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末,太監是很難當上的。


    宮裏,能被稱為太監的,都是宦官的最高領導。太監以下,是少監;少監以下,是監丞;監丞以下,便是長隨,當差一類。當差以下,就是火者。


    紫禁城,玄武門。


    從玄武門往西,一路過去,共有九個坐北朝南的門戶:


    往南過長庚橋至禦酒房後牆,號“長連”,共有三十一個朝西門戶;再南,又三門,稱“短連“。每個門戶,全是四合院結構。


    這一帶號曰“廊下家“,總共住著數萬宦官,他們的身份卑下,都是“長隨”、“答應”以及雜役之流,是宦官的底層。不過,這一二十年,“長隨”、“答應”們發跡的卻也不少。


    那是因為萬曆帝向全國派出了大量的“礦監”和“稅使”。而監使一職,自然由有權有勢的太監充任,但每個監使還要挑選百人的長隨,自然就在“廊下家”來挑選了。


    這些監使一到州府,往往即是一方收稅的頭目,動不動以聖旨壓人,那是連縣官也不敢正視,威風八麵。他們搜刮來的錢財,一般是十分之二上繳國庫,大部分中飽財囊。他們為掩人耳目,常常也給長隨們許多好處;而長隨們直接取財於百姓,隱瞞私吞也是司空見慣。


    所以,每個人外出回來,都發財了。


    照理說,錢財之於太監,那是徹底的身外之物,真是比和尚還身外。他們孑然一身,無兒無女,要錢財有何用?


    其實不然,大多數的太監都想當爹爹,當爺爺,都醉心於認“親”。但如果沒錢,誰要當他的幹兒子?所以,錢對他們來說反而愈加重要了。


    外出發跡回來的宦官,都在紫禁城外建房,認了幹兒子。這使那些沒被派出去的宦官,羨慕得不得了。他們最美的夢便是下一回輪自己外出了。


    “廊下家”曲尺形的長廊,將“大內”分割出一片小天地。門前大片地盤長滿了棗樹林,那棗樹已被無數串金黃色的果實壓彎了腰。這兒的棗子品種好,甜脆異常。


    往年,許多太監以這棗子製酒,拿到外城去賣,號稱“廊下內酒”,非常好賣,著實能狠賺上一筆。這一年,萬曆突然病重,對於“礦監”和“稅使”的事情倒也不是那麽上心了,發財的宦官也就少了。


    發財的少了,就要幹點別的活計養活自己的“幹兒子”們。


    這春棗子還未成熟,大清早便有好幾百人上樹摘棗子,顯然都是準備搶先製酒賣錢。起初營營嗡嗡一片,倒也相安無事。過了一陣,即有口角,好幾處已然大打出手,呼叫連天......


    這時,從“廊下家”的一個門裏,走出了一個白發人。此人其實不過四十,但卻滿頭白發,他帶著腳鐐手鏈,哩哩啦啦地走向鬧事地點。


    說也奇怪,他走到哪裏,哪裏的爭端即奇跡般平息下來,而他竟是一句話也沒說。非但打架雙方垂首躬身而立,連樹上摘棗的人也溜下樹來,肅然聽候吩咐。


    他見爭端不平自息,即默然回轉,但想了想,覺得該說些什麽才是。遂回頭對眾人道:


    “既然命裏注定十萬兄弟要終生當奴才,而廊下家更是奴才的奴才,這還不夠可憐嗎?同時,命中又注定,我們這十萬兄弟都得斷子絕孫,這還得用人講嗎?這樣的人,至此境地,還不知互相憐惜,當真不是人了!”


    他說罷,轉了回去,從屋裏搬出一張桌子,又搬出一段船形的雕刻物,以及斧頭、鋸子、錘子、雕刻刀等工具,在棗樹下全神貫注地勞作起來。


    他的身旁,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也拿著一把雕刻刀,學著雕刻。


    少年是萬曆帝的長孫朱由校,更是當今聖上。


    帶著鎖鏈的人,是被鎖了十五年的李永貞,隻因為當年一點言語之失,便遭如此責罰,被萬曆皇帝像狗一般銬起來。


    一老一少聚精會神地一刀一刀刻著,鏈條不時叮當作響,為他們伴奏。


    看得出來,李永貞與皇帝的長孫,當今的皇上,關係非常親密。


    此刻靜靜站在不遠處,皇帝的貼身宦官魏進忠,同李永貞的關係,更好。


    魏進忠與客氏、李永貞、王體乾等人設計了一個大謀劃,利用太監陳奉來達成目的。而這一切,陳奉還被蒙在鼓裏。


    五月一日,紫禁城裏,鶯鶯燕燕。


    這段時間裏,芙蕖被掌事姑姑折磨的夠嗆。整天學習碰到比自己高階位的人如何施禮如何問好,遇見什麽人如何自稱,坐姿又該怎麽樣雲雲。總之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宮中的規矩學個遍來,她自己也隻能囫圇吞棗。


