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深愛


    “是川宇?”吟兒看見阡手上的半塊玉玦,才恍然大悟手裏的原來是來自林陌的另一半,“他竟然,用玉玦做賀禮?”說的同時,吟兒把阡手裏的玉玦也拿過來,和陌的這半塊配在一起。


    伴隨了兄弟二人各自都已有十九年的這兩件佩飾,明顯是從一個整體碎裂而成,拚湊時恰能契合,各個角度都結構互補,完好無缺。不知是保護得好還是汲取了天地靈氣,竟無一絲磨損,純淨而通靈。


    吟兒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看著這塊玉時,覺得手心忽冷忽熱。


    “用這做賀禮真是不錯,象征著天作之合。”吟兒微笑著轉過頭來,卻看見阡輕蹙眉頭,不由得一怔,“怎麽了?”


    “他不該來。”阡神情凝重,簡潔而短促。


    吟兒一怔,亦有所覺悟:“是啊……”放下玉來,甚是擔憂,“蘇降雪不知會多覬覦他,畢竟他的身份特殊,萬一……萬一蘇降雪那個小人,騙川宇說要跟他合作,實質卻把他挾持,足以一邊牽製我們,一邊迷惑那些還不甚知情的林家軍去投奔他,這樣一來……真是危險,川宇不僅會為虎作倀,到最後還可能有性命之憂……”


    阡聽了撲哧一笑,搖了搖頭:“川宇他是聰明人,即便真的有心與我們作對,也知道最佳時期是何時——絕對不是此時。”按著吟兒愚笨的小腦袋,知她也不會在意自己把她排除在“聰明人”之外,“而且,川宇也不會與我們作對,因為沒有任何動機。蘇顧曹範,還不至於有能力誘引他,吟兒你是多慮了。”


    “那你擔心什麽?眉皺這麽緊,學誰不好,學石中庸苦大仇深?”她笑而問他。


    “隻是不希望川宇經曆那些、和我一樣的經曆……”阡憂鬱地傾吐心裏話,“命定的浩劫,若他能躲過去,便躲了好,不要無端端地再被陷進來。”


    “勝南其實是在擔心他?勝南不是怕他與我們為敵,而是怕他性命危難……”吟兒點頭說。


    不止如此啊。他還怕川宇和他一樣,遭遇理想被顛覆……越接近短刀穀,越會現自己不認識那裏,甚至會糊塗得看不清這個人世——理想,竟然有可能會比現實還要一文不值。


    這一刻,縱然是他林阡,也理不順川北之戰的頭緒。雖然誰忠誰奸他心中自有評價、不可能因為一兩句觀念就全盤動搖,然而也深知楚風流所說大半都有根據,川北之戰實在牽連甚廣,如今要打,明顯還不是最好的時機。既然身為主公,他不僅要擔負起幫林家軍複仇的責任當仁不讓,也一定要穩住林家軍日益浮躁的步伐……


    畢竟走火入魔,隻是一個瞬間而已。


    “吟兒,有時候,還是更懷念以前闖蕩江湖的日子。”他微微歎了口氣,言語裏有諸多疲憊。


    吟兒一怔,心疼地凝視著他,此刻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是那麽幸福,那麽幸運,而他,背負的一切,又該向誰人說。一時之間,隻恨自己不能像雲煙姐姐一樣,一個眼神的交流就能讀懂他、吹一曲動聽的簫就能消解他,也不能像楚風流那樣,有著和他一樣高度的思想、一樣深度的洞察……


    “勝南,是不是……不願打這場川北之戰?”吟兒平靜卻關切地問,“可以對我說嗎?即使不能對別人講。”


    他回過神來,一笑:“看來軍中的謠言實在是厲害地緊,雖然很小聲,你我都聽見了。”


    “嗯,都說你快要成親了,卻還和楚風流散步談心,有時還舉酒對飲。”她微笑說,“好在是止於禮、避了嫌,可是謠言說,楚風流為了你不願做金北的王妃,你於是為了她也不想起這場川北之戰。”


    “吟兒,若是聽到流言,有不開心有不順心,一定要與我述說。”他認真地說,當年他和藍玉澤,正是因為流言而情淡而分手,分手後才知錯在了何處。


    “聽到流言,的確會很不舒服。”吟兒狡黠地一笑,“不過絕對不是對你,是對流言中的那個‘林阡’,那個‘林阡’,真不像話,跟現實中的你比,相去甚遠,可是他越不好,就越襯出你的好。”


    他眉頭才舒展開來,因為她的話而爽朗地笑起來。


    “謠言裏說,楚風流的出現,令你赴川北開戰的決心被左右。但我覺得,不是這樣的。不錯勝南的確有動搖,但是動搖的念頭、放鬆的想法,很早就已經出現了,遠在楚風流出現以前……”吟兒說,“四月在黔西的時候就已有之,也許勝南當時還未察覺,現在想來,印象深刻。那時勝南就對我說,川東之戰結束,立刻與我去闖蕩江湖,後來,勝南隱遁的意念,也就越來越頻繁,可恨我一直隻當是玩笑,一直沒有為勝南分憂,所以今時今日,才教那些不理解的人,把一切責任,都歸咎於楚風流的出現……”


    “吟兒,不幹你的事。”他臉色逐漸改變,他知道吟兒想過問,吟兒可能也覺察出了形勢的暗藏玄機,可是那樣複雜那樣凶險那樣黑暗的內情,他怎能夠讓吟兒來認識來深入!?


