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已是第三個夜晚。


    辛棄疾在屋內,照常日一樣揮筆於案前,也許是因為經曆了太多,這一次已經事先預知的暗殺,他遠不如守在屋外望月的鳳簫吟緊張。辛夫人範氏有些擔心,坐在辛棄疾身邊親自磨墨,手略顫抖,辛棄疾發現了她的異常,伸出左手去握住她的手,平撫她心中的漣漪。雲煙站在她身旁,聽著窗外伴隨著樹竹起伏的風聲,仍舊疑惑著,吟兒沒有告訴她將來行刺的人是誰,可是範圍好小,小得令她心焦……


    吟兒有些困倦,閉目聆聽風聲,偶爾風撞擊一下她的玉劍,玉劍再若有若無地觸碰到她的手,忽然間她心就一顫。


    他來了,他真的割舍不了嗎?


    雖然夜太黑,又離光線遙遠,她和那個來刺殺辛棄疾的人很難看清楚彼此的容貌,可是她感覺得到,那是她曾經認定的男人:勝南啊勝南,為何你什麽都可以放下,就這一點你不能釋懷,為何連你都會走錯路呢……


    辛棄疾蹙眉,輕聲說:“來了……”雲煙還不及回神,就聽到不遠處刀劍撞擊之響,不聒噪,卻震得人心不安。


    來人本想直入屋內,卻未料到鳳簫吟會從半路殺出,屋內眾人抬眼看時,兩個黑衣人已經一同陷入黑暗的夜色之中殺得難解難分,唯有兩把兵器的色彩,能夠鮮明地和夜區分開來,在屋子裏就可以看見,一為玉質,一為雨色。


    沒有燈火的渲染,戰局中的他們兩個逆光,也許勝負全賴聽覺感覺!


    二十招,穩重和靈巧交錯複離散,堅定與變幻抵觸又融合,劇猛同迅捷糾纏再解脫。


    辛棄疾停下賦詞的最後一字,筆尖卻狠狠地摁在那一劃上,雲煙無意中瞥了一眼,那一劃比其餘所有的字都要濃上數倍,幾乎可以將紙戳破。


    不必要近距離去觀戰,辛棄疾已然了解,庭中二人,皆非等閑之輩!


    二十招,鳳簫吟默記著招數,忽然有些力不從心,不知是不是自己許久不動武的原因了,怎麽會感到玉劍難以應敵,招式漸漸生疏?或者說,是因為自己還沒有什麽進步,來人卻終於已經不是點蒼山上與自己切磋的勝南了?磅礴氣勢再不是他表麵的一道幌子,刀氣的震懾之後是實在凶狠的力道,一刀疊著一刀的迅猛攻擊,讓自己領教到了這一時期,遇戰便可入境的飲恨刀!對付她的時候,短刀都可以不派上用場防禦,因為進攻的權力正被他操控!


    對手刀隨心動,玉劍無路可逃。心悸之餘,吟兒不可能說敗走就敗走,他既然發揮自己氣勢激的優勢,吟兒亦不甘示弱,巧妙地由上而下如靈蛇般一劍多式竄向對手,直到把一切能克製他的盡數搬上了用場,對手才果真遭遇些許阻滯,吟兒不加喘息,續出險招,既若離,又若即,像出招,似撤回,停留於半空中徘徊進退,奇幻莫名,對手先是略微停頓,似有些熟稔這劍術的特色,卻不猶豫,一刀斬向玉劍,出刀一刹,吟兒以為得手,於是突然提速欲晃過他長刀直攻其要害,對手雖然中計,撤刀也快,攔在吟兒強攻之前轉攻為守,牢牢地將玉劍擋在要害之外!——他根本就不害怕中計入險境,因為就算涉險他也可以安穩地走出來,所以吟兒再快再奇特,他也不容自己有片刻停歇,沒有改變要來刺殺辛棄疾的決心!趁著吟兒驚呆之餘,長刀再度發起攻擊,一刀宛若排山倒海,大氣磅礴到吟兒幾乎手忙腳亂!


    牐


    昏暗的院中,刀劍相抵製造出了無限的目眩。


    辛棄疾情不自禁站到窗口來體味著這一戰,忽然眼前晃過兩個熟悉的影子——是啊,當年的楚江和藍兒不也一樣地比試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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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這樣回味著,他不由得歎了口氣:“若那來者得勝,定然勝在氣勢!”