    “芙蕖小主,在一刻鍾的時間過後,請隨老奴去慈慶宮進行殿選,千萬不要誤了時辰。”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嬤嬤恭敬說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且稍等一會。”


    屋內,芙蕖端坐在梳妝台前,慢斯條理的答道。兩名宮女認真的給她打扮著,從五角琉璃胭脂盒中不時拿出眉筆或唇彩,在她臉上描個斜眼入髻的,或把眉毛描的淡雅細長。


    今日,芙蕖身穿一件淡藍色的宮裝,裙角上繡著細細碎碎的蓮花瓣,外麵罩著一件青澀的薄煙紗。腰間係的軟白絲綢,帶出連如玉完美的身材,凹凸有致。


    頭上斜簪著一支碧玉玲瓏簪,三千青絲被輕輕挽起,綴下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臉頰上略施粉黛,櫻桃小嘴不點而紅,簡單而不失儀態,看上去已經頗有妃嬪的氣勢了。


    芙蕖雙目漆黑如玉,閃爍著亮光栩栩生輝,就連陳奉一眼看過都像是要沉浸下去一般。今日她的打扮清淡質雅,既不算張揚也不算土氣,但是就給人一種別出心裁的感覺來。像是炎炎夏日襲來的一陣涼風,身上散發而出一股平靜祥和的氣息。


    推開門,陳奉笑眯眯地走進來,打量了一眼芙蕖,眉頭彎下來笑說:“嗯,好,好啊。”


    “多謝公公幾日來的照顧了。”芙蕖微微頷首道。


    但是細細一看,陳奉又覺得略微欠缺了什麽,突然間腦袋靈光一閃。


    叫過芙蕖身旁一名宮女,在其身側耳語一番過後,陳奉這才樂嗬嗬的繼續看向芙蕖。


    宮女聽完,心中一動,點了點頭,折回身去。重新拿起眉筆,在芙蕖眉心細細的描畫出一朵粉色睡蓮,一看之下便是增添了幾分清純,打扮完之後,徹底成了一個清麗佳人。


    “現在能不能選上妃嬪之位,就看姑娘氣運啦。”陳奉見大功告成後嘻嘖嘖道。


    芙蕖抬起眉頭來,從八角銅鏡中望向自己,心中也是一動,轉了轉的道:“多謝陳公公指點迷津了,今日選不選的上,全看天意了。”


    原來陳奉從皇帝貼身太監魏進忠那裏打聽來,皇上這人不喜濃妝豔抹,反而對那種出塵脫俗的女子十分在意,所以才叫人這麽給芙蕖打扮。


    隨後,芙蕖隨著管事嬤嬤前往慈寧宮。中途路過回廊飛簷,來到一間大門之外。大門分成三個入口,兩小一大。隻見朱紅色大門上的牌匾寫著三個鎏金大字:


    慈寧宮。


    來到慈寧宮門前時,隻見其餘三個參選妃嬪的秀女早早等待,個個打扮著花枝招展的樣子,身穿紅黃綠紫的衣衫,粉黛濃抹,把各自的容顏打扮的越發妖豔。


    “哎喲,看這位不就是漱芳齋的芙蕖妹妹嘛,今日怎麽打扮的這般平淡,倒不像是來當新媳婦兒的,奔白事還差不多——嘻嘻嘻。”秀女李秋楓見到芙蕖,倒也是眼前驚豔了一下,但很快穩下來,口中故意冷嘲熱諷道。


    “哎呀姐姐怎麽能這麽說嘛,不論如何以後芙蕖妹妹還是貴人呢,我們都是一家人呢。”林懷雲還未等殿選開始,心中就已經把芙蕖淘汰掉了,或者說她壓根不信就芙蕖這番打扮能吸引得住皇帝陛下。


    “不過仗著家裏有點權勢罷了,不然這裏輪得到你們麽。”芙蕖麵上掛著笑,嘴上卻是針鋒相對。


    “喲—那總比讓一個公公保進來好的多啦。還不知道進宮前有沒有被公公仔細檢查過呢,你說是吧。”李秋楓故意拉了拉身旁林懷雲的衣角。


    “幾位姐姐不要鬧了,還是安心等待皇上到來吧。若是不小心被皇上看到,我們麵子上可就不好看了。”若詩嵐是四人裏麵最老實的一個,因為背景不深,也沒什麽心計,倒也還和三人關係不錯,平日裏就充當和事佬的角色。


