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吟等人經過一番喬裝、混入守衛森嚴的主村範圍,夜色深沉、燈火通明,童家大院裏裏外外都擠滿了人,參與或旁觀東山國新一任的國君繼位,當是時所有人都駐足屏息凝神,故老遠便可聽到胡中原高聲宣告:


    “無影派自建立伊始,毒術流傳已達五代,人才濟濟,登峰造極,同道中人望塵莫及。 ? 然而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胡氏原有赤誠報國之心,無端被奸人陷害蒙受不白之冤,從此絕跡江湖、不得已避世存活。未料想,南宋武林依然不分是非黑白,視我等歪門邪道、斥我等罄竹難書……”胡中原振臂疾呼,滿麵沉痛,“族人們!可堪承受這三十多年原不屬於我們的罪名?如今正是洗刷冤屈的重要關頭,丞相府豈能群龍無一盤散沙?!”


    “哼,慷慨激昂得很。”吟兒輕聲諷刺,她知道,蠱惑人心,煽動擁戴,胡中原這一步必不可少。


    “東山國的京口各大家族,也全都背負血海深仇,都不應就此銷聲匿跡。唯有戮力同心,方能手刃仇敵、施展抱負、並將全國武學揚光大,是以國也不可一日無主。我等今日,便在此推舉出一位代國君,在幾起案件結束之前,統率全部東山國兵馬,直到一切真相水落石出。”戴琛這番話與其說在補充胡中原未講,更像在拉攏東山國另一部分人心,說什麽代國君,最後還不是坐到底?


    戴琛話音剛落,卻走到胡中原身邊,目光炯炯:“我提議由胡大哥來代任——你是無影派最德高望重的前輩,也是丞相她最親近和依仗的長輩。”


    “真是……假惺惺!”厲風行嗤之以鼻,他了解戴琛也有窺探王位的意思,可惜資格武功都明顯不及胡中原。


    “琛弟,中原何德何能……”胡中原象征性地推辭。


    “他倆,難道還是合作的……?”吟兒說時看向林阡,他不置可否,正眼觀四麵耳聽八方,留意著他認為隨時可能出現的金人。吟兒會意,轉頭看向胡弄玉的母親,作為東山國身份最高的囚犯,她此刻正坐在那虛席以待的王位之側,眼神古水無波,半晌才抬起頭,吟兒慌忙移開視線。


    王位旁,陳列有屬於無影派的聖物若幹,包括真龍膽在內的各類寒毒,以及丞相府在上次戰亂中繳獲的除玉璽外所有國君標誌。那些,確實全是金宋江湖火毒負勢競上的關鍵時刻,各自最欠缺和最迫切需要的。


    “胡大哥不必自謙,目前也唯有你能征服人心、穩住大局。”戴琛還在那虛與委蛇,吟兒緩過神來重新關注。


    “中原,你本就是蠨兒、蝶兒的弟兄,如今弄玉嫌疑未除,鳳鳴又生死未卜,唯有你能……”一個長老模樣的白胡子老頭如是說,這種應該是平日無甚作用、權位名聲等方麵卻有說話分量的胡氏長輩,胡弄玉等人之所以出山要帶上他,想來是要利用他來名正言順地整合東山國兩派,可惜不知道最後他到底服務了誰。


    吟兒一邊望著這老頭一邊餘光偷瞄,胡弄玉的母親好像偶爾會四下尋找著什麽,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半縷的焦灼,是在找弄玉鳳鳴姐妹?還是在等金人接應?吟兒本能握緊劍。


    “琛弟雖是外族,卻和蠨哥義結金蘭,適才雪崩還救了素琴性命。”胡中原話中素琴,顯然就是胡弄玉姐妹的母親。


    胡中原戴琛還在那讓來讓去,儼然把王位當成了囊中之物,金陵與林阡相視一眼,點了點頭,索性走出人群上前,果斷幹脆拋出一句:“順位繼承的不是他倆,是我。”驟然鴉雀無聲,台上台下全都目光匯聚,沒想到會有第三個人能列國君候選,不,還擺出一副舍我其誰的架勢。


    “你……你不是那個……?”戴琛皺眉,胡中原慍道:“這重重守衛當真攔不住冷女王的人,你們這群外人,又來搗什麽亂?”那白胡子長老行將就木,方才一席話說著說著竟打了個盹,這時看見金陵如回光返照,喜出望外:“蝶兒!你,你回來了!?”還未說罷,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戴琛胡中原趕緊看他,鄰近眾人亂作一團,金陵立即趁勝迫近,浪蕩子急忙提刀攔阻:“你到底何人?”如此近的一個照麵,細細打量,真是既驚又疑:“女王她,是你的……?!”


