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時節,樂遊原垂柳已抽出嫩芽,青楓浦草木都越蔥綠,長坪道亦到處鳥語花香。w√w


    天空中烏雲漸次分散,向短刀穀投下一片燦爛光芒,視線由上而下,錯落有致的房屋與群鬆為伴,河流與山林裏動物複蘇活躍,漫山遍野都生機勃勃,若在太平盛世置身其間,真一副“侶魚蝦而友麋鹿”之觀感。


    南宋群雄雲集東穀,也是因這好天氣而心情格外爽朗。江湖之遠,廟堂之高,難得在此齊聚交流。


    大殿主位之上有人正襟危坐,臉上明顯一道被火燒傷的疤痕,那是他再特殊不過的印記——吳曦都統,傳說這是他在幼年時期不慎栽倒在了火爐上所留。


    能與他平等對話的林阡不在穀內,是以代表義軍的天驕、風鳴澗分別於兩側席位就座。這些年來,川蜀之所以穩定繁榮,多虧了他二人坐鎮的短刀穀內、官軍義軍能和平共處。


    吳曦的部將楊震仲、親信姚淮源,領一眾官將盡數入座。近期他倆一直作為其在短刀穀內的代表,於東穀處理昔年蘇降雪顧震所負責事務。


    宴席上,眾人議論時政,憧憬北伐,各抒己見,好不暢快。


    “天驕,風將軍,先前我在邊境上抓到的重要奸細雖已伏法,卻留下了不少金國控弦莊的內幕消息,我等不如借此機會按圖索驥,對短刀穀內進行大幅肅清,抓住更多的奸細以震懾金人,為即將到來的伐金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何如?”吳曦與徐轅、風鳴澗對飲幾杯,微醺道。


    “吳都統這個剿除奸細的提議極好。”風鳴澗敷衍一笑——不過還是別“大幅”肅清了吧。


    “都統放心,我等必定奉命調查,按部就班爭取一網成擒。”徐轅回答,言下之意,一蹴而就隻可打草驚蛇。


    “好,動手之時,若遇困難,盡可求助於我,我麾下官軍有圍剿奸細的經驗。”吳曦笑道。


    “一定一定。”徐轅一飲而盡,陽奉陰違。事實上,動手清剿之時,當然不能像吳曦那般心急如焚、趕盡殺絕,而應留些餘地、窮寇勿迫,否則如何保證別人的安全?吳曦上次沒出事,是因為在邊荒之地。


    這些年來林阡率領盟軍在金國東征西討,為了保證川蜀不給他後院起火,徐轅和風鳴澗都是在管製短刀穀之餘,盡可能地教吳曦在諸多事情上心願順遂。所幸吳曦雖然好大喜功倒也沒教官軍做出多出格的事,所以基本沒有生過兵馬衝突,隻有過少數幾次抱怨折騰。


    然而,隨著舉國北伐越來越臨近,吳曦的動作也日益大了起來,穀內開始有輿論的摩擦,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壓下。吳曦也從起初要求的在川蜀練兵建廟,到後來想派遣官軍去隴陝參戰,漸漸上升為要投入全部兵馬號令南宋全境。


    包括吳曦心腹、郭杲蘇降雪舊部在內的川蜀官軍總計九萬,其中半數目前便屯駐於短刀穀內或周邊,長久以來厲兵秣馬。他們當中,不乏已經和義軍冰釋前嫌或融為一體之兵將,卻也有不少,表麵服帖、內在倨傲。態度是一方麵,戰力和調控又是一方麵,這麽早便完全投入前線實在教徐轅擔心,是以不可能應允。


    果不其然今次吳曦又提“出兵九萬,直取關隴”,徐轅不得不以“待主公回穀決斷”來延緩。


    “天驕難道不知,盟王也是熱衷的?”吳曦問。


    徐轅一愣:“不知都統所指?”


