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的輕紗,吐出燦爛的晨光,迎來了新的一天。


    穿堂裏一張細窄的椅榻上,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頭睡得正香,雞啼聒噪攪擾了好夢。


    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眼含春,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豔若滴,腮邊兩縷發絲隨堂風輕柔拂麵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而靈動的眼眸在眼皮子裏慧黠地轉動,幾分調皮、幾分淘氣、幾分可愛,像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一樣惹人喜歡。


    在丫頭若有若無的鼻息聲中,一道身影在昏暗中起身穿衣,從內室裏悄然而出。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特意放緩了腳步,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偷偷藏起了什麽,隨後又躡手躡腳的出屋掩戶而去,屋中又恢複了寂靜。


    朦朦朧朧中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匆匆而來,推門進屋來到椅榻前,在丫頭身上焦急推了兩記。


    “小姐!你還在貪睡呢,少爺都溜出門好一會啦!”


    嗯,是個溫婉的女聲。


    “嗯——,再讓我睡會兒,剛頭遍雞叫,時辰還早得很呢....”半夢半醒之間,丫頭的身子扭了兩下,含糊不清的哼哼著,突然猛地一驚,抱著被子站了起來,瞪大眼睛嗔叫道:“什麽,我哥又出去啦?怎麽可....哎呀喜翠,你怎麽沒有攔下他呀!”


    “這...小姐,連你都攔不住少爺,我們這些下人怎麽好攔?不過,今早好涼的,少爺又是大病初愈,萬一再受了風寒可了不得哩......”


    這段時日,不知怎的,來往洪都的外鄉人員中,遼東人愈來愈多,也不知是發了什麽難。這喜翠正是新近被丫頭收留進葉府的丫鬟,官話裏帶著濃濃的遼東口音,呢噥轉折間又有說不出的甜糯清新。


    “要死啦!要死啦!哥哥才讓我逮回來沒兩天,又要偷溜去他的鬥雞坊哩。喜翠,我們趕緊送件厚衣服去,要是哥哥再染了風寒,他得挨爹爹一通好罵!”丫頭麵帶愁色地說道。


    “小姐......剛才我聽喜子他們說,少爺從房裏溜出去的時候,袒臂露肩、衫敝履穿、踵決肘見,樣子古怪得很....”喜翠沒由來的一陣羞澀氣短,就好像親眼見到了那一幕似的。


    再一看丫頭那邊,卻是咧嘴瞪眼,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她實在想象不出自己的哥哥此時是個什麽樣子。在丫頭眼裏,哥哥已經中了舉人,馬上就可以進士及第,是正牌的青衿士子,怎麽會穿著短衫、鶉衣百結的在大街上飛跑?


    從小到大,作為葉府的養女,丫頭一直把葉向高當做親生父親一般看待,更是像個姐姐一樣看護著葉展(盡管葉展比丫頭要大兩歲......。


    “真是的,哥哥好好念書考取個進士不好麽,怎麽會喜歡鬥雞這種無聊的小玩意兒?”丫頭略有稚氣的臉上頓時滿是鄭重之色,“上次在鬥雞坊被那隻大公雞啄的滿身是傷,都還沒好利索,這一大清早的又急慌慌跑出去....咦,喜翠,我的鞋衣(襪子)呢?”


    緊接著,屋內的門簾一陣晃動,一聲尖叫突破裏屋傳到院內:“啊——!葉展,我跟你沒完!”


    正廳裏,正和汪文言商討事情的葉向高被嚇了一跳,兩人起身朝著後院走去。


    “姽嫿,出了什麽事,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爹爹,哥哥......哥哥他又偷溜出去了,還拿我的鞋衣墊桌腳....”丫頭走出屋來,先朝著葉向高跟汪文言施上一禮,隨即一臉委屈的埋怨道。


    “好啦好啦,我當是甚麽事情,展兒幹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怎麽還如此一驚一乍的。現在有客人在場,你也不知道收斂一下,哪裏還有大家閨秀的樣子?”葉向高頗沒麵子的輕斥道。


    “哈哈哈,葉兄也不必太介懷了。令千金這乃是真性情,可是遠遠的勝過那些唯唯諾諾的府千金們呢,旁人求還來不及得到您這樣的福分呀。”汪文言從善如流,眼珠轉得飛快,如是誇賞道。


    “對了,哥哥一定是回他那鬥雞坊看鬥雞去了,我去找他回來!”


    說完,葉姽嫿朝著兩人施完一禮,回過頭去拽上喜翠,兩個人抱上厚衣服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唉,這兩個孩子,總是這麽不讓我省心。”葉向高拉著汪文言再次回到正廳,繼續道:“白蓮教那邊,雖然不知道姬鬱非葫蘆裏麵賣的什麽藥,但是我相信他不會做糊塗事,一定是要有大動作了。”


    “就怕這次白蓮教要玩火自焚嘍。”汪文言端起茶杯抿上一口,“白蓮教這段時間****笙歌、鶯鶯燕舞,從媚仙樓、合歡坊接妓子去他們堂口的轎子是一頂接著一頂。並且信誓旦旦的以為丐幫和洪門都是外強中幹,白蓮教可以隨時滅之。外麵的人都覺得這白蓮教如此驕傲自大必將自掘墳墓、不能久存。”


    “江湖之間的爭鬥,我還真不敢定論什麽。”葉向高略略琢磨了片刻,搖一搖頭,“畢竟白蓮教在姬鬱非接手之後陡然轉性,其中必多有古怪,一時令人難以想通裏麵的原因。我安插的人一時半會也沒傳來消息,想必姬鬱非的計劃十分機密。”


    “我在丐幫的朋友已經傳遞來消息,丐幫幫主鄭清揚很快就將對白蓮教出手,近日就將會試探一波,屆時洪門也必然會插手分一杯羹。不論這姬鬱非賣的是什麽關子,在兩幫絕對的實力碾壓之下,都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白蓮教是外患,這閹黨是內患,外憂內患都需要有個人去解決啊。”葉向高歎息一聲。


    ......


