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完顏永璉而言,眼前幾個女子委實不凡,燕落秋身上竟有著與柳月相近的氣魄,林美材刀法亦超過了他麾下大半高手,而鳳簫吟,這抗金聯盟盟主心機至深,泰山之戰便對他的策謀截胡過,自然更加是不容小覷。


    束乾坤估摸著林阡是聞知此間談判為防變故、對上一戰為他效力的五嶽投桃報李來了,然而他傾家蕩產也隻能差遣林美材鳳簫吟兩個前來,說明此刻抗金聯盟實在隻拿得出手這兩個戰力,偏巧還都是女人,束乾坤不禁恥笑:“宋軍的男人去了哪裏,盡龜縮在女人裙後嗎。”


    “總好過金軍的男人,匍匐在女人的裙下。”鳳簫吟輕笑一聲,也是一語雙關,既嘲薛煥此刻刀法及不上林美材,又諷束乾坤對燕落秋垂涎。


    眾金將未想到束乾坤搬石砸腳,有驚詫有尷尬亦有憤怒,完顏永璉難免也笑著搖頭。


    束乾坤紅著臉來不及反駁,隻因他剛好看到薛煥遇險,即刻拔乾坤劍加入戰團,卻是把滿腹的氣都撒向林美材去了。金軍高手如雲,再打下去林美材顯然寡不敵眾,然則五嶽見狀忿然不平,若動用人海戰術也足夠魚死網破。關鍵是,對於王爺意義何在?!


    原先還能說薛煥是情急未受號令、一不小心殺死了燕落秋,但如今範圍實在波及太大,不像談判反而為淵驅魚,嶽離當然要代完顏永璉出手阻止,反手一掌,內力蕩滌,迅即拆開那混亂武鬥:“再不聽號令隨意打鬥,軍法處置。”


    “假的要死。”連趙西風都懂,邊帶著才要上的麾下退回原地,邊衝著嶽離的方向嘟囔了一句。


    雖說燕落秋已經安全,但看她傷勢未愈、氣喘籲籲繼續下棋也不實際,故而吟兒決定繼續代勞,而林美材帶她下去“休息”,實際卻是找慕紅蓮治傷去了。


    然而燕落秋棋局的最後幾步走的是單官,吟兒棋風與她完全不同,如何看得出她隱藏心思,故而才接手就覺大勢已去。再行幾子,雖然勉強破黑邊空,卻付出上邊變薄同時右邊被攻的代價,其後更是多塊孤棋,陷入苦戰,緊接著更被聲東擊西、多處搜刮,放眼望去她敗局已定,隻能認輸坐以待斃。


    “顧此失彼,手忙腳亂,作廢了原棋手的一手好棋。”奇也奇在,這句話如果旁人說便是嘲諷,但出自完顏永璉之口,竟令人覺得客觀中肯。


    而吟兒早就六親不認,再見他時也不再像上次百轉千回,聽得這話毫無心酸,微微一笑點頭回應:“王爺棋藝確實高妙,我竟沒看出王爺原來是另有所圖……”就像昨夜決戰,林阡也沒看出來,王爺原來是將計就計一樣,“那麽,我想請問王爺一句,哪怕金強宋弱,王爺也一直想把五嶽拖下水、堅決不允許謝清發及其麾下坐山觀虎鬥。所以我可以認為您也是別有所圖嗎?您到磧口的最終目的,並不是我抗金聯盟,而更加是這些鎬王府舊部?”


