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曆169年12月9日,萬獸驚飛。


    當衛鏗對天殛龍下手後,黃河以北,數百個城鎮中生物群廢墟地帶都被衛鏗集群犁了一遍。每一個天殛龍盤踞著的一個個生命節點中心,被衛老爺打穿了進去。


    在太空視角上,在數百萬平方公裏上,先前勉強維持的天殛龍生命場。直接崩潰了。


    草原上,河流邊,大大小小草木在這春季出現了秋季才有的枯萎,而新的種子嫩芽還在緩慢地增長,至於那些大大小小的動物,舊的昆蟲急忙忙地產卵後,陷入死亡,而老鼠大小的生物正在變異下極度缺乏能量,成批成批地餓死在自己洞穴中。


    生命場驟變的天穹光芒在北亜大陸上再現!伴隨這一幕的是,天殛龍群落最後大潰亡。


    地麵道路已經被衛鏗在黑河流域、渤東半島上的布局封鎖,這股天殛龍生物潮水是不能走陸路湧入鯨海與那方匯合的。


    想要離開,必須走天空道路。但是隨著黑河流域一排排的人道碳基鐵塔聳立,這些鐵塔放射出一條條肉眼可見的公裏級別光罩,在肉眼難以看到的頻段卻可以放射到八十公裏的輻射場。這足以對十五公斤以下異類飛行生物產生足夠的殺傷了。


    所以這些逃竄的天殛龍都是大型,在近萬隻洛奇亞輪流升空組成的攔截網下,對天殛龍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屏障。北大荒上,這樣翼龍墜落持續了足足一周。


    在燕山上,一隻體長四十米的大型飛龍升空,當巨大翅膀在一千米的高度上展開後,黑河區域在碳基生命塔操作倉中的衛鏗很快注意到了這個亮點。


    隨後空中的多組衛星不約而同開始將視角的焦距對準了這個移動目標。


    這是天殛龍的最後節點。


    在這個天殛龍口腔中,長著秋孟非模樣的半截身軀。而在其腹腔中,無數類人大腦如同瘤子一樣聚集著,天殛龍腹部的那一排排眼睛直勾勾地目視大地。


    秋孟非抽搐式的思維在湧動巨酸、巨苦的情緒:“這裏!這裏?你!都是你。”


    當然,隨後這些情緒暴動被現實給打斷了,天空中出現了洛奇亞空戰集群。


    這些全鋁合金化的洛奇亞組成了索命的包圍架勢,在空中組成了半徑一公裏的環形圈子,其光滑的機械腹部打開了投彈倉,數十枚滑翔彈頭從數百米高投射。


    天殛龍中的秋孟非不由色變。


    在這數天內,每次他思維所在節點生物(飛行巨龍)出現,不到半個小時就被衛鏗鎖定,一次次擊潰。此時的他已經宛若驚弓之鳥。


    秋孟非現在已經了解,衛鏗有一種超越他的視角的戰場感知能力(各大使徒還沒有抬頭往太空看的想法),麵對衛鏗的氣勢洶洶一波又一波的追擊,天殛龍已經在絕境。


    天殛龍身上當即分裂出了無數細小的飛行個體,朝著這些導彈迎頭撞去。


    隨著這一波的攔截,火紅的煙雲如同吹泡泡一樣,層層膨脹,


    但是緊接著再次有四十枚彈頭,穿透爆炸火雲,堵死了一切的逃亡方向,宛如獵手圈套一樣層層相扣。


    隨著空中爆破收攏彈片交錯在預定空區,這頭天殛龍北方最後節點從高空中轟然墜落。


    墜落地點是一條河,淺淺的河灘顯然不足以緩衝,更何況這是上千米高空。


    天殛龍砸入地麵後,隨著被升騰起來的水霧是大量的髒器和四肢碎片的濺射,白色的霧氣中,交雜血液的淡紅色。


    五分鍾後,一台空中運輸機靠近,在貼近地麵時候,六個穿著戰鬥機甲的衛鏗降落下來,衛鏗緩緩地走向這個殘骸,在感知到巨獸內還有生命波動後,決定見這個家夥最後一麵。


    天殛龍節點生物軀體此時已經不成樣子,砸下來的巨大衝擊力,讓它原本就不牢固的上下顎斷裂,下顎稀碎,而上顎則是翻滾在河灘上。在顎中,秋孟非的半個身子斷裂,正藕斷絲連的,脫出巨獸頭顱中神經束緊縛,爬出來。而沒爬一半,細小的肉芽就從身上冒出,這些細小的肉絲吮吸著每一粒砂礫,盡可能攫取簡單的有機質,來供應這個爬行者。


    衛鏗看著這個頑強生存的存在,表情沉默。此時自己視角,似乎就是當年的秋孟非看真新正自己的視角。


    此時衛鏗有兩個選擇,救與殺。


    這樣的猶豫,讓曾淑妭這些一直在旁觀衛鏗思維的繼承者們感覺到無語。——犯下了如此大錯,還有救的必要?


