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o章 秋之初,血洗慣敵,迷途應可歸1


    七月初八。


    清晨,陰沉的天之外,霧正在漸漸轉小,然而路人倘若無意,仍會誤把山作江看。林中穿過的一道微風,剛剛和柳斷雲擦肩,不消半刻就被莫非帶走。


    不必再在他麵前偽裝成他的魚餌,莫非露出了真麵目,一路奔馳直追逐至野郊,距離越來越近。有些事,柳斷雲再怎樣仔細,都會忽略。


    霧的盡頭,是為了和下屬會麵而信心十足的柳斷雲,背後若有若無的馬蹄聲越來越急,他的心也開始僵硬,他驚慌失措地往後一看,這一看,差點摔下馬來!


    究竟有多少人馬在追趕他?!


    一旦緊張,便手足無措地亂跑,沒有看見手下在預定的地點等候他,四麵八方盡是亂馬奔騰的巨大聲響,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漫天遍地的淡霧從自己肩側飛逝而過,它們不再虛幻,它們前所未有的冰寒,尖銳地插進自己的心……


    不錯,追他的人越來越多,李君前、鳳簫吟、吳越、司馬黛藍、蕭駿馳、路政,他們不知是何時出現的,初涉江湖的他如同一隻受傷的野鹿,狂奔天涯無目的地逃跑,不能自控地想要歸巢,卻猛然想到,他不能連累整個據點也被宋人現,然而直到風漸漸變強,霧即刻消散,他現他站的地方,已經離自己人的休憩處不遠!


    東城的野郊,杜甫預見了這一場野哭,這一次暗戰。這裏是金人的中心,然而是宋人的國土,理應由宋人的馬蹄踏平!


    “柳斷雲!你殺了我們淮南十五大幫那麽多兄弟,你死期到了!”司馬黛藍厲聲喝斥,一劍直刺而去,柳斷雲跨下戰馬早已受驚,紅光來襲,那戰馬驚嘶一聲,瘋地將柳斷雲甩落在地,柳斷雲拚命地要逃開那銳利劍鋒,不得已在地上不停翻滾,司馬黛藍毫不留情,他躲到哪裏,劍已滑向哪裏,碎石沙礫將柳斷雲臂上背上劃出道道血痕,可是不容喘息,他可以感受到腦後血光的溫度熱量,那要吸噬他全部血液的血劍!


    “小少爺!”“柳大哥!”他聽得那救命的聲音,知道撈月教的末日來得太快,忍不住淚已先下,聲嘶力竭地喊:“不要過來!你們不要過來!”


    柳峻的部下聞聲前來救援他們的領,縱然個個都驍勇善戰、百裏挑一,又怎犯得了這人生地疏、敵眾我寡、猝不及防的錯!


    柳斷雲來不及整理自己的衣衫和亂,驚恐地爬起身來,遍地狂風起,迷霧已遁去。那是他的祖父曾經輝煌的部下嗎,那是柳峻精心挑選的撈月教精銳嗎,他站不穩,他親眼看見混亂中那些人與馬齊齊羈絆或摔落的景象,一次不知多少個,一個軍隊就在瞬間、轟然坍塌,把應戰演繹成了淪陷!後麵一見情勢不對慌亂要逃,又如何逃得掉,短刀穀、淮南十五大幫、小秦淮三大勢力,早已埋伏在側,隻待一舉將他們殲滅!


    原來這裏被連夜部署好了,到處都是深坑壕溝和暗繩,爭先恐後要來營救的精銳們,於是得到了如斯下場,全部栽進宋人的陷阱,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柳斷雲落入了莫非的圈套!


    他哆嗦著,不敢再看,所有的景象,都在遮蔽自己的眼球,黃塵衝,流雲屯,飛鏑炫,弓弦斷,梟騎死,尖石禿……


    緊湊如雨的箭矢,硬將日出的時間改變;狂風和落木擁擠在半空盤旋在道上,存心將此戰拖延!


    地暗天黑,柳斷雲看不見自己的人馬,他隻知道有些生命有些聲音正在激蕩的進攻中死去,在壯烈的後退裏毀滅!


