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


    秋高氣爽。


    整個長安城裏都彌漫著明媚以及那種讓人心情舒暢的涼爽。


    禦書房裏也是一樣。


    武成皇帝靠在龍椅上,窗外的陽光正投射到屋子裏麵。


    恰好是有一半落在了武成皇帝的身上。


    那種感覺。


    好像是這老皇帝一半在光明,一半的昏暗。


    光明裏,已經蒙塵。


    那些灰塵正在隨著風慢慢飄蕩。


    老皇帝手中端著一杯茶,時不時的放在嘴邊兒抿上一口。


    這已經不是遼東送過來的那種延年益壽的參茶。


    而是武成皇帝最喜歡的蜜茶。


    反正壽命隻剩不到三年。


    再養生也是每什麽用處,他在這方麵已經是不怎麽在意了。


    老皇帝喝茶的時候,下麵跪著的陸行舟,則是在講述這一路的經曆。


    包括玄機閣馮謙益的竭盡全力。


    包括王氏的忠心。


    石泉黃沙匪。


    漢中盧家。


    以及滄江口的徐盛容等等。


    一路上的經過,其實武成皇帝已經從一些探子口中聽到大概。


    但從陸行舟口中再講一遍。


    卻又是一種不同的意味。


    畢竟。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立場。


    立場不同。


    所說出來的話,即便是同樣一句話,感覺也不同。


    “一路辛苦了。”


    陸行舟一直從大概正午的時候,講到了將近黃昏。


    當照耀在武成皇帝身上的那一抹陽光從炙熱變成了殷紅,空氣裏也多了一絲涼意的時候。


    他終於是講完了。


    武成皇帝輕輕的歎了口氣,身子往前傾了一些,居高臨下看著陸行舟,道,


    “若非你這一計,朕不可能把長安城收拾的這麽服服帖帖。”


    “為陛下做事,是奴才的福分。”


    陸行舟深深磕頭,感激的說道,


    “天佑大魏,天佑陛下!”


    “大魏朝將長盛不衰,盛世綿延。”


    哈哈!


    武成皇帝聽著這句話,忍不住開懷大笑。


    陸行舟從外麵走了一遭回來,感覺整個人散發出來的這種氣勢,也有些不同了。


    以前有一種歇斯底裏的瘋狂。


    現在,多了些平和。


    也多了些柔軟。


    那眼神兒和舉止之中,也更多了幾分胸有成竹。


    進步顯然不少。


    “蜀線,你算是從頭到尾走過了,說說你打算怎麽處理他們吧。”


    武成皇帝往後靠了靠。


    向著後麵擺了擺手,然後陳暮會意,走到了老皇帝的身後,雙手開始慢慢的給老皇帝按捏起了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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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


    老皇帝壽元已定,他也不需要再用自己的內力給老皇帝孕養了。


    他的實力也開始恢複著。


    一邊按捏。


    陳暮一邊看向了陸行舟。


    他知道,老皇帝的這個問題,拋給陸行舟,是一種試探。


    也是一種考驗。


    因為。


    這一路陸行舟表現驚人。


    老皇帝非常滿意。


    接下來就是要徹底放權,徹底讓東廠為所欲為了。


    那麽。


    他需要知道陸行舟心裏的底線。


    或者說是,準則。


    “蜀線一路。”


    “奴才認為該當如此。”


    陸行舟早就預料到會有這個問題,他略微沉吟了稍許,將原本已經組織好的語言,又是在心裏過了一遍,然後說道,


    “固城王家,對陛下忠心耿耿,當以扶持為主。”


    “且可放心扶持。”


    “王氏年歲已高,雖入先天,卻不過五六十年而已。”


    “王家無可用之人。”


    “所以,王氏乃無根浮萍,無論多麽權勢浩蕩,王氏一死,王家都將土崩瓦解。”


    “陛下隻需要在王氏崩盤之前,找到新的人維持固城局麵。”


