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低聲的嘲笑與鄙夷中。


    唯有嶽安王王眉頭緊。


    江南……


    這個名字他好像在哪兒聽到過,但一時間卻又怎麽都無法想起。


    正在這時,江南躬身行禮,便開始作詩,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國兮烏鐵王。”


    其聲高而遠,尾音拖得很長。


    甚至有那麽一點嬌柔做作之感。


    但……無人在意了。


    此時此刻,眾人眼中。


    仿佛看到了一位正值韶華的大國公主,在長長的送別隊伍中。


    背負王命,遠赴他鄉,嫁於遙遠之地。


    離愁別緒之感頓生。


    席間,一位頭發已經花白的老者,雙目死死盯著江南。


    烏鐵國人都知道,此乃太學院德高望重的大儒周互生。


    而此刻這位大儒,卻連嘴角蒼白的胡須都在顫抖!


    一句詩,沒有神通加持,便全靠本身,將人拉進那詩中意境!


    “老師?老師?”身旁,年輕弟子喊他,他也也不應。


    而反觀此刻的太後。


    原本她以為,江南要麽是寫母儀天下,要麽寫大夏風土人情,要麽獻上一首祝壽詩……


    但她從未曾想過,江南第一句,寫的便是她聯姻烏鐵!


    一片寂靜之間,


    江南再高聲唱道,


    “穹廬為室兮旃為牆,以肉為食兮酪為漿。”


    刹那間,萬壽宮中,眾人的思緒仿佛又被拉到另一幅場景。


    遼闊曠野草原上,軍營駐紮,天高風急。


    以穹廬為室,以兮旃為牆,吃著羊肉,飲著牛奶。


    悲涼中,又有豪邁!


    不等他們回過神來,江南繼續慨而歌之,


    “居常土思兮心內傷,願為黃鵠兮歸故鄉!”


    其聲回蕩在萬壽宮,響徹在諸人耳邊。


    久久不散!


    其餘,便再無一點聲響。


    針落可聞!


    特別是太後,她的眼角,竟然有晶瑩的淚珠蓄滿!


    她是皇太後。


    她是上一任烏鐵王的皇後。


    她也是當年,攝政天下鐵血一時的巾幗奇女子。


    但他更是大夏曾經的公主。


    在二十歲的年紀,遠離故土,來到異鄉。


    曾陪帝王征戰沙場。


    曾救國於危難之中。


    歲月匆匆而過,帝王已死,她的孩兒又成了帝王。


    她便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太後。


    可在心中的某個角落,仍然有故土的林立宮闕,漫天煙火。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國兮烏鐵王。


    穹廬為室兮旃為牆,以肉為食兮酪為漿。


    居常土思兮心內傷,願為黃鵠兮歸故鄉。


    短短幾句詩,便概括了她的大半生雲雨風霜。


    這是何等的才情!


    “江……先生,這首詩叫什麽名字?”


    太後努力壓製著顫抖的聲音,問道。


    甚至未曾注意到,自己以太後高貴之身,稱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書生,為先生。


    不自覺間,另尊以師禮之稱!


    但在場眾人,無人在意。


    各色的目光望向江南。


    震驚,愕然,難以置信……


    “怎……怎會有此等才情?”


    “吾等讀了一輩子書……卻做不出此詩萬一!愧啊!”


    席間,那大儒生周互生,竟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仰天長歎!


    江南向著太後一拱手:“太後,此詩暫無名。”


    “若是太後您尚還滿意,便請您賜名。”


    太後長舒一口氣,才輕聲道,


    “身在異鄉,思念故土,願為黃鵠,重歸故國”


    “此詩便作《黃鵠歌》,江先生意下如何。”


    “依您所言。”江南躬身道。


    到此時,他方才鬆了口氣。


    實際上,前幾日與懷蘇公主商談時,定下的詩並非這一首。


    而是另一首正經的宴會祝詩。


    但後來在懷蘇公主講解太後生平之時,江南腦子裏突然就冒出了這首詩。


    太後這樣一個離開故國四十年,隻寥寥歸國幾次的奇女子。


    簡直與和親公主劉細君所作的《悲愁歌》,絕配!


    隻是,他將原詩中的烏孫,改成了烏鐵。


    現在看來,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片刻後,太後壓抑住情緒,神色再度雍容祥和,隻是眼角,仍微微顫抖。


    他轉過頭,看向烏鐵王。


    “皇上,壽宴結束之後,哀家想把這首《黃鵠歌》掛在寢宮之內。”


    烏鐵王一愣,道:“母後所言,鄭自當照辦。”


    說罷,他看向堂下江南,


    “江南詩才無雙,獻詩有功,當賜烏鐵國士之名,賞黃金萬兩,美布百匹,再上朝堂,無需行跪拜之禮!”


    國士,雖無實權,無品階,卻是官方所承認的大儒之名


    一般隻有那些隱士高人,有了驚豔之作,才會獲得國士之名。


    席間,眾人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充滿羨慕與驚豔。


    特別是那些老學究,一改方才的鄙夷之色,簡直捶胸頓足。


    像江南那樣出口成詩,流傳萬古,正是他們畢生所求啊!


    其中一些性子急的,若非是弟子拚命攔著。


    怕是早已經不顧禮數,衝上來要與江南結交探討


    烏鐵王看江南,那是越看越喜,道:“江國士,將來可有意願登上烏鐵廟堂?”


    江南卻緩緩搖頭,道:“謝皇上恩典,但在下自幼生性散漫,此番也隻是暫為懷蘇公主之護衛,若真入了廟堂,怕是會壞了規矩。”


    此言一出,眾人更是難以理解。


    特別是以周互生為首的,幾個老儒生。


    護衛?


    這他娘的簡直是糟蹋人才呀。


    這等出口成詩的文壇大家!


    竟然當個護衛!


    但礙於場合,也不敢多說。


    隻是心中決定,壽宴結束後,定要拜訪這江國士一番!


    而被拒絕的烏鐵王,也不惱。


    “不愧是國士之風,江南,若以後有意為官,可來見朕。”


    這話一出,堂下眾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皇上金口玉言,這話說出來,便是真正有效力的。


    得了皇帝此言,若真要做官,仕途定然平步青雲,從此榮華富貴。


    “多謝陛下。”江南再行一禮,便退回席間。


    報禮仍在繼續。


    但往後無論是什麽東西,在《黃鵠歌》的光輝之下,都顯得那麽俗氣。


    惹得眾人也興致缺缺了。


    而席間的太子,更是欲哭,卻無淚。


    他費盡心思找來畫聖真跡,便是有意討太後開心,從而使太子之位更加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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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不想冒出一個江南,隨口便成詩,驚豔四座。


    讓懷蘇公主,大出了風頭。


    而正在這時,苦思冥想的嶽安王,終於腦中靈光一炸!


    江南……


    書生……


    大夏人……


    這不就是那位新晉外指繡衣,劍廬劍首嗎?


    一時間,嶽安王心中思緒翻湧,久久難以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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