    “前不久韓丞相與我來信,稱盟王的結拜兄弟楊宋賢已然到了臨安軍中任職。”吳曦笑了笑,“可見盟王十分讚成支持韓丞相起北伐。”


    宋恒就在徐轅不遠的位置,聽到楊宋賢三字難免上心,豎起耳朵再聽,聽到楊宋賢就能代表林阡,不禁更加上心。


    “此事主公與我說起過,楊將軍受韓丞相邀請前往臨安,是因昔年欠了韓丞相贈劍和救命之恩情,是私人原因,並非盟王特意派遣,更加不是熱衷於如今就全線出擊。”天驕說時不免注意了一眼宋恒。近半年來,天驕已無數次對吳曦示意延期。


    “不知到底還要等多久?邊境民眾,都早已翹盼王師。”吳曦略有不滿。


    在這一底線上,天驕不會輕易給他碰:“全軍北伐,需待主公回穀再定奪。”


    “近日讀6放翁《病起書懷》,讀到‘天地神靈扶廟社,京華父老望和鑾。出師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燈更細看。’這幾句,忍不住悲從中來淚濕前襟。”吳曦麵帶悲憫。


    眾人忽而停止觥籌交錯,一片哭聲泣語,好像天驕堅持延期就是反對伐金。


    實則今日眾人吟6遊之詩綁架徐轅抗金,亦是對詩人本人的極大諷刺。需知《病起書懷》剛出那年,因為主戰不合時宜,所以6遊被人排擠,被嘲笑“頹放”,才有了後來“放翁”的自號,如今卻好像深得人心的樣子、個個以之倡導奉之主流,不知6遊聽到見到又作何想。


    “這詩著實感同身受。‘病骨支離紗帽寬,孤臣萬裏客江幹。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靜默中有人從大門外進殿,未除甲胄,風塵仆仆。


    隻有徐轅聽出了這句話對吳曦等人的反諷,這些官軍很多都糾結於不能對義軍高人一等,向來抱怨折騰都是為此;有時又極盡挖苦之能事,好像義軍身份低微就不能操心國事一般。然而一句“位卑未敢忘憂國”便可教他們都閉嘴。


    徐轅、風鳴澗齊齊站起,徐轅麵露喜色,吳曦微微色變,不是因為聽出他的話音,而是因為不該見他在此:“曹將軍,你怎回來了?”


    “都統大人。”曹玄行禮之後,楊震仲為他讓座,“末將已將駐守西和之事移交,回穀是有更大的事要與都統商量。”


    “何事?”吳曦素來將曹玄當成軍師,言聽計從到產生了依賴性,甚至還對他藏著一絲敬畏。


    “末將欲向都統述說隴陝這幾個月來的戰事。”曹玄自然最有言權。除他之外,隴陝戰將僅有寒澤葉一人回穀養傷,平素都在醫生那裏、這種場合也不可能來。短刀穀中這些日子流傳的各種戰鬥版本,大多都源自簡單書信、寥寥幾筆。


    曹玄從正午一直講述到日暮,眾人聽得入神多半不想走,這場戰爭從蘇氏叛軍死灰複燃開始,到淵聲重現環慶戛然而止,個中艱難,真不是一天能說清楚。當然故事之中,曹玄是代表吳曦深入蘇軍、意圖帶他們走回正道的臥底。


    “完顏永璉,原來還這般頑強。”吳曦獲悉完顏永璉仍然能與林阡持平,連連感慨之餘,才終於絕口不提舉國北伐。


    “換個人說,吳曦還不一定信。”風鳴澗歎了一聲,“還真得是他的心腹說出來他才罷休。”官軍義軍,終究還是分彼此的。


    可是,曹玄卻和主公一樣,要讓官軍義軍最終沒有區別,他的心,較蘇慕梓、吳曦,離主公更近。天驕微笑不語,曹玄的這一原則和目的,關係到曹玄對吳曦的說服力,天驕在接到林阡的信後,一直沒對第二個人說。