    “此番前來,正是接替家母來執掌丞相之位與女王之權。”金陵一語既出四座皆驚,何人不知,東山國內冷飄零和胡弄玉畢竟分別代表女王與丞相,臣服一方未必能臣服另一方,唯獨胡蝶是兩派勢力獨一無二的交集和紐帶,最能服眾。世間竟真存在胡蝶後人而且就在此處?


    金陵從入稻香村之初便不曾透露身世,原想低調等事件結束再認祖歸宗,未想竟在今夜派上用場,緊承著胡鳳鳴對胡中原“截和”。


    “你……是女王的後人?!”多年愛戀,凝結成此時的悲喜交加,不知不覺浪蕩子刀已收斂,他雖玩世不恭慣了,在人前卻隻會尊稱胡蝶為王。


    “冒認胡氏後人,你倒有何憑證?”戴琛保持清醒,質疑金陵。


    “我的武功和暗器,全沿襲自與你相熟的金大俠;我夫人能破解‘日月晦明毒陣’,都是她母親無影毒王親手傳授。”厲風行解釋之餘,金陵將隨身攜帶的兵器袋搬出,其中不少正是胡蝶留給她,戴琛上前觀看,神色震驚:“這,果然,是前任女王的舊物……”


    “先前見你,就有過懷疑,原來是蝶妹的女兒。”胡中原雖然勉強,卻不得不承認。


    那胡氏長老昏而又醒,聽聞她是胡蝶之女,大喜過望:“你,你,你可會攝魂斬嗎?”


    “可惜沒有天資。”金陵搖頭。


    “唉。這一代。”長老沉沉歎了口氣。幾個年輕些的胡氏長老雖然遺憾,卻不改欣喜,紛紛議論:“已經很難得了。”“比弄玉要強一些啊。”“先前見她露的幾手,早該想到的。”


    “早就說你居心叵測,如今終於展露無遺——昨晚那真龍膽的投放,看來不是為了幫冷女王複位,而是幫你自己奪權?”胡中原目光深邃,不緊不慢,言辭毒辣,“沒想到蝶妹的後人,竟是這般歹毒——”


    “她若早就仿製真龍膽,何必到此求它續我性命?若救人者都有心加害,那天下還有誰鋤強扶弱?”吟兒義正言辭,替金陵怒斥這含沙射影。


    “求藥隻是幌子。再巧舌如簧,終究還是脫不開投毒和奪位嫌疑。”胡中原那藏得極好的真麵目終於在即將大功告成的關頭由於鬼迷心竅而撕破——雖然此刻他還是那麽冷靜自若,可是對金陵的一口咬定和無比抗拒,已經說明他心態不對。


    下一刻,卻不可能再讓他冷靜自若——


    “胡中原,脫不開投毒嫌疑的是誰?”人群散開,童非常步步移近,胡中原先是遠望一眼,繼而臉色大變。


    “村長的弟弟啊!”“是啊是啊!”“那不是童家二少爺?”“還活著!”圍觀群眾七嘴八舌,童非凡顯然將弟弟的事情藏得滴水不漏,令人好生佩服。


    “正是這胡中原的親信,帶同兵馬追殺我們,投放真龍膽毒害我們!”童非常雖然低聲,指證卻如雷貫耳,在場所有人,全然順著他手指看向胡中原及其身邊親信。胡中原方才的正人君子形象和咄咄逼人聲勢,被他擊得粉碎、顯得好笑。


    “金陵,誰不知你是用毒高手,下了什麽**劇毒控製住他?!”愣了一愣,胡中原難免意亂,卻兀自強行鎮定,竹林的**懸案被他借了到此一用。


    “你什麽意思?我還不能作證了?”童非常大怒,厲風行趕緊將他按住製止,金陵沒想到胡中原會有這般反問,語塞頓覺棘手。


    “胡中原,可敢教你親信們將馬牽出,將鞋脫下,與我一驗?稻香村內到處竹林,唯有鬆海土質與別處相異,泥濘內會混雜落下的鬆針。”這時林阡話,安定了原還混亂不知如何進行下去的局麵。胡中原聞言先是一驚,似乎想不到土質鬆針這些,遲疑半刻,笑了起來:“世人皆知,我與我部下都去過鬆海,不過是在今日清晨,你等圍攻丞相之際。”親信點頭:“眾所周知,昨晚案之時,我等雖奉命追捕,卻沒有追上,走岔了路。”


