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毒蛇險,詭絕難測,人間往事多1


    負疚的勝南和負傷的吟兒一路沉默。


    勝南不無氣惱地想,昨天夜裏就真不應該闔眼,若沒有睡著,什麽事也不會出,不會傷害吟兒,也不會在夢裏還要殘殺宋賢。


    吟兒卻如釋重負,昨夜的真相,能掩蓋多久就掩蓋多久。


    眼前的一切,皆在天空的掌握之中,偶爾幾隻野雁掠過,隻在地上投下虛渺的影子。


    據點門外還是昨天送別時候一樣的人:沈延、雲煙、風行、陵兒和吳越,仿佛吟兒和勝南不曾離開過,可是怎麽可能,離開了一天,吟兒的心境卻徹底變了,不敢再和勝南單獨行路了,路上的勝南,簡直就是妖邪。


    經過簡單的休憩重回院子裏,太陽頂在頭上曬得正旺,吟兒笑著看天:“這樣多好,不下雨,一直出太陽。”


    風行卻麵帶憂慮地遞給勝南一張紙:“這是某人,今天早晨送到夔州城門口的一張戰書。”


    勝南接過紙來看,吟兒順帶著也看了:“陳鑄?他還死皮賴臉不走?”


    “金人和我們的約定是金南士兵再不回來肆意作亂。可是,陳鑄這回可能是想約勝南單槍匹馬地對決。”金陵輕聲解釋。


    “他和勝南單槍匹馬地對決?他還嫌輸得不夠?”吟兒笑道。


    金陵搖頭:“在決戰敗給勝南之後,陳鑄顯然會製造出新的詭計。雖然他紙上寫得好,什麽單獨赴會,有事商議。我和天哥都覺得,勝南你還是三思得好,這一定是個圈套。”“不錯,若是賀若鬆也在,你一個人會很危險,又不可能像上次那樣帶著鹽……”風行道。


    “要不這樣,我們隨著勝南一並去?”沈延說。


    “那樣到顯得我們沒有膽量,萬一陳鑄根本沒有玩花樣。”吳越否決。


    “那就當我們沒看到這張戰書,不去了拉倒。”吟兒上前來,又要撕。


    勝南卻將戰書握緊,笑著說:“為什麽不去?我們擔心他們耍花招,他們還覺得我們危險呢。吟兒,你忘了在陳鑄的心裏,我也是個詭計多端的小人啊。”


    “都怪我上次比劍失誤,害得你在他麵前出爾反爾,他對你的印象一定很差。”吟兒低下頭,有些沮喪。


    風行一笑:“不給敵人差印象,難道要去取悅他?”


    吟兒舒緩了臉色,輕聲道:“天哥說的也是不錯。”


    “既然我在詭絕麵前很陰險,他麵對我的時候,當然要避忌三分。誰害誰還不一定。我倒要看看,陳鑄這一次又玩什麽把戲。”勝南笑著說,“如果我們的見麵很順利,還可以增進相互之間的了解。”


    “勝南,你真要單獨赴會?”雲煙輕聲問。


    “不是單獨赴會,有它陪我同去。”勝南笑著指著飲恨刀。


    “可是……”吟兒仍舊擔憂,雲煙趕緊扯她衣袖阻止她說不吉利的話:“勝南,對陳鑄不要太狠。”


    吟兒把擔心製止,她對勝南,應該像雲煙對勝南一樣信任才是,陳鑄雖是詭絕,勝南可是飲恨刀林阡啊……


    “那我們先部署好了如何接應,他約你在江上見麵,我們要在不打擾你二人會麵的基礎上做好防範準備。”陵兒點點頭。


    “未時,瞿塘。”吟兒明白,陳鑄選擇在他戰敗的地方和勝南對決,很可能是想在哪裏跌倒在哪裏爬起來。


    “對了,中午趁眾幫派還留在夔州,吟兒你幫小師兄和吳越做一個見證。”沈延突然看向吟兒,吟兒一怔:“什麽見證?”


