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o章 破軍之死


    沒有墓碑,沒有紙錢,隻被燒成了灰,連劍都沒得陪。


    糊塗的貪狼,終於糊塗地死了。


    平心而論,他用性命說出的最後一個疑點,到底比他先前的廢話們有重量得多了。


    仆散站在清薑河邊,默看秋葉逐流水:貪狼,無論你是不是落遠空,你的死,都有價值,也是我一心想要見到的。


    四個人說了可疑人物,除你之外全懷疑你,那麽你,就注定是第一個犧牲者。若你是落遠空,再好不過,若你不是,也好降低了真凶的戒備,以便我施行這下一步刺探。


    你的死,標誌著北鬥七星不複存。那麽多死幾個,也本是無所謂的。寧枉勿縱,這一點,我與先前代管你們的賀若鬆保持一致。


    仆散安德站到夜幕降臨,隻為等銀月的線人前來:“仆散將軍,莊主說,同意您的計劃,建議立即執行。”


    他點頭,轉身,忽然想起銀月的身影:為什麽我總有份感覺,你就是阿雪……


    仆散下一步的策謀,便是將北鬥七星餘下來還能行動的五星,派過去偷襲抗金聯盟分布在散關一帶的營寨——這偷襲,本該生在興州,給吳曦一個下馬威,也不至於隔靴搔癢,可惜九月末的興州城內,據點全被林阡拔光了……


    林阡早先就把海從南充調回了邊境委以重任,興州之危解決過後,宋恒、洛知焉、陳靜、郭子建或留興州或回了短刀穀,楊宋賢、向清風、祝孟嚐則隨林阡繼續北上,接手這安定西南坤維的最後一場大戰。


    林阡自然也是借此機會,將吟兒與柳湘拆分,當時,徐轅已經和柳湘有過接觸,並告訴林阡請他放心,藍至梁很快就會把柳湘帶回開封靜養。他想,到那時,吟兒就算想探知,也不可能追到開封去獲悉了……


    卻說守衛散關的宋軍,除了抗金聯盟和官兵之外,還有另一支不得不提的兵馬。洪瀚抒和孫寄嘯,以不屬於林阡的姿態前來戍邊。這一支,仆散安德一開始卻也沒放在眼裏。


    厲風行、海、楊宋賢、向清風、祝孟嚐,分別駐守的五處據點,仆散安德實際囑咐了北鬥五星分攤,表麵卻騙他們是合作針對某一處,“所有勁銳全數投入,會合之後一同攻襲”……仆散又借口“此番戰役緊要,嚴防林阡警覺”,是以跟北鬥五星私下接觸、分開商量,讓他們在偷襲前的半個時辰才召集心腹、一起到自己跟前來集結、最後再對目的地興起攻擊。當然,他跟北鬥五星每個人說的目的地都不一樣……


    這個借口,原就是成立的、站得住腳的,要知道在這種敵強我弱的情況下,確實“戰役緊要”,要“嚴防林阡警覺”!待到萬事俱備之時,仆散再對他們講,林阡有察覺了,暫且放棄攻擊,大家整軍待命……雲雲,自圓其說,天衣無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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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關鍵的一場暗戰,仆散自然也派心腹盯緊了巨門、祿存、廉貞、文曲、破軍,他們相互之間若有交流,則耳目必會向仆散告密。在此之前,北鬥七星也曾有過單獨受命,從來都不會在戰事啟動之前私下議論——為將者,當熟悉軍機之重,本就不可能彼此流露,何況這次,是偷襲,更加要防備宋軍竊取情報……


    誰流露,誰心虛。


    他五人中若有落遠空,則定然會了解此次偷襲之慘烈,將想方設法,往南宋通風報信。


    誰最急,誰是鬼。


    另一麵,銀月自是跟在林阡身邊,窺視他在緊要關頭,會不會聞訊,能不能部署,聞了什麽訊,將如何部署,他最集中的布防,是對應著巨門、祿存、廉貞、文曲還是破軍所知的那個目的地……


    十月十五夜,臨戰前的半個時辰,仆散披堅執銳,看著五大高手引領一幫麾下聚集於前,鬥誌昂揚,軍威振奮。半晌,卻終於說出一句,“情勢有變,行動暫且取消。”


    “仆散將軍,出了什麽事麽?”文曲問。


    “貪狼他,終是冤死了……”兵馬散去之後,仆散目光悲憫地掠過麵前五人。


    這五人麵色皆是一變,廉貞冷笑一聲:“仆散將軍莫不是要告訴我們,內訌還要繼續維持下去?枉我還以為仆散將軍要我們忘卻不快、聯手朝林阡殺過去!”