    嶽離等人皆是一怔,沒想到她比燕落秋還毒辣,直接把另有所圖推論到王爺來磧口的初衷上來,她這盤棋輸得這麽慘,居然也可以為“金強宋弱”作證,但實際上五嶽之所以舉足輕重,根本是因為金宋旗鼓相當啊,但即便王爺他本人不在場,眾將又怎能反駁說不是這樣的、不是金強宋弱、林阡實力已經逼近王爺……


    “金強宋弱,才更不希望宋軍心急如焚、騙得五嶽誤上賊船、行差走錯。我軍之所以要招安五嶽,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王爺談判和對弈一樣,搶占要點,掌控全局。


    “哼,招安,你們口口聲聲的所謂未來,根本是要解散五嶽,用榮華富貴腐蝕了他們,漸漸忘卻恥辱吧。”吟兒厚著臉皮繼續問,“並不是出自真心要幫他們回歸。”


    “是解散,解散即是回歸,不再盤踞江湖,回歸王府生涯,有何不可,難道誰天生不愛富貴安穩、喜歡當草莽流寇?”完顏永璉明著對她反駁,暗卻一言便收攏人心。


    吟兒一怔語塞,嶽離幫忙收拾棋盤,對著棋局歎了一聲:“盟主適才棋盤上塊數過多,為了補救,竟還幫王爺補了棋。”吟兒臉上一紅,知他也是話中有話,她剛剛這句話搬石砸腳真的是幫完顏永璉在招安……


    不過,亡羊補牢,為時不晚,棋藝不精,氣魄來填,“我不同意。”此刻與完顏永璉平起平坐,她理直氣壯喝斷了五嶽群匪的思路:“我不同意招安。草莽流寇自由,王府生涯掣肘,我相信鎬王府舊部心念一致,金廷一日不拿出‘平反’的實際決策來,眾人便一日不停止反金的決心,我相信風雅之士們的心念更一致,絕對不予解散,隻求在磧口安居樂業、獨善其身、實現恩怨盡泯。”


    說話間,她已決意和完顏永璉行第三盤棋。


    “你不同意,你有資格?”嶽離一愣,幫王爺問。


    “下完這盤,你便知我有無資格。”她笑著告訴他們,她大可憑這盤棋,一邊幫忙、一邊入主。


    “和上回對弈一樣,狀態慢熱,需要練手?”完顏永璉一笑。


    “王爺久等。”她對於金軍向來是個狠角色,這盤棋才開始不久,就直接對著王爺硬拚,霸氣攻擊,滿盤血腥,倒也沒忘記攻彼顧我,殺氣十足偏還無懈可擊。


    嶽離再度愣住,因為想到桃花溪林阡說……林阡刀法慢熱,嶽天尊久等了……


    “不錯,後程腕力強大。”直到第四十步,他才找到她的弱點,落一黑子,左右逢源,見血封喉。


    是怎樣的妙招,竟教才第四十步他就說這是“後程”!然而她察覺出自己再正麵硬剛真是找死,倏然敵強我弱,唯能被迫暫時咽氣。


    “盟主適才對我說,五嶽不予解散,想要一邊根深蒂固地反金,一邊獨善其身地風雅。不錯,若然林阡與你不存在,大可如此。但開禧北伐在側,試問五嶽如何不被席卷,如何不被人利用,如何恩怨盡泯?”他看她呆住,知道這一盤棋她也無力回天。


    “且看你和完顏永功,哪個敢動五嶽分毫。”吟兒東碰西靠,輕靈騰挪,巧妙轉戰到棋盤左側,竟生生化解了這場危機。她提及完顏永功,才教完顏永璉麵色微改,一則她在說昨夜決戰永功誤事,二則她在說林阡知情必會利用,三則她在說,即使開禧北伐不在側,五嶽仍然被席卷,跟宋人沒關係,跟任何人都沒關係,心遠地自偏。


    “你與謝夫人兩個,看似是要把這九曲黃河風雅成魏晉竹林、同時又將鎬王府舊部馴服成抗金聯盟。理想雖好,到底是不切實際之事。”當是時,完顏永璉目光尖銳,發現她下出緩招而出強手。


    “不試,焉知?”吟兒被棋困住而一時失神,她身後燕落秋重新到場,給她補話。


    可惜棋盤上勝負已分,茫茫黑陣,難見白路。


    完顏永璉轉頭看向燕落秋,神色凝重:“你要清楚地知道,假風流的代價,真風流的下場。”