    “便可。”


    “此不難。”


    “其二,石泉。”


    “當務之急,應即刻選有能之官員上任,清理杜相文,嚴從虎之流留下的爛攤子。”


    “至於黃沙匪開山劈林之舉……”


    “此舉雖然功在千秋萬代,但卻不可操之過急。”


    “且朝廷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奴才之見,順其自然。”


    “其三漢中盧家。”


    “盧家自斷手腳,撤出漢中,退入廣元,又允許天下人進入蜀中,此乃大好開局。”


    “此情況,持續個三五十年,相安無事,怕是沒有問題的。”


    “奴才覺的,和盧家達成協議,不錯。”


    “其四,玄機閣。”


    “玄機閣那卓天南,勾結譽王謀反,證據確鑿,若非其養女馮謙益暗中幫忙,最終又是在滄江口,將自己所有的江湖高手調遣出來,幫助奴才逃脫,奴才可能……”


    “呼!”


    歎了口氣,陸行舟聲音裏也多了幾分殺意,道,


    “盧家雖反,但卻依舊可用。”


    “所以可不除。”


    “但玄機閣卻是對朝廷民生都絲毫無用,奴才之見,趁機鏟除。”


    “毀其根基。”


    “哪怕是再交給馮謙益,這玄機閣也隻剩下個空殼子了,不足為懼。”


    “以上,乃奴才拙見。”


    說完,陸行舟再度磕頭,等待著武成皇帝的回答。


    “恩。”


    老皇帝看著陸行舟的視線裏,那種讚許的光彩越來越濃鬱。


    陸行舟所分析,所計劃,所安排。


    和老皇帝心裏的想法,基本上是一致的。


    尤其是,對玄機閣的處理方式。


    江湖,以武亂紀。


    對朝廷當真是毫無益處。


    當年杜先隆橫掃江湖,可惜便沒有徹底將他們的根給除了。


    如今幾十年過去。


    又是一片高手如雲。


    他早就心生不爽。


    玄機閣如今竟然還要幫助譽王謀反?


    他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


    “有一事,朕覺的,該支持。”


    老皇帝揉了揉太陽穴,道,


    “黃沙匪開山劈路,對蜀地影響頗深,朝廷雖然有難處,但也應該予以表示,不能讓那些匪做在咱們前麵去。”


    “調往石泉的新府尹,朕會選個合適的人,盡量幫他們。”


    陸行舟聞言,再度磕頭,道,


    “是奴才短見,陛下目光高遠。”


    “奴才替黃沙口的那些百姓匪徒,謝過陛下恩典。”


    老皇帝擺了擺手,示意陸行舟不要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他笑了笑,從這龍椅上站了起來,然後慢慢走下石階,走到了陸行舟的麵前。


    “蜀線這邊,各方安排,就這麽定了。”


    “少不得要你再走一遭。”


    安排好了,也得有人去盯著實施。


    讓陸行舟再走一遭,不是讓他光把皇帝的命令傳達下去,而是把人也安排好。


    沿線,心腹等等。


    都得布置好。


    以保證蜀線時刻在朝廷的監視之下。


    而且,還得去收拾玄機閣。


    總的來說。


    又會有不少的麻煩。


    “奴才還是那句話,為陛下做事,是奴才的福分。”


    陸行舟磕頭。


    “有你,才是朕的福分啊。”


    老皇帝站在了陸行舟的麵前,他低著頭,看著那個跪在地上的背影,遲疑了稍許,然後蹲下了身子,攙扶住了陸行舟的雙臂。


    將他攙扶了起來。


    “陛下……”


    陸行舟有些詫異。


    他想過老皇帝會有一些收買人心的舉動。


    但沒想到,竟然這麽隆重。


    親自下來攙扶自己起身?