    “這裏大多數人都去過鬆海,但今晨鬆針已被寒毒耗盡,真要那時去的,馬蹄下或鞋底都不會有印跡。”林阡搖頭,誰會比他更留意天時地利人和,“稻香村前天便降過雪,鬆海積了厚厚一層,若昨晚之前去那裏,鬆針與土被雪相隔,同樣不會混在泥中。唯有昨晚,積雪化薄,鬆針入泥,譬如我夫人鞋底就有,因為她昨晚在。”吟兒遲鈍,半晌才知道說自己,趕快抬腳展示。


    “那也隻能證明,我部下在昨晚去過那裏,但昨晚那麽長的幾個時辰,怎就見得是案時間。”胡中原麵不改色,繼續爭辯,臨危之際表現的氣質和他武功一樣,宗師風範。


    “不。唯有案前後的子時,雪未積厚而風力最強,那時落地鬆針不止幹枯凋零,大半都是被風強行吹落的新葉。”林阡繼續鋪陳證據。每每胡中原理直氣壯,吟兒都以為會沒話說,未想林阡竟然對鬆海區域這般熟稔,昨日難道他先走不是回去看地圖,而是去了案地點嗎?


    “看馬蹄下或鞋底粘附的泥中鬆針新舊、枯活即可,謹慎起見,你麾下每一匹戰馬、每一個兵卒,無一例外都展示出來,看有幾成。清者自清。”金陵領悟,當即補充林阡所說,胡中原頓時啞口無言。要不要怪他千慮一失?可惜他沒那個閑暇也不敢清理馬蹄引人注意,也萬萬不會想到環境是最無聲也最堅定的證人。


    “不錯,子時我等確實去追也追上了,可是沒有投放劇毒!並沒有投放!”那親信此刻承認卻又何用?若非有鬼何以適才不說?前後矛盾,言多必失。


    “至於誰投放了,我們……也不曾看到……”那親信或許是現爭辯無用,聲音漸次小了下去。


    縱然如此,疑點卻歸於胡中原,童非常和林阡所言隻能證實那親信子時在場。然而,在場的話為何對外宣布不在,要騙人說走岔路了?在場的話怎麽可能不著急抓人、命案生後還沒有留下半點蹤影倒像是任務完成回去交差?人品出現問題,根本不足為信。


    “我再強調一遍,他們隻是奉丞相與我之命,去追逃犯。我命他們必要時可以射箭威懾,卻並沒有投毒——我沒有真龍膽!”胡中原一字一頓,擲地有聲,肅然,“當時他們躲起來,是因一時恐懼;適才我不承認,也隻怕惹火燒身……”


    真是厲害,立刻把罪名降低到失職、護短、瞞報和懦弱。


    “好,這件案子姑且不提,卻不知丞相入獄之後,你何以特地引誘我們去胡鳳鳴的屋外?難道不是存心陷害擋在你前麵繼承丞相位的人?”厲風行冷笑,“你大概不知道自己百密一疏,為了引我們去,太靠近我們而暴露了氣息。”


    弄玉鳳鳴的母親素琴聞言站起,情緒起伏,不像有假:“中原?!可有此事?為何害她們?!”


    “我不過是匿名提醒你們,胡鳳鳴她暗自韜晦,有很大可能陷害丞相而已!”胡中原怕有證據遺落現場,索性不再矢口否認,而是道出其它可能,如此一來又將罪過撇得幹幹淨淨。


    “很好。那你下毒坑害丞相獄外的童家守衛,又是為何?”吟兒緊緊追問。


    胡中原慣性正要作答,忽而醒悟,怒喝:“口說無憑,證據何在?!”吟兒訕笑,也覺自己趁人之危。


    “毒殺守衛,因為蓄意,著實無懈可擊,但竹林雪崩,太過突然,屬臨時起意,所以你當時就露了馬腳。”林阡久未開口,又道。


    金陵原在後悔,童非常根本指控不了這個潛藏至深的胡中原,他完全可以扯這樣那樣的理由金蟬脫殼,未想林阡手裏竟好像還握著一個證據。


    “什麽?”胡中原聲音變得極輕。


    “雪崩之時,胡弄玉姐妹站立之地,原本並無危險,是你見機行事,射出暗器擊在她們鄰近之竹,終至其上積雪傾軋。”林阡說,胡中原麵不改色,凜然反擊:“胡說八道,雪崩第一個砸的就是你,你如何看得見?!”一席話說得圍觀眾人也覺有理,點頭交頭接耳。


