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豫南山區,山風習習,帶著涼意,靜謐安寧。


    五點剛到,仙客來客棧三樓響起了咣咣鐺鐺的噪音。


    焦君牟站在走廊上,冷眼監督手下人的舉動。


    張旭初像個細致的女人,大大小小的東西整理的有條有理,擺放整齊。


    霍桑屋門半開著,暫時沒看他的身影。


    林立國已經蘇醒,傷口包紮著白色繃帶,在一名槍手攙扶下,準備下樓。


    “林參謀,知道咱們今早去那裏麽?”焦君牟奸詐的問。


    “抓共黨。”林立國上半身纏著繃帶,毫不猶豫的回答。


    他滿腦子想的隻有一件事,抓共黨。


    殊不知,他的迅速回答在焦君牟看來,是心虛的表現,是為了掩蓋自己地下黨身份的故意說辭。


    “是啊,抓共黨,可惜林參謀受傷了,否則抓共黨的重任就落在你身上了。”


    “焦長官放心,就是受傷,我也能抓。等我傷好了,抓得更多。”林立國喜歡在長官麵前逞強。


    “期待你優異表現的那一天。”焦君牟意味深長的笑。


    “焦長官,可以出發了。”司機報告。


    “東南方向32公裏劉家衝。”焦君牟交代司機。


    這句話,他是故意說給林立國聽得。


    沒人發現,霍桑此時正好站在他房間的門口,清楚聽見了焦君牟的這句話。


    霍桑靜靜地站著,等著門外的人開始下樓時,急速跑到桌子邊,在一張小紙條上寫下劉家衝,小心內奸幾個字後,攥成一個小紙團,塞進兜裏,然後提起自己隨身攜帶的柳條小箱子,用一根繩子穿過提手,捆在胸前,跑到對麵的屋子。