    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陸行舟,聽宣。”


    武成皇帝笑了笑,盯著陸行舟的眼睛,道。


    陸行舟剛要再度跪下,感受到了老皇帝雙手上的力量,立刻又抬起了頭。


    “這次,你可不跪。”


    “即日起日起。”


    “東廠番役上限,提升一倍,總共為六千人。”


    “所有袍服,兵器,弓弩,護具等,皆有工部劃給,三日之內配備齊全,不得有誤。”


    “即日起,東輯事廠督主陸行舟,享七爪紫金蟒袍。”


    “官升正一品。”


    “地位與三公相同。”


    “文官見之下轎,武官見之下馬。”


    “即日起,長安城東華門,守城校尉撤離,東華門所屬職權盡數交給東輯事廠。”


    “即日起,東輯事廠千戶,可享所有二品以下大內武功秘籍以及丹藥輔助,由東廠督主全權負責,大內白蛟令可不收回,可出入大內,可取丹藥密集。”


    “即日起賞東廠黃金……”


    武成皇帝就這麽用力的抓著陸行舟的手臂,一連串的說了十幾個即日起。


    都是他給東廠的特權。


    也是給陸行舟的特權。


    基本上,將東廠的權利,徹底的推到了巔峰。


    哪怕是和當年杜先隆的時代相比,也沒有差多少了。


    相比較之下,老皇帝後來給的那些金銀珠寶之類的,已經是上不得台麵了。


    都不足以讓陸行舟心動了。


    “奴才謝主隆恩。”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陸行舟聽完了老皇帝的這些賞賜,最終是掙脫開了老皇帝的雙手,然後往後退了幾步,他再度跪倒,用力的磕了三個響頭。


    然後斬釘截鐵的道,


    “陛下放心。”


    “東輯事廠,絕對不負陛下所望,定讓著天下盛世綿延萬載。”


    “朕相信你。”


    老皇帝點了點頭,一邊轉身朝著龍椅的方向走回去,一邊笑著說道,


    “去吧。”


    “秋分將至。”


    “朕,昭告天下,為你東輯事廠正式開衙!”


    陸行舟再度叩首,


    “謝陛下。”


    ……


    離開了禦書房。


    陸行舟前往了司禮監。


    此次離開長安,足足有數月之久。


    當初離開的時候因為事情緊急,也沒有來得及和雨小田交代。


    這次回來,他急著想要看看後者的情況。


    還有這司禮監的情況。


    雨小田。


    是陸行舟當初給自己安排下的第一顆棋子。


    也是第一個真正的,可以放心使用的人。


    他可不想因為自己貿然離開這麽久,而出現什麽意外。


    而且。


    雨小田如今是司禮監的秉筆。


    自己不在的時候,這整個司禮監就在他的掌控之下。


    其手中的能量還是相當不小的。


    萬一這裏出什麽意外。


    那就十分的得不償失了。


    所以。


    他急著想要看看這裏的情況。


    司禮監。


    做為內廷的第一監司,依舊是像以往那般威嚴深重。


    厚重的院牆,神色的大門。


    甚至是連站在門口的那兩個小太監,都是和別的地方的太監不同。


    給人一種趾高氣昂的倨傲之感。


    陸行舟踩著那熟悉的石階,來到了這久違的大門之前。


    “這位是……”


    其中一名小太監應該是新來的,沒有見過陸行舟,根本不知道這位掌印大人的存在,剛想問兩句,直接被旁邊的那個年長些的太監給拽住,跪在了地上。


    “見過掌印大人!”


    嘶!


