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教內,一雙雙腳步,劃破黑夜,悄然無聲的朝關押著王嘉胤的小樓逼過去。


    隨後,幹燥的、粗壯的柴草樹枝被一捆捆堆在小樓的外牆,刺鼻味道的火油被澆在上麵。一罐一罐的潑灑著,速度極快的一眾人很快完成,裏麵的王嘉胤還在昏昏沉沉睡著。


    靜謐的黑夜,火折子被同樣一襲黑衣的吳應吹了吹,蹭蹭燃了起來。


    望了一眼小樓,似乎是看見了死到臨頭的王嘉胤、看見了他化為一具焦屍的模樣,瘦削陰霾的吳應冷酷的笑了出來。


    隨即,火折子被丟到草堆上,火油轟的一下子竄出一丈多高的烈焰,淺藍色的烈焰極速蔓延成一條頎長的火龍,眨眼間便將小樓吞噬在裏麵。


    片刻後,火勢蔓延上去,散出滾滾濃煙。吳應躲避不及,眉毛被燒焦了一截,氣的他直跺腳。周圍的黑衣人也被火勢逼退了好幾步,不敢靠近。


    大量彌漫著的黑煙從外麵飄進樓裏,整座小樓灰蒙蒙的,裏麵原先看押王嘉胤的白蓮教弟子跑不出來,尖叫著、咳嗽著,亂成一片。混亂中,有人已經開始奔跑著、推搡著向二樓逃去,躲避周遭急劇升高的溫度。


    “上麵的,快點!火快燒上來了。”


    “媽的,怎麽會起這麽大火!”


    “抓緊往上跑,別廢話了....”


    樓上,王嘉胤正睡得迷迷糊糊,陡然間他睜開雙眼,連忙坐起身,“起火了?...”


    外麵吵吵嚷嚷,二樓擠上來的人愈來愈多。王嘉胤腦袋被濃煙熏得有些發昏,剛才睡得太死,不知不覺吸進去好多濃煙。


    決不能坐以待斃!


    床榻咯吱一聲,王嘉胤整個的從床榻上躍起,穿戴好衣靴便是猛然一腳踹向窗戶。


    “砰——!”


    木窗陡然間轟然斷成兩截,或許是腦袋有些發昏,王嘉胤勁道似乎有些過大,整個人直接從窗帷砸了出去。樓下,吳應手下一揮,眼中精光一閃。


    如同爆炸一般,窗帷上木屑紙花在濃煙中四散亂濺,王嘉胤的身形砸到地上滾了幾滾。落地的瞬間,王嘉胤的房間外,濃煙攜著火勢侵蝕進去,映紅了所有人的臉。


    “吳應....是你幹的好事!”王嘉胤掙紮起來道。


    那邊,黑衣人聽到動靜,持刀趕了過來。


    小樓之中,火焰升騰,滾滾塵煙幾乎將所有人都罩了進去。咳嗽聲、呼喊聲、哀嚎聲,成為了小樓裏的主旋律,伴奏著樓外的廝殺。


    “噗——!”


    “叱!......”


    樓上也有幾個機靈的,學著王嘉胤的法子剛跳下來,便是數把刀橫向砍過來。僥幸跳下來的幾人,還未來得及喘息新鮮的空氣,就被吳應的人手接連砍倒在地,沒死透的很快又被補上致命一刀。


    王嘉胤從高處摔下來,吐出一口血來。隨即攥著拳頭咬破舌尖,鑽心的痛苦終於讓他徹底清醒過來,看也不看提刀殺過來的黑衣人,就地一滾直接翻身逃開。


    吳應眉頭一皺,大喝道:“誰殺了他,他的交椅便給誰做!”


    不得不說這句話分量很重,頓時黑衣人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很快就攆上了王嘉胤。


    刀鋒砍來,王嘉胤下意識地避開身子,右腳一踢,將衝來的第一個人踹倒在地。很快,後麵氣勢洶洶的刀鋒蓋過來,王嘉胤一提地上的人,瞬間肉盾被砍的血肉模糊。


    趁機一腳踹出手中的死屍,恰好砸在了衝過來的黑衣人身上,直接被砸的飛起,痛叫連連。王嘉胤趁機撿起地上的一柄樸刀,抽身與繼續逼近的黑衣人亂戰起來。


    與吳應前來的,還有天殺星黑旋風李沙。這人功夫極好,奈何腦子一根筋、四肢發達,所以才堪堪做了白蓮教靠後一把交椅。他一向是最聽吳應使喚的一把殺豬刀。


    在吳應的使喚下,再加上王嘉胤那把交椅的巨大誘惑,這可是連跳十多級的肥差事。頓時李沙整個身形如同一輛奔馳的戰車衝向了混戰的人群,在那邊,王嘉胤揮舞著樸刀艱難招架著。


    “都給俺讓開,讓俺來殺了他——!”


    “李沙,你!......”王嘉胤瞳孔驟然間放大,隻見對麵魁梧彪壯的身形提刀狠狠砸了過來,避讓不及隻能橫刀迎上去。


    一瞬間,王嘉胤被擊飛出去,手上的樸刀脫手而出,自己狠狠地摔在土地上。


    李沙暴喝一聲:“受死吧——”


    闊口的樸刀呼嘯著砍了過去,在周圍黑衣人的詫異中,樸刀的軌跡劃出一道優美的半弧線。擦著風聲,李沙的毛發在半空中揚起來,一切就像是慢動作播放......


    王嘉胤瞳孔放大的一瞬,隻見另有一柄開口鋒涼的長刀嘶吼著架過來。


    ‘噹’的一聲巨響。


    白寅持著開山刀隔開了李沙的刀鋒,對著一臉愕然的王嘉胤露出雪白的牙齒:“別慌,我是來救你的。”


    隨即,白寅身後,衝出來數名麵戴畫臉譜的紅衣人,與吳應的人馬糾纏在一起。


    “嘿嘿嘿——洪門玄武堂堂主白寅是吧,俺早就想跟你討教討教了,今日必殺你!”


