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洪的想法肯定是好的,也很識大體,隻是,他的這一作法,首先就讓擁他出山的直係很不高興。這就像徐世昌一樣,徐是安福國會所擁立的,他上台後在用人上卻兼顧方方麵麵,於是便招致皖係和安福係的不滿,看來,黎是在重蹈徐世昌的覆轍。


    傀儡總是傀儡,想要有所作為談何容易。


    我們說過,這一時期,應該是黎元洪複位後最舒心的日子,但是,好景難長。


    六月十五日,譚延闓表示不就內務總長;十六日,黃炎培表示不就教育總長。他們的電報都是打給顏惠慶的,眼中好像根本沒有黎元洪這個總統。


    譚的電報說:“延闓從西南義師之後,不能悖護法政.府之主張,為湖南人民之一,當服從聯省自治之主義。”


    黎所殷望的伍廷芳也很不給麵子,六月二十日發出通電,認為黎的複職沒有根據,不敢苟同,說自己“行將息影家園,再研靈學”。


    李烈鈞則參加了一個聯名的電報,這個電報上公開罵黎叛國,罵黎元洪和舊國會都是直係的傀儡。


    一片好心和好意,差不多是處處碰壁,搞得黎元洪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更傷腦筋的,是顏惠慶也不肯長期署理國務總理,吳佩孚則表示不就陸軍總長。


    黎對吳說,如果不能長期在北京,亦可遙領,不必堅辭。


    這吳秀才卻一本正經,擺起麵孔說怎可“屍位素餐”。


    這一來,黎元洪所寄以厚望的內閣,不僅沒能促進全國統一,而且自身變得殘破不全,七拚八湊。


    至於作為黎元洪大政方針廢督裁兵,則更是舉步艱難。


    首先實行廢督的,是江西,江西督軍陳光遠於六月十日自動宣布解除督軍職務。陳光遠何以如此積極?因為這時廣東的北伐軍長驅直入江西,陳無法立足,正好借廢督下台。


    這督軍其實不是被廢的,是被滅的。


    陳自動解除督軍職務後,曹錕馬上保薦“援贛總司令”蔡成勳繼任江西督軍。


    黎元洪打電報給吳佩孚,希望廢督從江西開始,所有贛軍可以歸蔡成勳節製指揮。


    吳佩孚對此無意見。


    六月十五日,黎政.府的第一次國務會議開會,黎以旁聽資格列席。


    在會中建議批準陳光遠辭職,派蔡成勳節製江西各軍,嗣後督軍如果辭職或出缺,一概不許簡派。


    黎的建議獲得通過,當天就發布了準陳光遠辭職和派蔡成勳節製江西各軍的命令。


    十七日又補下了廢除江西督軍的命令。


    第二個實行廢督的,是浙江。


    浙江的盧永祥,對北京是半獨立狀態,六月十五日,他邀集浙江省議會及各團體舉行聯席會議,宣布廢除督軍。但又聲明,本人並不服從北京政.府,廢督後仍以第十師師長名義維持全省治安。


    接下來浙軍第二師師長張載揚發言,認為師長與師長之間必須有一個聯係機構,希望大家作一個決定。


    於是盧永祥宣稱請各團體在兩天內商定善後辦法,本人一定服從。


    第二天浙江各團體通過了“浙江軍務善後辦法大綱”,這個大綱規定設立善後督辦一人,仍推盧永祥擔任。


    同一天浙軍第二師師長張載揚,北洋軍第四師師長陳樂山,浙軍第一師師長潘國綱聯名推舉盧永祥為浙江軍務善後督辦,浙江各團體通電讚成。


    二十日盧宣布接受新職,並公布“善後綱要”七條。


    這一廢督措施並不是擁護黎元洪,卻是對北京政.府的變相獨立,因為善後綱要的要點為:“自廢督後,浙江境內不受任何方麵幹犯,以防督軍製之恢複,並變相督軍製之發生。如其假借名義侵入本省,當本諸民意,力圖抵抗。自廢督之日起,在合法政.府成立前,浙江一切維持原狀。”


    這無疑是變相的獨立,如果北京政.府敢於變更浙江現狀,浙江就要武力對抗。


    這一措施引起了直係極大的忿怒,準備向浙江和上海用兵,以鏟除皖係的殘餘勢力。曹錕、吳佩孚電請北京政.府裁撤淞滬護軍使,改設上海鎮守使,歸江蘇督軍節製。


    新任海軍總司令杜錫珪準備裝載蘇軍六千人在上海登陸,何豐林在上海頒布了戒嚴命令,戰事一觸即發。


    黎元洪堅決不同意用兵,曹、吳也不敢太肆意妄為,隨後授意齊燮元和杜錫珪向盧永祥、何豐林解釋誤會,江浙之間的大戰才告避免。


    第三個表示讚成廢督的是奉係領袖張作霖,他承認黎元洪為事實上的總統,並且寫信給黎讚成廢督裁兵。


    事實上東三省已經沒有督軍了,因為奉係戰敗退回關外時,張就改用東三省保安總司令的名義行使東三省的統治權,孫烈臣和吳俊升則用“保安副司令”的名義行使吉林和黑龍江的統治權。