    吳越歎了口氣:“沈家的大少爺,就是因為和我一個部下因事口角,生爭鬥受了傷,最近還臥床不起,這件事,當屬抗金聯盟近期一場糾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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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奠基之戰,大家都出生入死,怎麽還可以再念私人糾紛。抗金聯盟剛剛穩定,作為最大的兩個陣營,沈莊與紅襖寨勢必要在盟主見證下、勾銷前仇。”沈延輕聲卻嚴肅地說。


    吳越如釋重負:“我紅襖寨自去年以來,接連得罪短刀穀、小秦淮、沈莊三大幫派,幸好小秦淮有君前,沈莊有沈延……”


    “將來短刀穀還有勝南。”吟兒笑著說,“抗金聯盟還有我這個好盟主。”


    眾人皆相視而笑,若這天下所有的地盤都歸知己深交分割,不失為一件幸事樂事。


    然而,這天下還有地盤在敵人的手裏。


    有些敵人,論武功、才學、相貌、性格,未必有哪一點會輸給朋友。甚至,還有敵人會令自己畏懼、敬服、憐惜、喜歡。


    若叫吟兒選擇,要喜歡,自己最喜歡的敵人就是小王爺,雖然很晚才得以同他交手,可是吟兒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熟悉,非俗流,不一般;要憐惜,就憐惜那個明明很有才幹卻常常被勝南強製打壓的陳鑄,他不知其招的劍法,令吟兒大歎奇才;要敬服,最值得敬服的敵人是黃鶴去,在身處被三子圍攻重傷後的劣勢下,還能將吟兒劍法層層打壓,險急之際不忘凝聚軍心;再論畏懼,那個最後出手、行事狠辣的賀若鬆,武功高深莫測的程度怎不叫吟兒畏懼!若勝南沒有準備,顯然此戰難捷!


    而且,除卻金南,還有金北。金北前十,吟兒隻熟悉解濤和軒轅九燁,前者有點草包,後者,卻讓吟兒自己覺得自己是草包——


    吟兒很不明白,為什麽世間會有這樣的人,他與你根本沒有見過多少麵,卻好像特別了解你的**。交談,是為了殺你;求你,也是求你去死。


    他附在自己的小辮子上,怎麽也甩不掉。每次他出現的時候,吟兒都覺陰風陣陣,好像地獄都被他提上了人間。


    吟兒不知怎地會想起軒轅九燁,他一定也來了夔州吧,為什麽什麽都沒有做呢?越沒有動靜,越令吟兒蹊蹺。


    未時快到了,勝南應該已經和陳鑄在瞿塘會麵。吟兒對勝南有信心,毒蛇可以威脅他,詭絕卻不一定。


    推開窗,陽光可以直射進來,四周很安靜,心也放鬆而舒適,隻剩下一個願望:希望勝南安全歸來。


    忽然再聽到一段熟悉的音律,那樂曲低沉而不失悅耳,令吟兒情不自禁,推門而出,步步追探。


    尋簫入深林。


    依然失誤,當天再不下雨的時候,忘記樹還會。


    滿林積雨,散落到處,所幸滴滴沾衣不濕。


    這簫聲,一改前幾日的嘈雜刺耳,換成一種吸引,卻不知是吟兒心境變了,還是瀚抒心境變了。


    音樂的境界,本該由吹奏的和聆聽的一起到達,如果心不能相通,吟兒和瀚抒,隻會在誤解中越行越遠。吟兒真想把過去放下,心想,等到了路的末尾、他的身邊,哪怕隻是輕輕地點點頭,釋懷地笑一下,或者客套地稱讚一句:“你吹簫,很好聽。”一切可能就會峰回路轉,順利平穩地過渡展下去。她、他還有勝南,仍然是雲霧山上的結拜兄妹……


    愈構想下去,心情愈爽朗。吟兒保持微笑一路走過去,想再過半刻就會看到紅色的身影、寬容的結局。


    卻如夢一場,當看到簫的主人衣衫之色是微白,她的震驚,猝不及防。


    她才知道,自己不祥的預感沒有錯——


    陽光柔和,那白衣男人獨自一個臨江吹簫,靜默,沉溺,也享受,手指修長,麵容安謐。


    這樣的相貌,也本應屬於風流,卻為何,沾染了無數的毒性和血腥,成為鋒利?


    正是這個白衣男人,雖然他沒有轉身沒有抬頭,可是吟兒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拔腿就跑。


    他睜開眼,或閉上眼,透現出來的都是無比的毒性。在他的生命裏,應該不會有人。鬼的眼睛裏隻有鬼。


    這位年輕的敵國天驕,生活不可能多麽單調,他時刻關注著他要害的物,嚐試用最簡單的方法,讓那物崩潰,以此為業的他,隻有在害人的時候才專心致誌。所謂家庭,可能隻是個假象。


    誰都可以這樣推測:軒轅九燁的妻子,有太多太多的情敵,情敵就是他要殺死的所有人,確切地說,是最終要入陣與軒轅九燁抗衡的一切勢力。又或許,軒轅九燁的妻子不會有那麽重的分量。


    吟兒看見他,比看見誰都恐慌:“鬼……軒轅……怎麽會是你?”


