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o章 隴西驚遇


    七蕪被向清風帶著一起爬上山,中間不知滑下去多少次、反複找了多少個立足點,如此費了一個晚上,才好容易化險為夷。向清風最後把七蕪拖上來的時候,那丫頭好像料到了肯定脫險了,所以睡眼惺忪都快睡著了。


    “我……一到夜深就想睡……”七蕪醒過來現脫險了,抱歉地說。


    “人盡如此。”向將軍卻好像並不怪責,扶著她一起往回走。


    “皮……壞了……”回到溪邊的時候,七蕪才總算有點精神。


    向清風似是明白了什麽,停下腳步等七蕪洗臉,七蕪借光照著水麵,看見臉上泥巴不勻,不禁慌了神。


    “為何要扮醜?”向清風站在她身後,不解,蹙眉。


    “因為要當領。”她回頭,還是那如昨的粲然一笑,這場景,卻再不是長坪道的馬車,卻再不是東穀郭杲的府邸,卻再不是西嶺鋸浪頂的院子,卻再不是興州城外的金軍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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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主母是真的不認得自己,怕也真的忘記了主公。究竟生了什麽,誰知道?向清風的眉間霎時充滿了悲傷和憐惜:要當什麽領?你本是我們的主母。


    “而且,不一定是扮醜呢。臉變黑了,就可以遮住這道疤。”她微笑,帶著點羞澀。


    向清風一驚。雖然主母從來沒有怪過他,表麵也根本一點都不在意,可現在向清風完全懂了,她根本是在意的,哪個女子不在意自己的臉,照鏡子的時候不會為之皺眉?而主公偏偏是個王者、隻要她一個的王者。輿論的壓力有多大,自不待言……


    “向將軍?”她一愣,看他麵露悲鬱,誤以為他嫌棄這傷疤。


    “若用些上等的膏藥……或許可以祛除。”他歎了一聲,實不知她身上火毒是否還在。


    便這時,寨子裏的兵卒看見向清風,慌慌張張地迎了過來:“向將軍!一晚上都不見您!急煞咱們了!”


    “呂之陽在何處?!”向清風恢複冰冷,嚴厲喝問。


    “寨主、副寨主,和一幹大領們,都在迎主公!”兵衛說時,向清風和七蕪都是一震:“主公來了?!”


    “是啊,前線的仗幾天前就打完了!主公把那二王爺打得縮回了他的府裏,所以主公也就追著來收拾他。”那兵衛喜笑顏開,“大夥兒都等著看主公呢!他早就該來啦!”


    “可是寨主他……”七蕪其實也不知道呂之陽他到底有沒有變節,一個晚上的間隔,世事很難說。


    明明天還半黑著,這時間應當算黎明前,為何隴西這幾個義軍據點聚滿了人?“平時練兵不起來的人,今天也這麽早起了!”七蕪隨向清風一起擠進人群,恰看見一個小弟站在高處,積極得很。小弟轉過臉來認了好久沒認出她:“姑娘,你……”向清風瞥見她對準了人家的屁股拍,搖頭苦笑。


    此景喧囂,就算他向清風,也得一邊亮身份一邊擠進去才行,過程之中,向清風始終沒放開七蕪的手。七蕪受寵若驚,心想著一直這麽走下山去倒也好了。麵上一紅,主動去攥他……


    卻看他停下腳步、側過身來,指著所有人的焦點對她介紹:“那便是主公。”


    七蕪一驚,循聲看去,山底下,黑壓壓的一大片全是戰甲,光看陣型就把金軍和這邊的義軍全部比下去了。那不愧是跟在林阡身邊的戰士們,整齊劃一、嚴肅有紀,被光甲,跨良馬,揮長劍,彀強弩,鼓聲如雷,長角浮叫,雖說未至戰場,卻有陣雲匝、兵氣衝之感,在一旁看了才片刻,七蕪就緊張萬分,不敢隨意動彈。而這些軍兵獨一無二的領袖,也是僅僅一眼就可以與旁人區分開來——


    林阡,他戰馬經行的地方,沒有一處不被征服,他無需呼風喚雨,風為之嘯,雨為之傾,他毫無爭辯,不必囉嗦,獨自一人,便就是大軍壓境,黑雲壓城!


    曾經,控天下之大勢,據諸侯之領地,安塞垣之匪亂,蕩南國之戰事。


    即將,提兵百萬江河上,立馬關山第一峰。


    這樣的人,第一刻就教七蕪感覺到了壓迫和窒息,血腥,殺氣,烽火,戰亂……


    是什麽才會讓人感到壓迫和窒息?是死亡!