    被格出去好幾步遠的李沙森然一笑,手中闊口的樸刀往地上一插便止住身形,再一次衝了過來。


    暴喝一聲,李沙手中的樸刀照著白寅就砸了過去。舉起樸刀的李沙並未有注意到,白寅的身影衝破了煙塵,開山刀唰的一下便橫空刺過來,幾乎是在片刻間就與李沙拉近了距離。


    一瞬,倉促之間,李沙猛的將身體原地一旋,揮出的樸刀變轉方向刮下來,照著側身刺來的開山刀就是一格。


    灰塵中,火光映射的兩柄刀亮光乍現,嘭的一下,發出兵器相擊的鳴叫。襲來的身影又暴起一腳,踹在李沙胸前。


    咚——


    李沙碩大的身軀居然承受不住力道,原地倒飛出去。半空中一個鯉魚打挺堪堪落下來。膝蓋一彎,半跪下來,深深砸進地麵一個土坑。


    “你很能跳啊——就這點本事?......”白寅嗤笑道。


    “哼!再來。”


    越來越濃密的煙塵中,李沙喘著粗氣,齜牙咧嘴的站起身來。火光的映射下,側了側身上握刀的右臂,腳掌猛地一擰,身形如箭般射了出去。


    轉眼間,濃密的煙中,寬口的樸刀就要挨到白寅,而白寅一直是閉著眼睛的。


    突然之間,白寅的身影急竄,手中開山刀按了上去,兩柄刀一出一轉便是卸了李沙的力道。白寅的拳頭從刀鋒的間隙,直砸向李沙的身軀。


    “噗——”


    拳頭從下巴捶上去,緊接著又是一腳。這一腳白寅踹到了實處,隻聽李沙一聲慘叫,刹那間飛一般的砸了出去。鮮血哇的從口中噴出來。


    下一秒,落地前,白寅身影再次跨步過來,一腳點在李沙胸口。夾雜著胸骨斷碎的聲音,李沙又在半空中飛了一段距離。穿過打鬥的人群頭頂,狠狠摔出兩三丈遠,渾身破破爛爛的墜落在吳應那裏。


    重重砸在地麵上,李沙上身的布料直接磨碎,血肉模糊的嘴巴上,沾滿了泥土砂礫。


    “真是個沒用的廢物!”吳應氣罵道。


    身後,又來兩隊人馬。領頭的是天巧星浪子寧燕青以及天速星神行太保戴德。


    “走水了!快去救人——”兩人對著手下弟兄喊道。


    “你們來得正好,快殺了他!”吳應指著白寅大聲叫著。


    隨即,兩人冷冷的過去,沒有理會吳應。各自提刀殺了上去。


    ‘嗡——’


    兩扇刀風帶著巨大的力道,朝著白寅轟然撞上去,白寅硬生生的拿開山刀從額頭前磕了上去。


    “噹—”


    “噹——”


    白寅整副身軀向後一仰,倒飛起來。借著力在空中一扭轉,格開的開山便是再次揮下來,緊繃的肌肉握緊刀柄,“呀......哈——!”


    戴德腳下一滑撤了出去,隻剩寧燕青堪堪抵刀在一瞬間撞了上去。


    一刹那,寧燕青的刀身以肉眼可見的彎曲,然後斷裂、崩碎,白寅健壯的右腿隨著一記鴻鵠翻身,陡然在空中硬生生一翻,在斷掉的刀影裏伸出,撞上寧燕青的身軀。


    寧燕青身影倒飛,整個人落地後身子一崴,咬牙悶哼一聲,“好大的勁道!”


    “白堂主,人越來越多了,再不走來不及了!”另一邊,艾晗焦急說道。


    “我們走——”白寅朝所有人揮了下手。


    “想走,沒那麽容易。”


    戴德折身再次殺了回來,艾晗衝過來將一包東西擲向對方,戴德轉頭側臉,便是一刀劈過去,嘭的一下在空中爆開。


    白色的粉末像是一道帷幕,遮蓋住所有人。


    “幹恁娘的!卑鄙——”


    戴德被一陣白灰吹的狼狽不堪,滿身滿處都是。


    艾晗架起王嘉胤,頓時所有人井然有序的撤出戰場。另一邊戴德咬著牙一抹臉上白灰,輕身一躍,踩踏著一名白蓮教弟子的身子,追趕逃走的白寅等人。


    再次一躍,神行太保戴德便追趕上了白寅等人,雙目賁張、手臂猛抬,舉起樸刀帶著呼嘯的猛揮。


    “留下命來——”


    ‘砰’地一聲,樸刀直直砸在白寅抬起格擋的開山刀上,戴德的話語戛然而止。


    隨即,整個身軀被一股橫道的蠻力爆開,整張臉扭曲變形的往外延伸振動。鮮血噗的一聲從喉嚨裏吐出來,僵硬的身子倒飛出去,砸進了冒著熊熊大火的小樓裏,探出半截身子掛在樓外晃蕩著。


    “兄弟——!”


    已經站不起身來的寧燕青悲愴一聲,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整個腦袋都蒼白一片。


    視野盡頭,白寅殿完後,腳下猛地發力往外一蹬,踩著土地嘩嘩的疾跑,身形越來越遠,跳躍著消失在了黑暗中。


    不遠處,吳應狠狠攥了攥拳頭。不甘心的打量一眼,嘴角抽搐,轉身離開......


    ......


    土地廟,棋局。


    朱雀堂堂主曹文看著麵前的棋局,再看一眼馮晟。上半身依舊紋絲不動,但是雙腳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次位置。


    馮晟看著他,心中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內心這麽焦躁,卻還要紋絲不動故作淡然的樣子,沒有破綻似的。可是這麽急火的內心,像曹文這粗老爺們,卻是再遮遮掩掩也飾蓋不住的。


    “你快別多想了,磨磨蹭蹭等什麽呢。”馮晟開口催促道,“十步之內將不死你,就算你贏。”


    “切,說的跟自己穩贏似的。我又不是輸不起的人,隻是在布一局很大的棋,先生看不出來罷了。”曹文嘟囔著,還是隨便走了一步。


    “你現在就剩老窩裏幾個棋了,布的棋窟窿眼子都出來了,難不成要翻了天?”


    看著手邊一摞高高的棋子,馮晟不禁覺得好笑。


    曹文狠狠吸了一口氣,依舊紋絲不動的看著棋盤,眉頭都快打結了。


    “要不,算和棋罷?”


    馮晟實在沒閑工夫和曹文耗下去了,出口道。


    這個曹文真是個臭棋簍子,不過比起張天德、羅佑之流還是強上那麽一點。倔強還有點頑固,一旦下到快輸的時候,往往一步棋要想幾十息的時間。然後一直拖著棋局,也不肯和也不肯認輸。


    “不行!”曹文依舊是老樣子的說,“這種局勢下,要是和棋,還是你讓著我,我仍是輸了。等我一會,我一定能贏。”


    “那你快點行不行,”馮晟有些無語,“下一步棋都能燒開一桶水了。”


    曹文白了他一眼,振振有辭道:“你懂什麽,這下棋就跟打仗一樣,不能急。”說著曹文抬手準備走棋,“這一步肯定讓你損兵折將。”


    馮晟打開曹文的手,把手指移到被動過的棋子上麵,緩緩又推回剛才的位置,“老曹啊,要不要我幫你把這盤棋一步步推回去給你看?偷偷動棋子可是不好的。”


    曹文看了眼馮晟一臉狡猾的樣子,暗罵一聲老狐狸,“他娘的,要糊弄你一次怎麽就那麽難?算了算了,不跟你下棋了,等我看會了棋譜,下次準贏你!”


