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閑扯的一個老頭拿肩膀輕輕碰了魚頭一下，努了努嘴：“喏，看那個，還有那個。”
老頭說的是一個鑰匙男和裙子女。他們是下午離婚登記大廳裏，最像來離婚的一對兒。很容易就可以發覺。鑰匙男年齡中等，皮膚黝黑，褐色恤衫後背上透出幾圈汗漬，褲腿折了幾層高過腳麵，腰間皮帶上掛著一大串鑰匙。
身材高挑模樣俊俏的裙子女挎著一隻小包，坐得遠遠的。和其他來“離婚”的夫妻不同，兩個人幾乎沒有任何肢體甚至眼神上的交流，他們隻是在工作人員審查離婚登記時才走到一起。
鑰匙男在“是否有精神問題”上，回答了“是”。
工作人員看了他一眼，再次說：“你是不是有精神問題？”
鑰匙男眼神迷離地回答：“嗯。”
工作人員笑了：“聽清楚啊，問題是說你是不是有精神問題。”
在旁邊中介的指導下終於答完問題。
鑰匙男一口金陵方言，低聲嘟囔幾句，茫然起身。
裙子女坐下來用普通話快速回答完問題，看都沒看他一眼。
旁邊的老頭低聲說：“先假結婚，再真離婚，真夠拚的。”
看兩人沒聽懂，老頭又解釋：“先跟一個有金陵戶籍的假結婚，買完房子再來真離婚，專門有中介做這個你不曉得嗎？”
另一個老頭探身過來插話：“小夥子，你不是金陵人？結婚買房了沒？估計沒有，趕緊買，還要漲！”
蘇怡在一旁忍禁不住掩嘴偷笑。
身份證、結婚證、戶口本初審、複印，填好《申請離婚登記聲明書》，寫好自願離婚協議書，再依次受理、審查、登記，整個過程走下來不過半個小時。之後再等上半個小時，離婚證就到手了。
等待領取離婚證的時間裏，大家聊的都是房子。一對剛結婚一年半的小夫妻靠在一起，妻子捧著手機翻看房子戶型圖，兩對中年夫妻之前素昧平生，此時卻坐在一起聊這些年房價漲了多少，哪個地方最有升值潛力……
結婚是為了房子，離婚也是為了房子，婚姻已經成為一種買房遊戲。是的，離婚能解決一切問題。
甚至有男方借買房離婚，一舉擺脫原配，讓“小三”轉正上崗；女人也離婚買房，爭取到一套房產，實現了財務自由，之後大把花錢周遊世界。
法律上並無“假離婚”一說，去民政局拿的離婚證件是千真萬確的。鍾樓一女士跟丈夫“假離婚”，騙到了所有房產後，一腳把前夫踢出了家門。
正所謂江湖險惡，人心叵測。
婚姻還變成了一種拆遷遊戲。一郊區小夥為了多拿點拆遷補償款，由於女友未到結婚年齡，竟然和守寡的準嶽母到民政局登記結婚……
魚頭說：“有人覺得為了買房、為了獲得利益就結婚離婚，是對婚姻家庭價值的背叛。但在中國，你還真不能義正辭嚴地指責他們，誰讓我們麵對如此稀奇古怪的買房政策呢？我們這些有關部門不在房地產經濟上找原因，不在房價快速上漲的本質上找原因，而是天天修修補補，用一個畸形政策彌補另一個畸形政策，既然如此，老百姓為何不利用規則鑽空子？最起碼人家所作所為是合法合理的。”
“是啊，大家都是趨利的，誰也沒法要求所有人都自覺遵守規定，在快速城鎮化的過程中，房價漲，和投資房地產市場都是無法避免的。政府要做的，盡量做到房價的合理增長，不要漲的太快，超過老百姓的合理收入增長水平。”
“也許啊，不過用不了多久，房奴會成為褒義詞。有資格做房奴，會成為令人豔羨的事情……這種違背市場化的政策調控都是趙括先生的傑作，紙上談兵！”
兩人默契地笑了。
*****************************************
她的辦公室裏，中央空調的冷氣溫度適宜，從驕陽似火的外麵進來就像吃了冰棍一樣涼爽到心底。
她豔光照人的容顏，晶瑩剔透、純潔無瑕的肌膚，宛如明珠美玉，光彩內涵，容潤含蓄，那張優美雅致的臉宜喜宜嗔，嫩滑的肌膚白裏透紅。秋水黛眉間那雙黑白分明的秀目卻蒙著一層愁霧，讓人為之心顫。
遞過來一杯水，魚頭一飲而盡，外麵太熱了，“真愜意，這大熱天午飯之後人好困，就想睡個午覺……”
“來，到裏麵說話。”她打開一扇暗門，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門和周邊一個顏色。裏麵是一個臥室，就一張床一個衛生間，應該是她平常休憩的地方。
看了大床一眼，隻見那粉色的空調被和大床收拾得平平整整，看似平常，此刻卻給人十足的誘惑，被子上隱隱飄來一股香味，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幻想過度，甚至產生一種想要上去睡一覺的衝動。