    “哼——”李秋楓和林懷雲心想也是,瞪了一眼芙蕖也倒是不再說話了。


    “芙蕖姐姐你也不要不開心嘛,無非就是個位次,大家以後都是好姐妹的好不好啦。”若詩嵐語氣綿綿道。


    “好啦好啦,就詩嵐心疼姐姐啦。狗咬了姐姐,姐姐難不成要咬回去麽,姐姐不會放在心上的。”芙蕖溫和的看著若詩嵐,像是把那兩人當成了空氣一般。


    “你......小賤人你說誰呢!”李秋楓頓時氣罵道。


    “你們嘰嘰喳喳什麽呢?不想來就回去。”一個年近四五十歲的老太監,胖胖的,走出慈寧宮大門口。身穿葛布箭衣,係白玉鉤黑帶,頭頂戴著一冠黑色的太監帽。


    正是皇帝的貼身太監——魏進忠。日後鼎鼎大名的人物。


    一瞬間慈寧宮門前安靜了下來,李秋楓閉上了嘴,但還是不忘瞪了芙蕖一眼。芙蕖倒是沒什麽感覺,麵對著魏進忠一直很矜持的微笑。


    魏進忠打量了其餘三人,眉頭略微一皺。看到芙蕖這裏時,心中一驚,但是沒有表露出來。旋即,清了清嗓子道:


    “宣,李秋楓、林懷雲、若詩嵐、芙蕖,按序進殿——第一位進殿的是李秋楓小主,其餘人先稍作等待。”


    李秋楓進去了,一炷香的功夫,一臉懊喪的出來了。看樣子,似乎不太順利。


    然後林懷雲進去了,似乎比一炷香功夫還要短。出來之後看向李秋楓,兩人對視苦笑了笑。


    若詩嵐進去,時間終於久了點,約莫兩柱半香的功夫,一臉洋溢著笑容出來了。


    “恭喜詩嵐妹妹啦。看詩嵐妹妹如此高興,小酒窩都出來了呢,肯定是被皇上看中了吧。”李秋楓主動迎上去,滿麵堆笑道。


    “那可不吧。也不看看我們詩嵐妹妹,有哪個男人不得被迷住啊。如今啊,這妃嬪之位非詩嵐妹妹莫屬了。先恭喜詩嵐妹妹了,嗬嗬嗬......”林懷雲也是與李秋楓一唱一和道,完全沒有顧及旁邊的芙蕖。


    “哎呀,兩位姐姐快別這麽說。這不還有芙蕖姐姐嘛,說不定皇上見到芙蕖姐姐也很喜歡呢。”


    “嘁——就她呀,能當宮中的貴人就是祖墳上冒青煙了,怎麽可能輪的上妃嬪的位置呢。你說是吧,林妹妹。”


    “就是就是,皇上怎麽會看得上她...”林懷雲應和著,故意說給芙蕖聽。


    芙蕖沒有理會李秋楓與林懷雲的冷嘲熱諷,攏了攏發鬢,朝著守在門外的魏進忠微微一笑,踏著碎步,向慈寧宮殿內走去。


    魏進忠看著芙蕖的身影,微微點了點頭。


    “嘁——你們看她那樣兒。還妃嬪呢,門都沒有嘛——”李秋楓依舊喋喋不休的說著。


    慈寧宮中,金碧輝煌,美輪美奐。


    上好的白玉鋪造的地麵閃耀著溫潤的光芒,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飛簷上鳳凰展翅欲飛,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牆板。兩邊筆直的柱子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龍紋,兩條龍金鱗金甲、活靈活現,似欲騰空飛去,與那宮殿上的鳳凰遙遙相對。


    一條筆直的路的盡頭,隨著玉石台階緩緩上升,台基上點起的檀香,煙霧繚繞,一直蔓延到三尊座位那裏。座位上有三個人,正中皇帝,左手邊就是皇後,右手邊就是皇貴妃。


    皇帝正值年輕,頭上戴著束發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龍鳳戲珠金抹額,穿著二色金百蝶刺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長穗宮絛,外罩石青起花大團倭緞排穗褂,登著青緞白底小朝靴。


    皇後孟氏則是穿著淡金色天鳳朝服,頭戴赤金鳳尾瑪瑙流蘇,手戴金鑲九龍戲珠手鐲。皇貴妃李氏身穿一件略顯簡單的素白色長錦衣,用深棕色的細線在衣料上繡出了奇巧遒勁的梅花枝幹,桃紅色絲線繡出一朵朵怒放的梅花,從裙擺一直延伸到腰際。一根玄紫色的寬腰帶勒緊細腰,身段窈窕。


    “秀女芙蕖,見過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恭請皇後娘娘、皇貴妃娘娘金安。”


    “起來吧。”皇帝的聲音從芙蕖耳邊響起,芙蕖這才慢慢的從鎏金輝光的地麵起來。


    “抬起頭來,讓皇上好好瞧上一瞧。”一種嫵媚卻又帶著絲絲誘惑的聲音傳來,是皇貴妃李氏的聲音。


    芙蕖聽完抬起頭來,按照管事嬤嬤還有陳奉的教導,隻是目光落入三人的座椅上,並不直視殿上三人。


    “殿下你看如何?這陸續進來的四位秀女哪一位可都是更勝一籌,特別是第一個,氣度沉穩、波瀾不驚、不徐不疾的,不如就賜給我做姐妹吧,反正這妃嬪之位還空缺一個。”李貴妃不動聲色的說著,她與那李秋楓是表姐妹關係,有心拉攏進來。


    皇帝並沒有答話,隻是怔怔的看著芙蕖。她腦袋微低了些,打扮清新卻又不失優雅,超凡脫俗的秀氣,露出修長潔白的脖頸。皇帝心神微微一震,有些動心。


    “李妹妹可真是說笑啦,我倒是覺得眼前這美人兒長得姿容玉色的,是個好苗子。皇上認為如何?”