    清晨,陽光刺在燕飛臉上,燕飛睜開雙眼,一個激靈從床上彈了起來,打量著房間的四周。


    淡淡的檀香充斥在身邊,鏤空的雕花窗柩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煞是迷人。房間的布置非常簡單,粉刷出來的牆壁,棋盤格子花紋的帳幔敞開著。屋子裏到處堆著藥草,已經風幹,隨處散發著一種不太好聞的氣味。


    一道人影趴在桌上小睡。


    “這是哪兒?”景天問了一聲。


    趴在桌上那人微微動彈了一下,晃久,才直起身回過頭來。


    這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中等身材,四方麵龐,臉上的皮膚長期風吹日曬顯得很粗糙。好像幾天幾夜沒睡上安穩覺,他兩隻眼睛深深的陷了進去。眼角有兩道魚尾印跡,高高的鼻梁下有力的嘴唇緊抿著,顯示出他現在的疲憊感。


    “這裏是葉向高葉大人的府邸,你都昏迷了七天七夜了。”


    燕飛一聽,立馬從床上下來,看了看房間裏的瓶瓶罐罐,穿戴好衣服對中年男人拱拱手道:“是先生救的我吧,謝過先生救命之恩。敢問先生尊姓大名?”


    “哪有什麽,我也是受人之托趕來的,不過舉手之勞。我名明賢,叫我明大夫就好。”


    ‘哐啷—’一聲,門被打開,薑小洛蹦蹦跳跳著衝了過來。


    “大師哥!你終於醒了,快嚇死我了,還以為你醒不來了呢——”薑小洛細白的胳臂一把摟過了燕飛的脖子,便是一副無所顧忌的嘻嘻說道。


    跟著進來的還有白寅,他嘴角跟著視線抽搐了一下,那個青衣和尚也在其後,隻是不見芙蕖。


    燕飛臉色有些發燙,便輕輕推了推薑小洛嬌小的身軀,“這麽多人在呢,快好好坐著,別調皮了。”


    薑小洛輕哼一聲,這才戀戀不舍的把手撒開,規規矩矩的坐到了一邊去。燕飛朝著進來幾人一一抱了抱拳,感激地道:“我昏迷的這段時間讓你們費心了,燕飛在此謝過諸位了。”


    白寅跟景天隻有一麵之緣,算不得熟悉,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不過眼睛似乎不在燕飛這裏。


    青衣和尚走上前來,雙手合十,也回敬一禮。


    明大夫走上前來,便對燕飛道:“燕少俠,其實你真正應該感激的,應該是這位玄印大師才對,是他以自身內力為你疏通經脈保住性命,也是他特意將我請來給你診治傷情的。”


    薑小洛也在一旁點著頭附和道:“對啊,這位大師救你的時候一直在運轉內功,當時滿頭是汗呢。”


    燕飛神情一震,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這位青衣和尚,愈發恭敬地鞠了一躬,“救命之恩,真的,晚輩在此銘記於心啦。”


    玄印走上兩步扶住了燕飛,笑道,“你我其實也算是有緣分吧,你走出董府的時候我恰巧從那裏經過,這才救下了你。給你運功療傷的時候,我發現你體內有股莫名的精湛內力在相互衝竄,當時再沒人出手懾服住它們的話,恐怕你就危險了啊,這一切......還都是命中注定的啊,貧僧想問你一句,當時你有沒有感覺身體有何異樣?”


    玄印一提,燕飛便猛然記了起來,記得自己當時丹田處突然就有了內力,自己也不太清楚這股內力有多強,誤打誤撞的居然就在董府打贏了羅長老,最終將其梟首。但現在丹田處再一使力,卻沒有任何反應了,燕飛便將此事對玄印講了一遍。


    玄印原地踱了兩步,想了想後說道:“也許是當時那位羅長老的內力在你身體湧動,不小心打中被封印的這股內力的罩門,這才導致有內力震蕩出幾絲來遊離到你的丹田處。不過救出你之後我已經再次將這股內力封住了,很難再次被打破了,你大可放心就是了。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燕飛連忙追問道。


    “隻不過你體內現在被鎮封住這股脈力,平時不動則已,一旦被大高手追殺釋放出來,恐怕會對你的身體造成極大的傷害,一旦身體承受不住這股力量,隻怕你會當場七竅流血、筋骨寸斷而死啊!”


    “什麽!大師哥他會死的嗎,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可行嗎?”薑小洛俏臉一白,咬著嘴唇緊張問道。


    玄印搖了搖頭,“此為死結,世間少有解決之法。但也不是沒有,如果燕少俠能習得化功大法的話,興許能將這股脈力一並除去,隻不過......這化功大法江湖失傳已久,你很難習得啊。”


    燕飛聽玄印這麽一講,頓時也蔫了,自己的處境似乎還挺危險的樣子。


    “算了,就不想這事了,那個......這個什麽葉大人是誰啊,我住在人家府上,是不是應該道聲謝謝呐?”


    薑小洛頓時一擼袖子,藕白的胳膊攔住了燕飛,“大師哥,我看你還是不要出去了,現在滿大街都是官府通緝你的告示呢,那個董老頭子居然把你和白寅少俠告了,每人五千兩銀子的銀錢呢。”


    燕飛看向白寅那邊,“白寅......白兄弟啊,唉,是我們師兄妹把你給連累了,要是我燕飛不被官府抓去坐牢砍頭的話,一定請你喝酒好好向你賠罪。”


    白寅不說話,一直沉默寡言,不過衝著燕飛這番話還是點了點頭。


    “燕少俠,你就在這裏好好養傷吧,後院基本不會有外人隨意進入了,看看能不能避過這陣風頭。這次你跟白寅少俠搞的動靜實在太大,董老爺子也不是泛泛之輩,在朝中也有靠山的,不會輕易放過你們的。”明大夫說了一句。


    “這老不死的......也好吧,隻是無聊了點。”燕飛嘟囔了一句。


    “燕少俠,貧僧能否冒昧問一句,你是師承何派何人?”玄印對燕飛身上這股莫名的內力很感興趣,便問了一句。


    “哦......在下師承...逍遙派,唉估計說了都沒人聽過。家師名諱姓薑名峰,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峰字。”燕飛說出這名字來都是有氣無力的,確實並沒有什麽好介紹的嘛!