    軒轅九燁收起手裏的樂器或者武器,吟兒悄悄地再往後退了一步。


    “林女俠,讓你久等了,來夔州這麽多天,其實早該見一見你。”


    “你小聲點,不要直呼我林女俠。”她就知道,把柄,從來都讓敵人心心念念。奇怪啊,勝南不是說,吹簫的人是瀚抒嗎?怎麽會是軒轅九燁?還故意以簫引她出來與他會麵?!


    他往瞿塘的方向看,簡簡單單地說:“他們不都在那邊麽?”


    吟兒的心咯噔一聲:“你想做什麽?!你為什麽冒充瀚抒吹簫?!”


    “你錯了,我沒有冒充他。”眼前的軒轅九燁,棱角分明,麵容清晰,氣質裏卻凝結著天下無敵的邪毒,柔和地、吐露出所有秘密的真相,“我隻是在每一次洪瀚抒吹簫的時候,跟著他與他相和罷了。”


    吟兒大驚失色,眼中已經滿是淚花,難怪,除了在戰場上的那曲《鳳求凰》之外,每次聽瀚抒吹簫,都總覺得詭異,令自己感覺刺耳不成調!原來瀚抒沒有錯,而是有人、在自己的耳畔作了手腳!


    “我向黔貴的魔門討教來的一種魔音,隻吹給心思脆弱的人聽。隻要不設防,便會產生幻覺。眼裏心裏會出現一些平日最害怕最回避或最在乎的事。我找你來,就是為了看一看、我現今的魔音效果如何。”


    吟兒一驚而醒,難怪軒轅九燁要告訴她魔音的來龍去脈,原來這些天來,他一直在拿她做訓練魔音的試驗品!所以,這些天來,軒轅九燁的魔音,便宛若針尖般,細小地隱藏在瀚抒的樂聲中,直對著吟兒的耳朵!?


    吟兒抽搐著,這麽多個夜晚,自己睡不好覺,根源便在軒轅九燁這魔音上?他用這細微卻有針對性的詭異音樂,害自己天天夜夜做自殺的噩夢,因為她鳳簫吟最在乎的是自己性命!


    不禁毛骨悚然,既然瀚抒是她的鄰居,那每天夜晚,軒轅九燁在哪裏?!在自己的頭頂上、床底下,還是腦海中、心頭、骨縫間、甚至、附著在自己身體裏?!吟兒渾身寒毛都豎起來,卻掩飾著冷笑:“可惜得很,你還是失敗了,我什麽心魔都沒有,還坐穩了盟主的位置!”


    “你真的沒有心魔麽?你和林阡之間的障礙真不少。”他柔聲說,內涵卻萬般惡。


    “是啊,如果我有心魔你都無法讓我產生幻覺,隻能證明一點,你的魔音沒有學成。其實想一想,你從前吹笛子,也好聽不到哪裏去。”吟兒冷笑著,軒轅九燁一定要拆她臉麵,她也不會客氣。


    “若是魔音沒有學成,我如何能幫你搬走藍玉澤這個大障礙?”


    吟兒一怔,聽出音來:“你說什麽?你……你……你吹簫,給藍玉澤聽過?!”


    “孔望山一別,我一直在幫你處決藍玉澤。我給她吹簫聽,讓她心緒紊亂,徹夜難安,最後是不是很奏效?藍玉澤莫名其妙地把林阡拒之門外,動搖不定,不知你是否記得。”


    心像腐朽一般,吟兒千不該萬不該,和一個鬼打交道!


    “所以,你讓藍玉澤夢見不好的,讓她害怕和勝南一起麵對,讓她誤會雲煙,讓她對楊宋賢慚愧?!”吟兒邊猜測下去,邊落淚,那個是勝南的從前,也是勝南會一生追求的女子啊!吟兒一路在勝南身邊,看見他思念她、愛戀她、為她神傷、為她失控。吟兒也決定了,以後會如雲煙一樣,捍衛勝南的從前,玉澤和勝南多年坎坷,她看得也心酸,也難受,也歎這段情太苦太累,對玉澤,也從最初的排斥和不理解慢慢成為憐憫和痛心,憎恨命運為什麽要對藍林二人這麽不公平。但是,軒轅九燁的這句話五雷轟頂,可恨的那個不是命運,卻是軒轅九燁,而背後主使、是她鳳簫吟!因為她在軒轅九燁麵前表現過對藍玉澤的不滿,軒轅九燁自作主張來處決玉澤!吟兒全身僵冷,兩腿軟,氣得罵不出聲:“軒轅九燁……你!你憑什麽……你教我該如何麵對藍玉澤,你教我該如何對得起勝南和雲煙姐姐!?”失控的吟兒開始哽咽。


    “雲煙又該怎麽處理?”他好像很享受她氣憤的樣子,順勢抓住了她的話,“把雲煙處決,你和林阡之間便再無阻礙。”


    她惡狠狠地盯著他:“我心很亂!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軒轅九燁繼續不溫不火地旁敲側擊:“對了,林阡最近可有過情緒失常,做過什麽夢,有沒有關於你過?”


