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桂係不願放棄對北方求和的願望。他們認為北軍攻占荊、襄,南軍收複嶽州,各有所得,無所謂誰勝誰負,南軍應該適可而止。並且應該轉戰為和,訊速召開南北和平會議。


    就在南軍占領嶽州的當天,譚浩明立刻下令嚴禁前線湘軍跨入湖北一步。


    在給李純電報中聲明:“已飭前方停止進攻,不入鄂境”。保證“北不攻嶽,南不攻鄂。”希望李純和主和派能:“毅力斡旋,促成和局”。


    湘軍總司令程潛也向李純致電說:“此次用兵,實為促進和平起見。已向王督(湖北督軍王占元)聲明,此後對於荊、襄不事吹求,我軍決不進窺武漢。倘代總統不失其主張正義之宗旨,則我軍仍本以前擁戴之赤忱。”


    隨後,湘軍全體將領發出通電,把南軍進攻嶽州說成是:“以武力為手段,以和平為目的。”


    直係主和派的中心長江三督,對於南軍攻占嶽州似乎也視為情理之中之事。長江三督中的首席督軍李純接到譚浩明和程潛的電報後,隨即代為轉報。


    王占元向李純建議以荊、襄歸鄂,嶽州歸湘為南北停戰議和的前提條件。


    李純以此發出電報,當即獲得桂係歡迎。


    接著岑春煊、譚延闓發電響應,陸榮廷也有電響應。


    這時馮國璋已經出巡北返,變成主戰派的政治俘虜,被迫發布命令,斥責“譚浩明、程潛節節進逼,黎天才、石星川倡言自主,釁自彼開,即應視為公敵”。


    同時下令曹錕和張懷芝進兵、派曹錕兼任兩湖宣撫使,張敬堯為援嶽前敵總司令。褫奪了黎天才、石星川的官職和勳章。


    這個命令無疑就是“討伐令”,也正是馮國璋多月以來,用盡各種方法規避的事情。


    王士珍在副署這道命令的時候,神色非常沮喪,他解釋說:是為了替老朋友解圍,不得已而為之。


    段祺瑞對馮國璋的態度日趨蠻橫,他親赴總統府見馮,提出要求懲戒拒絕北軍假道的江西督軍陳光遠。這分明是把馮往死裏逼,他再也不想也不能忍了。兩人因此聲色俱厲地爭吵起來,話趕話沒好話,什麽話難聽說什麽。最後是總統府的人,好不容易解勸開。


    末了,段還不依不饒,要求馮下一道嚴厲的命令,命令馮玉祥離開浦口,開往福建。還威脅,馮若不下令他就以抗命罪懲辦馮玉祥。


    冷靜下來的馮國璋,知道如果不調開馮玉祥,直、皖兩係就有開戰的可能。如果直、皖真的發生戰爭,江蘇會遭皖係四麵圍攻,直係是會吃虧的。何況北洋派真的發生了內戰,西南趁機而動,情況會更糟。


    為了和緩皖係對李純的敵視以及津浦線南段的緊張局勢,馮國璋讓步把馮玉祥一旅調開,不過他不是把馮旅調到福建,而是調去湖北。


    湖北是直係地盤,馮旅調鄂後既可增加王占元的力量,又不會受到皖係的吞吃。


    到此為止主和派似乎完全向主戰派低頭了。


    可正當北方殺伐之聲驚天動地,長江中遊突然又爆發了主和的聲響。


    馮玉祥在武穴發出通電宣布自主,力斥南北戰爭是一種最無意識和最無情理的戰爭。宣稱他以前奉令“援閩”開到浦口不再前進,就是為了促進南北和局。而和談的基礎是嶽州歸湖南,荊襄歸湖北,各守疆土,兩不侵犯,這是不難達到的。


    最後他說軍人應當服從總統。而總統從來就是主和的,所以主和就是服從總統。


    他態度堅決,表示:“或罷兵,或殺玉祥以謝天下。”


