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1章 兄弟之妻1


    才愛上了酒,愛上這個可以銷毀殘念的武器。它能使已冷的血比較暖,還能讓思緒也達到四肢那樣的麻痹,不知今夕何夕……


    終於,某天越野在穆子滕的協助下扳平了一戰,某天他們倆僥幸贏了林阡重新攻入亂溝。慶功的宴席沈絮如本不想去,隻是那彌漫的酒味很適合她接近。刺耳的熙攘中,她忽然想起了十幾年前,她曾坐在越野的身邊犒賞三軍,那時肖憶遊仗劍章邈宋丞一幹人等要上來給她敬酒,越野給她擋酒說他來代喝……如果說淚流盡了,那模糊著眼睛的是什麽。或者,是酒吧……這酒,真的很烈,還是,她喝得太多……


    不管一個人的酒量如何,被所有人圍著灌,和一個人自己喝,醉倒的時間絕對不一樣。前者會設防,後者存心的。無人問津,是因世態炎涼,越野不理睬她,誰就都不可能敬她。而沈絮如,本也不希望他們來擾。站起身來,最先退場,醉得東倒西歪,感覺頭暈目眩。不必去注意自己的儀態,沒人會注意,沈絮如你何必自視過高。


    她笑著,走遠了,走得越遠越好……“不要……不要再回來……”踉蹌著再走幾步,她被野間的石頭一絆,重重地摔倒在地,額上登時被磕出血來。醉的時候,怎麽會又有痛感,不是時候,太不應該……她掙紮著想爬起來,卻根本沒有氣力。


    “大嫂!”身後響起的,是穆子滕的聲音?穿越過酒味,喚她回現實,她還不及轉頭,已被他上前攙扶起來,向來握槍的手掌,此刻用力輕微,輕微卻能支撐她。他的溫度傳入這行屍走肉,突然使她眼淚奪眶:“子滕……回去吧,他們,還在等你……”


    她從來都把穆子滕當孩子,其實她也大不了他幾歲,越野與她最初創業時,穆子滕隻不過是個毛頭小子,空負一身武功與熱情,卻總是大大咧咧丟三落四,行事魯莽難堪大任。所以她會覺得子滕是個孩子,忘記關注他這些年來的成長和成就。哪怕到了今時今日,也還忽略了他是九分天下之縱橫寰宇。


    穆子滕沒有聽從沈絮如,而是扶著她一路走,走到個小溪邊上,給她裹傷、擦臉。


    “子滕……”她精神存得不多,靠在石上殘喘,“慶功宴是為你而設,你怎會隨便就離席……”她依稀記得,他現她的地點,已經離酒席很遠了。


    “不是隨便離席。”穆子滕眼中噙滿痛惜,“子滕離席,是因大嫂離席。”


    絮如一怔,穆子滕正色道:“這場慶功宴,也絕非為我一人而設。”


    “對不起,對不起。”絮如心中抽痛,想起宴席上種種失態,很可能還是被人收入眼底。為何說對不起,是對不起誰,對不起越野,害他丟臉了?還是對不起穆子滕,害他高估了?


    “回去,大嫂,和我一起回去,坐在大哥身邊。”穆子滕將她再次扶起,一步步堅定往回路去,“子滕很想回到當年,看見那時的大哥大嫂,並肩作戰,恩愛有加。”


    “不,不回去!回不去……”沈絮如卻比他更加堅決地製住腳步,如深陷泥沼般不肯移動半步。


    “終有一天,大哥會明白,慕然隻是過眼雲煙,大嫂才是一生伴侶!”穆子滕攥緊了拳,說。


    “子滕,並不隻是慕然的原因……”絮如蹲在地上掩麵,淚水卻在指縫中溢出,“越野的心裏,隻有他自己……我如何去捍衛一個,存心要遺棄我的人……”


    穆子滕被她的話驚得久久不能回神:“大哥他……他?”


    “子滕,你教我啊……教教我,要怎樣,才能忘記他……”沈絮如半醉半醒,喃喃自語著癱坐下來,拽著他的衣袖如攥浮木,再無昔日半點姿態與風采。


    曾經,是這個他所敬仰的大嫂,教他怎樣記能記得更清楚,如今,同是這個可憐之至的女人,問他怎麽才能把記性變差。


    “大嫂,你曾教過我,記住一件事,應當全心往最舊時憶。那麽忘記一個人,就該盡力去嚐試新生。”那時她體力不支幾近暈倒,他唯能夠將她負起、尊重她的意願沒把她帶回酒席,而是選擇把她送回“家”。


    昏沉中她隱約聽到他的話。他告誡她,若不願回頭,也不必停滯,可以往前走。


    子滕,我也懂,可是,新生,我這樣的人,如何擁有新生……應該往前走,往前走哪裏才是盡頭。


    路的盡頭,終回到她臨時居住的屋子,卻沒有料到的是,本應留在酒席上的越野、章邈、宋丞、陳玘等人,全部都在這屋子前麵等她、或等她和穆子滕一起出現……


    “怎不把她帶到你的軍營?”越野第一刻還帶著笑。


    穆子滕一怔,那時還未會過意來,是以仍然背著沈絮如。


    第一刻還笑著的越野,第二刻變臉判若兩人,他一身濃重的酒氣,怒氣衝衝語聲沙啞:“難怪,難怪不肯留在我身邊,原來是這樣!穆子滕,背靠著背一起作戰的兄弟,竟然為了個女人就離棄我!”


