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夜色扶起老郭,把他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


    老郭臉色蒼白,他的左臂被子彈打穿,留下一個彈孔,原本血液已經凝固了不少,他剛才撲到在桌子上的舉動,撕裂了傷口,冒出的血跡覆蓋在發黑的血痕上,觸目驚心。


    夜色摸了一下他的腦門,很燙。


    老郭發燒了。


    在他倆身邊的桌角,留有孔岩後來送過來的繃帶和藥。


    老郭為了趕進度,一直沒有讓夜色給他包紮。


    夜色一隻手拿起圖紙,重新把老郭的上半身放到桌子上,收好圖紙,裝進原來的信封。


    走了幾步,把放在桌角的紗布和藥拿過來,先處理了老郭的傷口,用紗布包好傷口,用往他的嘴裏灌了幾片退燒藥。


    然後重新把老郭的頭靠住自己的肩膀,把濕了涼水的毛巾搭在他的腦門上。


    半個小時後,老郭緩慢睜開眼睛,虛弱的問:“圖紙怎麽樣了?”


    “沒事,好好的。”夜色沒有告訴他圖紙上沾染血跡的事情。


    “你去送圖紙吧,我沒事了。”老郭知道夜色的安排,按照預定計劃,他今晚要去給土肥送圖紙。


    “再等等,你在發燒。”夜色害怕老郭一個人出事。


    “放心,都是小事。”老郭說的話夜色相信,這種傷口對他們來說不成為事。


    “那你小心,我把圖紙送去,順便叫孔岩來照顧你。”夜色的確沒時間再耽誤了。


    “不要叫孔岩,現在太亂,必須小心。”老郭單憑想就會知道現在大街上是什麽樣子的,多一次行動,就會多一分危險。


    “你真的沒事?”夜色認同老郭的想法,但他又不放心老郭。


    “沒事,你怎麽那麽囉嗦,趕緊走。”老郭往外攆人。


    “好,我走。”夜色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信封,裝進兜裏,走出屋門。


    他站在院子裏,停止腳步。


    圖紙上有血,怎麽辦?


    夜色四處張望,在牆角看見一把劈柴的砍刀。


    就它了。


    夜色走過去,彎腰先從地上撿起一根合適的木棍,咬在嘴裏,然後拿起那把砍刀,紮著自己的左小臂。


    他的喉嚨發出一聲痛苦的聲音,全被木棍堵在嘴裏。


    呼的一下,紮破的傷口冒出一片鮮血。


    他從兜裏掏出信封,拿出裏麵的圖紙,放在信封外麵相同的位置比劃一下,把信封表麵對準圖紙沾有血色的地方,按在左臂的傷口上,陰濕一片。


    夜色用嘴吹幹這片血印後,才把圖紙塞進去,裝回兜裏。


    他從地上抓起一把摻雜著灰土的木屑灑在傷口上,然後從內衣上撕下一條布,搭上手絹,捆住傷口。


    弄好這一切,他才打開院門走出去。


    馬路上,因為天色已經變黑,行人稀少。


    按照事先布置,從這個院子到土肥茶館的一段路,由餘紹坤和孔岩分別帶隊搜查。


    經曆一個夜晚和一個白天的折騰,警察已經疲憊不堪,加上兩個帶隊的有意偷懶,沿途搜查的警察幾乎已經全都退縮在小飯館、茶館裏休息,大街上早就沒人檢查了。


    夜色身上套了一件從院子裏麵撿到的舊衣服,依然拉著黃包車,穿越大街小巷,趕往土肥的茶莊。


    此時,土肥站在院子仰望天空。


    他表麵平靜,內心卻心急如焚。


    下午接到電報,他們的軍隊距離洛邑雖然隻剩四百公裏的距離,但是整體形勢,非但不樂觀,而是極其悲觀。


    從太平洋戰爭的失利到華夏境內在共黨領導下的奮起抗爭,占領華夏的狂想到現在恐怕不僅難以實現,rb帝國的敗勢已經初步呈現,很快就會成為這場戰爭的失敗者。


    為了挽回敗局,本部對華夏境內所有地方潛伏人員的指令一道接著一道,命令之嚴厲眼前所未有,但他的手下,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剩下的一個比一個無能,時至今日,竟然要靠一個特務處的人來搞情報,對他來說,是天大的恥辱。


