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4章 殺人誅心


    榆中城郊,群峰環抱。瘦石骨立,潺流若琴。


    此地氣候極佳,尤其適宜養傷——可惜大凡是人,都不會喜歡個養傷之地。


    陳鑄一邊跟完顏君隨切磋劍法一邊走神,唉,不知林阡仗打得怎麽樣了。自上次榆中之危、高崖之戰後,鳳簫吟被越野的人擄去夏官營,林阡便轉移了陣地北上彼處,如此才給了陳鑄、完顏君隨養傷的機會……不過,敗給他沒什麽可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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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軒轅九燁也駐軍在這座山上,九月他描述的魚蝦之說陳鑄還猶在耳畔,想不到這麽快已到了十月之末。越野的小蝦米榆中上梁,現在被林阡牢牢地吃在口裏了。但,吃在口裏沒用,得吞進肚子裏。有軒轅九燁搶,林阡要咽下去,懸了。


    陳鑄思緒遊離,飄忽著越來越遠,到了太虛還能把完顏君隨壓製在下風,可見,陳鑄完全是“陪公子練劍”……明明是同一家的劍法,不一樣的人手裏就有差距。完顏君隨闊綽華麗卻不實在,陳鑄看似雜亂無章卻詭異,楚風流變幻雜奇中淡定,軒轅九燁簡潔幹淨中歹毒。鳳簫吟呢,劍法和王爺一脈相承,還摻雜著來自點蒼山雲藍的風格……


    這一失神,忽覺得有粒石子劃過自己的手腕,不經意間筋脈一麻突然握不穩劍,而與此同時完顏君隨劍已刺來……陳鑄暗叫不好,才知有人插手比武,雖對手是自己少主,陳鑄卻不想他贏得這麽虛、這麽假,因此想都沒想、出盡了所有的路數自救。那完顏君隨真乃潛力高手,剛跟他打的時候陳鑄還覺得他平庸,但一旦有了提示、有了指點,他就能立馬強起來,甚至比提示、指點之人的預期還好。


    這當兒完顏君隨對著陳鑄連追十多劍隻在電光火石之間,卻劍劍都能給陳鑄性命之憂。陳鑄反應也算敏銳,才沒至於被他擊敗,淩空一翻到他身後去,一心想要捍衛這金南第八的寶座——


    可比這電光火石更短的時間裏,那粒石子的主人從天而降到完顏君隨身後,湖水色衣裳翩若驚鴻,落下時寂靜無聲未曾惹一片葉。那人可是金北的第二啊……陳鑄的劍才出手已被他左手中的劍接了進去、撞在一起,哧一聲火星四溢,陳鑄才現他左手中的劍就是完顏君隨那把!


    也就是說,軒轅九燁入局的第一刻生的事並非以一個人的力量拆開了兩個人的戰局,而是先繳了完顏君隨的械繼而用它來製止陳鑄——不是從中周旋他和完顏君隨,而是收拾了完顏君隨以後借力收拾了他!


    這雙劍一撞,陳鑄手掌都快斷了,而完顏君隨,帶著無比的驚訝合不攏嘴,他的劍可是被軒轅九燁以衣袖“拂走”的啊……


    “夏官營、白碌那裏的戰場,強弱也該與此局同。”一戰畢,軒轅九燁說。


    完顏君隨一怔,領悟點頭:“是啊,那裏的戰場,正好也涉及越野、洪瀚抒、林阡三方……”


    “越野是二王爺,我是洪瀚抒,天驕大人是林阡?”陳鑄意會。看著河塘裏的水流,後一浪悄然覆蓋著前一浪,不容喘息,就有更厚的一層薄膜,將剛剛覆蓋前浪的後浪侵吞瞬時吞並前浪,快得不可思議,跟適才一戰的原理實也一樣。


    “本王才不是越野!被洪瀚抒和林阡輪曖昧奸!”完顏君隨怒不可遏、口不擇言,說出口了才覺失言,陳鑄一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其實二王爺他,看時局很自有一套的……


    “這三者強弱,確如你二人所排麽?”軒轅笑問。二人皆是一呆。彼時是十月末,越野還未曾出手,其北邊境早被林阡、瀚抒占滿。關川河之役也尚在籌謀之中還沒傳到榆中來,故陳鑄和完顏君隨還隻道是洪瀚抒林阡要決一雌雄,越野的實力應是三者中的最弱、被欺壓被侵犯忍氣吞聲夾縫生存。