    天生的王氣撲麵而來,燕落秋不禁一怔,隻覺他眼神冷得可怕,令她都不敢正視。下一刻,很顯然他正準備起身,宣告他已給了鳳簫吟致命一擊,繼而代燕落秋做出五嶽未來的定奪。而那一瞬,林美材和五嶽魔門都還沉浸在吟兒的敗戰裏沒回過神,燕落秋也還在殫精竭慮如何挽回自己的搬石砸腳,竟然沒有一個能遏製這棋局、這戰局的走向……


    “慢著,王爺。”吟兒忽然一笑,提起惜音劍來,以抓握匕首的姿勢將之大材小用,當著完顏永璉的麵開始對棋盤進行切割。在一眾梟雄都還沒緩過神的時候,她已發揮她削鐵如泥的惜音劍,刷刷幾下就把棋盤削去了一大塊,最終隻留下個不規則的形狀,削完,她幹淨利落地先於完顏永璉站起身來,“可以了,平局吧。”


    眾人全都錯愕,眼看王爺贏她之處連棋帶盤全被她劈砍,隻留下中間一塊旗鼓相當……“宋軍盟主,原來是這樣的一個潑皮無賴。”束乾坤冷笑一聲,當即把她對他的嘲諷還給她。


    “你師父是哪個,教棋之前不先教禮儀?”嶽離冷冷問,“一個連棋盤都不敬的人,配摸棋子嗎。”


    “誰說棋盤一定長那樣?我行棋處才是盤!”她感覺她被沙溪清說“規矩豈為我輩設也”濡染,狂氣一下飆到極點。


    說實話這種破壞規矩的奇招妙招,完顏永璉不可能想到,想到也不會屑於用,柳月、林阡、燕落秋亦然。畢竟,下棋時他們都是真君子,有幾個能像眼前女子這般,做慣了真小人的。


    他因為對她向來有偏見,略帶嫌惡:“你能想到鑽規矩的空子,我原本也不驚奇。”


    “鑽規矩的空子?在五嶽的地盤,自要用五嶽的棋盤,曹王還請入鄉隨俗吧。”燕落秋立即站在吟兒的基礎上加以反擊,言下之意,強龍在地頭蛇的屋簷下,也不得不低頭。


    她兩個爭著和王爺對弈、搶著和王爺周旋,在嶽離看來,根本是在向林阡爭風吃醋,表麵卻又是那麽完美的合力攻擊……


    “既是平局,王爺便該應了先前的允諾,不再騷擾我五嶽決策。”田攬月即刻提點,趙西風當即眼神一狠:“請吧!”


    “雖是平局,終究他人代下,如何能算?”嶽離看向燕落秋,也不介意代王爺來鑽她話裏的空子,那時候的她,說的是我燕落秋與你在呂梁山對戰三盤,現在就算平局也隻是鳳簫吟代下。


    “你待如何?!”一石激起千層浪,同樣的一句,趙西風怒不可遏,丁誌遠聲音發顫,整個靈堂充斥著怒極和恐極的兩種人,卻個個全副武裝劍拔弩張,眼看著這場談判根本不可能善終。


    完顏永璉看得出來,鳳簫吟、燕落秋、田攬月,是林阡對五嶽誆騙的鐵三角,尤其後兩個近水樓台,竟使五嶽的預設立場就是抗金,所以鳳簫吟劈砍棋盤、燕落秋說入鄉隨俗才那樣有底氣。


    他布局雖比林阡快,奈何機緣不如林阡早,在征服人心的中盤他已經慢了一步,招安五嶽、爭取回旋,事需緩圖,不可操之過急:“本王承諾,不再騷擾你五嶽決策,但在決策之前,趙二當家和謝夫人,務必答應我一句話。”