    說著,曹文把眼前棋盤一推,所有的棋子都被弄亂了。


    要是論打架的話,十個馮晟綁在一起都摸不著曹文的一根手指頭。但是他又不能跟馮晟動手,首先是交情擺在那裏。再者,唐寅回來也不會放過他。更何況馮晟這個老狐狸狡猾得很,得罪了他,指不定以後又給自己下個什麽絆子。


    算了,認慫就認慫吧。曹文在朱雀堂的凶狠是出了名的,什麽規矩都不講,帶著人上去就是幹。但是馮晟的眼神裏沒有任何的畏懼,一片淡然。


    “哎呦,嫣兒啊,啥時候來的,也不知會我們一聲,等久了吧。”


    聽見曹文的話,馮晟也跟著抬起了頭,隻見不遠處一名身影靚麗的小丫頭靜靜站在那裏,也不說話,就是默默看著自己兩人鬥嘴打趣。


    這幾天,小嫣兒被打扮了一番,漂亮了許多。


    小嫣兒之前被帶著來過一次,不過隻是看望一下她哥哥艾晗,所以很快就走了。當時麵色枯黃,身形消瘦,一副憔悴的樣子。


    今日再見,馮晟頗有種‘女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感覺。


    眼前的小美女唇紅齒白,玉質纖纖,眉目如畫。眉心還有一顆淡淡的紅痣,青絲未挽,柔柔的披散在肩後。雖然年紀不大,但是麗色天成,將來怕是隻比楊玉環多而少不了的禍水級...


    “哎,我說這是天上的瑤池小仙女下凡來了吧。”曹文在一旁打趣道。


    “就屬你嘴甜。”馮晟酸了曹文一句。


    “小姑娘家住何處啊?”曹文又一臉慈顏悅色的問道。


    小嫣兒那明亮的眼睛飛快的瞟了他一眼,又連忙低下頭去,大概是太久沒有見過這麽多關心自己的人了,臉上盡是忸怩之色,手指捏著衣角糯糯的答道:“我......我家在嶽陽。”


    嗯,湖湘之人,也難怪,楚腰纖細掌中握。


    曹文點了點頭,又詢問道:“那你今年幾歲了啊?”


    小嫣兒又飛快地瞟了一眼曹文,眼前這個人怎麽跟縣衙老爺似的。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馮晟哥哥,馮晟靜靜的坐在那裏喝茶,並沒有插話。


    猶豫了一會,小嫣兒答道:“十......十四。”


    “你倒不說你是四十啊。”曹文差點笑出來,這小丫頭片子怎麽看也不會是十四歲的樣子。


    “那......十三。”


    一旁的馮晟終於笑了,摸了一把小嫣兒的腦袋,對她道:“實話告訴你曹文哥哥吧。他可沒那麽好糊弄。”


    “好吧......”小嫣兒側著腦袋看了看曹文,撅了噘嘴道:“十二歲。這回真沒騙你,真的是十二歲了。”


    “好吧,信你就是了。”曹文無奈,隨即又問道:“離家多久了啊,家裏麵都還有甚麽人?”


    這話剛問完,曹文就發現馮晟急忙朝著自己擺了擺手,頓時後了悔。果然,小嫣兒瞬間兩眼朦朧起來,淚水撲撲撲的往下直掉。


    想想也知道,若是家裏麵還有人,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怎麽可能獨自出來流落街頭、任人欺淩呢?這些年來流寇官賊肆虐,像小嫣兒這樣無家可歸的人不知凡幾。


    小嫣兒越哭越傷心,眼淚如斷線的珠子,全身都顫抖了起來。馮晟輕輕歎氣拍打著她的背脊,馮晟也討過飯流浪過,自然知道其中的艱辛,更不用說這樣一個小姑娘吃了多少苦,經曆過什麽樣朝不保夕、擔驚受怕的日子了。


    正當馮晟、曹文兩人不知所措之時,遠遠地便傳來一聲吆喝:“堂主回來了——”


    緊接著,小嫣兒便止住了淚水,臉上倏地露出笑來:“哥哥也回來啦!”。


    剛才還哭得跟個林黛玉似的,小孩子真是變臉比翻書還快......


    ......


    八月,京城大雨。


    雨勢逐漸減弱,天色也暗了下來。


    樓閣上的燈帷、列隊行進眾人手中的火把,排著一條長龍在城南的街巷裏匆匆穿行,一眾人浩浩蕩蕩的腳步踏過積水和泥濘,濺起一片片水花。


    早先丐幫與白蓮教兩幫的人都已經和官衙打過招呼,兩個時辰以內城南將成為官府管轄的真空的地帶,對於這些社稷的敗類,官衙巴不得是死的越多越好。


    辛醜扛著紅棍與隨行五百多人的先頭隊伍率先趕到,土地廟周遭尚逗留街上的行人或者江湖客見到這樣的隊伍從四麵八方圍靠過來,當下也是四散而去,走不開的人也是一個個緊張或者膽怯的讓開道路。辛醜也沒見著什麽敢擋路不讓的人物出現,設想中洪門的埋伏也未曾出現,場麵一直靜悄悄的。


    這些人中膽大些的與辛醜冷漠的視線對上一眼,便是很快地偏移開,不敢多看。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便是洪門的駐地——土地廟。此刻那裏依舊是花天酒地,上門接客的妓子們仍不見少,夜深後估計也會留在那裏。


    鄭清揚的聲音從辛醜背後傳出來,隱隱有股壓抑的怒火在冰冷的言語中:“距離洪門的駐地還有多遠?他們的人在哪裏?”


    “回稟幫主,在前麵的酒樓有我們的弟兄盯著,也不知現在情形如何。”


    鄭清揚提刀掃視一圈四周可能靠近過來的閑雜人等,手上一直沒鬆開過刀柄,嗯了一聲:“過去打探一下。”


    “是。”


    下麵幾名丐幫弟子跨著小跑來到寫有酒樓的朱漆鉛字門匾下,客棧門柱早已生了不少的蟻蛀蟲,顯得坑坑窪窪。此時外麵天色已晚,酒樓內盞燈點亮,裏麵喧鬧一片,四五桌攜帶兵器的江湖人、普通人或來往客商在這裏歇腳打尖、吆喝劃拳。


    彌漫一股酸臭汗味夾帶白酒的氣味混雜在一起,初聞起來頗有些難受。裏麵的人見到數名丐幫的不速之客,眼裏多多少少要麽有些懼意,要麽閃閃爍爍帶著冰冷的不快。


    “嘿...臭叫花子居然也有錢來下館子了......”


