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o5章 今生不枉這一趟


    妙真確實是關鍵。


    吟兒和林阡雖然已分別了三個多月,但這些日子的聯絡一直未斷,自然早就清楚了楊鞍叛變是因黃摑挑撥,之後林阡對他誤會加深則是由徐轅激起,帥帳相殺後卻換成他對林阡一口咬定變質,是因為那段時間林阡不巧把楊妙真“藏”了起來。


    更不巧的是,那時候藏起行蹤是為了瞞過高風雷解救王敏的妙真,剛完成這一任務就馬不停蹄去天外村與柳聞因、無法無天一起合演了一出好戲,成功助王敏等宋軍打入了馮張莊差一點還使南部整體翻盤,可惜的是嶽離太強當夜就反敗為勝,反倒令妙真陷入了南部隨吟兒一同顛沛輾轉、遲遲不能回去為林阡澄清……


    可想而知,楊鞍在聽說楊妙真被林阡故意陷入嶽離手中時是怎樣心情,“藏”起來已經是對我楊鞍攻心,那麽……陷她性命於危難豈非刻意對我挑釁、示威、羞辱?!


    林阡本意是對嶽離算計,沒想到卻離間了楊鞍和自己。楊鞍是一個不能假戲真做的人,但林阡對盟軍說一不二軍令豈可隨便更改。眼看隴陝遊仗劍和錢弋淺的悲劇又要重演,吟兒知道,林阡那種口才,被楊鞍質問時肯定沒話說,那可就糟了。


    所幸林阡素來以行動自證,他一次次幫楊鞍打司馬隆當仁不讓,他屢屢扶助展徽劉全王敏不計前嫌,是以至今為止,楊鞍軍隻有寥寥幾人不服他而已。


    隻可惜,寥寥幾人裏偏偏就有楊鞍。


    雖然馮張莊的毒煙事件早就幫林阡澄清了一大半、臘月廿九的楊鞍叛變已然連借口都站不住腳;雖然紅襖寨很多人都已向楊鞍伸手說歡迎他回歸、包括談孟亭也已由劉二祖的部將送來了泰安,但林阡有帥帳相殺和後期置妙真於死地的罪,甚至吟兒在這件事上也沒資格當說客——臘月廿九馮張莊裏第一個綁架妙真的就是她……


    吟兒卻真慶幸,幸好還有個天驕徐轅——這些日子裏多虧有他循序漸進與楊鞍接觸,楊鞍初期叛變後期不肯歸來的原因與心路、各種可以說服楊鞍的方法,盡皆是由他找了出來。拉開紅襖寨回歸序幕的人,說是天驕,毫不過分。這樣一個戰力不能作貢獻的特殊時期,天驕說這是他唯一能為林阡做的。吟兒隻想對他說,隻要能看到你和林阡一直在、一起在,就不枉聯盟軍次次血戰到底。


    “話說回來,楊鞍到現在還不肯動容的原因,已經並非還著重於主公變質了,而是怕盟軍會借著臘月廿九大做文章。他說‘他可以相信林勝南會對叛軍網開一麵,卻不能保證林阡和你不會借題揮’。”徐轅說。


    “真是……這說法,搞得勝南靠近我是近墨者黑似的。”吟兒無語。卻心知肚明,妙真在君劍手上時說的那句“她不會救我的,她畢竟不是師父”,雖是妙真的假話,卻未必不是很多楊鞍黨所想——


    “是這個女人,帶壞了勝南啊——!”吟兒想到這話這場麵,就鬱悶地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紅襖寨這婆家,比短刀穀還難纏。不,不對,現在,短刀穀可是娘家了。吟兒笑看徐轅。


    “也就是說,要楊鞍完全相信主公,也就必須讓他先相信你。”這時徐轅又說,“妙真不僅是重要的說客,也是可以一舉兩得的說客——既能為主公澄清,又能為你辯解。”


    “這點,妙真一定能辦好的。”吟兒點頭,妙真比楊鞍更知自己的為人,而妙真亦是林阡和楊鞍最初也是最緊的心結。


    再追憶那日君劍陣前以妙真要挾,吟兒佯裝冷漠就是不肯救她,後來終於救回了她後,怕她誤解,對她解釋說,“我落在金軍手裏的時候,林阡也是這麽冷漠。但我知道,林阡心裏比誰都急。所以……”


    沒想到,妙真沒等她說完就原諒了她的冷漠,笑著回答說:“我懂,我們都是林匪。”


    隻此一句,吟兒當時心就一暖,隱隱就有了一個想法,“有妙真,林阡楊鞍不會分。”


    那時就以為曙光已現,卻沒想到,馮張莊之後,還生了,這麽多,這麽多的苦戰……


    她體力實在難支,竟不知何時就睡了過去,好在天驕不會介意,也許她潛意識裏就覺得天驕老實人不會介意,又也許,是出於全心的信任吧……白晝夢裏,隱隱又見眾少年城樓上談笑江山、寨口處浴血奮戰、演武場點兵練武,又見薑薊、飄雲、星衍、聞因刀槍劍戟颯爽英姿,又見那狼煙黃沙裏每個人天真無邪的笑容。這一年的泰安沒有春風綠樹,有的隻是如花的年歲,卻遭遇嗜血的哀絕。


    她知道此刻薑薊已經去了,飄雲也還命危,但她不要記得每一個飄雲受傷、薑薊流血的畫麵,也不要記得他們不符年齡地攥緊了拳虎目噙淚說要報仇,也不要記得他們衝鋒陷陣殺伐不歇的模樣,不要記得,不要……隻要懷念,薑薊和星衍在城樓上各自搶著歸咎、飄雲在一旁沒好氣地鄙視他倆的好笑樣子,那麽青澀,與戰無關,雖然太少,還有,還有所有山東的少年,在離開扇子崖的時候都說好的,“蟬鳴之前,必返家園。”為這句話,吟兒也決定了,一個也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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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母,飄雲,飄雲他……”卻在那時被星衍的叫喊聲驚醒,她慌忙從床榻上起身,徐轅早已不在原地,而星衍竟淚流滿麵,她頓生不祥之感:“好好說,怎麽了?”


