一刻完全喪失了戰鬥力,危難在前,竟連移動腳步的心都沒有,一副等死的樣子。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胡弄玉輕笑一聲:“死就死,哭什麽?對主公不負,對誌向不移,有何好悲?大家一起,痛快去了。”王塚虎一愣,連忙擦眼,卻聽胡弄玉又說:“唐小江,死之前我倒要問你一句,你說得好聽,‘回饋恩師’,那麽你唐門被肖逝滅門,你恩師被肖逝利用和拋棄,怎麽算?這暴雨梨花,該對準誰?”當然笑,胡氏素來恩怨分明,唐門卻總是非不分。


    不錯,肖逝才是唐門敗落的主要原因,當年他勾引唐飛靈用心不良。此戰,林思雪引狼入室了唐門,當初,卻是唐飛靈引狼入室到唐門!


    不過胡弄玉這句話,前半句是給王塚虎定心、鬥誌,後半句則是衝唐小江亂心、分神。形勢所迫,她看出嶽離、封寒的意圖,也不得不和金軍就著這同樣的想法,勉強合作了一次。話音剛落,唐小江略一鬆懈,便被封寒從後撲倒、製伏,同時嶽離迅猛奪走那裝滿了暴雨梨花針的盒子。


    然而才剛脫險,竟又再次瀕臨絕境,驀地腳底轟然巨響,很顯然火燒到了頂梁柱,適才眾人沒有留意,直到此刻略有傾斜,再往外眺望,火龍四卷,早已將此樓與戰地隔絕。


    風呼號,火吼嘯,紅光衝天,環縣全境都是氣霧橫流。


    好在外圍兵馬發現得早,一邊減緩了廝殺拚命,一邊近前為王爺和主公滅火。


    淩大傑聽到王爺咳了一聲,也不知是否被煙所嗆,急忙指揮樓上眾將下去滅煙,視線就這麽不經意地掠過吟兒,見她假惺惺地也因這一聲咳回看王爺,不由得冷哼了一聲。


    一時半刻,外麵人進不來,裏麵人出不去,金宋雙方都無心對戰,但有一人毫無所謂,到此刻還沒停止與林阡、徐轅的戰鬥,甚至把封寒、嶽離、石磐都拖了進來,肖逝,看這五人都有抽身救火的心打得都不及平素一成,他冷笑之際怒意不改:“學這身武藝,是為了救火的麽?”他的意思,是這些人該對比武保持最起碼的尊敬,救火的事就交給旁人去做,然而,這當兒少一個人去救火,都很可能讓他們所有人葬身火中。


    “是,都是為了救天下蒼生於水深火熱。”吟兒平複心情開口,既為父親,也為林阡。


    完顏永璉微微一怔,這句話他剛想說……


    肖逝雙目一凜,冷嘲:“自己徒弟都顧不好,還顧什麽天下蒼生。”


    吟兒一怔,聽出他是把思雪的死算在自己頭上了,盡管那滴淚還在眼角,卻不改寸土不讓:“至少我顧過,不似您,不顧。”既是諷他一直以來對於武功之外的任何事都事不關己,又是罵他對思雪母女的不聞不問和不找,尤其思雪,他現在倒是在為她喜為她哀,這二十五年他下過天山半次?


    肖逝並未因她這句就動心,發揮連一絲都沒紊亂,果然沒多少情(和諧)欲,不過他一個人也休想敵得過他所纏住的五個,隻要他們認真專注起來……緩得一緩,徐轅和封寒一起脫離開去,嶽離和林阡、石磐尚在局中,被他繼續追打不休,不過就在那時,嶽離想對林阡暗中殺傷一了百了,林阡石磐怎能不對嶽離作防備?原先的合攻肖逝,就變成了三方互毆,戰勢一下子無窮走向。不刻,祝孟嚐才剛上來會合、淩大傑才剛上來稟報,竟也被這刀光劍影拖進戰團,煙勢一下就變得更難控製。


    “肖逝,這般混戰,意欲何為?”完顏永璉靠近問時,尋求著解局之法,肖逝是當前此戰的根因。


    “肖逝此人,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睚眥之怨無不報複,完顏永璉,你是知道的。”肖逝冷笑,“即便是同歸於盡,殺我妻女的凶手們,今日也必須葬身於此。徒兒,你且先走吧。”


    言下之意,反正我絕世劍法,也將會流傳於世,雖然未必及得上我。肖逝看得透徹,獨孤清絕和他是同樣的人,不可能來與恩師敵對,也並不是那麽融於抗金聯盟。


    “混戰難決勝負,而且對您不公,反正眾人都走不掉了,不如就趁著這四美具、二難並……一場場武鬥較量,何如?”林阡邊戰邊問,知道肖逝這麽糾纏下去必然和眾人同歸於盡,所以立刻向他索取幾場公平比武,不求他能拎得清敵我輕重,卻是爭取了一個“最多人救火”“最少人混戰”的契機。