    “老子這輩子第一回見有要飯的成群結隊吃飯呢..哈...哈哈......”


    大堂內,最裏麵那桌衣衫參差淩亂的江湖人按著兵器,醉醺醺的望過來,肆無忌憚的嘲弄著。


    為首進來的丐幫小頭目冰冷的打量了他們一眼,舉步上前,麵露不悅。酒樓掌櫃見狀嚇得連忙上前勸說了那夥江湖人幾句,又來到小頭目麵前,拱一拱手:“幾位爺,就不要跟那群醉鬼一般見識了,喝了點馬尿便是爹娘都記不得了......”


    “好,我們不追究......”見掌櫃的有些眼色,小頭目點了點頭。


    旋即,小頭目目光飄向了最右邊那一桌,那是丐幫留下來的眼線。


    隻見丐幫眼線朝著自己使了個有危險的眼色,還未容小頭目多反應,之前最靠裏那桌,喝的醉醺醺的漢子動了動耳朵,似乎是聽到了掌櫃所說的話,便是將手裏的碗猛地往桌上一嗑,怒罵道:“店家......老子幹恁祖宗呐!”


    說著,醉漢就將一直放在腳邊的刀提起,領人衝了過來。


    小頭目一把把掌櫃推到一邊去,扛起刀領著人迎了上去:“艸,老子還就看你不爽了,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


    兩夥人對峙起來,醉漢餘光掃過去,隨即刀光一閃而沒,那小頭目握刀的手腕忽然劃出一道紅痕,血從紅線中浸出。


    “當啷——”一聲,剛剛舉起一截的樸刀摔落在地上,小頭目捧著手腕頓時殺豬般在地上打滾。他身後的丐幫弟子嚇得臉色發白,剛剛醉漢出的這一刀,他們沒有一人來得及看清楚,頓時逃也似的躥出酒樓,也不顧地上的同伴。


    片刻後,隨著小頭目慘叫聲的戛然而止,街道上響起一陣陣兵器舞揮起的破風聲,然後便是兵器猛地砸在了酒樓的門樓上,門樓上一根柵欄哢嚓一聲,斷裂。在醉漢隱隱約約的視線中,酒樓的門匾在黑暗裏轟然栽倒。


    緊接著,十幾米開外,便是聽到鄭清揚爆喝一聲,提著樸刀領了數十人殺過來。酒樓內醉漢握住開山刀,興奮的彈了一下刀身道:“白虎堂的弟兄們,隨我殺——!”


    ‘叮叮叮!’兩夥人打在一起,金屬碰撞交鳴,空氣不時被氣勁或者兵刃直接爆開。當辛醜的隊伍趕到時,有人“啊——”的一聲慘叫,血光和斷臂出現在他腳下,還有數具屍體擺在那裏。


    鄭清揚領人退出了醉仙樓,與辛醜匯合,黑壓壓一片的數百人將街道堵的水泄不通,隻望見明晃晃的刀鋒在月光下交相輝映。


    對麵,酒樓的牌樓門匾便是被幾具屍體壓著。幾盞燈籠下,樓內也是人影幢幢,目測有一兩百人舉著兵器敵視過來。


    “洪門今日在劫難逃,若是你等識相的話,繳械投降與我,我可以保證你們性命無虞。倘若負隅頑抗的話,”鄭清揚負著手走過去,視線盯著酒樓內的人影,“我就一起滅了你們!”


    醉漢張天德此刻已經‘清醒’了過來,冷哼一聲回應道:“今日你們也是在劫難逃了,倘若肯投誠了俺們洪門,俺也包你們不死!”


    鄭清揚臉色鐵青,正想要破口大罵,辛醜已經浮著冷笑走上前來攔住他。隨後,抬了抬手,向前一揮,“殺光他們——”


    隨後,上百名丐幫弟子從鄭清揚與辛醜背後衝出,喊殺聲如潮汐般湧過去,樸刀高舉,狂奔。


    “殺——!”


    幾百人便是嘶吼著衝向對方,“啊!”在刹那間高高舉起的刀,轟的一下撞了上去。到了這個時候,最靠前的殺戮鋒線很快出現了血肉亂飆的情形。


    張天德憑借著酒樓據險而守,抵擋著數倍於己方的丐幫弟子。同時在另一條街道上,白蓮教的十幾名頭目在姬鬱非率領下,六百名麾下弟子與青龍堂、朱雀堂的青幫弟子展開血戰。而丐幫師爺馬自鳴糾集起的三百人附屬幫派的弟子,趕往土地廟的途中尚未受到阻攔。


    一路衝殺進去的姬鬱非,遇到了羅佑。


    混亂中就看見對方揮著一把開山刀過來,姬鬱非的闊刀揮砸下去與對方絞殺而來的刀鋒在半空中磕在一起,連火花都濺在了空中。轉眼間,兩刀偏轉,動輒轉動如蛟龍,刀風霍霍猛如虎,接連轟鳴數聲。


    姬鬱非身影衝起來,躍起在半空中,高高揮起闊刀。使開山刀的羅佑,身形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想要就地一滾,姬鬱非便是朝著他倒向的地方,便是一刀砍過去封住了對方躲避的方向。


    闊刀砰地一聲砸在開山刀上,威力之大,直接將羅佑雙臂震得發顫發麻,身軀向後暴突砸進人堆裏。


    姬鬱非倒下拇指朝羅佑比過去:“你功夫太弱了,洪門也不過就是如此。”


    姬鬱非闊刀揮舞,向側一掃,直接攔腰砍在一名衝過來的洪門弟子腹上,對方口中噴著血花向地上摔倒。


    而在同一時間,側麵的一道身影,曹文,提著矛槍對了姬鬱非過來。


    踩著地上的血光和殘肢,混亂中,曹文身上早已是血跡斑斑,這當中基本都是白蓮教大小頭目們的。看到對方分開人群朝自己衝來,姬鬱非冷冷的勾起不屑的笑容,威目下閃動著嗜血的焦躁,闊刀便是一揚迎上對方。


    兩人一照麵就開打,一刀一矛混在一起,人影交織著。旋即,巨大的碰撞、暴喝聲,兩道身影在昏暗燈火與交錯間已經交手數十下。姬鬱非表情未有絲毫變化,鼻腔中忽然冷哼一聲,手臂猛的一抖,闊刀嗡鳴一聲,在月色映襯下挽出一朵亮花。