    “我沒看見,它看見了。”林阡帶出身後站立已久的滿江紅,掀起他衣袖露出臂上傷口,“滿師兄自從竹林歸來便神誌不清,救治之時,才知他中了和胡弄玉一樣的**劇毒,但當時當地,下**的凶手拿捏精準,連獨孤對麵的浪蕩子都沒有傷及,又怎會禍害到滿師兄?而滿師兄離開竹林便作,又說明是在公審前後粘上,思前想後,隻能在雪崩混亂之際。


    滿師兄為人厚道沒有仇家,更有可能是不慎被牽連,我便立即想到了暗器擊雪的可能,將滿師兄看做暗器中途曆經的一點。幾個時辰前我去竹林尋覓證據,細想當時染毒暗器既然經過滿師兄,又可彈落竹上積雪壓倒胡弄玉,那根竹子必然在滿師兄和胡弄玉這一條線上,眾位大可移步,原景重現。天幸,那竹上不僅有劃痕,還有滿師兄之血,亦有**之跡。”


    “哼,就算那竹子上留存證據又如何?難道不會是你林阡所造?”胡中原冷道,臉色極不好看。


    “我們、造不出。”林阡搖頭,指著滿江紅的手臂,“他的臂上,留下了你犯罪的證據——從那暗器的厚薄、深淺,可推斷射時的內勁、手法,全是你胡中原一人所有。”竹上劃痕畢竟比滿江紅身上的淺,不及後者更能證明風格。


    林阡又握起厲風行手:“無獨有偶,風行在入稻香村前,在寨口也被你暗器傷及,傷痕與滿江紅臂上竟是如出一轍。”


    “哈哈,怪不得了,胡中原,要不要驗證我身上傷口?我也不介意你強行拖延幾日,看滿江紅過幾天是否與我此刻一樣。”厲風行笑,他們胡氏曾借屍體來驗證忘川水,今次厲風行倒是做了這個屍體。


    “不好意思,我不曾與這位厲少俠打過。”胡中原一笑,底氣沒有適才足,畢竟不用對照厲風行都足夠指證他,對於武者來說,手法、功力往往比姓名還要貼身。


    “風行與你打鬥那晚確實無人看見,但三日前為了救出女王,文暄也曾與你打鬥,身上的傷口總可以驗證了?需要將他請出?”林阡又問。


    物證接二連三疊加,胡中原額上沁出汗珠,卻仍狡辯:“他們全是你的人,傷口可以幫你偽造,話也都由你一個人說。”


    “你道世間還有幾個,有你這般內勁能打贏風行和文暄,又道我身邊還有幾人,能與你幾十年練就的暗器手法一致?”林阡看向胡氏長老,“是否胡中原手法,各位想必自有一套驗證之術,就不需我贅言了。”胡氏長老、東山國民眾還是圍觀群眾,都是連連點頭,這種可能性,比忘川水和寒徹之毒雙生子還低,根本為零。


    戴琛看長老們點頭證實暗器屬誰,難以置信地看朝胡中原:“胡大哥,當時當地,為何要打出這暗器?莫不是,真要害死丞相姐妹?”


    “休聽他說!”胡中原氣急。


    “你往竹上打的暗器,原本可以不用淬毒,可惜那雪崩突如其來,你一時心急,便用了手上唯一僅有的毒器,那毒藥,也正是前一刻害獨孤和胡弄玉失魂的、你剛撿回的暗器上所殘留。如果隻是做完害獨孤那一步,你在竹林裏留不下任何疑點,畢竟浪蕩子和獨孤打完,你的毒器也都收了回去,力道甚輕地麵也不會留痕;可惜你貪心不足,眼看可以借著雪崩謀害她姐妹性命,做出了這件準備不足的事,一不留神誤傷了圍觀者,還讓他也中毒反常、於是引起我等注目,力道太重,竹上也留了破綻。”林阡說,單是竹林之間,其實包含了兩次下毒。所幸,林阡終究設想到了這兩次下毒。


    兩次下毒,一件證據。貪婪誤謀算,欲則不達。


    浪蕩子一臉失望:“中原,我與獨孤清絕交手,確實你離得最近……”


    “一派胡言!你們都中了他的計!”胡中原拒不肯認罪,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單憑暗器手法,不能令人信服!”