    “勝南,我覺得,能令你有抽身而退意念的,不會有別人,隻可能是短刀穀。勝南不必為了我不受傷害而不告訴我,因為我縱然與此毫不相幹,當上盟主的那一刻也就注定已經是眾矢之的,說好了每一戰都一起,為何想不通的事情不能向我述說?”她誠懇地問他,微笑著抱住他的手臂來懇求,“我真不希望見到大婚之日,有個喜笑顏開的新娘,旁邊站著個神情抑鬱的新郎,那樣教人以為,新郎不愛這新娘,新娘占了個大便宜,謠言就更多了,政治婚姻的說法就要伴著我們一輩子了嗬嗬……”


    吟兒啊吟兒,教我怎麽忍心告訴你?其實我還是喜歡見你這般輕鬆簡單,而不能與我一樣,被過多的捆綁牽絆到窒息。短刀穀的種種內情,我絕不能告訴你聽。


    於是阡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地說:“是啊,一時之間真不想打川北之戰,因為如今還不是最佳的時機。”


    “怎就不是最佳的時機?”她一怔,“天驕、無良馬賊、二大爺他們,不都說現在是最佳的時機嗎?”


    “那也是因為,他們為了川北之戰,忽略了陝西鳳翔。若不是昨日詢問楚將軍,我也不會知道,鳳翔府的越野山寨,此時已經危在旦夕……將近一年來,蘇降雪的親信全在鳳翔與金國的大王爺抗衡,蘇降雪擔心自己在短刀穀的地位不穩,所以才把事態遮掩,除了金人和蘇降雪自己,沒人知道會有‘危在旦夕’那麽嚴重……”阡輕聲道,“而這次楚將軍被禁錮一事,證明了越野山寨的危機十有**。”


    “難怪大家覺得是好時機,原來蘇降雪快不行了?”吟兒一愣,“也就難怪蘇慕離逃走之時,臉上的表情那般悲涼……哦,所以,蘇家的人才那麽想殺你……”


    “金國的大王爺虎視眈眈,蘇降雪和越野的大半兵馬都要留在陝西禦敵,所以在短刀穀內的勢力才顯得空虛,形勢有利於我們。但若此時開始川北之戰,越野山寨,頃刻就可以分崩離析。”阡低聲道,“我們的川北之戰,第一步就會害陝西義軍全軍覆滅,第二步,則會是蘇降雪的敵人和蘇降雪之間明爭暗鬥被激化……


    “原來如此……”吟兒恍然大悟。


    “縱然如此,也還有一種相反的可能性,便是蘇降雪並沒有危在旦夕,楚將軍與他們共謀,刻意出現在我的眼前編造謊言,強調蘇降雪危在旦夕,引盟軍大意草率進軍,又或者以越野山寨之存亡牽製我,令我決心動搖,當然,這種可能性,就要看楚將軍的為人了。”阡說。


    “我也寧可相信楚姑娘。蘇降雪這一次,是真的危在旦夕了。”吟兒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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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去的三年,我一直在穩步地接近著短刀穀,想不到在短刀穀前的最後一步,竟會有了停滯不前的意念……吟兒,原本我二人成親的第二天,應當就是揮軍北上之日,如今,卻在心中一直策劃著如何與柳大哥爭取戰事的拖延。”阡輕聲歎,“但他們,又有幾人會同意這拖延……”


    她也略知林家軍臥薪嚐膽了幾十年,即便都擁護阡,也一時半會不可能同意阡的拖延:“他們不拖延,那便我們拖延!”吟兒微笑,給阡出主意,“我二人成親的第二天,就是揮軍北上之日——但又有誰人可以決定,我二人成親之日?便把婚期拖延,拖他個永無止境!”


    他一愣,斥道:“餿主意。”雖然為吟兒而震撼而感動,他卻不可能答應這麽做。


    “怎麽了?不是很好嗎?”吟兒一怔。


    “收了這麽多的賀禮,你把這些領們都晾著?人家大老遠地來,你卻拖他個永無止境?到時候看這些領都在川東,各地紛紛舉事,那好容易平定的天下不就瞬間全亂了?”阡說著說著,吟兒便被逗笑了。


    “吟兒,不管有幾人會同意我的拖延,我都會努力去試,對柳大哥,對石中庸,對天驕,對路前輩。”阡深情說,“還有,吟兒,婚事絕不能拖延,因為在我林阡的命中,娶你的事和戰事並重,不可以為了後者而耽誤。”


    吟兒噙淚點頭。


    這一刻,因為深愛,她試圖了解內幕來分他的憂,也因為深愛,他刻意隱瞞了太多的內幕來阻止她陷入憂愁——石中庸,柳五津,路政,範鐵樵,寒澤葉,風鳴澗……太多的名字從心裏一閃而過,深交的,淺識的,沒有見過的,短刀穀的領、將帥,或家族,名義上都屬於林家軍,之中又會分為怎樣的派係……


    是的,沒有一個人可以說,他是絕對清白無罪的……


    夠顛覆了麽?好像還有更深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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