    瞬間將曹文的矛身包裹進花心當中,朝著對方握矛的手過去,曹文瞬時收手,森寒的丈八長矛低吟,然後便是一橫、一推,與姬鬱非分離開來。


    羅佑沒有再去插手,繼續尋找白蓮教其他的大小頭目出手。接連揮起手中的開山刀,接連幾聲破皮、絞斷骨頭的聲音響起。刀鋒所指,白蓮教弟子慘叫聲一片,接連後退,手中的兵器‘哐當、咣當’被打飛在地上,夾帶著染血的殘肢斷指。


    羅佑染著血跡的衣袍翻飛揮舞,一顆人頭嘭的一下從刀鋒下飛了起來,脖頸隻剩與雙肩齊平,鮮血如同決堤般噴出半尺多高。


    在酒樓牌樓門匾下的打鬥也未有半點停歇,刀光斧影之中,辛醜手執紅棍直接在人群中破開一道道口子,不斷的朝前方洪門的深處過去。相對於其他人的廝殺,辛醜的目標更加明確一些,那就是拿下張天德。


    有持刀向辛醜撲來的洪門弟子,試圖將他逼退出去,然而下一刻,辛醜直接甩給對方一個撩陰棍,打得對方瞬間表情扭曲,手裏的刀也揮不出來。隨後那名洪門弟子膝蓋處傳來‘哢嚓’兩聲脆響,兩邊的膝蓋直接被紅棍敲得左右變形,膝蓋骨都撬了起來。那巨大的痛楚遍布神經的一刻,辛醜直接舞棍在對方腦側上一扇,眼睛珠子頓時迸出了眼眶,小弟當場倒地氣絕。


    辛醜原本就是長了一副凶戾醜陋的模樣,此刻滿臉是血,更顯凶狠可怖。他咧嘴獰笑道:“張天德,你這個縮頭烏龜,不敢應戰麽!”


    說著辛醜身影暴突,紅棍嗚嗚著發出震動空氣的響聲,直挺挺的殺了過去。有擋路的人影,紛紛被波及打飛。


    “砰——”終於,辛醜的紅棍與張天德的刀鋒對撞在一起,棍身陡然彎曲,辛醜身形便是緊跟著向後連退幾步將突兀而至的巨大勁力消退在地磚上,踩得裂紋蔓延。


    “哼!終於肯出來了啊——”


    接著,辛醜腳下一擰,便是暴喝著奮不顧身地衝過去,那柄紅棍根本不懼開山刀的鋒刃,上下齊攻,疾風驟雨般在張天德刀影中又砸又突,兩人已經打紅了眼。


    “砰!”


    辛醜在刀光中紅棍揮舞如車輪,退到樓牌石柱下,忽然一隻腳蹬在了石墩上,身子猛地一輕,整個人飛燕上梁,紅棍在半空中抖開,朝著張天德頭頂砸去。


    紅棍節奏般響動,棍身微顫,速度極快。張天德仰身揮刀,舞動硬接對方。乒乓乒乓乒乓的連續擊打在空中響起,辛醜的身影仿佛在空中凝滯,每一次與張天德碰上,便是借了力道讓他多停留少許。


    正當所有人打得難解難分的時候,夜空中突然一顆響彈飛起、迸亮,扯著長長的尾巴呼嘯而過。


    張天德威目抬起,輕輕撚起臉上一滴鮮血在手指上,一抹刀鋒,大喝一聲道:“撤——”


    另一邊街道上,曹文一矛撇開姬鬱非的攻勢,手臂一揮:“走!”


    “不要追他們,小心有詐。我們先去土地廟,他們躲不了的。”姬鬱非跟鄭清揚都是這樣吩咐道。


    ......


    土地廟,白寅見到馬自鳴所帶領的人馬漸漸到齊,抬了抬手,便是向前一揮。


    幾十名洪門弟子忽然上前抬臂,正當對麵馬自鳴驚詫之時,——誇誇誇的機弩繃弦聲音在土地廟前昏暗的燈火下,張開、瞄準。


    一瞬間,短箭嗖嗖嗖的繃緊離弦,數十餘支黑影刷刷的照著對麵的人群射進去,接連噗噗噗的響聲,叮叮當當的金屬格擋聲,昏暗的人群中不少痛苦的帶著‘哇呀’‘啊!’的慘叫倒地。


    “給我上啊,跑甚麽!”


    馬自鳴所帶領的畢竟隻是一些附屬於丐幫與白蓮教的小幫小派,這次來隻不過是想渾水摸魚趁機占點便宜,派裏的弟子終究是有限的。這一輪箭雨過後,當即就有數十人倒地,雖然大多並未被射殺,但也讓他們萌生了怯意。


    隨後,上百名玄武堂弟子從街道四麵八方衝出來,在白寅的帶領下,喊殺聲如潮汐湧過去。開山刀拔出、狂奔,對撞上馬自鳴所帶來的人馬,戰況變成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外麵出了什麽事情,怎麽吵吵嚷嚷的?”


    土地廟裏,禮部侍郎呂坤懷抱裏攬著一名妖豔女子,被外麵動靜攪擾了興致,頗有些不耐煩的問道。


    “哦,好像又是東廠在拿人了,咱們也不好說什麽不是?”一旁,馮晟麵色恭敬的答道。


    “哼,這幫閹人也真是的,大晚上的就不能消停一會兒,真是掃興!”


    呂坤望著周圍幾個同僚,暗罵了幾句倒也不再多說什麽了。


    這幾日來洪門盛情款待著呂坤等幾人,貌似想要跟幾人搞好關係,呂坤幾人則是來者不拒,****來此消遣享樂。


    土地廟外圍,白寅舞著開山刀,目標直指馬自鳴。就在旋轉的刀尖穿過馬自鳴躲閃中雙臂的縫隙時,白寅忽然渾身汗毛倒豎,餘光中,一道身影越過周遭眾人的頭頂,拖著殘影轟然過來,那速度幾乎快得看不清。不斷的在他瞳孔中放大、放大、放大。


    白寅刷的轉過身子來,開山刀堪堪抵住了辛醜的攻勢,隨後,身形被巨大的力道打得倒退出來。


    “殺——”


    遠處,數不清的人影在夜色下掩殺過來,丐幫與白蓮教的人馬全部趕到了,足有近千人的隊伍圍過來。


    “你們洪門太跳了,給我都殺掉!”鄭清揚嘴裏暴喝出來。


    “我們撤——”


    冷徹如冰的聲音,就在白寅抬起視線定格在土地廟裏推門出來的馮晟身上時從他口中響了起來,視線中帶著閃爍。


    “想走?就是一隻蒼蠅也別想飛出去。給老子把這裏死死地圍住,裏麵的人一個也不許放跑!”見白寅從容擺脫掉辛醜,鄭清揚有些氣急道。


    玄武堂弟子往回撤的時候,滿眼望去的丐幫與白蓮教弟子追上去,儼然有突破進去的趨勢。


    “不好,堂主,你們先走,我來斷後,不然就攔不住他們了!”