    馮此舉當然是主和派的安排,以打亂主戰派對湖南進攻的步驟。因為武穴處於湖北與江西之間,馮的行動對主戰派的第一、第二兩路軍都有影響。


    據說這是陸建章在幕後策劃的,陸並且還有突襲安徽,趕走倪嗣衝的計劃。


    倪在安徽並不得人心,趕走了倪,陸就可取倪而代。如此一來,安徽加入長江三督的陣營,津浦南段全在主和派掌握中,力量就大了。


    與馮玉祥發表通電的同時,鄂皖邊境和霍山、六安一帶出現了安徽討逆軍,發布討倪檄文,公推陸建章為討逆軍總司令。


    倪嗣衝倉皇調兵自衛,並且電請北京政.府下令罷免李純,討伐馮玉祥。


    段祺瑞對於馮玉祥突然主和極為震怒,他認定這一切都是馮國璋搞得鬼,把一切憤怒都發到馮身上,決心要搞一次軍事政變以驅馮下台。


    可是由於皖係的兵力都調赴南方,手中沒有足夠的兵力來支持他的計劃。便派其親信智囊徐樹錚,以“接洽國防”為借口,前赴東北找張作霖,說動張作霖調派他的奉軍入關,來執行驅馮計劃。


    張作霖雖然綠林出身,但他誌向很大,東北王是無法滿足他的鴻鵠之誌。他在關外擁兵自重,就是等待機會問鼎中原。段向他求援,他正求之不得,這機會找都找不到,送上門來了。當然是慨然應允,立即揮兵入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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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軍入關消息傳出後,最感不安的當然是馮國璋。奉天是在北京後方,朝發夕至,說來就來。早在袁世凱時代對關外力量就刮目相看,極力懷柔。


    馮國璋不由想到一年前張勳率辮子軍入京後,黎元洪就被逐下台,現在奉軍入關,可能舊戲重演。在京他是個無兵無權的總統,他預感自己隨時可能被逐或被軟禁,因此他盤算三十六計,仍以走為上。暗中布置第二次“南巡”,打算由京漢路南下到湖北。可是段係的人怎會放他出山,派人把他看得死死。


    隻不過,不知是受哪位高人指點,段祺瑞召集他的親信舉行秘密會議後,大家又把軍事政變改為軍事威脅。或許是現在留著馮還有用,或許怕把馮逼得無路可而狗急跳牆,挑起皖、直開戰甚至直係和西南聯合起來對付皖係。


    他們的新計劃是早日召集新國會,以便提早改選總統,合法倒馮。


    這些舉措肯定是明智之舉。


    隻要不被逼到死路,馮國璋都是選擇妥協。很快,他被迫公布了臨時參議院所修正的國會組織法與兩院議員選舉法,並命令內務部籌備新國會的選舉。


    段祺瑞已經不甘於名不正言不順,要直接抓內閣的權了,便發動倒閣。王士珍正求之不得,就坡下驢。提出辭呈後即不到院辦公。馮國璋勉強地派內務總長錢能訓代理內閣總理。


    二月二十四日京奉路火車被奉軍扣留運兵。


    二十五日奉軍第廿七師第五十三旅開到灤州,奉天軍署參謀長楊宇霆帶兵到秦皇島,把日本政.府根據中日軍械借款協定,第一批運到的二萬七千餘隻步槍劫走。


    消息傳到北京,馮國璋和段祺瑞同感震驚,尤其是段祺瑞。向日本借款購買的這批軍械是為了訓練自己嫡係部隊“參戰軍”的,如今卻被奉軍捷足先登。


    二十六日段祺瑞電張作霖請“原物交還”,運來北京。張也在同一天發出通電,說他早已布置南征,因缺乏軍火,而未便開拔。現在未經呈報即提去軍火,因怕往返請示費時,所以不得已先留用後呈報。


    二十七日他答複段說:“此次奉天請領軍械,係奉元首討伐明令,整飭軍隊,為政.府之後盾。所練軍隊,無論對內對外,均屬擁護中央,一旦編練成軍,悉聽政.府驅策,運京留奉,宗旨無殊。蓋全軍均屬國家,尚何器械之足計?”