    這間屋子,是焦君牟嘴裏的少爺的人住的房間,他之前觀察過。


    推開窗戶,有一棵百年銀杏樹,枝繁葉茂,鬱鬱蔥蔥。


    霍桑敏捷站到窗戶上,縱身一躍,抓住距離窗戶最近的一根小孩手腕粗的樹幹,借著身體前後搖擺的力度,攀住另外一根樹幹。


    他像一直敏捷的猴子,來回竄了幾下,輕鬆跳到地麵。


    霍桑所在的位置,位於廚房後麵,向前走出五十米,拐個彎,就是茅廁。


    清晨,還沒人出入。


    霍桑跑到茅廁裏麵,解開繩子,整理好衣服,又把繩子扔進糞坑,大搖大擺從茅廁出來。


    樓下,除了焦君牟自己帶來的車,還有一輛卡車,上麵坐著二十幾個鄉兵打扮的年輕男人,每人背後背著一個杆長槍。


    昨晚,焦君牟肯定和本地特務站聯係過。


    “你去哪裏了?一扭頭就找不到你了。”張旭初提客棧著一個大大的箱子,從客棧門口走出來。


    他們下到一樓的速度,比霍桑像猴子一樣從樹上竄下來慢。


    “昨晚可能吃到不太好的東西了,今早拉肚子,我出來的比你們早一點。”霍桑揉著肚子,歪頭看向茅廁回答。


    “我也是啊,肚子咕嚕嚕的疼,不過還沒到拉肚子的地步。”張旭初的話讓霍桑倍感僥幸。


    自己的一句謊言竟然說到點子上,真有意思。


    “上車吧。”張旭初指著那輛黑色別克轎車。


    焦君牟在他倆說話之時,已經做到車上。


    林立國站在車邊,等著他們上車。


    不管怎樣,霍桑的職務在他們三個人中,最高。


    和來的時候一樣,他們三個和焦君牟坐在一輛車上。


    “好,”霍桑回答後,拎著自己的箱子走向轎車後備箱。


    在拐過車屁股時,他從兜裏掏出小紙團,扔在後麵的一棵大樹下。


    他隻能靠賭運氣。


    清晨五點多,曾雲峰會不會出來,他沒譜,即便出來,他倆根本沒時間和機會接頭。


    他隻能效仿在洛邑用過的辦法,當時他們把情報寫在一張紙上,揉成紙團扔到門口的大樹地下,等著對方撿走紙團。


    如今離開仙客來客棧,他隻有這一招能用。


    霍桑隨手扔了紙團之後,把自己的小箱子塞進後備箱,回到前麵,坐上車。


    讓他沒想到的是,曾雲峰整整一夜,都守在仙客來客棧外麵。


    他躲在客棧旁邊一個臭氣熏天垃圾堆中的一個空籮筐內,頭上蓋著蓋子,蓋子上扔著幾顆爛菜最為掩護,眼珠通過竹籮筐的縫隙觀察外麵的情況。


    他看見霍桑走到車後麵,看見他從兜裏掏了一下,順手扔在大樹邊。


    “是紙條麽?”曾雲峰第一個想到的也是他和夜色在大樹下交接情報的方式。


    不管是什麽,都給曾雲峰帶了無限的喜悅。


    雄鷹1號的安全比什麽都重要。


    這時,別克轎車離開客棧大門,後麵的卡車緊跟在後麵離開。


    曾雲峰眼看兩輛車離開,立即鑽出竹籮筐,快跑到那棵大樹下,搜尋紙條。


    他隻顧搜找紙條,沒想到開出去的別克轎車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掉轉頭,重新報開回客棧旁邊。


    焦君牟的眼睛穿過車窗玻璃,看見一個男人蹲在大樹下,手指撥拉樹根的雜草,好像尋找什麽。


    這個地點,是他的車剛剛停過的地方。


    “停車。”他果斷下令。


    司機把車停靠路邊,焦君牟推開車門,沒說原因,自己獨自下車,朝著曾雲峰的方向走去。


    霍桑同樣也看到了曾雲峰,他的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裏。


    怎麽辦?


    “焦長官要幹什麽?”霍桑問張旭初。


    “我怎麽知道?他神神秘秘的,總是這樣,萬一再出什麽危險,怎麽辦?你看老林,已經挨槍子了。”張旭初的手掌自然而然拍到林立國肩膀上。


    林立國上車後,因為槍傷的關係,依然昏昏沉沉的,似睡非睡,半夢半醒。


    他的肩膀被張旭初一拍,睜開眼睛,迷茫的看著車內。


    後排的三個人都在,司機也在,隻有焦君牟的位置是空的。


    乍醒之處,他的神態還沒真正清醒,直覺的衝著車外喊了一嗓子:“焦長官。”


    這一聲,在清晨寂靜的空氣中格外響亮。


    焦君牟聽見後,加快走向曾雲峰的腳步。


    曾雲峰聽見後,剛剛撿起小紙團的右手停頓一下之後,閃電般塞到舌頭下麵。


    他的左手,機警的從樹幹上抓了兩隻已經脫殼,顏色由淺變黑的知了。


    隨機,他站起身,朝著旁邊另外一棵樹走去。


    走到數下,他依然和剛才一樣,從下往上看,然後抬手,又抓了兩隻脫殼的知了,還有幾個空殼。


    在他的手準備再次舉起時,被焦君牟一個剪臂,反拽到背後,身體死死的壓在樹幹上。


    “幹什麽的?”焦君牟陰凖的問。


    “你是幹什麽?為什麽抓我,放開我。”曾雲峰掙紮著,叫喊著。


    “回答我,否則我崩了你。”焦君牟威脅道。


    “我娘病了,大夫說藥引子裏麵需要用知了殼,我一大清早專門來抓的。”曾雲峰機智的回答。


    焦君牟左手伸進曾雲峰口袋,從裏麵抓出幾個已經退出知了的空殼,有新鮮的,有陳舊的。


    “知了殼?”他手指狠狠捏碎,扔在地上。


    “你來和誰接頭?”焦君牟認定林立國是地下黨潛伏人員後,自然而然的認為眼前這個男人是來接頭的。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接頭?接什麽頭?我抓個知了還需要接頭?這些知了沒主人,誰抓都可以的。”曾雲峰裝著糊塗。


    “不說是麽?等我你帶進審訊室,老虎凳、竹簽子伺候上你,你會說的。”焦君牟冷笑道。


    “長官,我家是二十裏外張家衝的,不信您找人去問問,我爹叫張二娃,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真的不是**。”曾雲峰為自己辯解。


    “張家衝的?我問你,張家衝村口有幾口水塘?村裏最大人家姓什麽?”焦君牟問。


    “村口有三個,村後還有兩個,最大的人家姓何,和張家是姻親。”曾雲峰麻利的回答出來。


    焦君牟鬆開手臂,讓曾雲峰轉過身,上上下下打量幾眼。


    曾雲峰的回答都對了,尤其是他關於村後兩口,最大人家姓何的回答,成功打消了焦君牟一半的猜疑。


    焦君牟還想再盤問點什麽,身後有人喊了一嗓子:“焦長官,找到了。”


    原來,昨天槍戰後,他晚上睡覺時警惕的把手槍塞在枕頭下,以備不測。今早走的匆忙,拿著手槍塞進褲兜,槍套忘在了抽屜裏。


    在他下車之後,司機跑步去到三樓找回槍套。


    焦君牟抬腕看看手表,這樣一來一回一折騰,現在時間將近五點半,再不出發,他怕堵不住雄鷹1號了。


    再說,隻要這個人沒和林立國接上頭,就算他真的是共匪,無關大局。


    焦君牟最後看了一眼曾雲峰,終於下定放手的決心。


    他回到車上,隨意的問:“林參謀叫我幹什麽?”