    “嗬嗬......原來如此,也就隻有他了,”玄印竟笑了笑,“你是找了個好師傅呐,不錯,不錯,筋骨奇佳。”


    “啊,大師......你可就別取笑我了,整個山門就我一個弟子,可真是拜了好師傅哩——”燕飛苦著臉攤了攤手。


    “哈哈哈,以後......你會知道的。”玄印笑嗬嗬著走出了房門,留下原地莫名其妙的燕飛。


    ......


    城南門頭這裏,葉展開了一間鬥雞坊,果不其然,他正在這裏。葉展一向對鬥雞有著濃厚的興趣,他認為鬥雞不光是一種娛樂,更是勇氣與俠義的象征,也許在旁人看來這是飆狂至極的,但是他隻認‘當年重竟氣,先占鬥雞場’的理兒。


    鬥雞由來已久,都是用以善打善鬥而著稱的打雞、咬雞或軍雞,兩雄相遇或為爭食,或為奪偶互相打鬥,可置生死於度外,戰鬥至最後一口氣。有詩雲:“裂血失鳴聲,啄殷甚饑餒;對起何急驚,隨旋誠巧怠。”


    鬥雞坊在剛開始時就隻有一個鬥雞坑,漸漸地南來北往各種‘哮天雞’、‘戰神雞’匯聚挑戰過來,一連鬥上數次,鬥個你死我活、糾纏不休,鬥雞坊名聲也就傳開了。鬥雞坊的鬥雞雞爪雞嘴上都戴著各種設計的鐵鉤利針,身上披銀戴甲煞是好看,經常因此殺得滿地是血,鬥雞也就更加刺激。據說葉展重金請來的訓雞師賈亮乃是唐代鬥雞大家賈昌的後人,頗有些訓雞的門道。


    每到了鬥雞的時候,賈亮都會頭戴雕翠金華冠,身穿錦繡襦絲褲,手執鐸拂,引導群雞氣宇軒昂的走到場地中央。在他的指揮下,群雞進退有度、顧盼生輝,猶如戰場上的將軍,勇往直前,不叨得對手雞血長流決不罷休。戰鬥結束之後,賈亮會命令手下群雞按勝負關係列隊,接受完眾賭客的檢閱,然後再整齊劃一的回到雞舍中去。


    今日場上有一隻鬥雞叫做‘殺青’,紅脖子紅冠,嘴上的鋼針前八縷呈油傘狀張開,那脖子粗的就如同人的手臂一樣,就是人也經不住它啄在要害上。上次就是這隻鬥雞啄紅了眼才誤傷了靠得過近有些入迷的葉展,導致他身上現在還有傷未好。這才半日不到,殺青已經啄死了四隻對手。不少人都是抱著一舉暴富的心思隻壓殺青的對手,想著買多賠多,結果鬥雞被啄死後,這些人隻能是悻悻的離開。


    葉展最喜歡的便是殺青,看它鬥得有些累了,便招呼夥計將殺青送回了籠中。透過帷帳,葉展寵溺的看著殺青,這隻鬥雞也在看著葉展,絲毫沒有麵對主人時的忸怩之態。一人一雞看了有一會,賈亮端著用匕首切好的肉幹送到殺青麵前才算結束。


    鬥雞坊裏,所有人開懷大笑的大笑,歎氣的歎氣。


    葉展正欣賞的看著,外麵響起腳步聲。一名夥計快步走到葉展身旁附耳說道:“公子,剛剛發現丐幫與洪門領著大批人馬直奔城南來了。”


    “嗯...今日......就鬥到這裏吧,閉門,歇業一天。他們打他們的,我們不要攙和的好。”葉展有些咳嗽,擺了擺手道。


    “是,公子。”


    外麵,晌晴的日頭不知何時早已消失不見,漫天的烏雲黑壓壓沉下來,樹上的葉子亂哄哄的搖擺。一滴、兩滴、三滴,開始下雨了,之前街道上整齊的腳步有些慌亂了。


    “嘩啦啦——!”


    雨下的更大了,凹凸不平的地麵已有雨水積滿的小水窪了,濺進水窪的雨水蕩起一圈圈小波紋。


    春雨暗暗塞峽中,早晚來自楚王宮。


    “哥哥——!”


    鬥雞坊遠處,葉姽嫿的聲音遙遙傳來...


    ......


    洪都城裏,下開了春雨,不是淅淅瀝瀝百般溫柔的春姑娘,倒像是咋咋呼呼的夏小姐喚來的。大雨滂沱,陳奉往年來洪都還從未遇到過這樣大的春雨。


    陳奉府上。


    書房外,飛簷瓦楞被雨水衝打的啪啪響叫,實在太過密集,差點讓陳奉以為是禁衛軍的箭陣射了進來。屋內的書桌前,點著一枚油燭。燭火微微顫動著,挑逗映在牆上的兩道影子。


    陳奉書桌後麵有一道屏風,模模糊糊看不甚清。


    陳奉正坐在太師椅上,一封一封看著近幾日宮中親信傳遞來的密信。因為大雨的緣故,冷風透過窗隙吹進來,油燭時亮時暗,鬧得陳奉很不舒服。陳奉看過一封信即丟到一旁去,臉上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緒變化。


    站在一旁的人似乎有些焦急,又似乎不太敢多說話的樣子。


    晃久,陳奉才放下了手中最後一封信件,長出了一口氣。隨後,看著窗外的大雨,看著那雨把洪都朦朦朧朧起來,捏一捏眉心的部分,端起手中的茶杯,茶水已經冷掉了。


    “陳爺......要下麵的人再換一盞熱茶罷。”站在旁邊那人緊忙諂媚道。


    “不必了。”陳奉一口喝盡已經涼掉的茶水,把茶渣倒入一邊放著的一隻精巧的瓷碗內,就道:“董老啊,你說的事情,咋家也是無能為力的,而且我也希望你就此收手,不要再找那兩人麻煩了。”


    “陳爺,這天下怎還有您辦不了的事情?莫不是那兩個臭小子來頭很大?”董老急切地追問。


    陳奉看著桌上的信件,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出口道:“咋家要怎麽做心裏麵自然有數,要你停手你就停手,你不要再給咋家找不痛快。”


    “可是......”