    “曹王請講。”燕落秋知道,他即使不派兵幹涉,也終究會在各個層麵調控,五嶽可能獲得短暫的安寧,但未來的路實際並不好走。


    卻如何不答應他?不給對方台階,隨時會被翻盤。


    “始終記得,凡事留一線,勿再對民間作亂,方能有平反契機。”完顏永璉目光掠過五嶽這幾個當家,懾得丁誌遠立即就打了個寒顫。


    “不會再對民間作亂。”燕落秋說時,與吟兒對視一眼,作為林阡的河東大何方,焉能不遵守林阡的規定?但是,燕落秋沒應承後半句,平反?在你金廷平反的實際決策拿出之前,五嶽隻怕早被我燕落秋調教得與盟軍同氣連枝了。


    燕落秋的運籌、林美材的救局和鳳簫吟的騷擾,使金軍這場謀定後動的談判不了了之,夜幕降臨,眾將唯能無功而回。


    眼見著這些哪個都能以一敵萬的刀王劍聖終於下山,趙西風胸中惡氣一鬆,整個人竟差點軟倒下來。


    “二哥,此番抗擊金軍,多虧了你。”燕落秋到他身邊將他扶起,她知道他的可塑性最強。


    “大嫂,我們要保護你,還有叔伯、大哥留下的基業。”趙西風眼含熱淚,竟然被外力幹擾出了對義氣的認知。


    “朝廷一天不拿出平反的實際來,咱們一天不停止抗金!”田攬月立即引導五當家的麾下如是說:“說的是!”“萬不能被金軍騙去!”


    “他們要真有誠意,早把薛煥和萬演的人頭留下了!”趙西風發自肺腑。


    丁誌遠在人群中機械性地振臂高呼,時不時地卻朝燕平生打量,狐疑。適才他表麵沒體現,實際卻一直在思考——


    昨夜他在寒棺之外,求見林阡而不得,卻在洞口看到個矮矮胖胖的男人煎藥送藥,這男人,現在在何處?今晨他偶然看見燕平生在燕落秋耳邊私語,那表現不說還好,一說根本像極了父女。


    會否金軍說的是真?確實是燕平生複仇來了?大哥該不會真不是薛煥所殺?丁誌遠曾想在林阡麵前表現,但沒成功,反而先被完顏永璉氣度吸引,意外還發現林、燕不可信,心存疑慮,卻隻能暫時隨大流。


    


    河東之戰,眼看即將告一段落,完顏永璉和林阡各自都沒實現初衷,各自又都達到了目的。


    完顏永璉初衷是收編鎬王府頑固勢力清剿林阡,林阡初衷是與謝清發領導下的鎬王府合力抗金,都沒實現。


    都達到了目的,完顏永璉希望五嶽不再公然作亂民間,林阡想呂梁的無辜能不被卷入戰火、被庇護。


    晝夜之交的磧口,遠方水天一色,近處樹月交融。


    從黑龍山一路下行,眾金將如何不覺失落,束乾坤最難藏掩,與薛煥竊竊私語:“談判竟未成功,唉,白來了。”


    薛煥還沒答話,便聽王爺問嶽離:“中天,你可也覺得是白來了?”薛煥回看束乾坤一眼,他臉紅到脖子根,完全沒想到王爺聽見了。


    “五嶽還是會聽王爺最後這句提點的,尤其後半句,必有愛慕榮華之人動心。”嶽離看得透徹,沙溪清曾經也侮辱過趙西風,說,“什麽洗刷父輩恥辱啊,你們是想著要結束流寇命運,回歸夢境中的錦衣玉食,卻不知不當流寇的那一刻,便是死的那一刻。”不過,沙溪清倒是看錯了,趙西風還真不是那種人,那種人,五嶽卻一定有,因為世間必有。


    “原來如此。”薛煥露出喜色,“必然有這樣一群人的存在,即使為數不多。由於他們本來的立場就是歸順朝廷,必然聽得進王爺的所有提點,包括‘平反’,也包括‘燕落秋隱姓埋名居心叵測’,這群人,不管謝夫人究竟是不是燕落秋,他們眼中的她都白不得,他們最後的選擇必然還是被招安。”


