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傾瀉入海中,波光一閃又一閃。


    吟兒和沈延在海邊散步,吟兒盡量地往水少的地方讓,沈延卻在海裏麵隨波而行,於是隔了一段距離,與浪前前後後,茫然地走路。


    “我曾也問過雲煙姐姐,為什麽她可以把愛那麽快說出來?她明知那時候的勝南不可能對任何人動心……可是雲煙說,暗戀不出口對誰都沒有好處,她在勝南身邊,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照顧他,而且會很尷尬,很奇怪。她說,藍玉澤和楊宋賢的關係,搞不好就是這樣被傳亂的,唉,話說回來,雲煙姑娘處事大方得體,把持有度,進退適宜,真的很好。”吟兒一語中的。


    一陣巨浪撲來,沈延被打回,狼狽地坐在岸上。


    “小師兄。”吟兒知道,這次她的洞察力一樣沒有騙她,“小師兄你喜歡雲煙姐姐是嗎?”可是雲煙卻愛著勝南,這令吟兒好生擔憂沈延。


    “喜歡又怎樣?她的心早就在那個人身上綁死了,我……我還這麽癡癡的……我真的很沒用!”


    吟兒隱約猜出了一些:“你們三個人之間,已經發生了一些事情?”


    “小師妹,我真夠傻的……他們倆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啊……可我呢?我就是忘不了她,她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想她,想見她,可我趕到這裏來,我就要看見她和他在一起……”沈延再往海裏奔跑,但終究又被浪花擊回,他繼續衝,再一次,第三次……直到最後被逼回頭,他一身傷痕地睡倒在沙灘上,忍不住哭出聲來:“她真的很堅決……像浪花一樣的堅決……我除了祝福,還能說些什麽做些什麽……我隻希望他們能幸福,就算看見他和她在一起,也夠了……”


    吟兒噙淚看著精疲力竭的沈延:“雲煙姑娘很幸福,既擁有一個值得她深愛的林阡,也還擁有一個寧願默默關心她的小師兄……”


    牐


    蒼梧山的白晝和黑夜,是唯美和淒美的兩種境界。


    楊鞍在海邊上,看著沉夕紅中摻黑,像沙場上匯聚流淌的血河般直灌進海麵,夕陽就在交睫間沉落到水下去。


    “哥哥,帶我到海上去看日落吧!”


    “等做完這批生意,哥哥陪你去……”


    “哥哥什麽時候教我這招梨花槍?”


    “等你長大些……哥哥有事,你先自己練著玩吧……”


    於是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朋友越交越廣,無愧於兄弟,無愧於夥伴,卻愧於自己不滿六歲的妹妹,他從來對她沒有履行過一個諾言。


    他聽見身後腳步聲,小聲道:“勝南……”“鞍哥。”果然是他。


    楊鞍歎了口氣:“現在的我真想回到過去,勝南……”


    “蒼梧山這邊,真的沒有妙真的蹤跡?”


    楊鞍苦笑著搖頭:“沒有……我四處查看過,沒有一點點線索……已經半年了,我日日夜夜提心吊膽,生怕妙真有壞的音訊……”


    “其實,或許妙真奇人有奇遇,得高人相救呢?上一次我也消失了江湖好一段日子,不也活著回到了鞍哥眼前?”


    楊鞍淚水盈眶:“我也希望如此啊……勝南,我從前,隻是個遊手好閑的地痞無賴,為了她過得好,我才通過生意走回正道,假若她不在了,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驚濤拍岸,風猶緊,浪崩千裏石。


    牐


    勝南向楊鞍講述了他們這些小輩們的看法和見解,認為張夢愚的意外發生,令得嫌疑的矛頭從越風換向了張潮。楊鞍認真地聽他說完,雖然信任多於懷疑,卻不免要蹙眉考慮:“可是,沒有足夠的證據,是嗎?我所認識的張潮,是一個德高望重的前輩,張夢愚的死並不能說明什麽,他因為喪子之痛而對葉家父女有殺意,是說得通的……”


    勝南點頭:“我明白證據還不夠充分,隻是希望鞍哥你留意張潮近期的行為,如果他真像我們猜的那樣是蒼梧山的內鬼,那麽他總有露餡的時候。”


    正自交談,忽然間風中傳來一聲淒切的叫喊:“救命……”就是這一聲,像時空在動亂。


    “救命……”


    楊鞍雙耳一震,捏緊了手裏的刀。


    勝南豎起耳朵,也仔細再聽,遲遲沒有第三聲足夠確定方向。


    楊鞍鬆開刀來:“奇怪,我耳朵出了問題?”