    陳奉直接擺了擺手,顯然不想在這件事情上糾纏下去,“可是什麽?難道我現在說話不好使了是嗎,還是你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想違逆我的指示?”


    董老急忙搖頭連說不是。


    “既然不是,那兩個人你就暫且擱置著,等以後咋家自會幫你處理他們。你就先回府罷,咋家有些乏了。”


    “好...那好罷......先告辭了。”


    董老暗地裏狠狠攥了攥拳頭,又將燕飛、白寅這兩個名字咬牙切齒的念一遍,才折身離開。


    外麵下著大雨,董老從門邊的傘缸抽出傘來,徑直走進了雨裏......


    董老走後沒多久,屏風之後,翩然走出一人。


    畫眉彎成細柳,瓊鼻如玉,口若含朱丹,肌膚如雪,身材如春茵,嫵媚動人。一襲嫣紅色繁複的百花紋蝶裙,衣襟下擺絝著朵朵或粉或紅的花瓣,花朵上麵隻隻蝴蝶翩翩起舞,做工極為精細,有著百花爭豔之勢,平添的給姑娘增加了幾分姿色。


    “多謝陳公公為我兩位朋友開脫,芙蕖感激不盡。”芙蕖朱唇輕啟,幽幽道一聲謝。


    “哈哈哈......”陳奉看著麵前這位妙人兒,心裏是越發的滿意,尤其一想到帝都那位見到這樣貌美如花的女子時的神情,便點了點頭道:“無妨,無妨,我幫你也是等於在幫我自己罷了,如此一看你倒是比那個小丫頭更加成熟穩重得多,不會誤了我的事情,你許諾下來的事情可是得作數也行。”


    那邊,芙蕖眉頭微微蹙一下,才有些遲疑的道,“......我既然已經答應下來,自然不會食言,再寬限我幾日,我要跟幾位朋友道聲別。天涯海角,有始無終,我怕以後再無緣相見他了...”


    芙蕖神色有些悵然,陳奉也並沒有再為難與她,便是說道,“好罷好罷,三日後,你來我府上,我帶你去帝都麵見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


    ......


    董府,一名行色匆匆的家丁趕來,找到了董家大少爺董祖常,低頭過去輕聲說了些什麽。隨即,董祖常擺了擺手,神情有些氣餒,讓他離開了。


    董老書房的門被輕推開,董祖常身上的披風被下人取走掛起退出去後,董祖常便戰戰兢兢的站在董老的跟前。


    此刻,董老正坐在案桌前,思緒紛亂,頭發被抓的亂糟糟。那兩個臭小子的事情最近搞得他一陣頭疼,偏偏又查不到一丁點下落。曾幾何時,他多麽希望燕飛跟白寅這兩個人隻是做夢的時候出現的,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帶著那個漂亮的小丫頭為自己的前程再鋪出一條金光大道,可偏偏這夢就是真的。搞不死燕飛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董老是茶也喝不下、飯也吃不香。


    “父親,剛才知府大人已經撤銷了對燕飛和白寅這兩個家夥的通緝令了......據傳是陳公公下的命令...”


    “啪——!”


    手上的狼毫被董老狠狠拍在桌上,筆墨紛飛砸在蠟黃的宣紙上形成一片梅花的形狀,冷冰冰的模樣,“這老閹狗辦事可利落啊,到底收了什麽好處啊,啊!??”


    “罷了......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先出去吧。”董老壓著怒氣說道。


    董祖常告一聲辭,退了出去。


    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嘭的一聲,案桌被董老猛地掀飛,筆、墨、紙、硯被摔得四處亂滾。他怒發衝冠的坐回太師椅上,盯著地上淩亂的雜物,聲音發狠:


    “為什麽,為什麽要放了他們?姓陳的老閹人,這筆賬我先替你記下來了!”


    “陳奉,你在逼著我背叛你啊!”


    “燕飛、白寅、陳奉!既然都要逆著我——”


    轟的一下,寬大的袖袍猛地向前一拂,雜亂的物件劈裏啪啦砸在木架、窗戶、門頭上,董老紅著眼睛,心情浮躁、神情暴怒的看著淩亂的案桌:


    “那你們就都給我去死吧!”


    ......


    自古紅顏多薄命,香消玉殞誰人憐?


    “小二,再來一壺茶——”


    燕飛推了推額頭,這是他叫的第三壺茶水。看著坐在對麵的芙蕖,他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官府通緝自己和白寅的通緝令一取消,芙蕖就叫著自己來茶坊,說是有事情對自己講。可是自打來到茶樓,芙蕖這家夥竟然不吭聲了,燕飛自言自語了將近一個多時辰也不見她有要說話的意思,隻是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


    在這座茶樓裏,燕飛與芙蕖兩人對視了這麽長時間,喝了這麽些茶,燕飛也有些無語了,明明自己的通緝令被官府取消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為什麽一看到芙蕖,自己心中莫名有股不安呢?燕飛心裏暗暗想著。


    氣氛有些尷尬,芙蕖打量著燕飛,燕飛也打量著芙蕖,千言萬語似乎都融化在了眼神裏。如果眼神能夠說話的話,兩人現在嘮嗑已經快一個時辰了。


    “你就不打算說點什麽嗎?”燕飛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芙蕖看著燕飛棱角分明的臉龐,心中歎氣。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遠離這裏,心裏頓時像刀割一樣,緩緩在滴血。


    “你倒是說句話啊?”燕飛伸出手掌在芙蕖眼前晃了幾晃,他嚴重懷疑這女人是不是傻了。


    “我就要走了。”芙蕖終於是石破天驚的說了一句。


    “走?你要去哪裏啊,找到你的親人了?”燕飛確定眼前這女人沒啞巴了之後,心中的不安才平靜了一下。


    “親人?”芙蕖喃喃了一句,思緒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個不堪回憶的時候,腦海中又浮現了那個慘死的青衿士人,那場史無前例的大暴亂,那張醜陋的奸人嘴臉......