    “又豈止暗器手法。”林阡淡淡說,看向滿江紅。


    “那時我離胡中原極近,隻覺手臂被什麽一擦,卻心係雪崩沒有留意傷口。”滿江紅補道,林阡點頭:“是的,當時唯有胡中原,和滿江紅、竹子、胡弄玉四者一線,這也不僅僅由我一人說,當時站位,很多人都看見。”


    這一席話,著實令胡中原臉色慘白,無法辯駁。“拿下他。”林阡本能一聲令下,正好擊中浪蕩子和戴琛擒他之心,前後自然連貫得就像遵他號令令行禁止一般。胡中原看浪蕩子和戴琛左右來攻,強行提劍反抗兩招,慌亂之下奪路而逃,圍觀群眾大驚,前麵的全然讓開,後麵的卻不及反應。


    胡中原慌不擇路,一躍而起,掠過麵前四五人,卻被佇立其中的獨孤清絕拽了下來,這童家大院不知積了多少輩子的福,此刻竟藏龍臥虎得哪個角落都是當世一流高手。


    “中原,若非理虧,何必拒捕!?”戴琛厲聲。


    “所謂鬆針,證明不了我殺人。所謂**,浪蕩子,你也記得,當時離你最近的不止我,還有江西八怪和胡鳳鳴,誰知他們是否一夥!什麽四者一線,其中有二卻是滿江紅和竹子;看似縝密實則漏洞百出,這一切不過他們串謀罷了!別忘了他們是對立麵的人!”胡中原真是厲害,原已露出狐狸尾巴,還能在失去鎮定之後重新整理思路。


    是的是可以這樣解釋,但你剛剛為什麽沒現還逃竄……


    “你幹脆說,獨孤自己毒了自己好了。這全是一個局,我們個個都在害你。”吟兒抱起劍來,實在沒見過比她還能狡辯的。


    “到目前為止,你林阡所說人證物證,或是與你合作的童非常,或是江西八怪,或是你自己的人,難道不是為這金陵奪權準備,你夫人都承認了,這是設下的連環詭計。”胡中原順勢又找到理由推脫。


    “呸呸呸。”吟兒生自己的氣,“我是反諷!!”


    胡中原苦苦哀求浪蕩子戴琛:“我對丞相忠心可鑒,決計不會害她!”


    隻見林阡風輕雲淡:“好,那就找個與我沒合作的人。”


    胡中原停止求助,看向林阡,那一刻,估計他內心也流淌過萬千思路,想著對林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我適才說,你蓄意投放蛇蠍、毒殺守衛,確實做得無懈可擊,可惜你不會想到,有人就在胡弄玉獄外,自始至終都在那裏。”林阡說時,吟兒恍然大悟,沒想到獨孤映人從離案地點最近的嫌犯變成目擊證人。


    “不錯,我一直守在丞相獄外,遠看著一個身影去而複返,當時不解也不及細想,如今想來,原是因為要投放蛇蠍。我離開去追丞相時,模糊看見守衛們頭頂又掠過那個身影。”獨孤映人剛剛一直站在地勢較高的地方。


    “我現守衛們橫死後追問了好些人,獨孤映人的這番回答,你們胡氏的人下午也都聽到了。”童非凡沒好氣地說,“可別說我傳達給了盟王聽是跟他合作。”“自然不會。”戴琛浪蕩子連忙說,童非凡他們可得罪不起,他說他是中立公允的那他就是。


    “適才胡中原驚慌失措,掠過這些人頭頂,與獨孤映人你站立之地同樣遠,可否令你證實?”林阡察言觀色,早就看出了獨孤映人從剛剛到現在的神色繁複。


    久矣,獨孤映人點頭:“那身影,度,動作,確實都是胡大叔的。”