    所以曹玄循循善誘,實則和天驕的意念一樣,“奉主公之命,控製這將之弦”。隻是他的方法不同,他一句延期都沒明說,卻引導吳曦自己說了出來。


    天驕品酒,笑意不減:若當初損失曹玄,豈止蘇氏收不服,吳軍也控不住啊。


    曹玄台麵上的表現,和世人所見、所想一樣,“曾背叛林阡、曾依附蘇慕梓,卻最終倒戈,可能是為了吳曦”……


    夜幕降臨之時,宴席終於散場,眾人6續離去。


    近林忽隱忽現的燈火,遠山深藍淺黑的輪廓。


    徐轅站在廊上,目送吳曦等人走遠,不經意間,看到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主公?”風鳴澗也看見了,和他異口同聲,難忍激動。


    然而林阡不可能已經回穀,而且留給他們的是背影,漸行漸遠,縹緲相離,所以這個是……


    “在意,又有何用?飲恨刀給了他,念昔也不再屬於我,這個江湖,早就沒有什麽,值得我留戀。風師兄,我雖然遺憾,卻無心奪回這一切。除非,林阡他自己不要飲恨刀,不要念昔。”當年在瞿塘峽,他對風鳴澗的話猶在耳畔。


    “天驕,我答應你。”這六個字,他對徐轅說過不止一次。


    “是他……”“他也在場。”


    林陌……


    天驕和風鳴澗都意識到他如今是吳曦的部將,可能官職平凡,所以居於末座,因此沒有得見。


    縱然如此,夜色中一個背影,就是這般然出塵,令天驕和風鳴澗可以忽略周圍一切。


    “其實他不聲不響,便已經代主公和主母,鎮守川蜀多年了。”天驕歎道。


    “不入江湖,身在官場,倒也同樣可以繼承父誌,實現抱負。”風鳴澗略感寬慰。


    牐


    二月中旬。


    快溜橋塌了一月有餘,範鐵樵生意難免受影響,子榆、熙兒一來怕他寂寞,二來想撮合他和意冰大夫,便還是經常光顧這裏。所幸茶館裏還有說書人在,聚集到的客人也比想象中多些。


    曹玄回穀才幾日,關於隴陝戰場的說書版本就全改了,於是情節也比以往細致得多,今天在講的是百裏飄雲大戰司馬隆,子榆、熙兒便也坐下饒有興致地聽,全然不顧茶館外風雨大作,隻願融入那驚心動魄。


    說書人從“傾心計爾虞我詐”講述到“鐵打兵戈流水謀”。彼戰百裏飄雲抓住了金軍對其主將的依賴,刻意提高了金軍對他百裏飄雲的在意,布下“厚此薄彼”之計掩護楊致信,然而縱使金軍全體中計,謹慎入微的司馬隆也不曾放過楊致信哪怕一絲的行蹤;


    雖然百裏飄雲的所有虛虛實實都被司馬隆看破,所幸還有寒澤葉冷靜睿智、臨場應變,巧妙使洪瀚抒的存在得以實現。當祁連九客入局合作、寒澤葉身先士卒、百裏飄雲驍勇無敵,盟軍終於在一波三折後取得大勝。


    “百裏小將軍屢次劫營戰力一流,金人聞之則哭,加之胸中韜略已全然達到司馬隆水準,真可謂文武雙全!因這一戰他也得到了主公的褒揚,自古英雄出少年,直追當年玉麵小白龍!”


    說書的講得跌宕起伏,起先都是曹玄口述原話,到後來終於臨場揮添油加醋,子榆、熙兒等人照單全收身臨其境。一不留神,現角落裏有人在喝悶酒,她們聽得太投入,居然沒現聽眾裏有一個是宋恒將軍。


    現的時候,還是因為聽到了哐啷一聲酒壺著地。


    宋恒麵色通紅胸中火熱,忽然摔碎酒壺隻因觸動心弦:


    寒澤葉、楊宋賢、洪瀚抒曾都與他平起平坐,如今建功立業早將他甩開老遠,就連百裏飄雲、楊致信那些後生晚輩都能出頭,為什麽他還在短刀穀裏喝悶酒……


    “誒?宋將軍,怎麽喝得這般醉!”子榆趕緊去攙扶,熙兒緊跟上,其餘都還眷戀說書,隻往這瞟了一眼沒再留意。


    宋恒東倒西歪:“老板,好酒,好酒,再來一壺!”