    “寨主,息怒!”章邈宋丞陳玘齊齊將越野拉住,但他們仨之內至少有一個曾煽風點火。穆子滕也許還看不出,沈絮如卻是有所洞察。


    沈絮如微微醒轉,慌忙從穆子滕背上下來,今日這醉酒失態這麽巧還被穆子滕背回來,隻要有目擊者好事者就一定會有流言蜚語,可是,流言蜚語為何這麽快?越野他更像是等在這裏捉奸的?是他自己,心裏早就有疑惑?沈絮如霎時心冷,越野在乎的不是她,是穆子滕。


    “越野,不是。子滕的離席,隻因……”她上前立刻為穆子滕辯解,可一句話還沒說完便被越野一腳踹在心窩裏……這,甚至乎了家庭的暴力,而上升為戰場上對敵人的攻擊。這一腳帶著酒勁,凶惡而迅猛,別說沈絮如來不及躲,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


    絮如慘叫一聲倒在地上,不及起身,吐出一大口血來。


    “大哥,你到底……聽信了誰人讒言?!”穆子滕一驚之下,慌忙上前扶起沈絮如,本就清白,毫不避嫌。


    “讒言?哈哈,若非這個女人的緣故,你怎會仗打到一半就想回韋營?!”越野冷笑。沈絮如意識消散之前,才明白越野所謂“離棄”不是穆子滕的離席,而是穆子滕打了林阡幾場之後就想回他的南麵戰場。


    穆子滕察覺沈絮如內傷嚴重,一邊運氣給她一邊抬頭噙淚:“大哥,可知道我來支援大哥的路上,有人預謀向海和林美材投誠?我再不回韋營,隻怕南麵戰場都保不住!”


    “你……為何不早說?”越野這才悟了,麵色稍一平和,忽又生疑:“韋營危急,為何你瞞著我?!”


    “這麽多年,大哥叫我守哪裏,我就一定守得住哪裏,從來隻給大哥捷報,敗仗和壓力全部都一個人扛下。不是刻意要隱瞞,隻是不希望大哥分心,不希望大哥被擾,不希望大哥失望。”穆子滕冷笑,“這些,都是遊仗劍、肖憶和大嫂共同的作戰方式!這些人,卻全部被大哥遺棄!”


    穆子滕說罷抱起沈絮如轉身就走,越野大驚急忙上前相攔:“子滕……”


    “大嫂,你說得對,大哥他已經變了,確實不值得為他留戀。”穆子滕轉身一笑,傲慢地看著越野:“像大嫂這般千載難逢的好女人,是應該被珍惜、被嗬護、被尊敬的,而不是被你這樣反複不停地折磨、傷害和冷落!”


    “放開她!穆子滕你反了嗎!”越野如同暴怒的獸,“竟是真的……你和她之間……還有多少醜事沒有揭!?”


    “還揭什麽,我都承認了!”穆子滕哈哈大笑,少年氣性,那時沈絮如已經昏死,穆子滕說罷此句,便橫抱著她走向戰馬。


    正欲將她置於馬背,背後一道強風急灌,不是越野金刀又何物!?穆子滕一手不停止抱她上馬,一手則飛快地持槍禦敵,徑直出手,槍紮一線,十度交鋒後逮著機會,狠朝著越野的心口而去,越野大驚急忙回防,卻未想穆子滕隻是虛晃一槍,趁著這一機會已經帶沈絮如馳開了幾步。


    “哼,你怎應中計!對你,我豈可能出殺招?!”穆子滕帶一絲憐憫怒喝,越野一時目眩,竟被槍纓晃得站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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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你心裏,隻有你自己……”穆子滕當然失望,“就算我押著險情不報,你也該料到,強行把我調到下莊,韋營會捉襟見肘……除非你自欺欺人,我原也是這樣說服自己說你自欺欺人!現在才明白,你是為打敗林阡泯滅良心、寧可犧牲我們在韋營的兄弟!”笑,“古洞莊如是,榆中上梁如是,清水驛如是,你再犧牲下去,山寨將從隴陝縮到定西,再從定西縮到不存在!”


    “有我越野一天,斷不會教任何人取代!”醉中越野振臂高呼,竟然毫無悔改之意。


    “取代取代、取個屁代!”馬鞭抽響,穆子滕早帶著沈絮如馳開老遠,臨走時覺得不解氣,於是拔掉馬角壺往越野這兒扔回來,愣是把他本就沒握穩的金刀給撞飛了。


    章邈宋丞手忙腳亂去扶越野,陳玘看著穆子滕遠去的背影,心中也隱隱受到觸動:寨主他,確實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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