    花匠提著刀停了下來,看著密密麻麻的人群就要湧進土地廟,不由得急躁起來。之前計劃中這種情況馮師爺也不是未曾考慮過,隻是沒想到這次兩幫來襲的人數會這麽多,遠遠超乎意料。如果僅憑門口的幾十名弓弩手是壓根抵擋不住的,那樣計劃就會功虧一簣了。


    “花匠——”白寅回頭大叫,眼裏全是焦急,他也要衝去。守在門口的馮晟跨上幾步,慌忙將他攔下,叫上人奮力往裏拖拽。


    “堂主,萬萬不能去啊。花匠兄弟是好樣的,他是為了咱們洪門才這麽做的,這個時候堂主您可一定不能犯糊塗呀!”


    “為什麽......他....要這麽蠢!…”


    白寅心中悲慟,望向花匠瘋狂揮舞開山刀廝殺的身影,又有數名洪門弟兄趕回去,大概也是花匠的好兄弟們罷。但很快,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弩手們還在零星的射出箭矢,徒勞的想要抵擋一下。


    花匠這邊,短短片刻之間,衣袍上就已經滿是斑斑血跡,密密麻麻的刀痕在他周身上下布滿。


    “哼,飛蛾撲火...…你以為攔得住我們一時,就能攔得住一世嗎?真是不自量力。”


    姬鬱非讓開人群走來,抓著花匠的頭發,將他臉抬起來,狠狠地瞪著他。


    花匠此時咬著嘴唇也是近距離的瞪著對方,然後吐出一口口水,被早有防備的姬鬱非揮袖掃開,隨後刀鋒壓在了他的脖頸上,姬鬱非勾起殘忍的笑:“你很想死是吧,成,老子就成全你。放心,你的兄弟們也很快會下來陪你的。”


    隨即,一刀砍斷花匠的一條肩膀,“嗷——”花匠淒厲的慘叫在街道上逐漸拔高。那邊,快要進入地道的白寅淚流滿麵的跪倒在地上,大叫著想要回去救人,卻被馮晟死死攔住。


    刀揮起,帶著血花,姬鬱非又斬斷另一條臂膀,刀尖釘在地上發出‘砰’的聲響,之後又是揮起。


    “啊——!”


    伴隨著花匠淒厲的痛苦掙紮聲,飆濺的血花糊滿了花匠的衣袍,也濺滿了姬鬱非的身上。


    噗噗——


    接連又是幾刀下去,花匠渾身上下布滿血痕,卻又不是傷在要害,淒厲的叫聲久久徘徊在街道上,振聾發聵,痛苦又死不了的花匠如同扭動的蛆蟲在地上掙紮蠕行。


    “啊啊啊——姬鬱非,有種的你就殺了我!殺了我啊!”


    噗——


    刀鋒攪動,姬鬱非掰開花匠的嘴巴,直接探進去,帶出一塊猩腫血腥的肉片,被棄在地上。周圍的人看得一陣背脊發涼。最後,姬鬱非將花匠拽著頭發從地上拖起來,反手一刀沒入胸膛,刀尖從背後探出。


    堂主......保重..殘存的最後意識,一閃而沒,花匠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


    “東廠到底在搞什麽,我要出去看一下。”呂坤有些坐不住了,又見不到馮晟,便起身來到門口想要出去,“咦,這門為何打不開了?”


    “咣啷!”


    門被一腳踹開,外麵明晃晃一片的樸刀映射進來。


    “啊——你們是什麽人!你們......”


    呂坤未來得及說完,刀鋒直接插進他的胸膛裏,身子筆挺挺的摔在地上,後麵的人踩過屍體殺進屋去,除了女妓,所有人都被砍翻在地,無一幸免。


    當鄭清揚走進來看到呂坤的屍體時,大驚失色,氣罵道:“洪門,混蛋!中計了——”


    正當氣急敗壞時,遠遠地,街道上踏踏踏的腳步聲響起,是官府的人。


    .......


    “堂主,這次死傷了那麽多朝廷命官,幾日來朝廷可是鐵了心的猛力打壓丐幫跟白蓮教,丐幫的辛醜已經走投無路,隻好來投靠與我們了。不過那個馬自鳴倒是詭詐得很,居然能在官府抓人的第二天就逃出京去了,我們未能攔住。”


    馮晟對白寅匯報幾日來的情況。


    “嗯,一個馬自鳴不足為患,辛醜你們好生招待著,這人有本事,為我們所用最好。至於白蓮教,他們願意投靠洪門的就留下,其他的人都趕走吧,”說著,白寅的眼神忽然冷鷙起來,“姬鬱非現在人在哪裏?”


    “回稟堂主,艾晗堂主已經親自帶人去抓了。”


    “我也去。”


    ......


    白蓮教堂口外,白蓮教弟子熙熙攘攘,從巷口擠到巷尾,顯然是來了不少人,將堂口圍了個水泄不通,明晃晃的家夥齊齊反射出火把的光亮。


    白蓮教弟子一窩蜂的衝了上來,已知中計的艾晗首當其衝,揮起雙刀領人壓了上去,對抗三倍於己方的白蓮教人馬。


    眨眼間,白蓮教弟子身影接近,兩把刀鋒劈過艾晗頭頂,又折身繼續朝他過來。艾晗彎刀隨之一振,向前破開,再橫劈。


    頓時,血傾灑,夾雜著骨頭斷裂的聲音,衝在最前麵的兩個白蓮教弟子,瞬間斷成兩截,撲在地上,身體抽搐,血流不盡。


    艾晗稍退一步,橫刀舞擋,砰砰砰數聲,全砍來的刀鋒遮擋下來。隨後彎刀壓在群刀上,竟又被眾弟子推回去。


    白蓮教弟子眼中一閃興奮之色,誰知艾晗竟隻手持刀抵住,另一隻彎刀轉身一揮,刀尖畫出一道半圓,砰的數聲,血花在那幾人脖頸上爆開,隨後倒地呻吟。幾人捂住脖子,想要止住那血,眼前景象卻逐漸模糊起來。


    廝殺中,白蓮教殺來的人群破開,一道身影衝過來,腳步穩健,速度奇快。然後便是一躍,那人手中寒氣森森的刀,在空中嗡鳴一聲,刀背映出一張慘無血色的麵孔。


    見來勢洶洶,艾晗怒吼一聲,一腳踹飛身旁的白蓮教弟子,舉刀倏地迎上去。


    發髻震抖,白蓮教來人掄起樸刀斜砍上去,刀鋒相向,一招分曉。


    “砰”地一聲,艾晗將來人的刀砸開,自己卻也被對方趁機一腳踢在小腹上,倒飛出去。


    “艾晗?”來人問道。


    “正是汝爺——”


    “勞資姬鬱非定取你項上人頭!”