    “然而……”萬演卻滿臉苦澀,“這樣的人,多半人微言輕,也沒什麽作用。”他不敢明說,這樣的人少之又少,五嶽的一大半都可能被燕落秋大亂大治了,這樣的人或許隻會隨波逐流、濫竽充數、漸漸被消化。


    “有人說得上話,隻是沒說而已。”王爺微笑,搖頭安撫,“他將來有大作用。”


    薛煥、萬演、束乾坤都是一怔,王爺看向嶽離:“中天,你且告訴他們,那人是誰。”


    嶽離一震,腦中竟一片空白,久矣,才如實回答:“王爺,中天竟愚鈍不知……”


    完顏永璉出乎意料,回頭看他一眼,嶽離麵不改色,卻是汗流浹背。


    “我聽你說起,謝清發曾一口咬定,星火灣之戰我軍企圖暗殺謝夫人,但是我等並未有類似號令;當時林阡的表現也是始料不及、不是林阡的人所為;五嶽雖可能有內奸向林阡投誠,卻不會膽大到直接去殺謝夫人。”完顏永璉提及,嶽離才意識到:“是第三方……是郢王爺的人,從那時起,他便已經在暗助林阡?”


    “永功在五嶽買通了屬於他的內奸,那晚射殺謝夫人,是想幫林阡除去絆腳石、推動林阡與我正麵交戰兩敗俱傷。”完顏永璉如是說。


    “國仇當前,為了這一己之私,那郢王竟寧可敵我不分,幫著外人來對付自己的祖國……”萬演難以理解,但事實勝於雄辯。


    “因為他怕我借機侵吞他的黑虎軍,被我以開禧北伐為名、假道滅虢。”完顏永璉了然。


    “這樣的人,都有人投奔嗎。”萬演不齒。


    “有,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嶽離歎道,五嶽雖小,五髒俱全。


    “去年春夏河東大亂時,黑虎軍便對一些差點能清剿的五嶽勢力‘鎮壓不力’,暗中放走了賊寇。當時臨喜便對我推測,永功是想暗助這些亂黨安頓在呂梁等地紮根、悄然壯大,養兵千日後有朝一日能圖謀不軌。”完顏永璉一直稱呼仆散揆的小名臨喜。山東之戰結束後,仆散揆就對他如此推測。


    “那賊寇,去年河東大亂便已和郢王搭上了……”嶽離腳底一股寒氣。


    “先前我忖度,那賊寇至少也是個說得上話的當家,否則永功暗助他有何好處?我甚至想,甚而至於那就是謝清發本人。我到河東來與林匪作戰時,確實是帶著解散五嶽帶回朝廷的初衷,如此才能既損林匪、又傷鎬王,教他兩個都失去對大金不利的承載之物。”完顏永璉說罷,萬演油然而生敬意:“曹王是為了守護我大金的黎民百姓。”


    “趙西風沒那麽聰明,五當家已行將就木……謝大當家和萬將軍都不可能和郢王交往……”嶽離分析時,那賊寇呼之欲出。


    萬演搖頭:“但是丁老四他,他怎會是那個賊寇?他和林阡麾下的馮天羽,去年河東大亂也是相互扶持、私交甚篤,所以他更偏向於與林阡交好啊……”如果沒記錯,林阡才到河東,他就主動去示好,比誰都積極……


    丁誌遠怎會是那個貪圖榮華富貴的人?甫一聽說萬演降金,丁誌遠在人群中振臂高呼:“什麽兄弟情義!狗屁!十多年的生死患難,抵不過富貴榮華吸引!”難道,這樣的人,是真的認為兄弟情義是狗屁嗎,是的,人心隔肚皮。


    “他就是那個賊寇,被永功扶持著為永功辦事,卻因為馮天羽的私交又對林阡投機。”完顏永璉歎道,“五嶽五個當家,最有可能的就是他,我今次上山談判,也是想驗證這觀點。”