    皇後孟氏戴著鎏金花甲,偷看了一下小皇帝的神情,又聽完李貴妃的話語後,心中轉了轉的道。


    無論是誰當上這妃嬪,都不能讓李貴妃推薦的人當上。這是皇後的打算。


    芙蕖聽著心中一動,故意抬了抬腦袋,露出一雙漆黑猶如深潭,閃爍著栩栩生輝的美目,不小心撞在了皇帝火辣辣的目光上。對視了幾個瞬間,馬上錯開,臉頰發燙。


    初見那雙漆黑、生輝的雙目,看著芙蕖嬌羞的樣子,皇帝更是心癢難耐,心中震蕩後道:“妃嬪之位,賜給秀女芙蕖,封連嬪!”


    一旁的魏進忠見狀,立馬端著一件描珠戲鳳的盤子,上麵有一簪潔白如玉的珠子,雙手恭恭敬敬的遞給芙蕖。


    “謝皇上。”


    芙蕖躬身再次伏在地上,隨後跟著魏進忠離開慈寧宮大殿。


    看著芙蕖離去的身影,看著皇帝臉上癡癡的神情,看著皇後孟氏嘴角冷笑,皇貴妃李氏繡著並蒂同心的袖子底下的柔夷微微緊握,隨著用力暴露出一根根的青筋。


    “姐姐果真是厲害,竟得皇上的青睞。”若詩嵐見芙蕖被賜珠出來後,倒是沒有不悅,反而迎上來的道。


    “僥幸而已,以後還和詩嵐妹妹做好姐妹呢。”雙目環顧之下,芙蕖笑了笑的道,全然忽視李秋楓與林懷雲兩人。


    倒是李秋楓與林懷雲見到芙蕖被賜珠出來,各自臉色微微一變,隨之鐵青。原本準備好的各種苦話,此時,竟也不敢開口了。


    後宮本就是如此,詭譎風雲、紅顏枯骨,一生隻在一個‘鬥’上。


    “恭喜芙蕖小主,賀喜芙蕖小主,成功選上皇嬪之位。”芙蕖在宮中第一個收服的宮女,也是心腹,浣月打了個千兒,口中歡悅的衝芙蕖道。


    “行啦,就你嘴甜。以後該改口叫連嬪娘娘了。”魏進忠在一旁插口說,對芙蕖有些討好的意思。


    “是啦,奴婢見過連嬪娘娘。”


    浣月這一叫,李秋楓與林懷雲兩人臉色一紅一白變著,終於灰溜溜離開了。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喜幾家愁......


    “皇上,該翻牌子了。”敬事房太監總管,手托著描金的百子千孫托盤,裏麵放著十數個後宮嬪妃的牌子,恭敬地說道。


    “嗯。”小皇帝應了一聲,從木頭雕刻物中,抬起頭來,輕輕的捏了捏眉心,單手想隨意的翻個牌子。


    忽然,眼神一怔的,看到了連嬪的牌子,小皇帝手一順,便是將著連嬪的牌子翻了過來。


    “魏伴伴下去傳旨吧。”


    “奴才遵旨。”


    魏進忠嘴角嘁嘁一笑,弓著身子退了出去。


    ......


    五月一日,千門萬戶,錦繡洪都。


    洪門這邊,一百多號人分批次混出城去,在距離望鳳坡一裏多地的小村落裏麵紮腳。原本門可羅雀的村子頓時熱鬧了起來,人群吵吵嚷嚷著。


    洪門幫主洪婁很大方,扔了一百兩銀子,要村裏的人多準備些大魚大肉好生伺候著。還專門請來了幾個大夫住在村子裏,以防萬一。今晚的鏖戰結束,洪門還要在這裏多待兩天。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村子裏麵大宅小屋都明起了角燈,足足有數十盞,將本就狹小的村落照耀的如同白晝。走在土路上的村民們,並不必帶燈籠。


    天上一輪月半圓,與角燈湛蕩在村旁的河麵上。有村子裏麵的老人在唱著民歌打消遣,聲音有些淒清緊迫,動人心神。


    “我們是時候出發了。”洪婁將手中開山刀挎上一橫,臉上帶著戾氣說道。


    在身後,一百多個紅衣漢子,頭上戴著京戲裏的畫臉譜,生、旦、淨、醜。一眾手執開山刀的鬼麵人,分別跟著各自堂主由不同方向出發。


    洪都城裏麵,閬苑‘仙人’、瑤宮‘仙女’,新妝豔服,招攬四方遊客。紅牌們房裏焚著龍涎、沉香或胭霧,穿著輕紗衣衫,頭上或簪了茉莉花,或卷起湘簾,憑欄看著樓下麵一撥又一撥、大張旗鼓罵罵咧咧、走過去的街頭乞丐、混混們。