    雲煙一愣:“不會吧……吟兒是雲霧山排名的第一……”


    辛棄疾先是一愕,微微一笑:“她是第一,卻不會是永久的第一。”


    範氏低下頭來:“難道說那刺客擁有那麽高強的武功,處心積慮要來殺你嗎?”


    雲煙聲音開始顫抖:“武功比吟兒要高……難道說……是勝南……可是……他怎麽可能對辛前輩有殺機呢?”


    牐


    交手百餘招,吟兒的靈動劍法和一劍十式雖然勉強維持著平局,畢竟暴露了她的身份,吟兒知道,這一戰自己其實已經輸了,因為自己首先發揮出了全部的看家本領,真正到黔驢技窮,而他,此刻刀法遊刃有餘!


    可是,對手真的是勝南嗎?才不到一年的時間,這個人的武功竟然會有如此大的進展?吟兒一邊進劍一邊感慨,如果這一生不做一次他飲恨刀的敵人真乃憾事,此情此景才叫人愜意!吟兒也是遇強則強的典型,不可能輕易退縮,此刻鬥誌之火已然越燒越旺!


    光線忽明忽滅,有那麽一刹那的時間,她看見了對手鮮明的輪廓,真的和勝南有七八分相似,而對手,不可能沒有看見她的臉……


    光落後,敵人的刀法突然不再激越,又一刀砍來,悲涼的氣概,是越家金刀刀法裏的傑作,那一刀如月沉落驟降,風格大變,吟兒大驚之下,伸出左手一掌擊向他右胸,敵人後退一步,再上前一刀,也仍舊不是他自己的刀法,而是來自於獨孤清絕的“殘情弄玉”,吟兒清楚,對方在刻意掩飾他的身份,也意味著對方已經發現了她是鳳簫吟、認識她鳳簫吟,是以想隱瞞他的身份和來曆……對手是勝南的事實,已經越來越清晰……


    吟兒不由得冷笑:“怎麽,不敢用你自家的武功嗎?!”


    敵人輕聲道:“原來真的是你……”


    吟兒聽見勝南熟悉的聲音,心刹時涼了半截:“你居然真來殺他……”


    勝南再無需忌諱什麽,回歸到先前的刀法上去,吟兒不假思索,挾帶內力一劍應敵:既然肯定了他是勝南,一時無法從刀法上克製他,那就隻可以利用他內力的硬傷了!


    吟兒信心十足地企圖以內力服之,卻未想到,勝南沒有半步退縮!


    勝南的飲恨刀裏,似乎有源源不斷的內力反而向自己壓迫過來,吟兒耳邊重新回響起那夜越野責備的話來,不禁心念一動:難道說,勝南的內力已經不差?難道說,那天應敵東方雨的時候,勝南完全可以不用受內傷?!


    牐


    多可笑,勝南之所以不告訴吟兒自己可以駕馭飲恨刀內力的事實,是為了不讓她為絕頂那一戰自責,可是萬萬想不到數月之後的首次交鋒,過去的善意隱瞞卻成為今夜吟兒徹底戰敗的首要原因——不知己知彼,豈可能百戰百勝!吟兒這一次,終究是自尋死路、必敗無疑。


    雙方刀劍滯留於空中,吟兒和勝南,皆被刀劍之中的巨力,吸得無法離開!交睫間吟兒似乎又看見了令她窒息的那一幕——難道是她的前世,塵封了無數年月,沉淪在無數輪回中的命運?而這次對決回報勝南的,還是那震撼視覺和心魂的幻影,仿佛仍舊是玉,是劍,是淚水……一時間,像想起了什麽,但一瞬又遺忘……


    飲恨刀,是誰也征服不了的頑固魔邪!


    飲恨刀可怕地要把玉劍擊潰,容不得勝南和吟兒詫異驚呆,飲恨刀的戰意擴充侵略向每一道空氣,玉劍的阻礙沒有任何作用,隻有也被一起吞噬……


    一記悶雷轟然作響,緊接著一道閃電直貫入人間。雲煙恐懼地看著支離破碎的天空和人世,略微感到一絲不安,天像被撕裂成兩塊,吟兒和勝南都頑強地站在雷電之中不肯退讓,暴風雨迅速掩蓋整個世界,卻湧積在刀劍之側破滅,吟兒色厲內荏,她知道這樣的感覺很不祥,將來的飲恨刀,真的會這樣,為了戰念走火入魔,不給任何人留餘地嗎……


    電閃雷鳴作懲罰,刺眼的光亮侵襲在不顧一切拚死對峙的兩人臉上,雲煙驟然看清楚了敵人的模樣,失聲驚叫:“勝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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