    “他,他醒了,要見主母!”星衍激動萬分,悲傷中好不容易有了一絲喜。


    “飄雲一向命大。”吟兒鬆了口氣,立刻要去看他。星衍現她剛睡醒,愧疚不已:“主母,我,我又不聽話,衝動了……”抽泣起來,“若非衝動,不至於害死薑薊,也不至於,害主母這般麻煩。”


    “知錯就改便好。”她微笑,“星衍,先前,我答應你帶回聞因,你也答應我照顧飄雲,如今我們倆都辦到了。今後,我答應你會給薑薊報仇,你也答應我,會代替薑薊,用這雙眼看世界。好好地磨練自己性情,好好地活著。他救你,你欠他的。”


    星衍一邊抹淚,一邊點頭,卻不知聽了多少去,也許要花一些時間才會聽懂,但吟兒相信他一定會做到的。隨他一並往傷兵營去,這一路過去卻現根本沒有什麽傷兵營,到處都是傷兵,所以輕傷的都來幫軍醫救重傷,重傷的有了點起色就自動劃分成了輕傷……飄雲雖然醒了,傷勢卻還沒穩定,著燒說了幾句吟兒沒聽清的話,吟兒見他糊塗便沒多呆,任江星衍留下照看,一個人來到軍營外,不敢、卻不得不放目箭杆峪南……


    觸景生情,不知該如何應付這場慘敗,自盟軍有戰事以來,還沒遇到過這麽大的失敗,或者說,以前也有過,但以前身邊有林阡,鼻子一酸,卻不得心軟,硬起頭皮準備安撫軍心。卻隱隱覺得聯盟之中哀而不傷,戰士們雖然神情悲痛卻明顯眉宇間都藏一絲怒,戰意不減反增——


    原是有人已經給她做了這件事嗎!


    她這才知道,她不支睡去的這段時間裏,徐轅不僅去找妙真交談,更還代替她探望傷兵、安穩軍情,身為天驕,竟也屈尊,幫著抬人、給人上藥,而原本他之來到,就已然足以提漲士氣,現下他之行動,更是給包括吟兒在內的人以妥帖感、親和力。須知山東一帶知盟主者遠不如敬天驕者多。


    “有天驕在,真好。”吟兒喃喃道。


    


    午後,她與天驕一同安葬死去的戰士們。


    “多是些十幾二十歲的孩子。”戰後條件艱苦,將士們隻能就地掩埋,諸如薑薊等勇將,屍骨都不能尋齊,隻能憑衣冠區分,然而不少還沒到弱冠之年……十幾歲的時候,南宋的俠少英豪們,卻還有天驕徐轅提供的平台,一番交遊,張揚輕狂……想到這裏,吟兒難免心折。


    星衍扶著半昏半醒的飄雲同來,原是飄雲聞知音訊要求來祭薑薊,他一向比星衍性子內斂,此刻情緒卻比江星衍更為不穩,血淚泣下,稱必定要將梁宿星千刀萬剮。當時的江星衍,則握緊了薑薊遺下的長槍,似已經開始回味起吟兒方才的話。


    吟兒心才隱約有些慰藉:是了,雖然英雄們都已戰死沙場,卻不是“押上此生無人祭”,他們還有著與我們同樣的戰友之情,理想亦能夠前仆後繼,此生不枉,應含笑九泉。


    箭杆峪北,死生堆迭。亂世中多少墓碑都沒有名字,而多少人都來不及有墓碑。氣氛莊嚴肅穆,悲傷裏卻不見半分絕望,隻有鬥誌,一如既往,烈火燒得出鳳凰!


    “眾將聽著,守住腳下這片土,莫讓這些墳塚,再落到敵人手中,打回南部去,兄弟們的血與肉,就埋在那裏等著咱們回!”徐轅說罷,軍心大震。


    “是!”浩蕩軍威,頂天立地。


    等著他們的,將是下一戰。與龍泉峰的海***一同,迎接嶽離、淩大傑、仆散揆。吟兒知道,這樣的軍容和士氣,不會輸!


    


    “天驕,何時啟程?”她因林阡的對策而心安,也知道徐轅帶妙真離開刻不容緩——林阡和楊鞍的分裂之開端,源於茶翁之死半刻耽誤。吃一塹長一智,重要的軍機,半刻都不能耽誤。


    “待她祭拜完了便走。”徐轅看著不遠處的妙真。


    “咦,妙真在這裏,聞因呢?”吟兒因不見聞因正自詫異,看過來幫軍醫忙的魚秀穎氣急敗壞地來,不禁暗叫不好,“怎麽了?聞因她?”吟兒實怕金軍下黑手!


    “不是聞因,是小牛犢!”秀穎臉上焦急不堪。吟兒這才鬆了口氣:“沒事就好!”


    “少主怎麽了?”徐轅一愣,關切詢問。


    “沒關係。”吟兒嗬嗬一笑。


    “哪有這樣的母親!?”徐轅無語,雖然一方麵認可她了,但這一方麵……真不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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