    白蓮教教主姬鬱非點著五百人馬早早的就趕到望鳳坡那裏以逸待勞了,清一色的肩裹白布。而丐幫這邊由於一些小幫小派的緣故,遲遲湊不出人來,隻得等著他們。像什麽鐮刀幫、布衣幫、紅葉會之類的,口頭上答應前往丐幫助拳,卻是磨磨唧唧半天才趕到,姍姍來遲。


    鄭清揚等人雖然皺了皺眉頭,這種時候卻也不好多說什麽。


    約莫半個時辰的時間,以鄭清揚為首的丐幫主力加上一兩百人的附屬勢力,趕到了望鳳坡。


    月光的灑照下,望鳳坡上隱隱約約看到有幾把太師椅擺著,姬鬱非帶領著一十八把交椅的頭目們冷峻的等在那裏。手中明晃晃的樸刀反射出瘮人的耀光,令人不寒而栗。


    “白蓮教的,出來露個麵!”鄭清揚朝望鳳坡上喊道。


    一瞬間,丐幫周圍突然亮起火把,山林間的樹杆在晃動。黑暗中,白蓮教的身影在火把微弱的光裏,或從樹上如雨落般跳下來,或從草叢中鑽出。


    一抹刀鋒也從姬鬱非手上劃出來,遙指山坡下的鄭清揚。


    在他眼中,鄭清揚才是最大的威脅,而其他的人,什麽也不是。


    刹那間,一張無形的網變成了有形。白蓮教圍著丐幫,有備而來,以逸待勞。


    山坡上,一群人相擁著姬鬱非走下來,指著下麵鄭清揚等人道:“自我白蓮教成立以來,丐幫仗勢欺人,殺我教中豪傑幾十上百人,到的如今還有何話說?”


    “沒什麽好說的。”鄭清揚一隻手將紅棍轉了一圈,棍鋒指著白蓮教眾人,“你們這些白毛子無非就是搞個馬良庵,偷襲傷人。今日火拚一場,也好叫你們這些草莽聽著,我們丐幫、我這武林盟主之位,也不是浪得虛名的!”


    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妤說的了,雙方之間淡淡的殺伐之氣正在漸漸增加。到最後,白蓮教這邊一個身高巨大的猛漢拔地而起時,雙方兵器不自覺的揚了起來。然後,便是那人怒吼:“殺叫花子!”


    “殺白毛子——”丐幫這邊也不甘示弱。


    另一邊,白蓮教這邊人數本就占優,足有五百多人,還有十八名頭目壓陣。在怒吼聲響起那一刻,廝殺便已經爆發開。因為馬良庵事件被埋汰,早就憋了一肚子冤氣的白毛子們,拿著各自的樸刀,一窩蜂的湧了上去,然後便是互相將對方的隊伍衝散。


    兩撥人徒然間在山坳上,混戰起來。


    兩邊的打鬥並非打仗擺陣,沒有那麽多講究。一旦攪合起來,便是看個人的武藝水準在廝殺,雙方大抵上相差不過數十人。而鄭清揚,已經提著紅棍隻身殺入。


    剛剛喊話的是白蓮教的天罡星玉麒麟,盧星。他粗壯的腿猛然發力,又是衝下山坡,身影如同奔騰的馬車,在昏暗的山林間與丐幫的人衝撞在了一起。碩大的拳頭照著對麵當先一人便轟轟轟的幾拳打了過去。盧星近側幾名丐幫弟子還不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被對方揮起的臂膀波及到,直接都被打飛了出去。火光下,偶爾能看清被動接招的那人,便是丐幫尖刀之一,何可綱。


    盧星手腕上戴著鋼環,手上每一拳砸在何可綱刀刃上,何可綱虎口便隨之一麻,但堪堪還能接得住。何可綱腳步‘騰騰騰’往後倒退,直接叫盧星殺進了丐幫這邊的人堆裏。


    “布陣——殺了他!”


    丐幫這邊,何可綱指揮著,看到盧星腦子一熱衝進了丐幫人堆裏,臉上大喜...