    來人怒目一睜,提刀繼續砍殺過來。兩人都是怒喝一聲,再次撞到了一起。


    艾晗一刀格開姬鬱非的樸刀,身子略微晃了晃,但隨後空出的左臂橫刀一甩,姬鬱非的小腹赫然出現一道殷紅的口子,白肉外翻出來,血滴子頓時流淌著,浸透了血肉。


    還未等艾晗興奮,姬鬱非咬著牙空出右手猛地砸出拳頭,被近在咫尺的艾晗接個正著。


    艾晗吃力倒飛出去,整個左半邊臉快速紅腫起來。艾晗感覺眼冒金花,腦袋快是要爆開了,後悔起來同姬鬱非過招。


    傳聞他武功乃是白蓮教第一,今一較量,果然名不虛傳。


    然而沒等艾晗喘息多久,姬鬱非衝過來又是兩腳從中踢過,正中艾晗的胸口,直接把艾晗淩空踢飛砸到人堆裏,壓倒一片。


    艾晗揉著胸口半趴在地上,卻怎麽也站不起來了,手中的彎刀早已不知道飛到何處去了。低頭一看,胸口居然凹陷進去一塊,被姬鬱非那廝給踢斷了。


    幾名白蓮教弟子見艾晗倒地不起,咧嘴笑起來,刀尖一指飛奔殺了過去。


    “咚!”


    三四個人從外麵倒飛進來,正砸在要殺艾晗的人身上。


    白寅立在門口,兩手握刀,渾身血汙汙,恍若一尊殺神。


    白蓮教弟子很快回過神來,舉刀迎將上去,大有把白寅活劈了的架勢。


    進攻中,聲嘶力竭的呐喊,右側一道人影奮勇廝殺,他將一柄匕首刺進一個紅毛的胸腔,長須黝黑的臉轉過來,染著鮮血獰笑,再將匕首從地上死人的身體裏抽出來,轉眼間便奔跑過來。


    同樣一張黝黑的臉,持著大斧,也在靠近。來人飛奔過來,與剛才那人左右分開,呈掎角之勢。


    “眾弟子退開!”姬鬱非大喝道。


    用匕首的是白蓮教高手之一的王剛,持斧的是另一高手王烈,雙胞胎弟兄。


    “殺——”


    不知是誰吼出一聲,片刻間,唐寅雙手握刀一橫,腳掌一扭,瘋狂的前衝過去,照著王烈一人殺去,那刀在半空一揮,磕在對方板斧上,又猛地下躍起連踏牆垛幾步,身軀扭轉了過去,左手握刀一偏,劃開。


    王烈連肩到後背破開一道裂口,血‘唰’的一下滲了出來,王烈吃痛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地上。


    白寅冷漠著,抽刀準備再補上一下。忽覺惡風撲麵,一個白蓮教弟子衝過來將他撞飛,砸在堂口的牆壁上。


    原本白寅的形象就挺狼狽,現下往土牆上一磕,發絲一亂,便是披頭散發的模樣。


    活生生的一個修羅!


    “大哥,撐住,我這就過去宰了他。”


    長須黑麵的弟弟王剛奔過去,出刀便是往前捅。


    另一邊手持板斧的王烈也扶牆站起,朝白寅擠壓過來。


    姬鬱非抱著樸刀在一旁饒有興致的看著,這個對手‘程咬金’很強。


    白寅當下沿著牆壁跑開,刀鋒噗的一下戳進牆壁裏,隨即又偏了偏頭,一柄板斧從他耳邊砍過去。鋒利的刀鋒偏轉出來,身子一扭,刀尖在王烈的肩膀上陷下去。


    “哇啊啊啊——”


    劇痛和鮮血同時從刀隙中流灑出來,白寅一手死死按住陷入肩膀的刀刃,一手持刀與王剛前後糾纏。


    盯著王烈的眼睛,白寅猛然用力,口中暴喝,猶如猛虎咆哮,握著刀的手臂猛的一翻轉照著王剛那邊劃出去。


    快的不是刀,而是人。


    白寅另一隻刀隨之偏轉,也朝著王剛砍了下去。


    而後,王烈便是持斧的手臂劇痛,隨後一輕,整條斷臂噴著鮮血,觸目驚心。


    王烈一下子解脫了出來,但是代價很大。


    他瞪大眼睛,不斷往後退,失聲、痛苦的揮舞隻有半截的胳膊,


    “我的手……我的手……痛煞我也…”


    從王烈被砍中肩膀,再到他被砍斷臂膀,僅僅是短短的瞬間發生。


    隨後,王剛為躲避兩側刀鋒,就地一滾避開攻勢。白寅趁機扒掉肩上的斷手和碎肉,照著撕心裂肺的王烈又是一刀。


    ‘砰’的一聲,板斧落地,叫音戛然而止。


    同一時間內,另一邊,長須黑麵的王剛瘋也似的衝過來,甩開匕首穿過來,直接釘向白寅。


    抬腳踢飛王烈屍體的刹那,白寅耳朵一動,匕首被手裏的刀磕了一下,偏轉方向,僅僅擦破左側的破布衣衫,劃開一道血槽。


    一擊不成,王剛沒有了趁手的家夥,一向自負飛刀百發百中的他,便是站立不穩跟蹌的向後退著,眼神中滿是驚懼。


    這個人的反應力已經非人了。


    一旁觀戰的姬鬱非和堪堪站起身來的艾晗紛紛在心裏這樣定義道。


    白寅動作緩慢,附身撿起了彈落在地上的匕首,手腕一轉,便是一道流光飛出。


    當匕首再次過來,王剛躲避不了,直接紮進他大腿中,‘哧’的一下,洞穿過去。


    血流不斷湧出,刀尖隱隱從另一側翻出。


    “啊——”