    “獨孤映人,誰不知你暗戀丞相多年,巴不得為丞相洗脫罪名,所以此刻信口開河。”胡中原冷笑,自己都沒覺得自己這句話不對。


    “難道你胡中原不希望為丞相洗脫罪名嗎。”林阡一語既出,胡中原登時愣住,漲紅了臉,再多的砌詞都堵在喉嚨出不來了。


    他剛剛的一切狡辯,都建立在隻聽胡弄玉號令、為了胡弄玉好、不可能害胡弄玉的基礎上,他自己都說了對丞相忠心可鑒,表麵上他該是相信胡弄玉、代胡弄玉來守護王位的,沒想到這一刻竟然說漏了嘴,為了對林阡水來土掩把獨孤映人都視作了勁敵、而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對胡弄玉的敵意和幸災樂禍,就連他被胡弄玉棄車保帥、為胡弄玉犧牲的戲碼都不肯演……


    不管胡弄玉有無嫌疑,胡中原表麵都是支持她的忠臣,這點立場不能失去。當野心暴露,所有倒下的證據瞬間全部立起。


    “而且除了獨孤映人之外,你大概不會知道,童非凡的幾個子女,當時因為頑皮無知,就躲在看管胡弄玉的院外堆起來的雪人裏,你殺人種種,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原想帶他們來認人,但此刻也沒必要了。”林阡肅然說。


    胡中原的臉色再也沒有變過,眼神、姿態,全都仿佛定格在那裏,無疑,林阡一波又一波的攻勢將他的思路摧枯拉朽。


    林阡他其實早就有童非凡子女的證據,但是一下擺出最強證據,指不定他會找到反駁點,隻有這般循序漸進攻破防線,亂他的心,在最強證據列出時適逢他最虛,就是現在,一記暴擊……


    “胡中原,你才是具備了種種嫌疑的奸險小人,凶手。”一陣靜默,金陵把凶手之名還給了這個適才誣陷她的眾矢之的。


    “哈哈哈哈。”胡中原忽然仰天大笑,無比淒涼。


    “笑什麽?”敵意叢生,刀槍劍戟盡數直指,身在中心他已不可饒恕。


    “各位長老錯愛,中原確實是個野心之人,這份野心,或許在上一代有三個攝魂斬的時候就已深埋,那時,無影派正值鼎盛,中原雖非數一數二,卻也樂在其中、不甘人後,一心做出些讓所有人看得起的事情,在家族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和族人一起為國盡力。”胡中原持劍自衛,憶起鼎盛年華,難免噙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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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並沒有願望落空。”浪蕩子提刀在前,恨其不爭。


    “的確,的確如此,後來,雖然已是個落魄的、四分五裂的無影派,我也願意守護……”胡中原語帶苦澀,充滿懷念,“然而,憑什麽,憑什麽我身負絕藝,卻要對一個不學無術的小丫頭卑躬屈膝?”戴琛一驚:“胡說什麽?”


    “你們自然不會知道,胡弄玉一門心思瞞著你們。她根本連半份毒藥都不會配!她不及蝶妹萬分之一!一直吃著蝶妹和族人的老本狐假虎威!”胡中原說時,眾人盡皆色變。


    “胡大叔,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麽?”獨孤映人礙於輩分低才沒上前,即便脾氣溫和也難忍忿忿。


    “她比你們所說的廢物還要廢,根本不能擔起複興無影派的重任,還素日沉浸在兒女情長中無法自拔,一旦涉及她的獨孤寧便會情緒失控不能自已!這種連情緒都不能忍的人也配做丞相?”胡弄玉因為獨孤清絕瘋狂,胡中原哪裏是沒有看見?不,隻是假裝沒有看見罷了。


    人群之中,胡弄玉聽到這裏,不禁自愧,鬆開原還握緊的獨孤的手,獨孤急忙一把再牽回。


    “她自以為很聰明,其他人完全沒用,她竟認為我派遣的人追不上師雲才和童非常,非要靠她出馬,哈哈,我偏要讓她看見,我不僅追上了,還幫她贏回個草菅人命的名聲——我隻需殺了那個童非常,便會令稻香村與她不共戴天,她那般自以為聰明,卻根本不知童非常不該禁錮。”胡中原說時,金陵懂了,為什麽童非常會被人牆及時堵住最當中,因為那時候他是最危險的。


    “說到底,你還是為一口氣。”戴琛冷道。


    “無影派乃至東山國的毒術巫術,都不能落在平庸之人手上,唯有我,能者居之。”胡中原眼眶通紅,似也承認了對冷飄零的陷害。


    能者居之,卻,隻差一步。


    “誰能站在老天爺的視角,擁有逆向思維和篤定思路,立刻就鑽研起寒徹之毒在骨灰中多久會失效這區區一個方麵,來檢驗其到底是不是骨灰中的寒毒?除了堪稱瘋魔的無影派、本就知道有忘川水存在的胡弄玉胡中原……”——那句話裏,怕是沒有胡弄玉,隻有胡中原了。