    兩幫的人馬黑乎乎壓在了一起,昏暗中也不管對方是誰,唯一的區別便是肩上有沒有裹著白布。所有人提刀就是一頓猛砍猛殺,呼呼呼刀鋒威勢驚人。與對方兵器撞在一起也不見疼痛,直打的對手毫無還招之力,砍翻在地為止。


    鄭清揚也是隻身殺進白蓮教人堆裏,一戰便被纏住,雖說他武功極高,但與對方黑壓壓的幫眾一比,氣勢上就相差甚遠。混戰中,鄭清揚揮舞著紅棍在人堆裏罕逢敵手,陡然見到前方幾個身影照直朝他過來,嘴角一咧,便是衝下過去。一照麵,鄭清揚使力把紅棍一掃,片刻間便是全力出手,不過交手幾下,衝來的幾名白蓮教弟子被打回了人群裏。


    鄭清揚的視線一直在尋找著某個人。


    “姬鬱非!”鄭清揚陡然暴喝一聲,“出來跟我打,滾出來啊——”


    “就憑你?”一聲悶哼,緊接著一個身影砍翻幾個擋路的弟子,便是衝殺過來,手中樸刀飛速劃轉,化作一道冷光。


    鄭清揚轉過身,手中紅棍也於此時揮了過去,兩人眨眼間交手在一起。鄭清揚與姬鬱非的功夫不相上下,一時之間難料勝負。


    山坳的廝殺持續著從一處地方,慢慢蔓延開,血腥氣在山林飄蕩著。


    戰鬥從戌時持續到亥時,足足一個多時辰後——


    有怯戰的弟子,或是白蓮教白毛子或是丐幫叫花子,逃也就逃了,偏偏有的,逃到了不該去的地方。


    手中開山刀豎斬,簡單利索,嘩啦一聲,逃到不該去地方的幫派弟子,屍首直接分成了兩半。同時洪婁陰霍的眼神,露出殘忍的色彩。口中黍喝一聲:“洪門弟子——隨我上前殺敵!殺——”


    嘩嘩一片,卻是中心開花一般,四散鋪開。一片騷動在附近山體上傳開,洪門弟子,也可以說是紅衣鬼麵人,亮騰騰的開山刀,朝所有人掩殺了過去。


    “他們是什麽人?”丐幫和白蓮教的幫眾腦袋裏一片問號。


    還沒有來得及多想,鬼麵人刀鋒蓋過來,兩幫幫眾隻能被動的去接下來。但是剛剛已經彼此鏖戰了一個多時辰,早已經筋疲力盡的他們哪還能抵擋住養精蓄銳多時,被激戰撩撥得不行的洪門鬼麵人。


    在山坳的不遠,車轅碾爛泥土,發出沉重的吱嘎聲。漆黑黝亮的投擲車龐大身軀透著深幽的光澤,移動、搖晃,然後停下來並排好。其後麵一排排火把,丞然間燃起。


    這是洪婁想起來的主意,專門找能工巧匠花了好多天才打造出來的簡易投擲車。


    這時,在簇擁下,一群人過來。洪婁望著遠處廝殺、呐喊、混亂的山坳,微微眯起眼。隨即,他單手舉向天空,片刻後,清冷的聲音,攪動淩亂的山坳。


    “點火——”


    旋即,一個個火把放低,洪門玄武堂的鬼麵人狠狠牽動了引線。黝黑的投擲車,迸發出巨大的能量,陡然間投擲臂被拉下去,圍繞著中間的軸承,早早放好的燒酒瓶子被狠狠拋在空中,直直砸向山坳上人群最密集、洪門鬼麵人還未殺入的內部區域。摻雜著烈酒、硫磺以及硝石的燒酒瓶子,在丐幫與白蓮教幫眾眼中就是拖著火焰尾巴的不明東西,在天際上劃出驚人的畫麵,然後便是朝那邊山坳飛了過去。


    然後便是一道道劃亮夜空的巨大動靜,頃刻間,鄭清揚與姬鬱非都是寒毛倒豎,下意識的往更高的地方跑過去。下一秒,還未來得及看清,他們耳朵邊轟然響起巨大的雷音、風吼。鄭清揚身手靈活,猛的拄棍跳開,一顆漆黑的物體擦著火焰朝他這邊過來。


    隨即,爆炸。


    不得不說這種燒酒瓶子威力比起之前更大了,裏麵的燒酒一旦沾到身上便是撲不滅的大火。而且燒酒瓶子爆開的一瞬間,酒壇上陶瓷碎片四處飛濺別說傷了多少人。人一旦受傷,戰鬥力就會大打折扣,而洪婁本來就沒想過殺上千號人,所以讓他們喪失戰鬥力最好不過了。


    剛剛那裏還在對拚的兩名刀客,此刻就隻剩兩隻腳還紮進泥土裏,其餘部分已經瞬間被大火吞噬,掙紮著倒在了地上,沒了呼吸。旁邊的人吞了一口唾沫,恐懼的看上一眼。然後,便是拔腿就撤,大叫:“有埋伏——快跑啊!”