    “說起玉麵小白龍啊,和百裏小將軍還真有些相仿,哦應該說百裏小將軍與他相仿,都是俊秀少年統領三軍衝鋒陷陣……”說書的又開始延伸,哪壺不開提哪壺。


    “嗬嗬,玉麵小白龍又如何?建功立業又如何?”宋恒略帶自嘲地自言自語,“他們戰場得意,我還情場得意呢。拒絕他求愛的蘭山,如今正和我宋恒在一起!我,多幸福!哈哈哈!”一邊指著胸脯一邊歪著頭,著實已經很醉。


    子榆一把鬆開宋恒,她一向敢愛敢恨:“這什麽意思!敢情把咱們蘭山當慰藉嗎!對她有沒有真心?!”


    “虧得蘭山姐姐還豁出性命對他好……”熙兒也覺不值。


    “你們兩個小丫頭,怎好把他扔下去!”範鐵樵把宋恒重新攙扶上桌,宋恒一接觸桌子就呼呼大睡,也不知道生了何事。


    好姐妹之間最是藏不住話,子榆當晚就把宋恒的這句話告訴了蘭山,那時蘭山正在給前來求醫的寒澤葉裹傷,微微一怔,沒有說話。


    “蘭山,你要當麵質問他,到底對你什麽意思,是不是真的喜歡你,還是隻想氣氣楊將軍!”子榆氣不打一處來,熙兒連連點頭附和。


    “應該沒什麽吧。”蘭山凡事樂觀,一笑置之,“他隻是喝醉了。”


    “蘭山,心怎麽這麽大!”子榆推了蘭山一把、害她差點摔在寒澤葉身上。


    距離這般接近,澤葉清晰地看見,蘭山眉間隱藏著一絲惆悵——誰不知酒後吐真言?


    牐


    翌日清晨雨停,宋恒在駐地路上走,忽聽有人背後輕笑,似還丟石子作弄他。


    “什麽人?”他何等武功,立馬將草叢裏的奸細逮了出來,定睛一看,卻是有人紅衣飄然、眉眼如畫站在麵前,拉住他蹦跳喊他“夫君”。


    “慕涵,是你啊。”他早知慕涵隨曹玄歸蜀,雖然對曹玄不太喜歡,但是慕涵那股對他宋恒無比崇拜的勁頭,還是令他很高興也很期待的,看著她笑,他嘴角不免也露出些笑意。


    “夫君,我想看你的玉龍劍啦!”慕涵笑吟吟的,果然一回來就來看偶像,“這麽多天在外麵,最想念的就是這個。”


    “好,這就給你舞來看。”宋恒一邊舞劍一邊不忘問她,“是真的最想念嗎?比隴陝的戰場更值得欣賞?”


    賣力表演,隻求讚譽。


    “那當然,隴陝戰場有什麽好看的。”慕涵無所謂的口氣。


    捧得宋恒心裏喜滋滋的,劍法揮更加精湛,呈現出的景象也愈浪漫、飄逸,美不勝收。


    眼前仿佛不再是兵刃,而是千裏岷山、白雪皚皚,思緒繼續往前飛,飛到若幹年前好像父親母親還在的時候、自己深一腳淺一腳在短刀穀的雪地裏學走路,範伯伯、顧伯伯和義父就在不遠看著她,好像,好像有點印象了呢。慕涵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激動,眼淚差點掉下來。


    “怎麽了?”宋恒望著她異常驚喜的神色,難免不解地停下劍來詢問。


    “謝謝,夫君!”慕涵感動上前給他擦汗,仰慕之情溢於言表,“這世間武功蓋世的英雄再如何多,又怎及夫君你玉龍劍萬一!”


