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潛流


    來者何人,能令柳五津、路政、石中庸三個全都這般反響?阡和吟兒不禁麵麵相覷。


    “門主已經在來的路上,命在下來告知各位大俠,她要一個時辰之後才到,各位見到她來,不必手忙腳亂。”那信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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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時辰就到了?這麽快?她……明明此刻該在川北啊!”柳五津瞠目結舌。


    “她怎麽會來……”路政一貫憂傷示人,現在更憂傷,而且真的手忙腳亂了。


    “這女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石中庸慍怒。


    這位門主,應是短刀穀眾多武學家族裏再平凡不過的一個了吧。吟兒起先沒往深處想,這時聽到門主是個女子,多少有些好奇。


    “盟王,門主托我向您問好。還說,您小的時候她還抱過您。”信使說的同時,眾人盡皆啞口無言。還沒見麵呢,就套起近乎來了。


    “是……哪位門主?”阡直冒冷汗,卻要維持從容,何其難也。


    “喔,勝南,忘了告訴你,這位門主姓陳名靜,但是……一點都不安靜……”柳五津說,“她來了我們便完了,就是隻鳥,成天要飛在你耳邊對你唧唧喳喳,不說話就會死,一說起來喋喋不休。尤其是去年任了門主之後,一不可收拾……”


    “嗬嗬……難怪無良馬賊你去年一直不肯回短刀穀去,原來如此……”吟兒笑起來。柳五津先一怔,默認而笑。


    “可是,柳大哥,可否告訴我更多?”阡看柳五津似乎不再想講,輕聲問,語氣陌生得柳五津沒有聽過,柳五津不由得一愕:“什麽?”


    “那是個什麽門派?她是父親以前的麾下嗎?她在短刀穀裏,處境如何?”阡問,吟兒的臉色也不禁一變。


    “她……是‘塑影門’的第十七代門主……她有個侄兒你們應當都聽說過名號——‘九分天下’之中那位號稱‘塑影蝕魂’的陳羽豐。”柳五津頓了頓,才說。


    “原來是‘塑影門’……”阡這才懂了,短刀穀陳家,是蘇林兩家中間的最大的一派勢力之一。


    “當年,陳羽豐和你姐姐韓萱幾乎就要成親,卻生了飲恨刀丟失的意外。這對準夫妻,在尋刀的過程裏失蹤,如今已經近三年下落不明……凶多吉少啊……”柳五津歎息。


    是啊,算起來,九分天下裏的陳羽豐,還是林楚江的女婿、林阡的姐夫。這樣的關係,才使得陳家從當初的中立逐漸傾向於支持林家……


    “原是要她留在短刀穀坐鎮的,想不到竟也湊熱鬧跑了過來。”石中庸正色道,“不如真的這樣,她來,我就走。”


    “別!老石頭,雖然看不慣她,表麵場上還是要過去的……”柳五津說。


    “看她一眼都多餘!”石中庸憤憤說。


    “真的有這麽討厭?”吟兒一怔,好奇。


    “嗬嗬,私仇,私仇……”柳五津幹笑著給他們解釋,邊說邊拉扯石中庸衣袖。


    “這個陳女俠,如今多大年紀?”


    “三十多啦,不過還待字閨中。曾經有過一個論及婚嫁的,可是太風風火火了,有次為了捉奸細直接就跳到別人馬車上去了,把自己男人留在街頭沒管……”柳五津搖頭敘說著,麵帶苦笑。


    吟兒聽聽就笑起來:“不覺她討厭,倒覺得她可愛呢。”


    那陳靜女俠一蒞臨,立刻就給大夥兒領教了她的風風火火和唧唧喳喳本事。一場接風洗塵,盟軍在場領若是講了一千句話,九百九十是她所講,三十多歲了還不安穩,一直在到處竄,一個晚上的時間就跟所有人都熟絡了,柳五津說她“幾乎認識短刀穀每個角落的人”簡直是低估了她。


    吟兒甘拜下風,笑問阡:“是不是所有姓陳的都是這樣?詭絕陳鑄,動作也很快……”


    阡笑著,邊與天驕碰杯邊說:“那位陳將軍,也沒這陳女俠能說會道啊。”


    天驕笑:“無可厚非,她屬猴。”


    阡和吟兒皆一怔,想不到天驕嘲諷起人來也這麽貼切。


    吟兒低下頭去,掐指算了半天:“勝南……”


