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刻高風雷又一錘急衝而至、力量比受傷前輕了少許、殺機卻明顯高出許多,林阡正待側身閃讓、不巧九鼎陣又回歸,這次高風雷當真不再幫他反而與陣法合作,故此左邊錘右邊石全朝他頭上推擠,前麵鼎後麵船封鎖他全部活路……爆裂之危,壓迫之重,燃眉之急!


    林阡臨危不亂孤注一擲,認準了九舟為虛的那條思路,飲恨刀集中力量最重一擊,豪賭般狠狠殺出一條生存之道,然而剛逃開身異處的噩夢,清醒時不知為何竟已站在溪間,再一回神,在此番有水的場景裏追逐而來的九舟竟變成了實物,林阡萬幸警惕性高、還是被某一舟磕中了後腦勺,倒黴的他來不及查看傷勢,高風雷便再一錘“碎斬江山”殺到——無論哪個場景,高風雷及其重錘都一定是真的。


    林阡急急轉身回劈,角度度均吃虧,好在力道氣勢都足夠——虧得高風雷先前已經被他砍了一刀。


    “林匪,不得不說,你是我見過的刀法最強,屢次打贏二哥與我,如此看,也不是純粹碰運氣。”高風雷說時,林阡暗叫慚愧,其實他戰力不如他們,若非前程保持穩態、後程爆衝擊,絕對贏不了實力高過邵鴻淵的他倆。說來也多虧了他倆一個遲鈍、一個憨笨……


    但高風雷的話顯然才說一半,這一半不像讚許或承認,而更像是對他的訣別:“可惜、你殺了我四弟……”


    下麵的一半,沒說完就被從上空突的一聲震響淹沒,這聲震響回蕩山穀經久不衰,伴隨有紛紛揚揚的泥沙、落木從天而降……


    半空中傾盆而來的、是山洪、是石流、是天降隕星?或是,正好是邪後逐浪與東方雨的戰鬥吧?想通的同時來不及防護,正打得不可開交的高風雷林阡、眼耳口鼻全入塵土、頭頂腳底都堆枝葉。泥沙沉降砸落與覆蓋之,使得他們根本來不及抬頭去看去判斷,因為抬不起頭、睜不開眼!隻能接受被上麵掉下來的一切清洗、不、濁洗……


    林阡忽然明白,吟兒是不可能在鐵索橋正下方的,她那麽聰明。不會在自己和嶽離刀劍之戰時一聲炸響後還傻傻地停在原地,因為那一戰造成的山崩地裂落下來的泥沙枝葉絕對比現在還多、吹蕩得還遠……受災最嚴重的地段應該就在不遠、隻不過自己因為被束乾坤高風雷攔住還沒有涉足罷了,所以,吟兒即便要等他。也不會在原地等……!


    他真感謝邪後和逐浪啊,不僅救了他的命,更把他思路從死胡同裏帶出來了……也許,還要多感謝一個善於製造山崩的東方雨。林阡克製著激動和喜悅,心中煞是好笑。笑這些淺顯的道理,怎麽自己竟傻得忘了……


    可是,林阡卻比不上吟兒機靈,躲不開。隨著摩天嶺此山的二次山崩,縱向是如雨而下邪後逐浪東方雨給予的殺機,橫向是紛至遝來完顏永璉埋伏的九鼎九石九舟同樣凶險……穿插其間的,還有高風雷的殺機不必多言,“可惜、你殺了我四弟……”


    殺了他四弟梁宿星,是這樣的血海深仇!


    如此,林阡豈能不輸?活人死人。在這裏的不在這裏的,合起來在殺他!


    但上天是公平的。死去的人,不在這裏的人,不隻有他林阡的敵人——


    從天亮開始不知道多少次的千鈞一和絕路逢生,到這一刻堪稱最是離奇,因為他連看了兩次才確定不是眼花了產生錯覺……


    九隻大鼎,分明有一隻上麵存在裂痕!


    這裂痕,會否是他林阡所造?適才短刀被高風雷擦飛了撞上去過……林阡與高風雷一邊打一邊想,很快就排除了這個可能:不會,力氣不夠。別說這是他的武器被高風雷輕輕擦過去的不足以對鼎造成那麽大破壞,更關鍵的是他在看第三次的時候現這裂痕已存在很久,應該是曾經、被另一個人打出來的。


    舊裂痕……證明從前有人也被困在這九鼎陣裏過,至於成功破陣與否。從這裂痕看,幾率七三分——那就有機會!