    王剛悲嗆的大吼著,一把抽出匕柄的同時,隻見眼前黑影一晃,手上又是一痛,被白寅一腳踢在手腕上,祖傳的飛刀頓時掉落地上。


    下一秒,長須黑麵的男人突然陰狠一笑,揮舞袖中的另一把匕首便是向白寅腦袋砸過去。


    頃刻間,抬刀不及,白寅直接抬起右臂擋下,‘噗’,飛刀插進手臂裏,血水先是被封在臂膀裏,而後順著刀柄流淌出來,形成一道血線。


    捏住了匕柄的一頭,白寅奮力拔出來扔到一邊。將身子一轉來到王剛的身後,恰好是把刀橫在了對方腦袋上。


    忍著臂膀上的創口傳來的劇痛,白寅一刀徑直砍了下去。頓時,血撲麵,腦漿四濺,刀鋒直直卡進了王剛的頭骨裏,死屍還圓睜著眼睛,死不瞑目。


    血腥的味道彌漫出去,當場有人嘔吐了起來。


    白寅索性單手持刀找牆坐了過去,嘴裏頗為貪婪的深吸了一口空氣,看向還有一個觀戲的姬鬱非,猙獰的笑了一下,用盡力氣叫道:


    “來啊——”


    白寅受傷頗重,走起路也是搖搖晃晃,但是他的凶狠有目共睹,白蓮教弟子們刹時間是不敢殺過去的,都看向姬鬱非。


    “官兵來了——”


    有望風的白蓮教弟子驀地大喊道。


    “你可一定給老子好好活著。”姬鬱非故作玩味的看著唐寅,“弟兄們,撤!”


    白蓮教弟子們很快集結起來,扶起受傷的同伴,‘井然有序’的逃走了。


    洪門這邊也扶住受傷的幾個頭目退去,倉皇而逃。看著白寅朝自己擺了擺手,艾晗也帶著人先走了。


    原本膠著的廝殺,漸漸沒入了尾聲。隻留下白寅和一地的屍體,以及隨處可見的斑斑血跡......


    踏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隊士兵鎧甲鋥亮,朝著堂口圍了過來。


    “茨楞——”


    士兵們自覺地分開在兩側,讓進一人來。


    一個年紀十九廿的少年,從中徐徐走來。身姿挺拔如蒼鬆,氣勢剛健似驕陽,劍眉下一雙璀璨如寒星的雙眸。手執一杆梨花長槍,丈八上下,氣出如龍。


    這就是二十歲時的謝洛白,他的槍法在當時已經小有名氣,沒有人能比得過他的槍法。


    遊龍一擲乾坤破,孤槍九連國境絕;狠踏天下百世兵,冷凝來路萬人坑。


    謝洛白來到白寅的麵前,長槍往地上一杵,開口道:


    “我乃京城戍衛遊擊將軍謝洛白,接到通知這裏有人械鬥。”


    看了看滿地的瘡痍,謝洛白皺了皺眉頭,繼續道:“這裏發生了什麽?”


    白寅抬起頭看了一眼謝洛白,嘴角露出一絲冷冽的笑容,沒有答話。


    “嗡——”一點寒芒刷的指在了白寅的脖子上,“快說!”


    從小到大謝洛白還沒有被別人這麽輕視過,這讓自負的他頗有些不爽。


    “當-”謝洛白手中一震,長槍被打到了一邊去,若不是他抓得穩,便是要脫手了。


    “你找死!”謝洛白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抬槍便要刺上去。


    “將軍且慢——”


    遠處,兩人飛奔而來,身影矯健,飛魚服,絲鸞帶,繡春刀。


    是錦衣衛的人。


    “你們有何事?”見是錦衣衛來人,謝洛白也隻好壓著脾氣問道。


    見謝洛白麵色不善,兩人倒也識相,躬身抱了抱拳道:


    “是駱指揮使派我二人前來,說是有要事。”


    “什麽要事,與我何幹?”


    那兩名錦衣衛看了看白寅,又看了看謝洛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謝洛白道:“那你二人隨我到那邊說。”


    隨後,三人遠遠避開眾兵卒和白寅,有一炷香的功夫。


    被這麽多士兵看著,白寅覺得心裏別扭,起身想要離開,結果幾名士兵握起長槍攔住他。


    “沒有謝將軍的命令,你不能離開。”一名士兵開口道。


    “放他走吧——”


    遠遠地,謝洛白的聲音傳來,士兵們這才放下兵器。


    白寅看了看眼前的士兵,又看了看不遠處的謝洛白,又想氣又想笑,不知道這幫朝廷的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將手裏的刀也給丟到了一旁,白寅背著雙手吹起口哨離開了。


    待白寅走遠後,謝洛白也同兩名錦衣衛拱了拱手道:“謝某便是不遠送了。”


    “謝將軍客氣了。”


    隨後,兩名錦衣衛按了按腰間的繡春刀,躡手躡腳的順著白寅離開的方向趕了去。


    “通知衙門,讓他們找人收拾這裏。”謝洛白吩咐道。


    隨後,謝洛白踱步進了堂裏,uu看書 .uukanshu.co 看了看破敗不堪的房宇,擺了擺腦袋。


    突然,眼睛定在了一柄樸刀上,漸漸地,嘴角露出了笑來,自語道:“有點意思。”


    隨後,謝洛白走出堂口,看了眼手下精神抖擻的兵士,“撤!”


    堂口裏,一柄樸刀,插入地麵半尺有餘......


    ......


    “請原諒晚生在此放膽妄言了。這‘第三朝廷’,我認為一定是有的。盡管對大多數人來說真很不可思議,但我想其勢力是絕不會弱於東林黨的。隻說它不過幾個閹人,非但盲目,而且是危險的。”


    這人又繼續道:“十幾年前,朝中正人君子幾乎全軍皆敗,那是敗在誰的手裏?若說是萬曆帝一時失誤所致那是皮相之見。歸根結底,這場大敗仍然是由於萬曆帝的失德。他一手造成了十萬閹人,讓十萬人家變成殘疾家庭,還要令人絕子絕孫,而後又將這十萬殘疾之人放在內宮,生活在帝王的身邊。”


    “此外又加上九千守活寡的宮女,這會導致什麽惡果?許多惡果早已陸續出現,晚生以為將要出現的結果必定更加可怕!前輩們一心報國實乃萬世楷模,但如無視強敵,毫無戒備,便貿然上陣,那即無異於是暴虎馮河。”


    包間裏,葉向高十分讚賞的點了點頭,


    “你雖布衣,可話語確實分量之重,意義深刻。能被稚繩兄(孫承宗)賞識來的,果然都是非凡人。”


    “謝謝先生謬讚,在下還怕自己多嘴了呢。”那人頷首笑道。


    “在我等麵前,似乎有條渾濁的河流,是深是淺,都很難預料嘍。”葉向高歎了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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