    “天驕大人,究竟是從何處看出,越野他並非等閑?”完顏君隨奇問。


    “即便到了洪瀚抒和林阡的夾縫中,他都從沒想過與我們合作結盟。”軒轅九燁說,“衝這一點,越野遠勝過林美材王氣。”也是衝這一點,對越野真實水準的了解,宋人一定比不過金人。


    “越野他,不會是最強,也不會最弱。”陳鑄點頭,如果越野有後招、真的和軒轅九燁想象的一樣,那麽越野就絕對厲害得很——可陳鑄不願把越野排到林阡上麵去,他不配。


    “他三個,哪個是最強,哪個是最弱?”軒轅歎了一聲。這三方,該勢均力敵。


    “原來如此……哼,這三個,隻怕一個都看不上我們。”完顏君隨氣極。


    “這三個,也一個都看不上一個。”軒轅搖頭,定西的這三位梟雄,永遠是三家,合並不成兩家。


    “意思是說,越野正等著林阡和洪瀚抒打起來,而我們,就等著他們三方混戰起來以後……出手?”陳鑄隻聽出一半的弦外之音。


    “不是‘以後’,是越野一出手,我們便‘同時’出手。”軒轅一笑,意味深長。


    就是在這河流邊逗留得久了些沉思得深了些,陳鑄忽看見軒轅九燁適才站立的前麵,有不少不溶於水的薄膜,在水上順勢漂浮著。


    “這……這是……什麽?”陳鑄一愣,覺得古怪。


    “送給榆中上梁的見麵禮。”軒轅九燁笑。


    十一月上旬,當定西之北烽火灼天,定西的西麵、榆中與上梁,亦開始有不同程度的火災出現。起先尚未引起警覺,卻因事件的詭秘度和相關性而日趨嚴重,一時人心惶惶。


    因這一係列的火災,無一例外生在水畔人家,後也逐步蔓延到軍營中來,同樣生在河水溪水流經之處,並且還有一個共同點是,這些火災都並非外人引起,而是他們自己為了做飯、禦寒、照明而點火,剛一點火就引起燃燒和爆炸,由於毫無準備,多半措手不及,燒傷、燙傷、炸傷之慘烈,不在話下。最嚴重者,當場死亡。


    無數意外,害得榆中上梁城內的居民不敢出戶、甚至在家裏都不敢點火,序屬寒冬,火卻豈能不用?亦有絕大多數人認清是水源出了問題,所以抗拒再用那些潛伏著危險的河水,然而,火也不能用,水也用不得,豈非從根本上絕了這些人的命?!


    留守此地的向清風和肖憶,深知事態嚴重、必須躬親處理。是日,奔赴出事地點、溯流而上追查。白天並無任何異常,卻是一到夕陽西下,河流看著看著就變得詭異。天色漸漸晚了,當地軍兵,無人再敢點火。


    “好重的氣味,像極了……燈油……”肖憶遠遠就聞見了。


    向清風不顧危險俯身捧起水來,天太黑,看不見,親兵問:“向將軍,需要點火麽?”話音剛落,身邊人退了一大圈,向清風說:“不必。”那些人才都鬆了一口氣,懼怕程度,可見一斑。


    “不是燈油。氣味有差別。”向清風說。肖憶一愣,又仔細嗅了嗅,確實覺得有差別,但已算很微小了,肖憶心想,向將軍真是心細。


    “是啊,燈油也不會在點火的時候就爆炸啊……”“而且這邊剛起火、那邊就跟著被燃了起來,隔得還老遠……”普通軍兵們都說。他們並非不謹慎,隻是真的想不到。


    向清風隻是近距離多聞了片刻,就感到眼疼氣短,手上亦覺得刺痛,禁不住咳嗽起來,呼吸時都隱約燒灼。這液體果然厲害,還沒燒就這麽刺激。更別說燒起來。


    “向將軍,肖將軍,金人……金人打來了!”黑暗裏,雪上加霜的兵臨城下。


    不,不是雪上加霜,這用油害人的攻心之舉,是專屬毒蛇軒轅九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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