    陸行舟聽見那個小太監倒吸了一口冷氣。


    司禮監掌印。


    陸行舟的這第二個身份。


    在這些人的眼中,那也是不可逾越的存在。


    “掌印大人,小的這就去通報。”


    跪拜之後,那名年長些的太監爬了起來,準備朝司禮監內報信兒。


    “不必。”


    陸行舟笑了笑。


    抬腳上了台階。


    那個剛爬起來的太監也不敢再往裏走,又乖乖的跪在了地上。


    陸行舟徑直繞過了這前麵的司衙。


    然後走向司禮監的後麵宅院。


    那裏,有自己的住處,也有雨小田的住處。


    兩個人的住處一直都是緊鄰著的。


    方便陸行舟吩咐,也方便雨小田伺候。


    這個時辰。


    雨小田應該不在司衙辦事,而是在宅院那邊休息。


    陸行舟穿過了那長長的通道,然後來到了司衙和宅院相連接的那道拱門之前。


    他聽到了裏麵傳來了一陣劍風舞動的聲音。


    如今陸行舟的五感已經是敏銳至極。


    他隻是輕微一聽。


    便是能夠聽出練劍之人的深淺。


    劍法輕靈。


    但內力卻有些不足。


    最多也就是力境巔峰的地步。


    “實力進步倒是不多。”


    陸行舟笑了笑,走進了拱門之內。


    然後看到了那道練劍的身影。


    這人沒有穿著司禮監秉筆的青紫袍服。


    而是穿著一身白衫。


    淡淡的夕陽照耀下,那一道身影瘦削苗條,柔軟之中又多了幾分靈動。


    他握著劍,上下起伏。


    黑發飄飄如瀑。


    那一張臉,也是一如既往的清秀嫵媚。


    比陸行舟見過的大部分的女人都要讓人更覺的心馳神往。


    這人自然是雨小田。


    不過。


    陸行舟故意隱藏了氣息,雨小田又沉迷於劍法,並沒有發現後者的出現。


    陸行舟也不想打擾後者練劍,便沒有出聲。


    就這麽繼續安靜的看著。


    “恩?”


    略微看了稍許,陸行舟的眼瞳裏突然是浮現出了一絲好奇。


    甚至是覺的怪異。


    雨小田的內力,肯定是很弱的。


    後天力境巔峰。


    在陸行舟麵前,和螻蟻差不多的級別。


    但是,此時此刻,雨小田使用出這劍法來,卻是給陸行舟一種異常危險的鋒銳之感。


    並不是說陸行舟真的打不過雨小田。


    真的怕這劍法。


    而是有種,被劍法之中的那種意境,而震懾的感覺,


    “難道……”


    陸行舟的瞳孔突然又是縮了一下,裏麵有著一絲掩飾不住的喜色彌漫了出來。


    當年給雨小田這部劍法的時候。


    他就聽說過。


    這清風細雨劍,是來自於大魏朝絕世第一劍法,春風化雨劍。


    難道,雨小田從裏麵領悟出來了什麽?


    畢竟雨小田也是瑤族的啊。


    “咱家來試試這劍法的威力?!”


    幾乎是一瞬間。


    陸行舟打定了主意。


    他微微的吸了一口氣,然後麵露微笑,一腳踏出。


    呼!


    他並沒有用盡全力,但是,這一腳依舊是在地麵上濺射起了一片灰塵。


    而下一瞬。


    他的身影已經是從這拱門之處掠過,出現在了庭院中央。


    那處有些狹窄的校武場上。


    他特意出現在了雨小田的身後,然後伸出右手如爪,探向雨小田的後背。


    速度快,而且狠辣。


    施展的乃是當年五毒訣的招式。


    “什麽人?!”


    而這一出手,自然也是引起了雨小田的注意。


    隻見後者陰柔冷喝一聲。


    豁然轉身。


    同時,便是一道劍光向著後方橫掃過來。


    這劍,並不快。


    也不鋒銳。


    上麵蘊含著的劍氣也是非常的微弱。


    按照常理來說。


    根本不會對陸行舟造成什麽威脅。


    但是這一瞬間。


    它好像又是引動了什麽。


    空氣之中刮起了一陣若有若無的風。


    而同時,有種無法形容的危機感,出現在了陸行舟的心頭。


    他臉上的凝重更濃鬱了些。


    瞬間。


    將更多的內力灌注於雙手間。


    然後迎接這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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