    “什麽?”阡回過頭來,看她一臉窘、想笑卻笑不出來的樣子。


    “你……”她指著他半晌,忍不住笑出來,“你屬豬啊。”


    鄰近的各位聽到這句,先都是愕然,愣了好一會兒也都笑起來。


    “你才知道?我大你兩歲,自然屬豬。笨!”他搖頭,苦笑。


    然而阡很少再會有這種笑容了吧,這種看著她偶爾犯渾時述說著“孺子不可教”的笑。


    因為短刀穀的事嗎?吟兒猜測,雖然阡盡力不讓她知道。


    但阡想過嗎?她,其實還是能看到那麽一角,即便阡極力地掩飾著不讓她看。


    她討厭自己人之間勾心鬥角,所以阡不讓她看。但阡自己,喜歡看嗎?


    她夢幻的江湖,不就是他追求的真理嗎,現在,理想卻好像在被顛覆……


    “從前,與你介紹新的人,你從不會去追問他的身世背景。”回去的路上,吟兒試探的口氣,問他。


    他回答說:“如今跟短刀穀距離近了,是時候去接觸更多的人事了。”如此敷衍。


    是啊,最近有太多新的人,從前都不曾接觸過,都來自短刀穀,要生硬地把林楚江的一生,和林阡的此生拚湊。


    又怎麽可能,會拚湊如手中這塊玉玦般完美無缺?


    天驕,柳五津,路政,石中庸,陳靜,領級的人物,幾天來就有五個,表麵都站在林家的這一邊。


    風鳴澗、楊致誠、向清風、祝孟嚐,實實在在的林家軍忠臣。


    還有海,那個可憐的曾經被蘇林兩家都遺棄的良將。


    川北之戰,前景難以預測……


    可歎越野的陝西義軍,命運竟不在金人手裏,而完全被自己人操控……


    “越野山寨?原來林侄顧慮的是他們!?”陳靜拉著柳五津、路政一路問長問短,得知了川北之戰延期的原因,大驚失色,繼而義憤填膺:“顧慮他們幹什麽!那群叛徒!當初林家不安的時候第一個投靠蘇降雪的就是越野,這等不忠不義的畜生,還管他們做什麽?!若是我啊,繼續打我的川北之戰!越野死便死了,應得的報應!我巴不得他死了呢!”


    “冷靜……”“淡定……”路政柳五津一左一右架住她。


    “等等,還沒罵完呢,越野那個叛徒,我正想不到殺他的辦法,現在金人要滅他,求之不得!”


    “這不就成借刀殺人了?”柳五津說。


    “就借刀殺人,怎麽了!?”陳靜冷笑,“為了榮華富貴拋棄了生他養他的我們,現在大禍臨頭了,還盼望生他養他的回來救他?不踩他一腳已經夠仁慈了。最多,給他收個屍……”


    “不過,話說回來,越野山寨快完了的這個消息,是真是假?我塑影門一直關注著那邊情況,沒現有這般嚴重。”一個時辰之後,陳靜才把剛剛那坨話講完,柳五津已經快睡著,好在路政有耐心。


    “原先也是半信半疑,但剛巧金北第四的楚風流被蘇慕離禁錮了許久後得林阡相救,為了報答救命之恩透露給了林阡隻言片語。這之中的確涉及了越野山寨的真實困境,蘇慕離若非走投無路,不可能來抓楚風流。”路政回答說。


    “我就猜到,最影響林侄念頭的,就是楚風流那女人的話。”陳靜說,“唉,我就怕那個小盟主,拴不住林侄的心。男人家,最喜歡沾惹野花野草了,尤其那還是個王妃……一聽就風騷,肯定和蘇慕然沒什麽兩樣……”


    柳五津路政都嗬嗬笑起來。


    “笑什麽?”陳靜正色,“我說兩位,你們怎麽就不換個角度想想,萬一楚風流與蘇慕離串通作案,以美人計迷惑了林侄騙了林侄,把本來不危難的越野山寨說得危難至極,那最終會引起什麽後果?”


    “會令勝南止步川北之戰,最利於蘇家爭得喘息之機。”柳五津歎了口氣。


    “當這個消息由林阡傳給了我們,會令我們更加肯定蘇降雪不行了,分明就是激著我們去川北……”路政說。


    “等等!——所以,勝南止步不前,我們卻想立即揮軍北上——一不留神,我們和勝南之間就會生芥蒂,起隔閡,嚴重了還會起衝突!”柳五津將兩個猜測連貫在一起,麵色大變,“我的天,好高妙的挑撥離間……”


    “是啊!我就是這麽懷疑,楚風流這個女人,一定對林侄十分了解,而蘇慕離,對你們也是極其了解的。”陳靜說,“林侄他……一時大意,中了敵人的奸計啊……”


    “可是……”柳五津一怔,“勝南他……會有這般大意嗎?”


