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的《四論問題與主義》,主張以“曆史的態度”輸入學說和主義。


    因為《每周評論》遭北洋政府封禁,第37號隻印刷了第一版,其中就有《四論問題與主義———論輸入學理的方法》的部分文字。文章談及“輸入學說”的注意事項和“應該注意‘論主’的生平事實和他所受的學術影響”。


    此後的文字沒有刊出,這篇文章後來被胡適收入《胡適文存》。


    《四論問題與主義》的題下,胡適特地標明該文主要探討“論輸入學理的方法”,即對於輸入各種學說主義所應采取的態度。胡適將其歸結為“曆史的態度”,即“凡對於每一種事物製度,總想尋出他的前因與後果,不把他當作一種來無影去無蹤的孤立東西,這種態度就是曆史的態度”。他希望中國學者都用這種態度研究一切學理、一切主義,這樣輸入的每一個主義,“都是活人對於活問題的解釋與解決”“都有來曆可考”“都有效果可尋”,並且避免了許多“一知半解、半生不熟、生吞活剝主義”的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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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輸入學說怎樣實行“曆史的態度”?胡適認為,要注意三點:第一,要注意學說產生的時勢情形,因為“凡是有生命的學說,都是時代的產兒”,最初“都隻是一種對症下藥的藥方”。


    第二,要注意“論主”的生平事跡和所受的學術影響,因為學說代表某人的“心思見解”,如不仔細分辨,就會把“個人怪癖的分子,當作有永久價值的真理”。他以“馬克思主義”的“論主”馬克思為例,對此作了說明。


    第三,要注意學說的效果即“主義的價值和功用”,效果包括在思想界學術界發生的影響、改變人的言行、變換製度風俗的性質等等,觀察這些效果,就能清楚學說的意義和功用價值。


    他以“馬克思主義的兩個重要部分”唯物史觀和階級競爭說為例,對此加以說明。胡適雖然充分肯定唯物史觀的價值和意義,但卻極力反對階級鬥爭。對其,其言辭很激烈,認為“階級競爭說”“太偏向申明‘階級的自覺心’,無形之中養成一種階級的仇視心”。其結果是,“使社會上本來應該互助而且可以互助的兩種大勢力,成為兩座對壘的敵營,使許多建設的救濟方法成為不可能,使曆史上演出許多本不須有的慘劇”。


    前邊說了,1919年8月30日,北洋政府下令封禁《每周評論》。原定8月31日出版的第37號,隻印刷了第一個版麵。這個問題上的爭論也便被迫戛然而止。


    藍公武(1887年1月23日—1957年9月9日)字誌先,祖籍廣東省大埔縣湖寮鎮古城村。


    幼讀私塾,後赴日本留學,1911年畢業於日本東京帝國大學哲學係。1913年赴德國留學。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前回國。1904年加入光複會。辛亥革命後曾任《時事新報》總編輯等職。1917年後任《國民公報》社長、《晨報》董事、北洋政府國會議員。先後參加了辛亥革命和護國、護法運動。1919年五四運動後,開始接觸馬克思主義理論思想。1923年起先後在北京大學、中國大學任教,講授馬克思的《資本論》。


    1931年後積極支持中國共產黨的秘密工作。抗日戰爭時期,因在高等院校宣傳抗日救國主張,1940年曾被日本侵略軍憲兵司令部逮捕關押,後經親朋營救獲釋。


    1945年夏到晉察冀解放區。


    抗日戰爭勝利後,任察哈爾省人民政府教育廳廳長、北嶽行署民政廳廳長。


    1948年9月任華北人民政府副主.席兼民政部部長。


    新中國成立後,任最高人民檢察署副檢察長兼政務院政法委員會委員。曾被選為第一屆全國人.大代表、人.大常.委.會委員。


    在問題與主義的爭論中,無論胡適還是李大釗,都力圖通過充分和縝密的說理服人,表現出一種寬容與溫和的態度。李大釗在給胡適的信中開頭就表示,他的觀點“其中有的或可與先生的主張互相發明,有的是我們對社會的告白。現在把他一一寫出,請先生指正”;文末又說:“以上拉雜寫來,有的和先生的意見完全相同,有的稍相差異”,“如有未當,請賜指教”。而胡適對藍公武、李大釗二文的反應則是“把我的一點意思,發揮的更透徹明了,還有許多匡正的地方,我很感激他們兩位”。由此可見,雙方都在相互尊敬的基礎上討論問題,既相互辯駁,又相互肯定,絕無後來政治論戰中那種十足的火藥味和你死我活的激烈交鋒。


    細讀爭論雙方的觀點,都有可圈可點之處,重要的是他們是在平心靜氣的討論問題,甚至相互學習和借鑒,何來劍拔弓張。


    無論胡適、李大釗、藍公武,都是個人品質很好的努力作學問和追求真理之人。現在回過頭來,討論他們在哪些方麵誰對誰錯,誰更有道理,固然也是有益處的;但更重要的是他們治學的態度,和討論問題時的心懷若穀,不像有些人那樣搞起大批判來就你死我活。