拉開窗簾，視線很好，窗戶正對著分局的大門，不像外麵辦公室隻能看到東南屋簷的一角。
目視著分局那個角度，她慢慢地抿著嘴像品著苦茶一樣。
“說說吧，看看你都有什麽神來之筆，居然懷疑到我頭上了……”
“……”魚頭毫不隱瞞地把老錢的認錯人，老孫頭的牌局等情況細細說了。一邊注意著她的表情，卻還是一臉地微笑和波瀾不驚。
但等到說到吳明的身份，“哦，……”她還是露出了一絲驚訝，“原來是這樣！你的推理還真讓人大吃一驚！”
嘴上說是大吃一驚，但並沒有真正表現出大吃一驚的樣子。
看來，隻有放殺手鐧了！
“還有一個誰也意想不到情況，女人！我猜測中秋那一晚坐在摩托車挎鬥裏和去招待所吳明房間的，是……”魚頭特意停頓了一下，吸引了她的關注，“一個女人！”
“哦？”若蘭母親輕乎一聲，並沒有意向中的驚慌或緊張，那種表情是很自然的十分好奇，“為什麽？有什麽證據？”
“其實很簡單，我找到了招待所裏一個以前等於不在場的女職工，她的嗅覺特別靈敏，雖然沒看到那個警察的正麵，但她聞到了一直特殊的味道……”
“什麽意思，你說清楚，我還沒有明白。”
“嗯，秋姨身上的香味真好聞，是一直喜歡這種淡淡的清香嗎？”魚頭岔開了話語。
“是啊，怎麽啦，若蘭的身上可比我香的多……”她玩味地說，然後秀目一瞪，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是說進去的那個警察身上有香水味？”
魚頭點點頭。
夏困，說的真準，人困馬乏，腦子裏就想著在旁邊的床上躺上一覺，做個好夢。
沉默片刻後，她發話了，“你，不懷疑我？”
“也不是不懷疑，隻是不想，再說，也未必是你，但我憑著直覺，您可能知道些什麽？”
“為什麽這麽想？”
“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啊，想不明白。您和他最後走的，但為什麽給你們作證言的兩個親人都離開了，一個是自殺，一個是車禍……我就在想，夏叔叔的走不會無緣無故，既然沒有其他原因，而且是在完成設計任務之後，那，隻有一種可能，一定是為了保護一個他心愛的人……”
房間裏默默無聲。
“你說的，不錯！”她悠悠地說。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蘭香味，清淡雅致，非常好聞，聞之欲睡。
屋裏又是一片寂靜，魚頭隻覺得擋不住的睡意衝了上來……
“我發現你真的很聰明。”她回過頭，但她的臉在魚頭的眼裏卻模糊不清，倒了過去……
“我一直想找一個人訴說，已經積在心裏十八年了，天可憐見……”魚頭很想聽到後麵的話，可惜，人卻擋不住大腦思維的停頓，再後麵的話已經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十八年了，那一晚，我就在分局門口對麵的大樹下看著，看著麵包車離開，看著他駕駛摩托車衝出來……多少次，我就站在這裏這麽看著分局那大門……可是，有用嗎？”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看了一下昏睡中的魚頭，自言自語……
“什麽情況，怎麽這麽香，這是在哪裏？”魚頭迷迷糊糊醒來，首先聞到的是薄被上的淡淡香味。
再看手表，啊，都下午三點了，今天這是怎麽一回事？
外麵靜悄悄，uu看書 w.cm 走出來，辦公室的正主不在。
前台的那位焦炭看上的小姐，還是甜甜的笑，“董事長出去辦事了，您慢走！”眼裏藏不住的疑惑，這是誰啊，董事長一向口碑很好，怎麽這個警察會一個人留在裏麵。聽焦炭說，這個警察超級厲害，是他的崇拜偶像，當然，按他的原話，第一，崇拜的當然是她！其次，才是這個綽號魚頭的哥們。
“焦炭這次的眼光還真不賴！”
魚頭卻猜不到人家會這麽想，眯著眼，看了看六月的熱火陽光。手裏握了握口袋裏的那支寶島捎回來的優美小姐的特殊香水，一直猶豫著要不要用上大殺器，沒想到反被她給放倒了，“丟臉，真是丟大發了，警察的臉都給自己丟沒了……”
不過，一想到人家也是警察出身，心情卻輕鬆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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