    回過神來,芙蕖竟苦笑一聲,“我要去京都,不是投奔親人去,是去完成一樁心願,去了......以後可能就不再回來了。”


    燕飛一聽頓時激靈了一下,忙道:“京都離咱們洪都也不是天涯海角的啊,快馬加鞭的話半月的路程應該差不多了,怎麽能不回來了呢?”


    芙蕖心中苦笑,自己去了那個地方,怎麽可能還出得來,一入宮門深似海,這豈是兒戲!


    “罷了,這種事不想給太多人說,你隻需要知道今日我找你來,是告別的。”芙蕖眼波如水,聲音有些沙啞了。


    燕飛聽完這話,便是有些失落,“是這樣麽......那...以後我可不可以去找你啊,我不嫌麻煩的。”


    芙蕖搖了搖頭,“你還是不要來了,隻怕到那時早已物是人非,你我現在雖形似摯友,隻怕五年、十年甚至更多年後,再見麵就如同萍水相逢了吧,既然如此......還是不見的好,今生...我們此刻能同飲對酌就足夠了。”


    燕飛沒有再接話,不知為何,莫名的心裏就像被狠狠揪了一下,喉嚨堵得難受。看著對麵那人,潔白的皮膚猶如剛剝殼的雞蛋,一雙漆黑宛如幽潭的眼睛,帶著點點的憂愁,卻是流露出不符合年紀的滄桑。這是燕飛以前從未見到過的眼神,他看得有些恍惚。


    “認識你這麽長時間以來,我真的很高興,能結識你這樣俠骨柔腸的少俠,這一輩子也沒什麽遺憾了。”芙蕖眉眼帶著笑,卻有一點點淚光在泛著。


    燕飛沒有說話,隻是愣愣的站在那裏,拳頭攥的咯吱咯吱作響,指甲掐進肉裏,說不出來的失落。


    “你有過這樣的感覺嘛?當你看著一個人,可是你會覺得,心裏很難過很難過,好像已經和那個人認識了很久很久,但是你想不起來他的痕跡。你隻能在心底有一點點的潛意識。”


    芙蕖看著燕飛,口中喃喃著,眼睛迷離著霧氣,逐漸走到跟前,身上散發出的好聞的香氣撲進燕飛的鼻孔裏。


    燕飛抬起了頭來,“多看看洪都吧,以後興許就看不到了。”


    “你難道沒有什麽想說的?”芙蕖直勾勾的看著燕飛,似乎想要聽到些什麽,“我想多看看你,把你刻進我的腦海裏......這樣,以後才不會忘記了...”


    “洪都有很多值得你刻在腦海裏的東西。”燕飛搖了搖頭,語氣也變得有些悲傷起來。


    “再一再二不再三,我最後問你一遍,你知道我想要問什麽的!”芙蕖有些急了,“不要裝傻充愣了好嗎?”


    燕飛心中苦笑,袒露心聲嗎?徒增煩惱而已啊,傻瓜。


    “好吧,既然你執意要聽,我便說給你聽,你,芙蕖姑娘,”燕飛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是我這輩子......最好最好的——朋友。”


    聽完這話,芙蕖神色頓時黯淡下來,但很快又露出了迷人的笑容,“好,這是你說的,謝謝你!”


    “我......我再去叫壺茶吧...”燕飛內心有些慌亂,卻是用了這樣一個蹩腳的借口。


    茶壺裏明明還是滿的,騰騰地冒著熱氣。氤氳的霧氣裏,看不太清楚芙蕖的臉。


    “我曾經幻想過,如果有一天能夠嫁給你,該會有多幸福......”芙蕖叫住燕飛,聲音竟然很堅定,就是霧氣遮擋住了她的臉,看不清她的表情是否一樣的堅定,“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回去的話,我多希望那是初見的時候,你還是手執著輕劍,救下那時的我...”


    燕飛的腦袋裏嗡嗡作響,整個世間突然寂靜無聲。氤氳的霧氣不僅遮擋住了芙蕖的臉,還遮住了這世上的一切。她是認真的嗎,燕飛內心有些淩亂。


    “哈哈,芙蕖,你可真會說笑話啊。也對的啊,朋友之間不就是常常插科打諢的嘛。”燕飛憋出來的竟然是這句話,說完之後他頓時捂住嘴,暗道一聲嘴賤。


    房間又安靜下來,燕飛在等待著、等待著,等待是如此的讓人煎熬。究竟等了多久,燕飛不知道,他隻知道每一刻都像一輩子那樣漫長。時間仿佛停滯一樣,若不是茶水不斷升起的霧氣,燕飛差點以為這世間已經停止運轉,兩個人都在這一刻陷入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芙蕖緩緩而來的聲音,“對啊......我就是在開玩笑的。”


    “哈哈哈......”等到這個答案後,燕飛忽然有些悵然的笑起來,“你這家夥,什麽時候也會說笑的,嘿..嘿....”


    隨即,燕飛奪門而逃,去找那店小二再要一壺‘茶水’去了。


    門後的人,呆呆的看著燕飛離開的方向,氤氳霧氣中,臉上全是淚花。


    ......