    張作霖並不是擅自劫取軍火,因為他並不知道這批軍火抵達秦皇島。那麽是誰暗示張作霖的呢?原來是徐樹錚。


    小徐奉命到關外召奉軍入京,他知道如不許以重利,張作霖不會奉召的。而事實上奉軍不入關,北京局勢不會一麵倒向皖係。


    可是段祺瑞為人剛愎,事先如果向他請示,他一定不許,唯有用行動先做了再說。小徐做過陸軍部次長,知道購買日本軍火的詳情。而在他交卸次長職以前,曾留下好幾張蓋了印信關防的陸軍部空白公文紙。他用劫取這批軍火作為交換條件換張作霖派兵入關,奉軍即是持小徐發給的假陸軍部證件去劫取這批軍火的。


    奉軍入關後,張作霖完全迎合皖係,高調提出罷免李純和討伐馮玉祥兩個要求,他說這是為了“擁護元首”。可是,被他擁護的元首卻嚇得驚慌失措。


    二十六日,馮國璋在總統府召集緊急會議討論奉軍入關的對策,段祺瑞參加了會議。


    馮質問段:“這次奉軍出兵入關事前既未奉令,也未呈報,居心何在?”


    段答不知。馮又大聲問:“前任陸軍次長徐樹錚到奉天作何勾結?”


    段更無言以答。


    這次會議當然無果而終。


    馮國璋想要段祺瑞叫張作霖退兵,段就是召奉軍入關的始作俑者,他怎肯要奉軍退出呢?何況請神容易送神難,他即使想叫張退兵,事實上也辦不到了。


    段何嚐不知道關外王張作霖不是好惹的,請了來就不容易請出去,可為了飲鴆止渴,也隻能走一步說一步了。


    馮國璋知道叫段祺瑞退奉軍是辦不到了,他隻得央請前清末年做過東三省總督,親手招撫過張作霖的趙爾巽,到奉天說服張作霖退兵。然而時過境遷,張作霖早就不買他老上司的賬了,趙爾巽自然是白跑一場。


    馮國璋現在是一個光杆總統,內閣總理雖由錢能訓代理,可是錢不肯代下去,天天鬧著要交差。馮寫信給楊士琦,想請他出山,楊連信都不回。而皖係督軍們,眼中根本沒他這個總統。惶惶不可終日的馮國璋,心灰意冷,擬就如下致各省軍政首長通電:


    “國步屯邅,日甚一日,內則蜩螗羹沸,幹戈之劫難回,外則慘淡風雲,邊境之防日亟。剝膚可痛,措手無從。國璋代行職權,已逾半載,凡所設施,力與願違,清夜捫心,能無愧汗?然國璋受國民付托,使國家竟至於此,負罪引慝,亦何必嘵嘵申訴,求諒國人。但揆其所以致此之由,與夫平日之用心,為事實所扞格,屢投而不得一當者,緣因複雜,困難萬端。欲避賢求去,苦無法律之可循;欲忍辱圖全,又乏津梁之可濟。長此悠忽,必召淪胥。諸君子為國幹城,同負責任,用特披瀝肝鬲,為一言之。


    “溯自京畿變生,國祚半斬,元首播越,舉國騷然。於是黃陂委托於前,段前總理敦促於後,皆援副總統代職之規定,強國璋以北來,明知禍亂方殷,菲材絕難負荷,惟冀黃陂複職,主持有人,則不佞捍衛南疆,尚可分擔艱钜。乃商請無效,各省區督軍省長、及文武官吏,分馳電牘,敦促入都。猥以藐躬,過承督責,湯火之蹈,且不容辭,矧安危不僅係於個人,匡助可取資群力乎?驚濤共濟,全恃同舟,初不料璽綬方承,而內部轉愈趨紛擾也。


    “國璋抵京,首先奉政黃陂,不獲許可,而後受職。其時國會早經解散,政.府尚在板輿,繼絕布新,有同草創。段前總理投艱遺大,獨任賢勞,正宜共濟時艱,中外一致,而西南諸省,忘再奠共和之績,以非法內閣相攻,別挑釁端,遂開戰禍。迨內閣改組,宜可息爭,國會問題,又生枝節。對於中央之任命官吏,則嘖有煩言,對於石黎之擾亂荊襄,則引為同誌。是非乖忤,真相莫明。譬解百端,欲促返省,初不料唇舌俱敝,而結果仍訴諸兵戎也。民國元二之交,風雨漂搖,幾毀家屋,項城運其雄才大略,曾不數月,而七省同時戡定,大權集於中央。國璋能力,固不逮項城,然前事之師,不妨相襲,徒以觀念所在,元氣之凋殘,民生之疾痛,實過元二年。