    “除了謝夫人的死忠攬月公子之外,今次談判,就數丁誌遠句句不離招安。他忌諱招安,是因他在意招安……”嶽離點頭,回憶時醒悟,王爺應該是聽到丁誌遠說“說得好聽,那不還是要幫曹王招安?狐狸尾巴可算露出來”時,對這份觀點有所確信的,對於王爺來說,那時候丁誌遠的狐狸尾巴才算露出來。


    說“你待如何”時,丁誌遠更是聲音發顫,反倒是趙西風聲音渾厚,武功差不多卻為何差距那樣大,那是因為,小人長戚戚……


    “永功對麾下的駕馭能力向來不足,卿旭瑭如是,丁誌遠如是,我看出丁誌遠雖給他辦事,卻不甚堅定,竟被我三言兩語,就說得愣神呆住。”完顏永璉難掩蹊蹺,“倒是有些奇怪,林阡為何竟也駕馭不住,倒是留給我機會。”


    “林匪焦頭爛額,顧不上吧。”束乾坤說對一半。


    “這丁誌遠,人如其名,誌向遠大,他對萬將軍你起了殺心,不論是想對郢王報效還是要向林阡邀功,或是起了歸順我的意念,都是想要戰功、想要獨自坐大。”完顏永璉看向萬演。


    金將都還不知道丁誌遠見過慕紅蓮的事,所以不知丁誌遠除了誌向遠大之外、更還覺得燕落秋身上疑點頗多,他眼中的燕落秋不僅不白而且幾乎近黑……謝清發之死成為懸案的今夜,一則林阡燕落秋確有貓膩,二則丁誌遠本身就投機倒把,縱使林阡察覺到,也不能控製丁誌遠的離心。


    雖不通曉全部,但也基本可以料定,林阡的五嶽與紅襖寨一樣,尚有後事。


    “我竟將老四小覷了。”萬演點頭,歎人各有誌。


    “因小見大,五嶽並不像表麵上那樣徹底凝聚,我們並未白來。”薛煥欣喜道。


    “可笑林匪等人,還未留意到哪塊棋活,哪塊棋死。”嶽離想,論洞察誰能強得過王爺。


    “中天,換往日,你不會看不出。”這時卻聽王爺嚴肅地說。嶽離緩過神來,臉上一白:“王爺教訓的是,我……”


    “不要太在意劍斷的事,你便算手中無劍,實力都不懼林匪。”王爺麵色卻親和,按住他肩膀。嶽離隻覺一股暖流流遍全身,一瞬負罪感卻更重:“中天必將為王爺斬盡窮寇。”


    說話間已走到山下,淩大傑率眾接應,看到他們之時,立即迎上前來:“王爺,如何?”


    “抗金聯盟的盟主,再度教訓了我一回。”完顏永璉說時雖然帶笑,卻帶著幾分輕蔑之意,淩大傑杵在原地:“王爺,為何對她如此厭惡,她其實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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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終究辦事不力。且將我在五嶽辦事不力的言論,傳揚出去吧。”完顏永璉略帶深意地一笑,淩大傑還沒回神就點頭,令行禁止:“好。”


    “王爺,末將有一事不明……”這群武將裏,最好學的就是那個最愚鈍卻又最盡責的束乾坤,他看到王爺算無遺策的樣子,難免想追問決戰時王爺為何能洞穿林阡計謀,“昨夜決戰,王爺是如何發現了林匪的反間計?”


    “是前一戰結束之後,我聽罷眾將在南山上的見聞,才知自己低估了謝夫人引起失誤。然而,活躍在林阡近身的細作,竟然未曾將林阡和謝夫人的私交告知控弦莊,我有十足的理由相信,林阡正試圖操控細作化為己用。”完顏永璉說罷,束乾坤才恍然大悟,正是因為前一戰林阡害得王爺對謝夫人計算失誤,才使林阡在昨夜決戰中對完顏永璉的反間計沒有成功。