    倏忽再憶清晨吟兒與他關於柳月和完顏永璉誰設陣更強的談論,當時他們都推測,這陣法是完顏永璉和嶽離“隨手一切磋”,然而,淪陷此陣一個早上後阡吟都是九死一生。若再推測一回,一定不會說是隨手切磋了,而會說,完顏永璉設陣在此是“有目的”地要“殺人”!


    到底是什麽人,竟會使完顏永璉不能正麵擒之、非得以陣法相輔、而且很顯然連這陣法也沒困得住他,讓他硬生生在某隻鼎上打出了一條裂痕,然後很可能趁著鼎的貽誤奪路而逃,那時候他的對手,顯然是高手堂、諸如淩大傑、邵鴻淵、尹若儒、甚至嶽離。


    這個“他”,世間能有幾個?林阡心中隱約已經知道那人是誰,是誰?非淵聲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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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淵聲被完顏永璉及其麾下圍捕、其後囚禁在隴陝的黑山,時間不正是三十多年前?地點,原來是在泰山!


    豁然開朗,冥冥中既得這個天下第一高手相助,隻要順著這前人開鑿的路走,還怕現在敵不過區區一個高風雷?林阡知道這不是破九鼎陣的正確方法、但這卻是淵聲提示他的強硬走出去的路!因此林阡認準了這條裂痕,費了九牛二虎、近十次花費時間力氣、獨獨朝這隻鼎的殘破處打,同時,輕易就能對高風雷瞞天過海……


    卻真教他現,世上竟有比短刀穀鐐銬還硬還堅的東西。直撞到第十五次,才終於將此九鼎打得停頓了片刻,不容喘息,林阡毫不猶豫拾起短刀當即衝出陣去,高風雷大驚失色慢了他片刻,幾步之遙,形勢極好!


    古陣,當然要由古人破!


    


    然而、林阡才走出陣,還不及鬆緩心情,就忽然眼前一黑,一口氣沒提上來,直接栽倒在地,當即神智模糊。攥著雙刀的左手,竟一點力量都沒了……


    此情此景對於高風雷來說,真可謂……竹籃打水一場空後,又得來全不費工夫。


    不過還有句話要送給他。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幸和命往往就是幾步路的事。


    林阡在半昏半醒之際,被一隻纖手輕輕拉起,出於本能他會覺得那是吟兒,但電光火石他反應過來那是個外人。溫度和氣息截然相異!林阡防禦力登時從無到滿,可惜,滿了防禦力也隻能抱緊小牛犢不給她奪去。模糊的視線裏,僅能看到個大概,那身形顯而易見是個女子,奇的是輪廓熟悉得不知是哪裏見過……


    天助他也,她雖是外人卻沒有害他,非但如此,更將真氣源源不斷透入他體內、為他療傷、助他複原。“你……你是……”過程中林阡似乎想起來,轉眼就又忘了。


    高風雷這一路走過來。還差一步就能把林阡砸爛,偏偏這一步沒走得下去,映入眼簾素色身影太熟悉又暌違多日,高風雷當時就瞠目結舌停在原地。


    “高將軍,別來無恙。”當她說出這個稱謂,外加語氣生硬,竟教高風雷聽出些許敵意。


    “五妹……你也……”高風雷見誰都怒瞪著的眉目此刻竟罕見抹平。


    “不必再以兄妹相稱,曾結義,卻不守。”她冷笑一聲,扶起林阡、一起走出九鼎陣邊緣。


    “你。你怎麽來了?”高風雷殺機全無,關切地問。


    “來看看豫王府的四大高手是怎樣窮兵黷武建功立業的,也想問豫王府的四大高手一句,你們都歸順曹王。豫王府誰來捍衛?”她背對著高風雷,回答時反問。


    “大哥他……?”高風雷話聲未落,她將林阡放下,回過身來看著他,眼眸裏尚存一絲餘地,“還會回去是嗎?和我一起回去。”


    柔中帶剛。輕聲卻威嚴,令林阡在醒轉的第一刻就意識到,這女子是豫王府僅次於四大高手的武功地位,她這麽巧到這泰山之戰來,應是解決了豫王府瑣事之後,親臨局中旁觀高風雷司馬隆等人成就的,卻同時也帶著將他們全都帶回豫王府去的決心和信心。


    從高風雷的服帖就看得出,她在豫王府的說話分量不輕。且先不論她的想法目的是對是錯,終究對完顏永璉的南線戰略大為不利——軍務總被政務所累原來無處不在,盡管完顏永璉的出點是挖掘一切可挖掘的人才、把他們填補到高手緊缺的山東戰局裏、如今也見到了價值和功效,但畢竟牽扯兩個王府、多個集團。