    “佳兵不祥,古有明訓,內訌宜息,人具同情。本無厲行專製之心,何取經營力征之舉?以故軍事初起,第望促進和平,不因敗績而求伸,反示包容而停戰,無非欲融洽南北,盡釋猜嫌,耿耿寸衷,可質天日。乃北則疑其寡斷,兵氣幾為之不揚,南則信其易欺,驕蹇益難於就範。湘桂各軍,乘機陷嶽,意在示威,予政.府難堪,激同胞之宿憤。中央縱無統馭,亦何至聽命於地方?必背公德而矜強權,不留餘地以相讓步。則最後解決,惟戰乃成。因事製宜,絕非矛盾。更不料幹城之寄,心膂之司,或竟觀望不前而損聲威,行動自由而滋謠諑也。凡此種種,皆事實上隨時發生之障礙,足使國璋維持大局之希望,悉消滅而無餘,而逆計未來應付之難,事變之钜,則更有甚於此者。國會機關,虛懸日久,頗聞舊議員麇集粵省,有自行開會之說。姑無論前此解散,是否合法,既經命令公布,已不能行使其職權,即各省區人民,亦斷無承認之理……


    “正式選舉總統之期,轉瞬即屆,根本無著,國何以存?此大可憂者一。財政艱窘,年複一年,曩者政.府每值難關,亦當恃外債以為生活,然能合全國之財力,通盤籌畫,猶得設法挹注,勉強撐持。蕭牆哄爭,外省內解之款,大半截留,來源漸絕,而軍政費之支出,複倍蓰於平時。羅掘久窮,誅求鮮應,主藏作仰屋之歎,乞鄰有破產之虞,桑孔再生,亦將束手,此大可憂者二。內閣負責,取法最善,段前總理為國戮力,橫被口語,托詞政策撓屈,與各國務員相率引退,而總理一職,後來者遂視為畏途。聘卿暨今諸閣員,皆國璋平昔至契,迫於大義,礙於感情,暫允劻勷,初非本願,滿擬時局漸臻統一,再行組織以符法治,心力相左,激刺尤深。


    “今聘卿業已殷憂成疾而在假矣,設錢代總理諸人,複謂事不可為,褰裳而去。強留則妨友誼,覓替則恨才難,推測其終,將陷於無政.府之地位,此大可憂者三。至目前外交之情形,尤應激起吾人之警覺,個中利害,另電詳聞。國璋一武夫耳,因緣時會,謬握政權,德不足以感人,智不足以燭物,抱救民之念,而民之入水火益深,鬱愛國之憂,而國之不顛覆者亦僅。澄清無術,空揮三舍之戈,和平誤人,錯鑄六州之鐵。馴至四郊多壘,群盜如毛,秦豫之匪警頻聞,畿輔之流言不息,雖名義同於守府,而號令不出國門。


    “瞻望前途,莫知所屆。何敢久居高位,自誤以誤國家?自應求卸仔肩,歸還政柄,惟民國既無國會,而總理現屬暫攝,又不能援《約法》條例,交其代行,追原入京受職所由來,實出諸君子之公意,國璋既備賞艱阻,竟不獲補救於萬一,坐視既有所不能,辭職又無從取決,隻有向各省區督軍省長暨文武官吏,詳述危殆情形,應請籌商辦法,為國璋釋重負,為民國求安全,寧使國璋負誤國之咎於一身,而不使民國紀年,隨國璋以俱去。不勝至願。特此飛電布達,務希於旬日內見複。至統治權所寄,國璋在職一日,仍當引為己責,決不肯萌怠馳之心而自叢罪戾也。敢布誠悃,佇盼複音。”


    這個通電稿被總統府秘書長張一麐知道後,立即從機要室追回。並邀同總統府軍事處長師景雲一同見馮國璋。力勸他暫勿發出這道通電,亦勿消極,馮隻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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