    著名黨史學家胡繩晚年曾指出:“胡適與李大釗之間的‘問題與主義’之爭,過去把它講成是敵對雙方的鬥爭,事實上還是朋友之間的爭論,雙方都是反對封建主義舊思想、舊勢力的。……這場為時短暫的‘問題與主義’之爭,是民主陣線內部發生的一場爭論。爭論的方式是商討式的,直率而溫和,並沒有劍拔弩張。爭論之時,胡適與李大釗之間,友誼依舊。爭論過後的相當長的時間裏,陳獨秀、李大釗與胡適,也並沒有因為對馬克思主義的態度迥異而反目為仇。 所以,過去把這場爭論說成兩種敵對思想體係不可調和的大搏鬥,無疑是誇大了。”


    至於論爭的結果,有人認為,這場爭論促進了李大釗等人更切實地把學習、研究和宣傳馬克思主義與深入了解和逐步解決中國具體問題相結合,這對於擴大馬克思主義的影響,推動人們進一步探索如何改造中國社會起了積極的作用。如李大釗在《再論問題與主義》一文中就寫道:我們“把這個那個的主義,拿來作工具,用以為實際的運動,他會因時、因所、因事的性質情形生一種適用環境的變化”。因此,“一個社會主義者,為使他的主義在世界上發生一些影響,必須要研究怎麽可以把他的理想盡量應用於環繞著他的實境”。這無疑是提出了馬克思主義必須與中國實際相結合。他還承認:“我們最近發表的言論,偏於紙上空談的多,涉及實際問題的少。以後誓向實際的方麵去作。”


    從後來的情況來看,他確實也是這麽做的。


    一個多月後,李大釗發表《北京市民應該要求的新生活》一文,就改良北京市民生活問題列出20 條意見。這些意見都是關係到市民日常生活的市政問題,如稅收、房租、圖書館、夜校、公園、醫院、孤兒院、恤老院、汽車、電車、浴所、食堂、公廁、電燈、電話、市區規劃等,均一一列出,力主逐項改良。


    文章最後還說:“此外應加改良的事,必然還有許多,今天我隻想起這些,其餘的還要我們大家去想” 。可見,他對胡適提出的“多研究些問題”的主張並不完全排斥,而是頗為讚許的。


    1922 年1 月創辦的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機關刊物《先驅》的《發刊詞》便有感於“近一二年來的言論界,……大家都在紙上空談不著邊際的主義,並毫無研究問題解決問題的決心”,因而認為必須反對“不諳實際的傳播一種高調的主張”。這份《發刊詞》最後還宣布:“本刊的第一任務是努力研究中國的客觀的實際情形,而求得一最合宜的實際的解決中國問題的方案。” 其中明顯反映出對研究實際問題的重視。


    1924 年,《中國青年》亦發表文章表示應“少發些抽象的哲理高論,多注重於具體的實際問題”,並指出:"多研究問題,少談些主義’這句話,雖未免有些人覺得不滿,然而我們從一種的主義上去切實的研究民眾研究現實,總是應該的。” 這也表明,或許,“問題與主義”之爭對推動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是起到積極作用的。


    而陳獨秀在1920 年的幾篇文章中就寫道:“與其高談無政府主義、社會主義,不如去做勞動者教育和解放底實際運動;與其空談女子解放,不如切切實實謀女子底教育和職業。”因此,“我希望諸君切切實實研究社會實際問題底解決方法,勿藏在空空的什麽主義什麽理想裏麵當造逋逃藪安樂窩。”他還強調:“我們改造社會,是要在實際上把他的弊病一點一滴、一樁一件、一層一層漸漸的消滅去,不是用一個根本改造底方法,能夠叫他立時消滅的” ,“無論在何種製度之下,人類底幸福,社會底文明,都是一點一滴地努力創造出來的,不是象魔術師畫符一般把製度改了那文明和幸福就會從天上落下來。”那些所謂“徹底”、“完全”、“根本改造”、“一勞永逸”的想法,都是“懶惰的心理底表現”。這種思想,幾乎與胡適如出一轍。


    有意思的是,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發動對胡適口誅筆伐的領軍之人,在胡適發表《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一文後,他主持的《湘江評論》馬上發文,列舉出很多的需要亟待解決的問題,作為對胡適文章提出的“多研究些問題”的積極響應。


    藍公武和胡適本就是好朋友,李大釗和胡適關係也一直很好。李大釗遇難時胡適不在國內,後來,胡適曾盡力照顧過李的遺孀和子女。而發生所謂問題和主義之爭時,胡適還在不遺餘力的為陳獨秀的釋放而奔走,更沒有什麽新文化運動分道揚鑣之事。


    曆史需要的是真相,對曆史按照自己的需要去隨意編撰,是最為令人不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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