    但是在仔細了解衛鏗的思維後,是無言的——在這個位麵中,接觸形形色色的人類時候,衛鏗都是以同胞來看待,而習慣了救人,殺戮就需要一個十足的理由。


    一個衛鏗蹲了下來,抓住了秋孟非的神經束,而另一個衛鏗則是來到秋孟非麵前,展開了生命場,用心靈語言將他拖入場景進行了詢問。


    當麵的衛鏗:“事已至此,你有何話語。”


    秋孟非慘淡地看著衛鏗,喃喃的道:“你會放我一馬嗎?”這看似是嘲諷,實際上充斥著僥幸。


    衛鏗沒有正麵回應秋孟非,而是麵色嚴肅地詢問道:“那麽,能告訴我,為什麽背棄人類?”


    衛老爺很“好奇”一件事。


    當年真新正時,在駕駛天殛龍二號攔截失敗事後,雖然遭到了基因汙染,能撤離的時候,秋孟非能毫不猶豫說:“救不了你,但災難必須終結。”然後就是無視自己掉落在水塘尚未撤離,發送信號讓炮兵進行打擊。


    那時的秋孟非不是和天殛龍很劃清界限嗎,後來在天殛龍號上融合時,到底是怎麽給自己降低了界限的。


    就在衛鏗詢問時。巨龍殘骸中放出了混亂的生命輻射信息。


    秋孟非的思維中傳出了無數回應,大多都是惱羞成怒,以及反向進攻:“我沒有拋棄人類!”“新的道路,新的發展”“人類的方向在調整”“背棄人類,不是你在控製人類嗎”……


    這些秋孟非自己都無法控製的思維回應,讓衛鏗愣住了,這一個個義正言辭回應,難道是自己角度狹隘了,錯了?


    “以為自己是對的,實際上自己可能做錯了?”是所有中人之姿都會出現的自我懷疑。衛老爺的思維中向來就很少有絕對的事情。


    頓了頓後,衛老爺決定換一個角度來問。


    衛鏗構建一個假設:‘如果從來都沒有我出現,亦或是天殛龍之亂後,我在炮火中消失了,你會成為建鄴的新英雄、新的領導者,那麽,你還會,和天殛龍融合嗎?”


    由於衛鏗的假設是心靈語言構建。剛好被填補到了心靈缺失,陷入美好願景的秋孟非,這時候統一地,恬不知恥,條件反射回答:“如果我能代表人類,那當然不會讓人類失去純粹。”


    !!!!


    但是隨後,他意識到自己回答了什麽後,已經遲了。


    衛鏗露出了微笑,這樣的回答徹底解除了自己一切困惑。自己是沒有滅錯了對象。


    衛鏗個體們倒退了數十米,此時天空中運輸機俯衝而過,在接近這個殘骸五十米的時候,啟動了強放射波動,整個天殛龍的殘骸上迸射出了燃燒的光。


    一簇簇爆炸煙塵從這個天殛龍個體冒了出來,火焰吞噬了所有有機質。秋孟非自此徹底毀滅。


    看著這個由著赤紅,然後變成焦黑,最後變成飛灰的天殛龍骨架。


    衛鏗在自己的思維渠道中對自己,同時也是對所有旁觀著一切的繼承者們敘述道:“先是做一個人,總想作為英雄,想要被‘尊崇’,路會歪。像這樣,做不了“英雄”就作妖為怪!到頭來,強悍的外表下,是矛盾脆弱內心。世界不是個人的獨角戲,也不會因為個人的歪唱,就變味。”


    今日對“秋孟非”之問,是他日自己墮落時,這些繼承者們可以對自己發問的“利刃”。


    此時在北方最後的這片場地上,斜掛著生命場交接處的光幕已經緩緩從衛鏗所在的區域蕩過,整片天地顏色在新的濾鏡下了。天空清澈了。


    於此同時,在南方的建鄴城中,那個高聳的魏仁璐生物塔中,由於失去了北方頻段的供應來源,就如同橡皮筋突然斷裂,產生回彈射。作為南北兩條天殛龍群落中繼站,再也得不到南北往返的生物能了。