    但此刻,第二輪燒酒瓶子已經揚了起來。


    原本廝殺的人被突如其來的襲擊,震驚無比。稍過了幾息便是反應過來,尤其是親眼目睹那些直接被燒酒瓶子燒成黑炭的屍體時,不知道人群誰又大叫了一聲‘快跑啊——’


    此時不管是丐幫還是白蓮教殺過來的幫眾,第一時間選擇了逃跑,而不是逞強的擊破或硬撼那些落下來的神秘火球。


    混雜在丐幫與白蓮教當中的洪門鬼麵人衝破了人群,朝著驚魂未定的兩方幫眾們,不分青紅皂白的砍下手中的開山刃。


    這一路廝殺中,局麵變化的非常快。緊跟著第二輪亮響在山坡那邊再次響起,隻是這次落地的燒酒瓶子要比上一次少上許多,是玄武堂看準了沒有洪門鬼麵人的地方打的。畢竟自己的人著裝太招眼,很容易分辨出來。


    不過饒是如此,燒酒瓶子迸發出來的火焰的光柱在慌亂的人群當中炸開。火光斑斑點點,不少人在震蕩中被拋飛了出去,甚至有些掛在樹枝上,掙紮幾下,渾身紮滿碎片像個刺蝟似的軟趴趴的便是不動了。


    姬鬱非一邊逃一邊分析著形勢,停下神來,振臂一呼,對身後丐幫與白蓮教混雜在一起的人群高喊:“大家都是在江湖混的,以後想打架有的是機會。先暫時先放下手裏的仇怨,把來占便宜的這群家夥先宰了,咱們以後再來分個高低!”


    鄭清揚那巨大的身軀此時在黑夜和火焰下如同一隻洪荒巨獸,發出沉悶如同獸吼的巨大咆哮:“那讓我們一起,先幹翻他們!!!”


    不得不說,人被逼到了絕路上,再苦再累也可以迸發出巨大的潛力。比如說現在勞累到極點的丐幫與白蓮教弟子。


    然而與精力旺盛的洪門鬼麵人比起來,他們僅僅是‘精’旺盛了,而‘力’全無了。


    混亂的人群,暫時逐漸穩定下來。跟在鄭清揚、姬鬱非身後衝了過去,兩幫的人此時同仇敵愾,開始匯聚過來。隨即丐幫與白蓮教兩邊合起來將近三四百尚有戰鬥力的江湖人蜂擁著,畢竟激戰了一個多時辰,還能有這些人繼續打架實屬難得了。


    一夥人朝那山坡上寥寥二三十人的玄武堂衝殺過來,卻又無奈的發現,後隊有一支上百人的鬼麵人在衝殺他們,來勢洶洶、殺氣騰騰。


    玄武堂的鬼麵人看著衝來的人群越來越近,黑壓壓一片,手中夾雜著血色的樸刀仿佛遮天蔽日。二三十人的的確確有些緊張害怕的顫抖著,精神緊繃著,大氣不敢出。他們身後,馮晟沒有說話,則是輕輕拍拍眾人肩膀,“有幫主他們在後麵牽製,兄弟們大可放心。現在,抬弓——”


    弓弩是馮晟想出來的主意。神機營每年都會替換掉舊的弓弩,無論壞與不壞。所以就遺留下許多完好如初的弓弩。


    舉弩,蹲下。


    殺上山坡的丐幫與白蓮教弟子傻眼了,他們哪兒見識過軍隊裏的東西。


    片刻間,鬼麵人手臂劃下來,手指扣動,嗖嗖嗖嗖,上百支弩箭激射,呼嘯的弩箭如同雨點般蓋過去,直接釘到衝在前麵一排的兩幫幫眾身上。所幸玄武堂的鬼麵人也沒有練習多久,射的不太準,力道也不足,但不代表打在身上不疼。


    隻聽的箭矢入肉的噗噗聲,丐幫與白蓮教幫眾應聲而倒大片......


    哀嚎、呻吟的人遍地都是。那些殺上山坡的幫眾們先是愣了一下,隨後腳步更加的快。當中一個人影踏著輕功,直接踩著別人的肩膀一個縱躍過來,速度極快,揮劍閃著銀光,便朝馮晟殺過去。


    來者,天速星神行太保,戴德。


    “受死吧——”過來的人,怒吼著,一把鋒利的劍身,半空拍出一片銀花,氣勢陡然間炸開。


    ‘咣——’劍尖抓在馮晟眼球距離,便是寸許難進。


    一對白皙修長的手指握著長槍,抵在劍上,白寅麵無表情的臉偏了偏,發絲飄舞了一下。


    陡然間人影湧動,戴德眼前原本修長白皙的手指眨眼不見,遂帶著長槍一並消失不見。白寅輕輕一轉,空氣中呼嘯著隱約可聽的鬼哭聲,撕拉一聲,盡管戴德急忙變招躲避,長槍仍舊在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再看去,白寅仍是立在那裏,長槍還是橫在哪裏,仿佛從沒有動過一般。


    戴德身前,一塊染著血跡的布條悄然落在地上。隨後,白寅看著那人憑借高明的輕功,很快撤了回去,他並沒有繼續追上去戳死他的打算。隨著白寅繼續往前走,那邊兩側沸騰的廝殺聲已經開始蔓延過來,洪門幫主洪婁領著上百人已經正麵迎了上去。