    林立國不好意思的回答:“報告焦長官,我睜開眼睛時沒看到您,不知道您去哪兒,張嘴就叫了一聲。”


    回答完,林立國的一隻手使勁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笨蛋,以後不能再這麽毛躁了。


    焦君牟笑笑:“那我要謝謝林參謀對我的關心了。對了,那邊那個人你認識嗎?”


    他的手指向曾雲峰。


    此時,別克轎車已經出發,車輪恰好經過一個土坑,車體劇烈晃動一下,林立國跟著晃動一下,他的腦袋砸在霍桑的腦袋上。


    “哎呀。”霍桑叫了一聲。


    林立國捂著腦袋沒有叫出聲,他的眼睛看到的曾雲峰又恰好轉身,他隻看到了側影。


    “好像在哪裏見過,不過不應該見過。”林立國嘟囔之後,瞪了霍桑一眼。


    都怪他,關鍵時刻撞他腦袋,把他撞糊塗了。


    “你撞我的。”霍桑趁機打岔。


    他的話說完之後,別克轎車已經甩來曾雲峰將近二十米的距離。


    “到底見過沒有?”焦君牟黑著臉問。


    他的怒氣已經臨界爆發。


    林立國的所作所為就像故意搗亂。


    “沒有。”林立果即刻回答。


    他再傻,也看出焦長官的不悅。


    在張旭初和霍桑同樣告誡的眼神中,林立國選擇了乖乖閉嘴。


    側影似曾相識,但他是第一次來豫南,根本不可能見過。


    說得多錯的多,還是不說為妙。


    “哼!”焦君牟用一個哼字明顯表達了自己的不高興。


    車上所有人都低下頭,緘默不語。


    別克轎車沿著盤山道路顛簸前行,曲曲折折前後一共繞了十八道彎。


    焦君牟勉強隱忍十幾分鍾,搖開車窗,“哇”的一口吐出肚子裏喝進去的牛肉湯。


    濃濃的湯汁經過腸胃吸收發酵後吐出來,帶著刺鼻的味道飄出窗外,被風一吹,全都糊到後麵的車窗上。


    坐在靠窗位置的林立國猛地看見這口嘔吐物,自己不知為什麽也忍不住嘔了幾聲,胃裏的牛肉湯沿著食管翻湧到了嘴裏,他甚至來不及打開車窗直接吐到了車裏。


    別克轎車經過這兩個人的折騰,不得不停在路邊,暫做休息、清理。


    焦君牟氣結怫鬱,uu看書 .kan 推開車門跳下車沿著山路獨自一人向前走。


    抬腕在看表,六點了。


    起個大早趕個晚集。


    整整一個早晨,時間全都浪費在毫無意義的事上,在這樣下去,不要說抓捕雄鷹1號,恐怕連影子也看不見。


    他走出二十米,極速轉身,走到司機那一側,拉開車門,惡狠狠的命令:“出來。”


    司機聽話的跳下車,一橫不吭從車頭前麵繞過去,鑽進副駕駛室。


    焦君牟搖開自己左側車窗,借著迎麵而來的山風吹走難聞的味道,加大馬力,踩足油門,開出最快速度向前行駛。


    曾雲峰離開仙客來客棧後,一路狂奔回到豫南地高官王梧桐住處,拿出含在他的嘴裏,已經被吐沫陰濕的字跡有些模糊的紙條,遞給王梧桐。


    “王書記,您說怎麽辦?”曾雲峰腦門冒汗,一半是因為跑得,更主要的還是著急。


    他們沒車,不可能趕在特務前麵送出情報。


    就是有車,也無法短時間在密林中找到雄鷹1號。


    “發報?也不行,從情報看,他身邊有奸細。”王梧桐手指攥緊紙團,微眯的眼睛盯著窗外剛剛升起的太陽。


    “王書記,有什麽好辦法沒?這樣下去,太危險了。”曾雲峰心急如焚。


    他不熟悉豫南情況,無法憑借自己的智謀做出判斷和決定。


    兩個人,靜靜的沉思著。


    “我有一個辦法,老曾同誌,你看看是否可行。”王梧桐經過深思熟慮,做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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