    “到底是林匪過於自信呢,還是王爺的警惕超乎常人……”束乾坤暗自震驚。


    “我也十分蹊蹺,林匪是如何發現了細作的身份,他應該比我想得更早。”完顏永璉歎了口氣,“可惜得很,如今忠奸難辨,隻能棄而不用。”


    


    金軍才剛下山,吟兒便察覺燕落秋搖搖欲倒,應該是箭傷發作、體力難支,眼疾手快急忙將她扶穩。就算薛煥的楚狂刀沒那麽強悍,和完顏永璉下棋也足夠她氣力耗竭。


    “邪後,你且在這裏照看她吧。”吟兒照顧了片刻,看她昏睡難免心疼,決意將林美材留在她房中守護,自己先回去向林阡複命。


    “那麽,亥時要將秋兒叫醒嗎?”白虎問,好吧,她在林子裏玩、又遲到了……


    “為何要叫醒?”林美材奇問。


    “據說是在寒棺裏麵,和那個冷血無情的蓋世英雄約好了,亥時要偷偷地去宋營邊上見麵。”白虎帶著些不值的語氣。


    “……”吟兒忽然想起來,下午她接林阡回盟軍時,燕落秋說晚上我會去帥帳找你倆,林阡回答說,好的,記得偷偷的。


    原來,還是為了林阡,精疲力盡、傷痕累累都不管……


    這一路吟兒獨自回去,想了很久,夜深人靜的黃河岸邊,抬眼望繁星點點,低頭聽浪濤滾滾,背後見萬家燭火,眼前是千帳燈輝。


    她雖後來才到,卻必然要去聽先前一切,聽到那癡漢之說,聽到那冥獄之言,也聽到那毒誓之語。


    天誅地滅,萬劫不複?五年前在石泉縣的郊外,林美材也曾那樣為林阡赴湯蹈火,對著家規國法眼都不眨地破,魔門的女子,一樣決絕也一樣傻。


    那時吟兒曾對林阡說:“我就不會為了不屬於我的男人做半件事,是不是很自私。”


    也是因為見到闌珊對越風的等待成真,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有些女子,是認定了那就是屬於她們的男人……


    如果說林美材更像魔神那樣瀟灑,燕落秋恐怕更像燕平生那樣執著,更何況林阡是她這麽多年唯一一個動了真心的,換吟兒自己也絕對不會放手吧。


    “你這榆木腦子,總是有一個接一個的女人喜歡,一個比一個對你好。看見邪後我就已經吃夠了醋,看見她我更狠心不起來了。”吟兒眼圈一紅,因為林阡對她的感覺與眾不同,吟兒下定了決心要幫林阡開這個竅。


    “今晚,是真的要見她嗎?”回到盟軍,遠遠就看到林阡在寨口等她,一見她來飛身而下,於是她第一句話就問。


    “吟兒是在問傾城姑娘嗎。不錯,是還有事未了。不過見她之時,必須掩人耳目,吟兒你也同去。”他微笑拉住她手,一同往營中走。


    “我不去了。你一個人見她吧。不過你見她之時,能否不要再像被女妖抓去的和尚,看到我便如遇救兵?”她搖頭,放開他手,認真地說,“我,我也不那麽過分了。你且叫她落落吧,不就一個稱謂而已……”


    “怎麽?”他始料未及,卻強行牽回,“談判出了什麽意外?怎就你一人回來?不,不對,如果有什麽不好的事,吟兒不會先說起別的……”


    “幾十年前燕門林氏,幾十年後林門燕氏,倒也算個輪回。”她悠悠地說著,再度把手往後縮,“希望她是唯一的一個例外,雲煙姐姐應當也會喜歡……至於我的話,黔靈峰上你在門外掃地,反正我總是在家裏收拾屋子的吧……”


    “吟兒……”他不再強行搶她手,卻帶一絲盡在掌握的笑,輕拍著吟兒頭,問,“今晚當真不去看好戲?”


    “什麽好戲?”吟兒這才知林阡別有所圖,但還是迫不及待要告訴他,有關談判時燕落秋的所有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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