    話音剛落又是一聲救命,口氣已是歇斯底裏,近乎絕望。


    楊鞍勝南立刻像離弦之箭偱聲飛奔而去。


    牐


    眼前一片漆黑。勝南點了根火把,隻覺一陣酷寒。入夜,這裏又靜謐又陰濕,帶著潮味的泥土沾在腳下,令人難以前行。想不到,山岩後居然有這樣一座如監牢般的洞穴。


    “救命……”聲音近了,變得異常清晰,震動得耳膜隱隱作痛。


    楊鞍揮刀而下,強烈的寒光把夜空割得支離破碎。


    鐵門的破舊塵屑紛紛撒落,楊鞍踢門而入,冷風即刻拋棄留在洞內上下對流,鑽到洞外四處亂竄。


    洞深處伸手不見五指,腐朽的氣味撲鼻而來,相當濃重。


    忽然間楊鞍的腿似乎被人一抱,緊接著就被那人給硬是絆倒了亂打,但那人顯然沒有太大的力氣,打在身上,沒有絲毫的疼痛感,但是這每一拳都似乎用了畢生的力氣,畢生的仇恨。


    勝南趕緊將火把靠過去:“鞍哥!”


    那人驟然停止哭打,整個臉貼近了楊鞍的麵龐。


    楊鞍看見的那張臉,是一張滿是血淚的小臉,周圍是久未打理的蓬亂頭發,和近乎不轉的眼珠,可是就是那張臉蛋,曾經給他楊鞍帶來多少笑容,給他多少求生的勇氣和力量,就是那張臉蛋,纏著楊鞍沒有幾年時間,卻把他楊鞍從邊緣拉回頭——楊鞍在昏黑的火光裏,淚水情不自禁,一把把她抱在懷裏,緊緊的勒在胸口!


    勝南又驚又喜:“妙真!妙真!真的是你!”


    “你怎麽會在這裏,誰囚禁了你!?告訴哥哥!”楊鞍狠狠地抓牢了她的雙臂,妙真捏住喉嚨,似乎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整個人淚流滿麵,虛脫了一樣,一邊喜悅地瑟瑟發抖,一邊悲痛地啜泣,氣喘籲籲。


    楊鞍立刻背起她:“妙真,先隨哥哥回去,哥哥再也不會失去你……不會失去你……”


    牐


    鳳簫吟看著雙目緊閉的楊妙真,她臉上脖子上有許多的鞭傷,應該是受逐月山莊某個人拘禁且虐待了半年之久,她雖然自幼習武本能地要抗爭,可畢竟才這麽小,哪裏逃得走!吟兒想起許多年前其實一樣際遇的越風,心裏頓時有些難受,她不知道自己和越風的感情是不是建立在對彼此的舍不得上……


    妙真的狀況不大好,一直高燒不退,睡得昏昏沉沉,不見醒來的跡象,楊鞍痛心地看妙真,如果不是牽扯進撫今鞭的事情,她完完全全可以不必失蹤,不必受苦受難,這到底是什麽在作祟!


    吟兒明白撫今鞭這件事自己到底脫不了幹係,略帶緊張地輕聲問勝南:“她就是二當家辛苦找尋半年的妹妹楊妙真?”勝南點點頭:“原來她真的在蒼梧山,當時撫今鞭出現的時候我就懷疑,鞍哥也正是為此才來的,可是久久沒有找到,這一次真是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


    “是誰把她關押在那不見天日的地方,簡直沒有人性!”雲煙忿忿道。


    楊鞍轉過頭,立即瞪了張潮一眼,意思是他要負全責,張潮咬咬牙:“楊二當家請放心,老夫定會深究。”


    這當兒李辯之進得屋來,對張潮耳語了幾句,金陵冷道:“張掌門,什麽事情要瞞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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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潮麵色很不好地回答:“難道逐月山莊逐一些人出去,還要武林大會來決定不成?”


    “逐人?”厲風行一愣。


    “葉繼威和葉闌珊。他們父女倆非走不可!”張潮說是這麽說,其實逐出了蒼梧山之後會怎麽對付葉家父女,他們心知肚明。


    吟兒趕緊把闌珊留下:“張掌門,私人恩怨還是先放在一邊吧,未來還有很長一段日子,如果有人受傷有人中毒,沒有大夫在怎麽行?”


    言之有理,金陵風行連連點頭,張潮哼了聲:“逐月山莊名醫又不止她一個人。盟主何必維護一個殺人凶手!”


    吟兒一時間語塞,勝南微微一笑卻抓了張潮話裏的漏洞:“是啊,葉闌珊可以殺張夢愚,就未必不是殺張海掌門的凶手,你怎麽能將凶手逐出咱們的視線?”


    張潮一愣,也一樣的無言以對,他轉過臉來看見不像在開玩笑的勝南,氣勢驟然有些衰減:“罷了罷了,在事情結束之前,我不驅逐葉家父女便是……”


    吟兒一顆心大起大落,長籲一口氣來,金陵風行亦相視而笑。


    無論周圍局勢如何發展,楊鞍都再也不管不問,隻淚流滿麵地坐在妙真床邊:“妙真,你一定要醒來,告訴哥哥,誰是害你的那一個……千萬要醒過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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