    “土肥先生,夜色來了。”加藤走到距離土肥五米之外的地方報告。


    “讓他進來。”土肥的回答似乎讓加藤感到他倆是約好了的,一個上門,一個等候。


    土肥抬腕看看手表,從時間上看沒問題。


    從昨晚整個城內鬧的沸沸揚揚開始,他就計算夜色什麽時候能出現。


    事發之後,他派加藤出去偵查。


    柳家客廳被一顆炸彈炸的狼藉不堪,兩名下人受傷,據說幸虧當時柳學成是在院子裏麵,否則估計就會喪命。


    隻能說他幸運。


    之後警察封鎖了整個城市連夜搜捕,直到白天搜捕依然繼續。


    所有警察都在傳言柳學成的雷霆之怒,李局長的戰戰兢兢。


    白天,李家鵬親自督戰,在城內主要街道不停穿梭。


    當時土肥就在想,在這種高壓態勢下,警察最晚折騰到下午之後就會疲憊不堪,而夜色最早隻能在晚上才會出現。


    來早或者來晚,他都會問為什麽的。


    一分鍾後,夜色穩穩走進院子,神態平靜。


    “夜處長,你來了。”土肥客氣的打著招呼。


    “土肥先生,你要的東西我拿來了。”夜色右手從兜裏掏出柳學成裝圖紙的信封,單手遞給土肥,不卑不亢。


    土肥接過信封,上下翻了兩遍,似乎很在意又似乎是無意的看了看。


    他安插在柳家的內線早在今天上午就向他報告了昨晚發生的事情,包括對柳學成遞出的信封的詳細描述。


    剛才翻看信封,土肥是在確認這個信封是否就是從柳家拿出來的那個信封。


    所有細節一致,才能最大限度減少失誤。


    不過,信封上出現一塊內線沒有說過的血跡。


    土肥不動聲色,從信封裏麵掏出圖紙,圖紙上也有血痕。


    “怎麽回事?”土肥厲聲問。


    “我從柳家出來後,又遭人跟蹤,似乎還有其他人想要拿到這張圖紙,對打中我左臂受傷了。”夜色伸出裹著布條的左臂。


    “你受傷了?”土肥的手放在夜色上傷口上。


    “是。”


    土肥突然用勁,死死捏住傷口。


    “嗯。”夜色沉悶的嗯了一聲。


    月光下,他的雙腮因為上下牙猛的咬合而凸出,線條突兀。


    他很疼。


    但是,土肥的試探沒有終止。


    他的手指,揪住布條的接頭狠狠一拽,拽斷之後,拿掉那跟布條,露出刀口。


    “土肥先生不相信我?”夜色憤怒道。


    “例行檢查,”土肥不以為然。


    他看到了傷口,證明夜色沒有說謊。


    同時,對夜色,他又有絕對的主宰權。


    “土肥先生交代的事情我辦完了,以後是否可以放過我?”夜色毫無表情的問。


    “這麽急著走?”土肥對夜色起了殺心。


    圖紙的事情辦完後,夜色除了會透漏圖紙在他手上外,沒有其他任何作用了,早殺早安心。


    “我來的時候,感覺似乎有人跟著我,趁著現在路上還有人,我回去會安全一些,越晚危險越大。”夜色回答時不經意間透漏一個消息。


    有人跟蹤他。


    這個信息和他昨晚被人刺傷呼應了。


    “你覺得會是哪部分的?”土肥不由自主問。


    他知道,所有人都在關注這張圖紙。


    “說不準,跟蹤我的人我不認識,不過,除了地下黨,還會有特務處、調查科、警察局。不過不管是哪部分的,昨晚的跟蹤還好說,今晚的跟蹤就有些不好說了,如果他看見我來這裏了,不僅我有危險,土肥先生也可能會暴露。”


    這句話,警醒了土肥。


    後麵有人跟蹤夜色,說明他拿到圖紙的消息已經外漏。


    跟蹤的不管是頭特務處、調查科還是警察局,都可能對他家突然之間實施搜捕。


    夜色絕對對不能死在他這裏。


    “你和王進一還有聯係麽?”土肥莫名其妙的問。


    “沒有。”


    “你知道特務處也在找這份圖紙麽?”土肥死死盯著夜色問。


    兩人距離不遠,即便天色黑暗,有月光的映射,他還是能看清楚夜色臉部的變化。


    “知道,為了阻止rb軍隊的進攻,進行守城部署是必須的。”夜色坦然回答。


    這是軍事常識。


    “你今晚住在這裏,我連夜按照這個複製一份圖紙,你明天交給王進一。”土肥想出的方法和夜色如出一轍。


    “土肥先生,你不覺得你的想法很可笑麽?我怎麽可能拿著一份你想要的圖紙走出這個茶莊?你這不是讓我送死去的麽?”夜色憤憤不平的說。


    “夜處長,你著什麽急?這裏是茶莊,茶莊裏麵也有酒,你就不可能在這裏喝醉了麽?