    “好得很。不過,旁人可以公平較量,你卻不能。林阡,我妻女皆直接因你而死,你是我報仇第一目標。受我一掌!以你之血,奠這場比武之基。”肖逝的麵容裏,全然表現出他不接受任何否決。


    “……”事發突然,盡管無理,林阡不得不準備點頭,然而在場宋軍,哪個會任他受這一掌?尤其吟兒和徐轅,適才都見過他吐血,知道他必定經受不住。


    “這一掌,我代他受。”語驚四境,因為發話的那個……是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的獨孤清絕。


    肖逝臉色驟變,這是在場眾人他唯一一個願意放過的,也是他和眾人一樣萬萬不曾想到的,片刻,怒罵:“當真糊塗!不記得武道巔峰才該是你之所求?!”


    “師父,武道巔峰需攀,卻怎能少了對手,三十年後,唯有他能與我爭‘天下第一’,我想保這個唯一的對手長命。”獨孤清絕依然狂妄,預言時微笑篤定,“不過,今日我隻想與他活著回去,對飲且高歌。”


    林阡聽得感動,尚未來得及拒絕,肖逝已然發狠:“為師成全你。”竟以一個誰都來不及反應的速度朝著獨孤清絕平推一掌,端的是沒有留半點情,一刹那高樓豈止晃動,簡直有在火中位移之感。檣傾楫摧,摧枯拉朽,不足以形容。強光籠罩之下,獨孤清絕不曾退避,被這一掌迅猛擊中,身體斜飛出去重重撞在欄杆上,一聲巨響,摔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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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林阡去受這一掌,今夜就必死無疑,一瞬過後,誰都慶幸林阡沒接,再一瞬,誰都不敢看獨孤是不是死了。


    徐轅和林阡慌忙上前將獨孤扶起,見他口吐鮮血急急給他丹藥保命,反而胡弄玉卻不是第一個上來問他生死的人,甚而至於胡弄玉一直就沒有來問。


    那是自然,玉兒,誰能贏你獨孤哥哥?獨孤清絕來不及笑,卻看著胡弄玉背道而馳,朝著肖逝的方向……不禁色變:“玉兒?”


    “私仇已矣,公事未了。肖逝,二十多年前你害唐門敗落,連累南宋武林人才凋零,唐小江他欺軟怕硬不敢打你,我胡弄玉代表南宋毒壇向你複仇!今朝這兵戎相見,你的血也該留下奠基。”胡弄玉殺意凜冽,神情無懼,與對自己人的親切不同,對敵人時她向來是冷傲的另一麵,此刻,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肖逝,吃我一刀!”


    說一不二,當下一雙妙手,左邊裹真龍膽、梅上青、陰間草,右邊攜無影刀,左右並進,隻攻不守,肖逝未曾將她放在眼裏故而沒有躲讓,倒是唐小江看到這假想敵過來,本能抽刀持毒於中途相攔,可惜他武功追不上胡弄玉,被胡弄玉擊退數步,摔得是頭暈眼花,身上也全是毒液。


    “怎麽,不僅恩怨不清,反倒認賊作父了?”胡弄玉諷笑。


    “你們人多勢眾,到可以犧牲一二,肖前輩隻有孤身一人,如何能隨便受傷?他還要作後麵的較量。”唐小江對悍匪們天生仇視,適才又對王爺不敬過,想了想暫時站到了肖逝這邊,冷靜闡述起比武公平。


    “咳。”胡弄玉咳了一聲,裝著被煙嗆,其實很尷尬。


    眾人稍一回憶,確實是胡弄玉詭計多端,差點把包括肖逝在內的所有人給說懵了繞進去,如果肖逝受傷中毒,她一下就把接下來的比武難度降低了。


    “刀法、毒術都算不錯,女子中當屬第一,智謀嘛,也配得上我那傻徒兒。”肖逝雖然沒被擊中,卻也感應到了那力道和殺傷,如是評判。


    “師父。”嗬,改口改得可真快,就聽胡弄玉笑著說,“不管接下來怎麽打,隻想對您說一句,殘情劍是無鞘之劍,我胡弄玉確實是鞘,既束縛他,又護他。”


    獨孤清絕聽得心口一暖,忽然想狂放大笑,玉兒,剛好師父在上,我和你在此夫妻對拜如何,才笑出聲,就暈在了林阡懷裏。


    “比武開始?我來選個對手。”肖逝環顧四周。他雖然氣力消耗不少,到現在卻是一點傷都沒受,反觀在場幾個還能打的高手——哦不對,在場除了完顏永璉,沒有在他麵前還敢稱高手的了。


    王爺和肖逝相反,雖然氣力保持,卻是受過箭傷。


    他二人,本也是二十多年前神交的對手、可惜卻一直沒有較量的緣分。


    但有一個交集是淵聲:當今世上,他倆是唯二對淵聲有過勝績的人。


    “完顏永璉,我女兒的基業,終究是你所滅。”實力有,動機也有,是時候打一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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