    半月後,紫禁城,日頭正好。


    “奉天承運,皇帝詔日:今有女李秋楓、芙蕖、林懷雲、若詩嵐,賢良淑德品貌端正,現經層層篩選,明日辰時參加妃嬪殿選,選中者授妃嬪位,其餘授貴人位,欽此——”


    一名太監身穿葛布箭衣,腰係白玉鉤黑帶,頭上戴一頂黑色的太監帽,手持明黃色的聖旨,尖聲的宣讀聖旨道。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眾人跪伏在地上恭敬地迎接聖旨。


    芙蕖經過這段時間陳奉府上的精心照料,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眼中透露出淡淡的疏離,漆黑宛如黑寶石一般,透露出睿智,眸色深如寒潭,吸人心神。身上透露出一股清冷的氣質,身著一件月白色的繡花抹胸湖縐裙,一根紅色的絲帶,輕輕的挽起秀發,讓整人越發的清麗脫俗。


    此刻,比起其餘三人的嫵媚之色,芙蕖的清冷之姿更加的吸人注目的。宣旨太監也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暗中點了點頭。陳奉一掃旁邊的幾個其他太監頭子送來的胭脂俗粉的,心中越發的滿意半月前送上門來的這名女子,一路過關斬將成功走到了今天。


    今天看來,陳奉離自己大事成功已是不遠了。


    下午的陽光還有些暖洋洋的,冬天已然過去,宮中新的一輪勾心鬥角再次拉開帷幕。


    漱芳齋裏早先住著七八名像芙蕖一般,被送進宮選拔皇妃的年輕貌美女子。現在,偌大的房裏,隻剩芙蕖一人還有幾名婢女忙碌的身影。其她人,都被陳奉給轟出宮去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芙蕖體虛無力、頭暈惡心的症狀也不曾出現了,姿態傾城的女子發髻高挽著,輕輕褪去身上的紫蘿胭衫,化蝶飛花月華裙,隻剩下一件薄薄的粉色肚兜,就象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褪去了華麗的霓裳羽衣。


    外麵的小廳裏,陳奉翹著二郎腿坐在太師椅上細細品嚐著禦供的鐵觀音。這鐵觀音每年就那幾十公斤,皇室都不夠喝的,而他陳奉,卻想喝就喝。


    剛領完賞的陳奉,心情頗為愉快,一麵品茶一麵隔著門紗望向裏間醉人的春色,聽見裏間不時傳出幾聲輕輕的引人遐思的水響,竟更加愉快了。


    靜靜的漱芳齋內,左經右史整齊羅列著,這是為了應付皇帝身旁選人太監微服私訪,才故意為之的。殊不知,這些書恰恰方便了芙蕖求知的欲望。這段時間芙蕖讀遍四書五經,尤其對那部三國演義頗有感悟。


    陳奉等了許久,新浴過後的芙蕖才妝罷走出。她換上了雲白軟綢闊袖滾回字紋蝶花衫,絳紫妔綢月華裙,身材曼妙玲瓏,眉眼兒顧盼流波,眸光中在陳奉不注意間便是流露出精光卻又轉瞬即逝。粉頰俏麗生輝,朱唇微微上翹,又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幾分清新脫俗,一副楚楚可憐的妙人兒模樣。


    “讓陳公公久等了,芙蕖在這裏賠禮了,還望公公海涵。”


    芙蕖聲音婉轉嬌柔,十分好聽,像那百靈鳥似的。就連陳奉這大把年紀的老閹人聽了心中都為之一動,奈何自己殘疾之身也是無福消受啊。要怪,就怪那高居廟堂之上的家夥罷!


    心中歎了口氣,陳奉才笑眯眯的望向芙蕖,一副慈眉善目的形象道:“好—好哇——你們家有女如此,想你那九泉之下的父母親也可以瞑目了。等你選上皇妃,自然是光宗耀祖的,榮華富貴也都是兒戲罷了。隻是,到時可別忘了咋家啊。”


    芙蕖嘴角輕笑一聲,踱步走到陳奉身旁,玉手執壺,手腕流轉斟滿了一杯茶,溫言答道:“陳公公這是哪裏的話,芙蕖若不是遇見陳公公這樣的貴人,哪裏來得今日?感謝都來不及呢,倘若真個僥幸被選中做了皇妃,來日登上大寶之時,芙蕖定會在枕邊說盡公公的好話才是。”


    “哈——如此,咋家更是得多多幫扶一下你才是啊。這深宮之中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絲毫也不差於外麵,若有人膽敢為難你,咋家便是替你收拾了她。過幾日大選,你今日就不要外出了,在這漱芳齋中好生歇息著。”


    說著,陳奉看向站在兩旁的宮女太監,厲聲道:“你們,好生照顧著芙蕖姑娘。將來,好處少不了你們的。若是膽敢吃裏扒外,賣主求榮,咋家,便將你們全部丟到慎刑司去。”


    這話既像是對宮女太監們說的,又像是對芙蕖所說。最後一杯鐵觀音未喝完,陳奉便起身來,最後又滿意的看了眼芙蕖婀娜完美的身段,擺了擺手離開了。


    “公公慢走——”芙蕖領著一眾宮女太監微鞠身形送離陳奉,袖中玉手卻是攥緊著拳頭咯吱咯吱的響。


    芙蕖側眼看到陳奉嘴角的一抹笑容,狠狠咬住了貝齒,腦海中卻是全然另一幅打算,“陳奉狗賊,你害我家破人亡,此仇不報,我芙蕖有何顏麵對九泉之下的父母大人!


    等著罷。”


    ......


    淺青色的身影如同雛鷹般的輕盈,伴隨著幽幽的破風聲,信手抻出劍鞘裏的青劍,手腕輕輕旋轉,青劍也如同閃電般快速閃動,劍光閃閃,卻與男子那抹青色挺拔的身影相融合。劍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風,又如遊龍穿梭,行走四身。時而輕盈如燕,點劍而起,時而驟如閃電,落葉紛崩。


    今日薑峰就要從泰山派回來,燕飛與薑小洛告別了白寅等人就急匆匆往梅嶺趕了回來。白寅帶著馮晟兩人,同時收留了無家可歸的小啞巴,馮晟還特意為其取了個馮無雙的名字,以名育人,希望小啞巴以後能夠奮發圖強,成為無雙之人。幾人約定日後有緣再見,燕飛也再沒有見到過芙蕖。


    屋內,早已經擺滿了一桌子的飯菜,都是兩師兄妹為了給師父接風洗塵特意準備的,薑小洛負責買菜,燕飛負責做菜。做完菜燕飛就跑到院子裏最顯眼的地方練劍,不知是何居心......薑小洛則是躲到房裏去一直沒有出來過。


    “大師哥——”薑小洛房裏傳來一聲輕喚。


    “哎......這就來了。”


    燕飛收起劍來,來到了薑小洛的房間門口,道了聲“我進去了”就推開了房門。


    房門一開,燕飛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隻見薑小洛靜靜立在門前,頭挽烏鬢,斜飛枝釵,麵若銀盤,目若秋水,兩道秀眉如纖美彎月眉不畫而翠,懸膽豐鼻下朱唇美豔,啟齒之間,貝齒潔白如玉。笑靨如花,婀娜纖巧,柳眉籠翠霧,檀口點丹砂,一雙秋水眼,肌骨潤瑩澤。


    大師哥一定被我驚豔到了吧,嘻嘻,我就知道嘛,我也不輸給那個女人的。薑小洛瞧著燕飛那一副看傻了的表情,心裏暗暗得意著。


    “師......師妹,你中毒了嗎?”燕飛咽了咽口水,緊張兮兮的問道。


    噗——


    中毒???