    奉直停戰協定成立後,黎本打算叫張作霖用“鎮威上將軍”名義辦理東三省軍務善後事宜,這也就是變相的東三省巡閱使。


    如果由北京來發布了這道命令,就在形式上使東三省仍成為北京政.府的管轄區。


    而這樣一來,廢督的省區又增加了三個,不論本質如何,但至少表麵上好看。


    但是,此舉由於過不了吳佩孚這一關,這一道命令也就沒能發出。


    由於全麵廢督問題有困難,黎又打算下一道先行裁兵的命令。


    消息走得還真快,命令剛起草完,曹錕打來一個電報,認為督可廢,而兵不可裁。理由是北伐軍深入江西,奉軍仍圖再舉,各省土匪橫行,裁兵必須推遲進行。曹錕這通電報到了北京,裁兵命令便留中不發了。


    這樣一來,黎元洪的廢督裁兵,變成了督不能廢,兵不能裁。


    後來,黎終於想出了一個好主意,對於兼任省長的督軍,裁去督軍,存留省長,就用省長名義辦理一省的軍務善後,對於不兼省長的督軍,改派為督理軍務善後事宜。


    黎打電報給山西督軍閻錫山,勸他辭去督軍名義專任山西省長。又召見新疆駐京代表,叫他勸楊增新辭去新疆督軍。打算派馮玉祥為蘇豫皖剿匪總司令而將河南督軍一職裁撤。


    山西的閻錫山和新疆的楊增新,很明顯根本沒把黎元洪當回事,連答複都懶得答複。而江蘇的齊燮元則反對黎把江蘇劃入蘇豫皖剿匪區域,於是,黎的這三個打算也都無法實現。


    從六月十八日到七月月二十四日,黎下令任命高淩霨為直隸省長,張紹曾為陝西省長,張其鍠為廣西省長,王永江為奉天省長,湯薌銘為湖北省長,王瑚為山東省長,韓國鈞為江蘇省長。


    原任直隸省長曹銳是曹錕的兄弟,高淩霨怎敢取而代之,黎隨後改派王承斌。


    除了王承斌和韓國鈞外,其他五位黎任命的省長都沒能到任。


    黎元洪所派的湖北省長湯薌銘,曾經做過湖南督軍。當時曹錕還隻是第三師師長,駐防嶽州,吳佩孚則在曹下麵擔任副官長。


    曹曾派吳到長沙去和湯薌銘有所接洽,湯對吳極為賞識,向曹要求要留用吳,因此使曹對吳刮目相看。湯可以說得上是最早發現吳的伯樂,也可以說湯對吳是有舊恩的。


    黎叫湯到保定和洛陽去見曹、吳,聯絡一下感情,不料湯到保定見到了曹後,曹的態度非常冷淡,推說湖北不是他的管轄區,叫他先去問吳佩孚。


    湯到了洛陽,吳竟拒而不見。


    與此同時,曹、吳卻都有電報給黎,推薦蕭耀南兼任湖北省長。


    黎看到這個電報火了:“湖北是我的家鄉,別的地方我可以不管,我的家鄉,我一定要管!”


    便叫湯薌銘直接去湖北接事。


    七月二十九日,湯薌銘到漢口時,蕭耀南指使“拒湯派”橫臥在京漢路的軌道上,阻止湯所搭的火車通行。


    湯隻好在劉家廟下車,改乘軍艦在漢口特區登陸。可是江岸上不少的“迎湯派”,竟被軍警橫施毆辱,受重傷者有四五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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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耀南派副官鄒海清到軍艦上見湯薌銘,勸湯不要登陸,以免引起騷亂。


    湯不聽勸阻,登陸後親自到武昌去見蕭。蕭不但拒而不見,反而在軍署內召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舉行所謂湖北各公團聯席會議。當場推舉蕭自己兼任省長,而蕭也就馬上宣布就職。


    湯薌銘被搞得灰頭土臉,把這些情況報告了黎,請求辭職。


    黎回答說:“這不是你幹不幹省長的問題,而是我幹不幹總統的問題。”


    蕭耀南是吳佩孚所提拔的,因此黎元洪希望這位捧他複任總統的吳大帥能出麵替他撐腰。可是吳卻不聲不響,裝著沒有這回事一樣。


    黎元洪現在的日子並不比剛下台的徐世昌好過,總統一點權也沒有,隨時要看實權者們的臉色,隨時要碰各地大佬們的釘子。黎有時候和身邊人自我解嘲,說自己這個總統實在不如一個有實際權力的警察。


    七八月間,黎元洪先後下令把許多在職督軍、師長加冠了“將軍”的頭銜。這是他想的新辦法,為督軍們下台後保留將軍尊號預留地位。其實這並不是一個新辦法,因為袁世凱早就采用了。袁就是想用這個方法廢督,袁都行不通,黎又如何行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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