    山坡上,馮晟派出玄武堂精銳趕到了,隻留下兩三人保護著躲起來。照著丐幫與白蓮教屁股後麵直接衝殺了進去。兩邊首和尾立刻戰成了一團,亂糟糟著。


    丐幫與白蓮教這邊經過激戰,本來氣勢已經高矮不定的,又摻雜一些遊兵散勇,加上洪門鬼麵人的麵具晚上看起來像幽靈似的格外神秘瘮人,現下洪門主力與其一旦結成陣勢對攻起來,很快便看出了高下。


    而此刻,人群混戰當中,一個魁梧高大的漢子空著雙手完全不懼兵器加身,在他腳下,鮮血蔓延。伸手看似無意的一拳頭,實打實挨著便是呼的一下,將洪門一個鬼麵人的腦袋如同西瓜般拍爆,畫臉譜呼呼著被風吹走。


    旋即,那巨漢的目光看向白寅,看到站立在那裏的男子,手中的長槍似乎格外引人注目,彰顯著他的實力。兩人目光對視,隨後,便是恐怖的殺意碰撞在一起。


    巨漢盧星怒吼著,一把掀飛兩名洪門鬼麵人,高速狂奔衝了過去。在另一側,白寅毫不慌亂,甩手便是一槍戳飛過去,嘭的一下砸在那人手腕上。接住這一槍,盧星身軀微微晃動了一下,寬大粗壯的腳掌,踩碎了土麵。狂奔、撲過去,碩大的拳頭再一次轟然打來。而對麵,白寅的身形隻是閃了閃對方看似驚人攻勢的鐵拳,盧星也僅僅是落了一個空,打在白寅身後,像是把空氣轟然散成碎渣,灑在了半空。


    視野中,盧星極力穩住前傾的身形。頃刻,他後頸發涼,甩臂向後扇去,一道身影忽地掠過,從他腋下穿過。然後便是背後劇烈疼痛,被長槍再次劃開一道口子。白寅身形頓了頓,隨後便是退開,看著盧星背上流下來的鮮血,不由愣了一下。


    “竟然沒有殺死......夠結實的。”白寅嘀咕一聲。


    但下一刻,盧星身形忝漲,雙掌交叉,又是一拳過來了。那一拳直接打在他眼前的白寅身上,沉悶清脆的響動沒人能理解,力道會有多大。反正空氣中暴鳴一聲,白寅的身形被那般力道帶著,踏踏踏往後倒退七八步才停了下來。


    然而,白寅仿佛沒有受傷。同時,白寅借力打力,腳掌一擰泥土,折身飛了起來,整個人如同獵鷹歸巢,轉而投向那盧星的上方。旋即,長槍照著對方龐大的身軀,指尖灌力,迅雷不及掩耳之速。


    ‘嘶—噗—哧——’


    令人肉疼的撕裂聲響起,那盧星身軀雖還站著,但身上陡然紅出幾道痕來,看的讓人心裏一突。但隨後,更令人吃驚的一幕。盧星如同喝醉的酒徒一般陡然往地上一跪,身上的刀口血流不止,如同噴濺一般,身下頓時紅出一片。但恰恰這一過程,讓注意到這邊的人,看到了令他們恐懼的一幕。


    原來白寅一槍槍劃開了盧星的大動脈,裸露的皮膚開始被血液浸染,強壯的肌肉一絲絲的崩斷。偌大的一個巨漢,開始摔倒、枯萎。最終,那白皙修長的手指下一甩槍鋒,一具幹癟的、流盡血液的屍骸跪在那裏,然後轟然倒塌。


    夜色如濃稠的墨硯,深沉得化不開。月色帶著微涼的寒意,卷起一片片寂寞的落葉,指引它們回歸大地。


    饒是姬鬱非與鄭清揚再厲害,還是架不住筋疲力盡,頗為無奈的對各自幫眾喊道:“撤退,堂口集合!”


    如潮水般的人群轟然散開,又變成了洪門的追殺行動。丐幫與白蓮教轟轟烈烈一千多人的隊伍,一個時辰過後還有三四百人。又是一個時辰,連跑帶跳的,還不足百人。倒在望鳳坡山坳間呻吟著、掙紮著、奄奄著的不計其數。


    隨後,所有的紅衣鬼麵人齊齊停住追殺的身影,uu看書 ww.uuansh.o口中一起喝著,聲音隆隆如雷鳴:“洪武門下,英才輩出,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由於對手跑的太快,馬上地,便清場了,望鳳坡隻剩了洪門的人馬。


    “白寅,見過洪幫主。”


    “見過洪幫主——”白寅身後一眾人默契地喊道。


    “嗯,你做的很好,沒有辜負我對你的期望,我決定了,就收你做我的關門弟子,將我的混元神功傳授給你。”洪婁擺了擺手,不再多說。


    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點綴著閃閃繁星,銀白的月光灑在地上,到處都有淒切的叫聲。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裏那樣地現實了,它們都有著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樣都隱藏了它的細致之點,都保守著它的秘密,山上竹篁在月光下變成了一片黑色。


    到處是一片傷痕累累,這死傷有如死亡帶給受盡苦難的病患者的一種無休止的安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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