    中毒你妹啊!薑小洛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臉色頓時拉下來,櫻桃小嘴一撅,“哼,你看你可愛的小師妹像是有哪裏中毒的樣子嗎?”


    燕飛瞪著大眼睛圍著薑小洛仔仔細細看了一圈,這丫頭貌似還挺正常的,隻是這一股強烈的香水味也太刺鼻了吧,用了多少?


    “你沒事打扮成這模樣是要作妖啊,嚇死我了。”燕飛皺著眉毛嘀咕了一句。


    這時薑小洛突然掩嘴撲哧一笑,小巧的瓊鼻微微一皺,長長的睫毛也在跟著微微顫動了幾下,眼睛裏頗為嫵媚的盯著燕飛搖步走過去,看得燕飛心裏直發毛,不知道這丫頭又要搞什麽鬼。


    砰....


    燕飛還沒來的及多想,薑小洛藕白的纖細手掌便已經抻過燕飛的脖子壓在了門上,將燕飛壁咚在了身軀之前,薑小洛使勁挺了挺胸脯....不過發現並沒有什麽變化,小丫頭蔫了一下又旋即帶著嗲嗲的語調說道:“大爺——要不要進小女子房中仔細一敘呀,小女子略備薄酒......記得插門喲。”


    燕飛挑挑眉毛,看著眼前這個一臉桃花的小師妹,那婀娜的細腰,那嚶嚶的薄唇......終於嘴上也隨之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好哇。”


    薑小洛還沒等興奮的笑出來,便見燕飛一雙手從自己腰下伸了過去,身上衣帶隨之微動一下,接著......燕飛一把將薑小洛扛在肩上,纖瘦的身子在上麵一晃一晃的,然後....徑直丟在了薑小洛的床上,然後燕飛拿起丫頭的被子往她頭上一蒙,輕輕揉搓了一陣才放手。


    “啊啊啊啊——大師哥你幹嘛呀,人家好不容易化好的妝——”薑小洛頭發被揉搓得像一團鳥窩,塗好的口紅一半被擦在了被子上,便是一臉氣急敗壞的站起來拿小拳頭要去追燕飛。


    燕飛頓時一推手掌,又將嬌小的身子推回了床上,“哎——小師妹啊,我這可是為了你好,師父他老人家馬上就要回來了,你再這麽胡亂折騰的話,師父看見不得把你綁起來。”


    “可是......”薑小洛一臉無語的看著景天,嘴巴撅的高高的十分委屈的樣子。


    燕飛用手指勾了勾薑小洛的鼻尖道:“快別可是了,這個時辰估計師父快到了,你還不趕緊把臉上洗幹淨去,我要出去練劍了。”


    “你下次再抱人家的時候就不能溫柔點的嘛——”薑小洛黑著臉強調道。


    “好好好,下次輕點摔你就是了。”燕飛一邊走一邊擺著手。


    “哼!”薑小洛額頭上掛著黑線,“笨蛋大師哥,送上門的小師妹也不要,真是蠢到家了哼,榆木腦袋、不解風情,簡直就是蠢驢,哼哼!”


    說著,薑小洛開始把嘴上的口紅擦下來,又去洗臉、梳頭、疊被子......


    呼——哈——呼——嘿——


    當薑峰從逍遙派那塊搖搖欲墜的門匾下走進來的時候,燕飛正在一本正經的練那套逍遙劍法,額頭上已經有了細細密密的汗珠,明顯是已經練了挺長時間的結果。


    “師父,你回來啦!”燕飛見到薑峰,一溜小跑過來,拱著手恭敬的說道。


    “嗯,事情辦完了就回來了,看來你也沒偷懶,不錯。”薑峰穿過院子來到吃飯的房間,四處尋摸著什麽,“嗬嗬,飯都做好了,不愧是我的徒弟啊,就是知道體貼師傅。”


    燕飛摸了摸腦袋,訕訕道,“那是當然了,師父的吩咐燕飛一直牢記著呢,每天就盼著師父早點回來呢。”


    “嗯,你放下劍洗洗手,叫你師妹一起來吃飯吧。”薑峰看著滿桌子飯菜,咽著口水說道。


    “是,師父。”


    燕飛轉身剛出去,薑峰就迫不及待的偷偷夾了一口菜,閉上眼睛頗為享受的嚼了嚼,“嗯!這小子,廚藝越來越有長進了,泰山派那夥食簡直沒得比啊。”


    踏踏踏——


    燕飛跟薑小洛兩人邁著輕快的腳步進來,一種是屬於男子的沉穩,另一種是屬於少女的懷柔。


    “小洛啊,過來師父這邊坐啊,怎麽跑那裏去了。”


    擺滿飯菜的四方桌子,燕飛挨著薑峰各占一邊,原本一直挨著薑峰坐另一邊的薑小洛坐在了靠近燕飛的一邊,也就是薑峰的對麵了,薑峰喊她過去。


    “就是啊,師父他老人家這一路肯定有好多事要分享呢,你坐這麽遠聽不清楚的。”燕飛也故意不解風情的推了推薑小洛搖搖欲坐的小屁股,不肯讓她坐下來。


    “哼。”薑小洛噘嘴輕瞪一眼燕飛,這才不情不願的挪著小板凳到薑峰那邊去坐。


    “師父,來,嚐嚐我給你做的皮皮雞,看看我的手藝有沒有長進。”燕飛笑嘻嘻的給薑峰夾了一根大雞腿過去。


    “哎,好,這幾天在泰山派可是餓昏我了,他們請的那都是什麽廚子嘛,做的菜都還不如我徒弟,嘿嘿。”