    “有可能。”夜色瞠目結舌。


    他怎麽忘了這裏是茶莊呢?


    “你喝醉之後不可以和這裏的賣茶女鬼混麽?”土肥啟發道。


    “可以。”夜色愣愣的回答。


    是個正常的男人都有可能,況且他的老婆現在還不在家。


    “特務處、調查科、警察局的人知道我是rb人麽?”土肥繼續提問。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是沒跟他們說過。”


    “所以,你為了擺脫後麵的跟蹤進了茶莊,這個理由說的過去吧?”


    “說的過去。”夜色自己就是特務,隨機應變的道理他懂,甚至在危險時刻胡說也是他們的強項。


    “那你還怕什麽?”土肥幽幽一笑。


    “我在路上被跟蹤,躲進茶莊,裝作喝醉,呆了一夜。思前想後,為了個人安全,我把得到的圖紙交給特務處,換取特務處對我的保護和赦免,對麽?”夜色腦筋急速旋轉,在最短時間內弄清了土肥不懷好意的計劃。


    “夜處長果然高明。”土肥挑起大拇指,不失時機的恭維一句。


    夜色沒有回答,再一次把自己剛才說過的話捋了一遍。


    然後,他慘然的說:“我別無選擇,為了活命,就按土肥先生說的辦。”


    土肥桀然一笑,揮手叫來加藤英樹:“你去給夜處長安排一個房間,找一個女的,連同酒菜送進去。記住,要找一個隱蔽一點的房間。”


    “嗨。”加藤英樹盡管狐疑,還是按照土肥的命令去做。


    “給我點藥,我的傷口很疼。”夜色抬起左臂,舉到土肥眼前。


    “你把藥一起拿到房間去。”土肥不擔心夜色不會用,幹他們這行的,都會用。


    “嗨。”加藤更加沉悶的回答。


    他已經做好殺人的準備,卻臨時變成了熱情招待人。


    這個夜色,果然與眾不同。


    當晚,夜色按照土肥的交代,在一間茶屋裏麵呆了一晚,他真的喝的一塌糊塗,躺在床上睡得叫不醒。


    第二天上午十點,夜色在頭疼欲裂中醒來。


    昨晚陪他的那個女人坐在圓桌邊無聊的嗑著瓜子,聽見夜色的哼唧哼,扭著腰肢走到床邊,恨恨的問:“醒了。”


    她充滿期望的一夜,全讓一個酒鬼糟蹋了,因為是加藤英樹的親自安排,她又不敢發作。


    “幾點了?”夜色鼻音很重的問。


    “太陽曬到你屁股了,你醒了,我就走了,窩囊廢。”女人抱怨一句後,嘴裏吐出兩瓣瓜子皮,直接飛到夜色臉邊。


    不大會功夫,加藤英樹從外麵走進來,手裏拿著昨晚的那個信封,遞給夜色:“土肥先生讓我把這個交個你,請你按他說的去做。”


    “知道。”夜色接過那個信封,揣進口袋後,下了床。uu看書 wwuuanshu.co


    他站在洗臉架前,照著鏡子整理頭發。


    從鏡子裏麵,夜色借機觀察加藤英樹。


    加藤的長相,大眾而普通,隻是一邊眉梢之內,藏著一顆黑痣,是他臉上唯一好辨認的特征。


    同樣,加藤也在打量他。


    他倆,會是近期潛在的對手。


    “土肥先生在不在?”夜色問。


    “在前麵。”加藤回答。


    他所說的前麵,是指茶莊一進門的地方,土肥對外公開身份是董老板。


    “告訴他,我走之前要見他一麵。”夜色居高臨下的說。


    “你有什麽資格見土肥先生。”加藤最不服氣的就是夜色的傲慢。


    “我有沒有資格不是由你決定的,快去。”夜色整理好頭發,轉過身體,麵對加藤,不怒自威。


    加藤知道夜色說得對,在土肥先生還能用得著夜色的時候,他就不能得罪這個人。


    加藤出去不到三分鍾後又回到這間屋子,衝著夜色說:“跟我來。”


    夜色跟著加藤找到土肥。


    “夜處長,你找我有什麽事?”土肥冷冷的問。


    對於他而言,夜色除了是他實現目的的工具,別無它用。


    “土肥先生,我再說一次,以後不要再叫我夜處長,我叫霍桑,請你一定記住這點,我還想多活幾天,不想讓更多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以及他現在的窩囊。


    “哼,沒問題。”


    “還有,我現在就去找王進一,我既然已經答應和你合作,希望你能確保我的安全,作為交換條件,我會把我在特務處那裏得到的一切消息無條件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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