    “向將軍,不如……你去向主公報信?我……便不去了……”她賴在原地,不敢往前走一步。


    “不。你必須去。”向清風回看她一眼。她卻被林阡的軍威嚇怕,幾乎是被向清風半拖著將就到了石階下,當是時,林阡已站在人群中央,正巧是側麵對著她還看不清臉,卻好像不像他身邊一字排開的驍將那樣粗莽,七蕪越走越近,越需仰望,這一身銀色戰甲,襯得他英雄氣魄尤甚,忽然卻放下心來,不知不覺和向清風鬆開手,也沒適才那麽怕了:原來,霸氣也可以如此優雅……


    向清風看主母一步步靠近主公,心中萬分欣慰,此刻便給主公一個驚喜也罷,下意識地,放慢了步。


    “主公,您瞧這女子……”不料卻在此時,向清風才陡然看見,呂之陽拉著一個白衣少女走到了林阡身邊,那身形,那飾,那衣著,無不與主母相仿,一個念頭在向清風腦海裏電閃而過——呂之陽叛變!


    這白衣少女,顯然是蘇慕然指使呂之陽獻給林阡的,卻是蘇慕然花了很長時間調教好專門等著刺殺林阡!這白衣少女,竟有一雙像極了吟兒的眼睛,笑起來也甜美得跟吟兒有七八分相似,顯然是借著這容貌令主公失神,繼而——


    “主公!”向清風方叫出聲來,便看見假吟兒圖窮匕見,但比她更快的,是真吟兒的錕戎出鞘!寒光一現,切金斷玉,從側路急刺過去,直把那少女匕砍脫了手,那少女一旦失手,欠身再飛一根袖箭,竟直直對準了她。


    卻說林阡雖猝不及防,卻顯然無懼任何暗殺,身經百戰如他,在圖窮匕見第一刻便已然設防,卻是這第二個不之客的到來更加令他始料不及,半刻流過心頭的三千個決定裏有一半是想這第二個人也是來暗殺他,但在這電光火石間,怎可能隨意害誰丟失了性命,是以再不猶豫攬住她及時躲開了這一箭,那女刺客好快的身手,見狀趁勢又踢出一排毒針,林阡則安之若素,飲恨刀將出未出,如銀龍護體、玉帶纏腰,摧毀這凶險攻勢的同時,亦極予了那女刺客一死。


    無數次的暗箭明槍,使得林阡根本不可能對懷中女子掉以輕心,即刻想要鬆開來她看她是誰……卻猛然間神色大變,仿佛穿越了光陰的裂縫——這張臉豈止七八分像!


    這張臉不就是吟兒嗎!?


    遺忘的曾經,地震般將他驚醒,所有的防備都被她擊垮,所有的哀傷都因她而毀滅,所有的人事都憑她來覆蓋——吟兒!天終於睜開了眼睛,天終於不再讓我們天涯相隔,天終於把你又還給了我!


    刹那間,有經年的孤獨想要逼迫她補償,有經年的話語想要對她訴說,有經年的時間想與她重新來過。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這到底是人還是魂魄,這到底是南宋還是金國,這到底是嘉泰年還是慶元年?他不想再移一步,他隻想這樣笑著,一直抱緊她哪怕到死為止……


    她卻真是天派來殺他的人啊。防禦力完全消失的林阡、根本心神已經不在此地的林阡,竟不曾記得危機還沒有過去,霎時斜路裏又有一把利劍襲來——時間太短,眾人還未及上前,隻見呂之陽搶上一步對著林阡行刺,顯然是因為走投無路才所以窮凶極惡!


    被林阡抱緊的七蕪正被抱得雲裏霧裏,忽見斜路一道強光籠罩暗叫不好,來不及舉劍相迎,竟是出於本能地強行轉身,以整個軀體擋在了林阡和鋒刃之間……


    緊接著一陣罡風,充溢了她的雙耳,那依稀是飲恨刀的聲音,名不虛傳的震耳欲聾。一時之間,耳朵的劇痛竟蓋過了後心的疼,七蕪也不能體會到,背後的那一劍到底刺進了身體多少,力道是不是被飲恨刀卸去了大半。而呂之陽呂寨主,是不是一刀下去,就屍骨無存了呢……


    越是縱橫沙場、任意馳騁的英雄,越提防不了陰險小人、暗處偷襲。七蕪想著想著,忽然眼前一黑站不穩,整個人直接摔在林阡身上,努力抬頭想說話,卻連這點力氣都沒有。


    “吟兒……”其實身邊還有很多聲音,為什麽昏沉間就聽到了這兩個字,吟兒?


    主公臉上俱是焦急之色,握她的力氣大得嚇人,主公是在對自己說話嗎,還是軍醫叫吟兒?她陡然現主公拂過她後背的手沾滿了血,又驚又恐,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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