    薑峰笑的魚尾紋都擠出來了,吃了幾口雞腿後,連連稱讚味道不錯。


    “嘿嘿,這皮皮雞啊就是把雞收拾幹淨後,放鍋裏加入清水,加入薑片和蔥結,大火煮開後立即關火,浸九十息時間後撈起;將雞撈出後放入冷水中晾涼,用刀改刀成條狀放入碗中;最後將油辣椒、醬油,蠔油、雞精、花椒粉、鹽、熟芝麻、紅油、白糖放碗裏調勻,澆入裝雞肉的碗中就大功告成了。這還不算什麽呢,你再嚐嚐徒弟做的這道麻婆豆腐如何呀?”


    薑峰嘴裏的雞肉還沒啃完,又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豆腐細細品味。


    這麻婆豆腐是將嫩豆腐劃小塊,倒在漏網裏在鹽開水裏浸泡一下,撈起瀝幹。肉末加一勺料酒醃製三百息。蔥切碎,蒜拍碎,薑切絲。花椒粉,豆瓣醬,油潑辣子都要準備上。油鍋燒熱,入薑,蒜爆香,入肉末煸炒至肉色發白,全部散開,倒入嫩豆腐,顛翻混合均勻。加適量鹽,半勺糖,小半碗水,少量老抽顛翻均勻,煮開後繼續煮一會兒,倒入半碗水澱粉,煮開後顛翻均勻,撒蔥花。最後裝盤後撒花椒粉即可。


    “嗯——你這家夥手藝真是三日不見刮目相看啊,再這麽下去我的嘴可就讓你養刁了,以後你要是走了我怎麽活啊,嘿嘿。”


    “這哪能啊師父,吃了你徒弟做十幾年的飯還沒吃夠啊,我還做了蜜三刀、回鹵幹、五香鵪鶉蛋,熬了你最愛喝的沙蟲粥呢,你都嚐一嚐。”被薑峰這麽一誇,燕飛也笑的呲開了小白牙。


    薑峰放下手裏的筷子,一本正經的咳了一聲,問道:“燕飛啊,你可知道中原武林二十年一次的江湖論劍?”


    耳朵尖的薑小洛連忙接話道:“我知道呀,不就是每二十年比一次,每一次隻有武功最高強的人從中勝出,然後就會繼任下一屆武林盟主之位,可以號令武林群雄的嘛。”


    咚。


    “大師哥,你幹嘛又敲我腦袋,你最最最可愛最最最聰明的小師妹都快打傻了!”薑小洛捂著小腦袋一臉幽怨的看向燕飛。


    “師父又沒問你,我都還沒回話呢,你那麽著急接話幹嘛。”燕飛一臉平靜的說道,旋即又看向薑峰,“師父,你的意思是,論劍又要開始了嗎?”


    薑峰點了點頭,“沒錯,再有兩年就是二十年一次的論劍,這一次論劍的地點定在少林寺,屆時天下武林豪傑都會蜂擁而至,無一不想親眼目睹這一場武林盛會啊。要是在論劍上能出個哪怕小小的風頭,也能在江湖上博個名聲啊。”


    “兩年啊?”燕飛撓了撓頭,又問道,“可是兩年時間還早著呢,你這麽早提它幹嘛?”


    薑峰歎了口氣,“今時不同往日啊,如今朝局動蕩,江湖各派也是岌岌自危。官員阿諛奉承,不顧名節;朝政綱紀紊亂,是非倒衡;後宮閹黨亂政,官宦勾結;衙門欺民霸地,人人思逃;兵士羸弱嘩變,殺馬而食;社會沉徭苛稅,民不聊生。我們武林人士本來就是行俠仗義,以拯救蒼生為本心的,如若沒有個能擔當大任的武林正派人士主持局麵,天下必亂。”


    燕飛聽完這話,吃了一驚,又追問道,“那師父,你的意思是......要參加論劍嗎?”


    薑峰擺了擺手道,“我這都一隻腳邁進土裏的人了,哪兒還幹得了這個。現在白蓮教為非作歹、禍亂江湖,洪門更是得到朝廷莫名勢力的大力支持,橫行霸道。中原武林深受他們之害,聽聞這兩派也會派遣弟子參加少林論劍,一旦武林盟主落到了他們手中,武林就亂套了。


    所以,中原正派武林像少林、武當、蜀山之類,最近開始選拔天資非凡的弟子加以栽培。另外中原五大劍派泰山派、衡山派、恒山派、嵩山派、華山派也臨時聯合組建成成五嶽派,目的是為了相互之間切磋交流劍道,壯大門楣,也意在少林論劍上有足夠的說話分量。


    五嶽派不日就將選拔來自各地的天資聰穎之人進入門派,u看書 ww.ukanshu 一旦進入,不分門派、不分大小、不分尊卑,統一接受劍術教誨。我此次前往泰山派,就是為了這件事前去的。”


    “那......師父,你該不會是讓我們去參加這個五嶽派的集訓吧?”薑小洛在飯桌上揮舞起自己的繡花拳虎虎生威,“看,我這麽厲害一定輕而易舉的就被選進去。”


    燕飛黑著臉把踩在凳子上的薑小洛一隻手提溜下來,說道,“先聽師父說完,別插嘴。”


    薑峰摸著胡子看向兩人笑了笑,又繼續道,“我已經跟泰山派掌門將你倆說過了,五月一日五嶽派就會公開收徒,由泰山派提供住處還有練功的地方,最終選拔出十名優秀的弟子參加兩年後的少林論劍。你們倆啊,可不要給我們逍遙派丟人了啊。”


    薑小洛一挺胸脯,一馬平川......細膩的聲音傳出,“是,小師妹和大師哥一定會給師父爭臉的!”旋即,小丫頭又惡狠狠的痛嗚一聲,“大師哥,幹嘛又敲我頭,打笨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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