    宋恒萬萬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擊中心頭的評價,呆呆矗立原地久久不能動彈,低頭看向一臉真摯的慕涵,她好像比以往懂事了少許、也長大了不少,白皙的肌膚透著粉紅,如同可以采摘的水果,宋恒一時高興、激動、難以用言語表示,控製不住自己胸中的火山噴,毫不猶豫就俯身咬了她臉蛋一口。


    這低頭狠狠一吻,直接把慕涵親傻了,臉瞬間紅到脖子根。


    沉浸在這片愉悅裏太久,渾然不覺周圍有沒有他人關注,直到這衝動勁頭降下之後,才聽到不遠處有異響,同時有人叫了一聲“蘭山”,依稀仿佛寒澤葉的聲音。


    蘭山?蘭山!


    宋恒如夢初醒,急忙去追,然而隨著不遠處寒澤葉衣衫一掠,原還好像存在的蘭山忽而不見。


    牐


    先前快溜橋遭遇雪崩,蘭山為救宋恒落崖,頭傷實則才愈合,這次又不慎傷了腳。若非寒澤葉緊跟過來拉住她,隻怕傷得會更嚴重。


    作為愛人她自然再了解宋恒不過,聽華子榆說他喝悶酒,她就猜到他可能是因為功名之事而失落,所以她才隨之惆悵,“這段時間他恐怕會想不開待在低穀,所以我想有多些時間陪陪他。”她對意冰大夫說,最近要告一段時間的假,移交完所有的事,這日的清晨便來尋他。


    滿心滿意都是為了他好,何曾想過會遇到這般情境?


    她在慕涵喊住宋恒的那一刻就已經近前,其實離他們才二十步遠,縱然如此宋恒眼中也沒有她,似乎可以完全驗證子榆的話:他的真心並不在她這裏,對她求愛隻不過是一時意氣。


    非但如此,還一直都沒有看見她,終於在最後一刻他的吻落在了蘇慕涵的臉上,那樣的情真意切、暖意融融,她怎能不轉頭就跑。


    那種心情無法形容,是難以置信、是無法接受、是傷心欲絕?不,是頭暈目眩,心驚膽戰,千瘡百孔……


    她如何還能停留在那裏?恨不得立即消失才好不打擾他們。


    卻為何明明錯的不是她,慌張的卻是她,恐懼的卻是她,尷尬的卻是她,不擇路,所以才摔下山澗。


    這時候真希望救起她的寒澤葉叫醒她說這是夢,宋恒和慕涵之間一點關係也沒有。


    然而,那深情的眼眸,那崇拜的神色,不是裝出來的,也不是從這裏開始的,好像哪裏就見過。


    哪裏?


    “蘭山姐姐,加入我們這個扮演的遊戲吧,宋大哥舞劍真的很漂亮呢!”如果不是因為慕涵,蘭山和宋恒這輩子也不會有交集。


    那時候慕涵就一直喊宋恒夫君,所以在他心裏,也是慕涵先來、蘭山後到?


    “蘭山,謝謝你開解我,你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子。對了,是要回去嗎,我送你。”表白的那天宋恒之所以選擇和她在一起,是因為寂寞吧,是因為慕涵剛好隨曹玄去隴陝,其實那時候,宋恒打心底裏喜歡的就是慕涵,蘭山不過是個替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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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找蘭山做替身?因為宋恒的假想敵是楊宋賢……是的,蘭山昨天還在心裏幫宋恒對自己解釋,他可能是因為在意功名才自我安慰“拒絕宋賢的蘭山選了我”,然而,他為什麽不能是因為在意功名當初才來向蘭山求愛!他說的話是自我安慰,做的事為什麽就不是?這點你賀蘭山怎麽幫他解釋?