    在城市內,這些老舊過時的建鄴原產機械獸麵對這人道碳基場倒卷,紛紛俯首畏懼,但也逃不過神經上的燒毀,它們就如同“恐龍滅絕紀錄片”中在塵埃和毒氣下巨龍一樣轟然倒地。連同一起到下,是一個時代。


    六個生物池子中的天殛龍生命體,在半個小時內快速化成了水和含氨的氣體。


    建鄴內熬了數年的人道生命場,進行了徹底反撲。那些在實驗室周圍如同海百合一樣,花裏胡哨植物全部蔫巴變成腐臭枝條。至於在圖書館內,那個儲存魏仁璐意識的碳基大腦,則是在最後一刻意識模糊。


    魏仁璐通過頻段試圖對隔壁的衛鏗進行最後的求饒。兩座鐵塔,一座是紡錘式的,一座是六棱麵狀的。


    雖然魏仁璐在南海中有思維備份,但是異地相隔,那是同屬於魏仁璐不同個體。


    這兩個個體中都有想要生存的自私願望。如果在“二選一”存活中,兩個個體都會當仁不讓,甚至是相互拆台。


    魏仁璐急迫:“如果你能將我送入到南海中,我會交出建鄴的一切。”


    對此,衛鏗無動於衷,冷漠回應道:“魏老師,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建鄴還有什麽東西?留給一百年後的孩子們吧。哦,對了,如果是歪門邪道,那就不用留了。”


    在反複懇求數次後,魏仁璐察覺到了衛鏗果斷。


    魏仁璐不死心地威脅加誘惑,與衛鏗對質:“總有一天,你也會遭遇衰老、死亡,純人類的基因有致命的缺陷,你還能如今天這樣從容嗎?”


    衛鏗:“嗯,我知道衰老和死亡不可避免,而且用不著等待,我已經準備麵對了。”隨後發了一段信息給他。


    魏仁璐被震懾住。在碳基塔內,抽動的腦組織在這一刻也為之停滯。


    衛鏗用心靈語言告知了他,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以及願意付出的代價。


    魏仁璐被灌入了這麽多信息後,處於劇烈震顫中,不僅僅建鄴城的他要被滅,南海的他,以及天殛龍所有外圍殘餘都要被抹除。


    並且不僅僅是天殛龍這樣,甚至所有使徒都要成為被誅滅的大妖!


    衛鏗將與這些舊時代的生命體不死不休。


    魏仁璐:“你瘋了,你這個瘋子!你這是要同歸於盡。”


    衛鏗悠然說道:“我會死,今日所守護的,將流傳後世千百代。我可能會意識湮滅,但是會在新生的智慧記憶中不朽。未來~~沒人會說我瘋。瘋、癡,醜態敗露是你等。”


    ~


    169年12月9日晚上八點,星光點點,銀河倒懸。


    建鄴城內的燈光寥寥,而此時所有天殛龍的研究室自此終結。最後一批在科研基地中的,研究天殛龍的學者們,在聽到了心靈場中魏仁璐的一句“末了,末了”的感慨後,就徹底地失去了對天殛龍的一切感應。


    他們身上殘留的天殛龍融合器官組織壞死,百分之八十的個體都在虛弱中出現了間歇昏迷的效應。


    隨著一個人按響了警報,建鄴城臨時醫院的救護車在半個小時後匆匆地開到了這裏,對這些傷病開始救治。而由於血包的缺乏,不得不從北邊淝水城和南邊的溧陽尋求支援。


    對人類來說,永生的道路再一次關閉,這一次關閉將是永久的。


    而放棄了永生,將得是新的未來。


    與此同時,在溧陽,正在測試生物殖裝機甲的鶴夢捂了一下胸口,胸膛中出現了刺痛,仿佛組織在抽離,她隨後看了一下有機頻段標識表(全球每個使徒都占據一個位置),意識到是天殛龍頻段消失了。


    哦,她早就不和天殛龍有密切的生物聯係了。剛剛的生命場中吞噬她體內的天殛龍組織部分,是胸移植的組織。哦,這是一個突然變a的過程。


    鶴夢有些懊惱地看著天殛龍給自己最後變化的消失,良久後,她戴上了頭盔,開始搜索自己先前想要去定做,但是沒有定做的束體戰服。


    這個戰服就是,植入氣海後,約束軀體爆發力的戰服。


    她早就想要進行這種強化殖入了。但是受限於最後一絲不舍,沒有下定決心,——一旦進入強化植入,那麽軀體內的異類碳基組織就會被強化的生命活動給排異出去。


    然而現在,她已經沒有包袱了。胸口上一片輕鬆。


    徹底地舍去,才能毫無負擔地擁抱新事物。


    魏仁璐這個老頭子走了,無法拽住任何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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