    “會啊,他為了那個女人,連金宋之分都不顧了。”陳靜頭頭是道。


    “謠言止於智者,楚風流之事,各位隻需一笑置之。林阡他,不可能有那麽大意。”忽然一個聲音傳來,三人抬頭,原來是天驕由遠及近。夜太暗,天驕的影子淡若水。


    可是,這一句再低聲,都足以令三人齊齊點頭,表情嚴肅,言聽計從。


    天驕的每句話都那麽有說服力,一聽他的聲音,便足以了解,他行事如何穩如泰山。


    所以,林家軍與蘇黨勢力懸殊卻能存活,全賴他的持重相抗。


    所以,這麽多年,武林天驕的地位,不可撼動。


    所以,前輩後輩,無一人不尊敬他。


    “天驕……我……”陳靜欲言又止。


    “所謂的‘不顧金宋之分’,顯然是無中生有,他在金國的統治區長大,現今又是飲恨刀的主人,豈可能淡化金宋之分?陳女俠,徐轅別無所求,隻願你們這些與他還陌生的人們,能夠對他有絕對的信任。信任他,像他與他的抗金聯盟那樣,彼此之間都那樣信任。”天驕說,“其實他對你們也一樣信任,切不可你們自己先疏遠了他。”


    “謹記。”陳靜嚴肅時話就少了。


    “可是天驕……我不是不信任勝南,隻是覺得,勝南他好像有些不信任我們。”柳五津歎了口氣,“楚風流那事情一出,我就擔心楚風流挑撥離間,雖然她沒有刻意挑撥,但是否危言聳聽猶未可知。最要命的是,勝南他聽了這些之後竟沒有立即與我們述說,而是一直一個人在考慮,我覺得,是勝南不信任我們,因為,勝南他,一向排斥內戰……”


    天驕輕輕歎了口氣:“他不是不信任你們,他對我說,他怕看見你們失望,況且一開始,他自己也沒有完全拿定主意,不想說了增添你們的困擾。”


    “唉……原來是這樣……苦了那孩子……”柳五津連連歎息。


    “你們都要體諒,從前他是細作出身,一直處在敵人中間,遇到危險沒有一人可以商量,全憑個人信念維持,而現今他是主公,任何事情都由他獨自決斷,本也不可能輕易被旁人左右。所以,獨斷專行很正常,不存在‘他不告訴你他就是不信任你’的這種說法。”天驕說,三人皆覺有理。


    “要記住,此刻你們不隻是短刀穀的林家軍,而更是他林阡的盟軍。林阡為人怎樣,當年我們就已經看得清清楚楚,川北之戰,值得托付。所以,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天驕說。


    柳五津路政鄭重點頭:“天驕說的是。”


    “或許是形勢到了緊要關頭,大家都太緊張了,所以,就都有點浮躁啦,哈哈。”陳靜趕緊調節氣氛說。


    “戰事拖延已成必然,我讚成林阡的看法,先對外、再安內。”天驕說。


    “我、路政也是這麽想的,老石頭還在躊躇,陳靜,你呢?”柳五津問。


    陳靜麵露難色:“戰事延期?可是,會不會被別人搶了空子?萬一……寒澤葉他也知道了現在是鏟除蘇降雪的好時機,會不會不管越野山寨的事,直接就動內戰?畢竟,寒澤葉他,已經不受我們控製了……”


    “能共患難度過三年,好不容易時機成熟了,反而一個個都忘恩負義了起來。”柳五津攥緊了拳,不忍提及寒澤葉之異心。


    這個同樣屬於“九分天下”之一,號稱“葉寒楓友”,武器為寒楓鞭的少年將軍,寒澤葉,因為病魔纏身而蟄伏了多年,好容易度過了性命之憂,如今,會不會趁機先行安內,取代蘇降雪成為短刀穀之主?


    尤其是現在林阡想要拖延戰機,若是寒澤葉先號令內戰,必定有穀內一大群林家軍相應……


    可歎,當年“九分天下”是林家軍複仇的序幕和犧牲品,現在,卻成了割據勢力,遺患無窮!


    越野在前,寒澤葉在後,與蘇降雪之戰,天驕與林阡,難進難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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