    耳聞目睹的兩件事情似乎得到了前後印證,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卻為何在她愛上宋恒愛到凶險來時連自己都不顧的時候才讓她得知:他原來不愛她,愛另一個她;他是為了另一個他才選擇她……


    饒是蘭山從來都帶著笑的一個人,涉及這紛擾情事,臉上也再也沒有笑意。


    她習慣把不如意的事,都往如意的方麵去想,然而宋恒和別人實在不一樣,她心裏一時間也沒能想開。


    雖是暖春,心如寒冰,凍徹心扉。


    牐


    “寒澤葉,把蘭山交出來!”宋恒一心要向蘭山解釋偷吻慕涵隻是鬼迷心竅,然而寒澤葉將她救下並帶走之後,竟出人意料地不曾帶回蘭山住處,反而在他寒澤葉駐地深藏了起來。


    失去快溜橋的交通,宋恒和寒澤葉駐地最遠,每次來回都要繞路跋涉,宋恒不管不顧,無論如何都要見到蘭山再說,然而寒澤葉卻擋在中途,理由簡簡單單、冷冷淡淡:“你不配愛她。”


    “胡扯什麽!”宋恒氣不打一處來,“你有什麽資格說我不配!”


    一言不合,玉龍出鞘,劍氣逼人,直襲寒澤葉臉麵,寒澤葉寒楓瞬然在手,迅疾繞卷,寒意凜冽,不輸宋恒分毫。


    將近百招不分勝負,有人插手方才停滯,來者一把戰刀穿梭其間,行雲流水龍飛鳳舞:“九分天下,何時竟成了糾紛天下?”


    麵容冷峻,黑衣威武,曹玄是也。


    “哼,何必挖苦!”宋恒退開一步,最介意旁人拿他九分天下說事,這些年來他被默認的優秀,一直都是靠吃老本。


    “曹將軍。”寒澤葉收起武器,知道曹玄到此地不是來找自己。


    “宋堡主,事已經三日,還未對傷害慕涵名節之事作出任何解釋或交代,還非得在下上門不遇、輾轉相求?”曹玄臉色並不好看。


    “去吧,去見想見你的人。”澤葉冷笑一聲,眼眸無限邪氣。


    宋恒本就理虧,更何況以一敵二,此刻站在他倆麵前,總覺得被他倆壓一頭,身邊圍觀者似乎在竊竊私語,說什麽?哦是啊,“曹將軍”和“寒將軍”,他們都是隴陝戰區的功臣,自己,“宋堡主”,有什麽資格對他們大呼小叫,自己就是個坐享其成的留守人員罷了。


    自尊受損,沒有再留。


    牐


    這起宋恒偷吻蘇慕涵事件,很快便傳到鋸浪頂天驕的耳裏,換往常,天驕聽聞這類****糾葛,多半一笑而過,然而這次非同尋常——


    曹玄臉色難看,他作為義父站在慕涵立場,宋恒占了便宜又不負責,顯然令人非常不滿。曹玄何時有過這麽難看的臉色?從未有過!


    寒澤葉舉動失常,為了給蘭山打抱不平,竟不由分說與宋恒翻臉打鬥。寒澤葉上次憤怒出手生在何時?沒生過!


    曹玄的價值之大無需贅言,官軍義軍的關係還待他來維係,怎能先和他有了裂痕?


    澤葉和宋恒都是當世武功數一數二,也是主公在川蜀的左膀右臂,他們如何能夠不和?


    天驕為了平息事態,給了宋恒一些別的差事,將他暫時挪出了短刀穀。矛盾的源頭移走,這段日子,便讓慕涵、蘭山等人都冷一段時間、靜下心來好好想想,讓曹玄、澤葉各自平心靜氣,大局為重。


    遠在隴陝的林阡和吟兒,從葭州尋藥歸來之後,便也聽到這矛盾的生和中止。


    “天驕這麽做也好。這段時間,且讓幾個當事人都冷靜冷靜——讓宋恒想清楚怎麽做才可以給兩位姑娘最好的交代,讓慕涵好好想想,她是真的非宋恒不嫁?也讓蘭山願意打開心扉見宋恒,起碼要見麵聽一下解釋,信心雖不好說,但她不至於對他一點耐心也沒有。”吟兒說,實則宋恒想左擁右抱並不是不可以,但是光明正大不好嗎,何必瞞著蘭山偷偷親吻慕涵?卻又為何傷了慕涵名節之後就沒有下文?如此,真是一傷傷了兩個。