    吟兒瞪大了眼睛,昨夜的荒唐曆曆在目,軒轅九燁,難道從頭到尾都了如指掌?吟兒連連寒顫,卻不得不強製自己冷笑麵對:“不需要關於我!他和我沒有絲毫關係,你不必打他身邊女人的主意!我的男人決計不會是林阡,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撮合我和他,但請你明白,很多事情強求不來!他和我心裏都各有所愛!”吟兒抬起頭來用力地鄙視他:“讓你失望了天驕大人,你不必再在暗處想方設法!你的想法怕是要落空了!你不如現在便殺了我一了百了,反正我在孔望山就應該完蛋!”


    “我既然告訴了你,便不怕你不與我合作。”軒轅九燁仍然心平氣和,“林念昔,我對你足夠坦白。我一定會找各種各樣的辦法,把你們之間的絆腳石搬開,多一個,我便搬一個。”


    “你會嗎?”吟兒聰明地笑,“你顯然是因為對付不了更多的絆腳石了,才會來尋求和我合夥!天驕大人!”


    軒轅九燁忽然色變,臉色難看地令吟兒害怕。吟兒這時才看出來,他這次很不高興,從頭到尾都沒有笑過,或者說即使笑了也到了一種沒覺得他在笑的地步。一定是因為南北前十的一起失利,一定是。


    隻不過,軒轅九燁和勝南的這一戰,還是軒轅九燁勝了,藍玉澤至今和勝南都沒有和好,事情裏還牽連出一個雲夢澤一個楊宋賢,軒轅九燁自己可能都沒有料到,藍林情變,還影響得短刀穀某一派勢力人心惶惶。


    軒轅九燁這敵人和別人不一樣,他的攻心之術,可能會比南北前十動的戰爭來得省事,且斬草除根不留痕跡!


    不合作也罷,軒轅九燁在轉身同時,不忘雲淡風輕地說了這樣一句:“相比林陌,你還是和林阡比較配。”


    吟兒被晾在原處,等他走出了幾步,忍不住氣惱:“什麽?!”


    軒轅九燁轉過臉來,不帶感**彩地說:“因為,你個子太矮,林陌要蹲下來才能看見你的臉。”他非常認真地說,他不可能是開玩笑,聽來卻比什麽都侮辱……


    吟兒如同被澆灌了一盆冷水,凍到哆嗦,卻狠狠地說:“你滾!你最好不要對林阡太齷齪,否則你會吃大虧!”


    “你不要忘了,我比林阡要狠,他會騙人,我會害人。所以他也不會是我對手,他也逃不了。我勸你還是好好地考慮忘了林陌,和我合作。我會時刻在你和林阡身邊,看著你們。”


    他說完便消失,鬼兮兮的感覺卻留駐吟兒心頭,許久不散。吟兒感覺猶如他的獵物,被剝光了一切外衣,**裸地等待他來淩遲。


    此番對話,又完全由軒轅九燁占得上風,柔聲製毒,毀人不倦,他的意思很明確,他插手定了勝南的生活,玩弄定了吟兒的情感。


    吟兒僵立原處,他們到底哪裏惹著了軒轅九燁……已經害了藍玉澤一次,她真的很害怕軒轅九燁再來害雲煙啊,軒轅九燁,早知如此,我才不會苟活在世上……軒轅九燁,你要我的命,你盡管拿去……


    吟兒萬萬沒有想到,她和軒轅九燁對話的所有內容,都被尾隨她而至的一個人聽得清清楚楚……


    江中子又哪裏料得出,眼前這個常常為談靖郡主帶來開心的無憂無慮的小丫頭,她竟然是這樣一個具有雙重身份、偽裝徹底、居心叵測、甚至可能威脅郡主性命的惡毒女人!


    江中子腦海裏翻來覆去全是雲煙先前吩咐自己的話,現在回想多麽的諷刺!——“江中子,吟兒下午要好好睡一覺,你守在屋外保護好她。”


    可是,這個和敵人有密謀有交易的盟主,有什麽資格讓郡主為她擔憂!


    江中子冷冷地看了鳳簫吟一眼:不,她不是鳳簫吟。一切要威脅郡主的人,我江中子都要替郡主提防,必要的時候,我也可以將她處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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