    但當看到高風雷態度溫和眼神卻毫無動搖,林阡不免歎惋,這女子想對抗完顏永璉幾乎蚍蜉撼樹癡心妄想——完顏永璉的恩威並施、以及這場戰役練就的生死之交、戰友情誼、榮耀歸屬,豈是她一人能撼動?視線完全清晰時,他看到那女子背影,和自己年齡相仿,真正哪裏見過?素色衣衫,如水清冽,回憶多年經曆,自己怎會見過豫王府裏的人……


    “林阡。”這女子忽然轉頭對他開口,麵如刀裁,腰若絹束,清秀而不失大氣,林阡循聲,見她容顏,更覺熟稔。


    “這裏交給我,去尋你妻子。”她笑說,他一震,“吟兒她?!”自失散後,他一直對自己強調吟兒還活著卻無憑據,直到看她指著林深處那個方向,“她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原該不死也殘,然而終究機靈,因林竹而緩,後由我接住,不過受了些輕傷。”


    他又驚又喜:“多謝女俠相救!今日救命之恩,他日定當湧泉相報!”雖然他還疑惑這女子到底是誰、為什麽幫宋方,但卻被吟兒還活著的消息強勢衝擊,是以不作停留即刻就要移步,高風雷豈容他就這樣離開,提錘上前追打:“林匪休想逃走!”


    緩得一緩,那女子手上劍也出鞘,快得不可思議,力道恰到好處,當中截住風暴之錘,巧勁鎖定了高風雷攻勢。林阡審度她武功高強,起碼要與邪後相當,關鍵在於,她熟知高風雷、司馬隆等人弱點,因此更能對症下藥……


    “快去尋她!我與她分離之後不久,已見到黃摑阿魯答的人前來!”那女子攬下高風雷,同時對林阡下令。林阡心忖她熟知高風雷、實戰中一定能持衡,況且高風雷已被自己削弱、而吟兒可能相對危險,故此終於依言離去。


    “哪裏跑!”高風雷大怒又一錘雷霆之威,那女子卻橫劍於前同樣厲害,“既然不跟我回去,那便結束於此罷!”


    


    這女子的厲害和強勢,令林阡不得不憶起昔日邪後。


    繼而,也擔心起山上麵的戰爭來——邪後和逐浪,不知道怎麽樣了。


    此刻雖說吟兒是他最要緊的追尋,但怎能夠不為其餘的戰友牽掛。


    因那女子指路,林阡終入林竹深處,卻不見吟兒黃摑,意外見到吳越軍中數十個傷兵,零散於此流落。問了詳情,才知黃摑與吳越一同被卷入迷宮,竟稍一清醒就又一路緊咬著繼續拚命、一直打到這裏為止。“吳當家帶傷作戰,所幸盟主也在這裏,與他一起,方能匹敵金軍的人多勢眾。”“他們都往那邊去了。”又往林竹更深處指,吟兒仍然又跑了……


    “新嶼他傷勢如何?”林阡一邊協助裹傷一邊問。


    “與黃摑互中了好幾刀。”士兵答,“不過,有盟主劍法相助,理應能緩解不少。”


    “她體力也撐不了多時。”林阡說,站起身來,“傷兵且跟隨我,其餘人等,往山頂去助陣邪後、海將軍。”


    “邪後海將軍也都在這裏?!”眾將都眼前一亮,如見到勝利希望。


    “不僅他們,東方雨也在,免不了也是一場苦戰。”林阡點頭,告訴他們繞開不遠處的高風雷戰局,“你們與海將軍他們會合之後,便順著我們留下的記號追上。”


    “是!”曾幾何時,紅襖寨也是這樣的令行禁止、有條不紊了。


    曾幾何時?從他年少時起,一直如此。


    途中他也終於了解了這場仗的大致形勢,雖然都是幾個時辰前的形勢,但已意識到這場仗的陣容是多強大。東方雨的入局更告訴他,牽連之廣,波及兩淮。


    他聽到摐金伐鼓忽遠忽近,便能想象旌旆逶迤如火如荼,今日他所有的戰士都已不畏艱巨站在這戰場上,他更要憑這一腔熱血帶所有人昂然衝出迷宮去。


    


    林阡與高風雷交手之初,逐浪剛把海州高手們引走,輾轉反複,本著離林阡越遠越好的原則,掩月刀出沒不定一直把他們引到高處;而高風雷與林阡打到九鼎陣時,東方雨和林美材都還在追尋,海逐浪一人戰多人難免吃虧,仗著人高馬大體力倒是還能堅持,然而不容辯駁地落在下風。


    更不幸的是,海逐浪即將打輸的時候遇到的“懸崖”,先前原該有一條據以進退的鐵索橋、卻在不久以前被林阡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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