    陰濕未幹的泥地似乎就是在等待著鮮血融匯進去一起蒸,不知是誰手中握著的兵器一直在尋找著脆弱的軀體去衝突,廝殺的叫喊逐漸被兩種聲音取代,一種是求饒,一種叫哀嚎!


    柳斷雲無助地望著眼前不停轉換的血腥和殺戮,這一場激戰,是宋人留在白帝城的目的所致,不可避免,撈月教一直是他們的眼中釘,所以,他們殺得這般瘋狂!絕望地想站起來,卻毫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站穩,不知是什麽將自己挑倒在地,立刻就被地上的鮮血沾了一臉,他轉過頭來,看見他的棋子莫非:“是你現了我……可是,你怎麽會……”莫非冷冷地告訴他:“善於觀察別人眼神的人,善於偽裝自己的眼神。你隻注意我的身份我的言語,卻從來沒有注意過我的眼,何以推測得了我的心……”


    柳斷雲哽咽著冷笑:“你要殺便殺吧!”


    日已破天,撈月教全軍覆沒,這場屠戮的勝利大快人心。一幹人等聚在鳳簫吟身邊,先沉默了一刻,忽然齊聲道:“聯盟萬歲!”手下們人心大振,響亮的聲音穿貫雲霄。


    吟兒拭去臉上的血痕:“大家辛苦了,以後會有更艱險的戰鬥!”


    此時此刻,黃鶴去正於西閣附近察看,陡然聽到這一聲“聯盟萬歲”,著實有些吃驚,冷冰冰氣急敗壞地闖進來:“出事了!柳斷雲把撈月教的據點暴露給了短刀穀!”


    黃鶴去拍案而起:“你不要告訴我,東城那一支全軍覆沒?!”冷冰冰無可奈何地點點頭:“短刀穀這麽多年,一直想鏟除撈月教,今天終於得逞了……”


    黃鶴去走出先前他運籌帷幄的木屋,往江畔走。幾天前駐紮於此的軍隊,早已撤離而去,周圍一片冷清,心下難免淒涼,想不到重回西閣察看,竟又得到東城覆沒的噩耗……


    黃鶴去一拳捶在牆上:“柳斷雲!你死一千次一萬次也贖不了罪!這一支是你爺爺最精銳的一支!少了它,撈月教名存實亡!”


    冷冰冰背過身去望著城東的方向:“宋人們出的那一支,也是最精銳的一支啊……”


    黃鶴去清楚她意指什麽:“你是想趁他們白帝城內部空虛,按照南窗透露的據點和他裏應外合?”


    冷冰冰點點頭:“南窗在他們之中潛伏了那麽久,原本就是想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帶著我們打進去,他們占了我們的地盤,我們總要回擊!”


    黃鶴去沉思片刻,忽然搖了搖頭,冷冰冰疑道:“為何不去將他們剿滅!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替東方雨和柳峻雪恥!”


    “現在對方勢力強大而我弱小,要先謀取生存。不能隻想著反擊,你要明白,他們留在城裏的勢力,此時一定士氣正盛,我們為了扭轉敗局草率出擊,不如自補。”


    冷冰冰一怔:“你的顧慮未免太多了,他們人有我們多嗎?何以謂之強大!”


    黃鶴去一笑:“戰場如棋局,不是看誰人多,而是看誰氣多啊……”


    “那麽,就不出擊?”冷冰冰知他自有計劃,點頭信服地問。


    “你和君隱、猛烈、陳鑄四路先候命,後幾日再去試探虛實,我靜觀其變,再定策略。”


    黃鶴去看冷冰冰離開,忽然覺得有些刺痛,柳峻這一路,他知道十有**會敗給宋人,這個時候,柳峻本就不該為了私仇和楚風流交惡。攥緊了拳:“你們以為你們已經贏了?”他冷冷一笑:“物過盛而當殺。”背對蒼莽麵臨江水,他腳下的水流,跳動著異樣的節奏,不合規律。


    稍作休憩,群雄於城東停留了一段時間,李君前和路政正處置著此戰的後事,司馬黛藍看見鳳簫吟一個人入神想事情,疑道:“怎麽了?在想什麽?”