    巨門歎了一聲:“若仆散將軍確定不是貪狼……則我對他的死,負有一份責任。”


    破軍麵露一絲哀苦:“若非他揣測我,我也不會說是他……”


    祿存仍然一臉笑容:“不是貪狼,那就不好說了。”


    仆散喝叱了一聲:“誰害死了貪狼,誰是真正的落遠空,我已經完全掌握!他若是自己站出來,或還能從輕落!”


    這五人麵麵相覷,都不知懷疑誰好,於是沉默了片刻,始終無人應承。


    “我倒是忘了,落遠空是南宋間諜第一人,怎可能這樣沒有膽色!”仆散冷笑了起來。


    “仆散將軍,您不妨直接說出,誰是落遠空……也好讓我手刃了他,為大哥報仇,減輕我罪孽!”破軍一臉懇求。


    幾人都是屏氣凝神,仆散忽然目露凶光看向之中一人:“祿存,收起你那詭異的笑!”


    破軍一顫,大怒轉過頭來:“原來是你!”一劍驀然衝向了他,祿存笑意剛斂,還不及拔劍,麵露驚疑,似要解釋。


    破軍一心攻擊,難料背後無防,被一兵器重重擊在脊背上,他一瞬記起那是仆散安德的獨厚鞭,記起來的時候,鞭上凸出的鐵疙瘩,已經刺入他脊柱,深到骨髓!


    “仆散將軍?這?”祿存驚魂未定,還不知道要不要笑,“我……我自打娘胎出來,便是這樣的笑……”


    “若不是你將他意念引開,我也不會激得他毫無防備。”仆散冷冷說。


    “將軍……為……為什麽?”破軍嘴角有一絲鮮血滲出,倒地不起,無法動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仆散安德冷笑,“若非你的心腹通風報信,隻怕林阡不會那麽緊張,連夜給祝孟嚐那麽多增援!”


    巨門、祿存、廉貞、文曲皆是一愣。廉貞怒道:“好啊你小子,原來是算計了我們!”祿存笑:“仆散將軍的計劃天衣無縫,祿存欽佩,欽佩。”巨門歎了口氣:“破軍,我原以為你隻是個謹慎過頭的人……哪想到,貪狼的遺言,竟是真的……”文曲隻哀憐看著破軍,不說話。


    “大哥……遭我冤殺,所以……化為厲鬼,糾纏我……報應啊,報應!”破軍泣不成聲。


    “事到如今,證據確鑿,竟還不承認你是落遠空?”仆散問。


    “我若真是落遠空,你休想從我這裏獲得任何情報,我不是落遠空,自然我也不會知道任何情報。”破軍顫抖地笑著,鬆開手中的劍,“仆散將軍已經打得我生不如死,此生注定是當不了劍客了……我說我不是,你斷然不信我,不如今日就結果了我,也好給我個解脫!”


    仆散冷冷搖頭:“你既不肯承認,就更要活著,找出憑據,證明自己不是落遠空,活著,看到是哪個人害了你。”


    “哈哈……”破軍淚流滿麵,“同樣是被害,為什麽大哥就能死,我卻要活著……若是這樣,我不如認了……請仆散將軍你,給我一個痛快!”仆散無動於衷,破軍隻能轉頭看向文曲:“哥哥啊,若是同情我,便一劍斬殺了我,讓我早日見到大哥,黃泉路上,對他說聲抱歉……”


    文曲心一軟,上得前來,一劍當頭落下,仆散大驚失色:“文曲,你?!”


    “他是不是落遠空,且讓時間驗證。”文曲說。


    巨門忽然流出滴眼淚來:“落遠空,在我們七個人結識之初,就帶著欺騙和利用的目的麽……我們七個人,已經二十餘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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