    不錯他是研毒的瘋魔,他追逐了一輩子的東西,或許不是這簡單的權位,而是權位背後,無影派所有的毒術巫術,他要獲得隨意支配它們的權力。


    “可是,可是我等當時箭上雖然染寒毒,卻真的沒有攜帶真龍膽啊……”胡中原的麾下跪了一地,悉數求饒。


    “我原就想通過殺童非常拉胡弄玉落馬,射去的染毒之箭出自她的箭筒,當然你們沒注意到這一點,因為你們的視線全在真龍膽。我沒想到有人比我還快,還狠,在我麾下射箭捕殺之時,暗處對著平民和童非常投放真龍膽。”胡中原居然還有話說。


    “沒有人暗處投放劇毒,案現場隻有箭矢,當時有沒有另一波人馬你們完全分得清。”金陵打斷。林阡蹙眉,沒有開口,正在辨認胡中原這話是真是假,難道,胡中原投放的是真龍膽外的寒毒,那才是鬆海內寒毒不止一種的原因?


    “我也是到與你們見麵對質,才知是胡鳳鳴暗中搗鬼,看來也是和我一樣,不服胡弄玉久矣。”胡中原推論。


    “何必以己度人?!”吟兒知道胡鳳鳴是那麽好的女子之後,完全不能接受有人這麽肆意猜度她。


    “你信不信,我無所謂。我見胡鳳鳴向胡弄玉述說會翻看秘笈,又現你們的人在童家偵查,便將你們引到她牆角下,讓你們現她才是投放真龍膽之人。”胡中原承認了其它所有罪行,“後來,我在胡弄玉的獄中暗置蛇蠍,想作出她畏罪自殺的假象,但也做好了她畏罪出逃的準備,便是用她身上的毒藥放倒了那幾個守衛,更在她束手就擒之時,以**劇毒令她招供這起新案,從而她也無法清白。”


    “既然已經害了她們,為何還要多此一舉?想以雪崩埋了她們?”金陵問。


    “胡鳳鳴雖然證據確鑿,胡弄玉卻是我所陷害,我自然要以防萬一,先下手為強。”胡中原供認不諱。


    “胡鳳鳴怎麽證據確鑿了?你是怕罪無可恕,所以硬要拉個人下水嗎?”吟兒攥緊拳頭。


    “原來你也認為,胡弄玉是無辜的。”林阡難免痛心,這胡弄玉身邊侍衛可比不上冷飄零忠肝義膽,根本就是各懷鬼胎、危機四伏,先前她一個人承受了那般多的非議和誣陷,若非性格繁複隻怕真挺不過來,好在如今她有獨孤清絕相護。


    “原是為了那幾樣憑你此刻位置接觸不到的寒毒,胡叔叔才出此下策,意欲對我取而代之嗎。”胡弄玉的聲音響起,秘密揭穿終究有些不自信。


    因怕節外生枝,林阡才不要胡弄玉胡鳳鳴在澄清前出場,加上胡鳳鳴才剛醒轉、弄玉獨孤也一直陪她在較遠處。如今胡中原隻是苟延殘喘,胡弄玉自然不必再藏,推著姐姐的輪椅去往母親的方向,那個名喚素琴的禍水麵露喜色,衝前相迎,問長問短,不像裝出來。


    “你這般隻顧情愛、不學無術、暴殄天物的自然不懂,我是要擔起胡氏複興的重任、要讓南宋武林向我們認錯、道歉,你能嗎。”胡中原這句竟威嚴盡顯。


    “信不信,我立刻代南宋武林向她胡弄玉認錯、道歉?”一旁吟兒要上,被林阡一把拉住:“別暴露我們是林匪……”


    “為了洗刷奸人陷害,就要變成奸人是嗎?你今日對我做法,與那些陷害我們的金人有何分別?”胡弄玉冷笑一聲,再不像適才那般柔軟,相反霸氣四溢,“因為看不起我,便淪為自己看不起的那個?!至少我懂得不殺無辜,你能嗎。”


    胡中原被懾,一時無話可說,更像如夢初醒般,眼中火紅漸散,身影慢慢隨著佩劍一起下沉,緩得一緩,竟無聲兩行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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