    “澤葉和曹玄應都隻是打抱不平、或關心則亂,過段時日宋恒回穀,若能親手解開矛盾,他們自然也就跟著解開。”林阡蹙眉,實在想不到辜聽弦已經長大的今天,宋恒的責任感之缺乏有過之而無不及,“協助天驕駐守川蜀,除四師兄外,我最屬意的便是宋恒,然而,對他愛惹禍的性子有所失算。”林阡說時,盯著吟兒。


    “我……我可沒有愛惹禍!”吟兒趕緊跳起來。


    “讓宋恒出穀散散心也好,遠離戰場,也收斂收斂這不計後果的脾氣。這麽大了,還跟十年前一樣。”林阡歎了口氣,“功名不過是戰場的錦上添花,太過在意,反而更加不適合上陣衝鋒。”


    “我總覺得你在指桑罵槐。”吟兒托腮,氣呼呼的。


    “豈敢,豈敢。”林阡笑而抱拳,又道,“宋恒不服調遣所以賭氣胡鬧,不是一次兩次,好在天驕知我心意,向來都對他撫慰說,我認為他更擅長守,然而聽久了他難免生厭。今次華一方與官軍聯姻之事派他前去,總算切中肯綮——天驕對宋恒說,我認為他是官軍和義軍之間的紐帶,這點沒人比得上他,所以才一直教他鎮守川蜀。”


    “天驕說的,也不全然錯?”吟兒關切問。


    “天驕說得完全正確。”林阡正色,“當初興州之戰和跨境北伐,宋恒是義軍裏最先和官軍將領結為知交,也是交往至深的,他的作用與曹玄相近,再加上他在九分天下的威名和雲霧山第三的武功,坐鎮穀內,本應令我高枕無憂。盼他自己有一天能認清自身定位。”


    “嗯。”吟兒點頭,“還好,正巧最近華一方的兒子要在川蜀擺婚宴,而他娶的恰恰是某個大人的女兒,官軍義軍的紐帶終於可以好好揮他的外交本領了,回頭也算是戰功一件。哦對了華一方的兒子,那個華登峰你可還記得?當年在雲霧山的時候,差點冤死了你。”


    “記得。那時候,他還是個小孩,也是個謊話精,如今快十年過去,已經娶了七個妻妾。”林阡憶。


    “什麽?”吟兒瞪大了眼,“這……他這麽大年紀,就娶了七個!有個不得了的爹爹罩著真是福氣,什麽都不用擔憂。”悻悻道,“也好,宋恒被這氣氛感染,搞不好回穀就會向兩個姑娘都提親。”


    然而吟兒和天驕、宋恒等人一樣,那時還不清楚,蘭山在意宋恒的方麵,不是腳踏兩船,而是心有所屬。對“宋恒抱怨楊宋賢”和“偷吻蘇慕涵”兩起事件都知情的人,也僅有子榆、熙兒和澤葉三個。


    三月初,金宋表麵寧靜,實則暗流洶湧。


    宋廷的全麵北伐心照不宣箭在弦上,金軍與盟軍雙方的陣容與戰線都正在作內部調整。


    作為完顏永璉的副手,仆散揆正暗自部署、誘引宋廷輕進,同時也不忘給擴張到了環慶的抗金聯盟留下一定的防備;


    林阡亦在保證隴陝盟軍安定的基礎上,聽從柏輕舟建議向河東一帶悄然安插人手與開拓據點,林阡近身所有高手武將、山東河北及兩淮群雄全然接受調控。表麵上,盟軍則仍然是僵持於環慶,並清掃隴西、陝南等地先前經完顏永璉調控後連成一片的金軍駐地。


    排兵布陣,磨戟拭刃,涉及東中西全線的正麵較量一觸即。


    一束流星如火一般擦過山巒,天下變得凶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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