    “在想,朝廷當我們在幹什麽……是江湖仇殺,還是幫派爭鬥……”


    黛藍一愣,拍拍她的肩,也不知從何處說起這個答案。吟兒想的角度,和旁人重視的都不一樣。


    吟兒忽然微笑著舒展了眉頭:“好了,咱們還是回去吧,短刀穀要留下占領這個據點,撈月教,終於在柳斷雲手上斷送。卻不知勝南那邊,黃鶴去好不好對付……”


    天總算收回了陰霾,秋高氣爽,山明水淨。眾人得勝歸來,心情自是比來時大好,吳越與莫非二人斷後同行,一路無阻,忽然前麵的隊伍開始越行越慢,最終停止,教莫非吳越二人不由得心起不祥之感。莫非皺眉:“難道出現了什麽狀況?”吳越等了許久,前方還是不明情況,近處軍士早已駐足紛紛私語起來,吳越有些不放心:“你先穩住這裏,我去看看生了什麽事。”他知道,事情還沒有結束,在東郊多耽擱片刻,形勢恐怕都會生變,心念一動,即刻催馬上前。


    吳越也許不知道,所有人,所有事,都一起埋伏在生命的前方等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隻有一個,但不是每一個都和另外一個人也親近……他眼前是一片塵土飛揚的景象,他身邊是神色凝重的李君前和鳳簫吟,他還沒有緩過神來,腳下一塊石碑已然崩裂,炸碎在他腳邊,聞出石頭中特有的泥土氣味,隱隱的,還是一種吳越覺察不出的血濃於水。


    也許這隻是一場兩個人的比試,可是正邪雙方難以取決,能讓鳳簫吟止步的顯然是他洪瀚抒,而令吳越和李君前震撼的卻是另外一個人——石磐。他的武功未必不及洪瀚抒,甚至可以力壓文暄直逼風行,或許他的內力遠在吟兒之上,他擁有天山一川碎石大如鬥的氣勢,他的劍法精煉沒有一絲一毫的多餘!


    他二人越戰越烈,觀戰之眾大有天旋地轉之感,草木皆靡,風雲忽起,鳳簫吟略帶憂鬱地盯著洪瀚抒,他的火從鉤比從前更燥更淩亂,而在石磐手中爐火純青出神入化的天山劍法,真正不為名利卻嫉惡如仇!


    吳越有些激動,注視著哥哥,想問他分手之後石磊的一切事情,但他立即就冷靜下來,這是在沙場上啊,可是,這怎麽會是沙場?


    “你們幹什麽?一個是第七名,一個是第十一名,為何要交鋒?!”李君前有些慍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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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越見兩人不聽所言,依舊在對招,即刻借劍而上,砍向鉤劍之間,他武功比起二人來略有不及,但終於可以緩得一緩,吳越轉頭向石磐大喊:“哥你瘋了嗎?他是洪瀚抒!”


    瀚抒聽吳越叫他哥哥,先是一怔隨即收回火從鉤,石磐放下天山劍,冷冷道:“洪瀚抒?他配這個名字嗎!”


    洪瀚抒冷冷一笑,眼神不經意中晃過了鳳簫吟:“很多人都認為,我不配這個名字。”


    吟兒一怔,故作鎮靜:“生了什麽事?他怎麽不配了?”


    石磐哼了一聲:“抗金英雄的後代,祁連山的山主,你不抗金、動搖不定、數典忘祖就算,可是你做了什麽事?!你不是宋人,難道你是金人?!”


    洪瀚抒冷笑,不屑:“我是西夏人!我出生那一年,爹已經是一個山主,我不曾見過他抗金,現在我的父親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一個,我是什麽人又有什麽幹係!”


    君前聽了都有些氣惱,石磐更是臉色很不好看,要不是吳越攔著他早就一劍砍了過去。等他終於倔強著講完了,石磐轉過臉來對著鳳簫吟:“盟主,我希望你不要再偏袒他!這個人早就不和我們一起了,他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是在給白帝城的金人們留標記!他已經背叛了抗金聯盟!”


    一句話,如一記悶雷,重重擊在鳳簫吟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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