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張裴灃一如既往誇獎對手。


    “聰明。”夜色毫不吝嗇自我表揚。


    這場遊戲,需要兩人的密切配合,各取所需,各自受益。


    這種遊戲,兩人玩的樂此不疲。


    “最遲明天,我需要得到沈清風的授意。”夜色犀利的目光直盯張裴灃。


    明天,當各種消息蜂擁而至沈清風耳朵裏時,他的選擇決定夜色的選擇。


    自己在這之前,必須提前部署。


    當晚,張裴灃陪母親方怡翎吃飯。


    母子兩人的愛好很接近,能享受的時候絕不會虧待自己。


    牛排、紅酒、甜點、水果,一樣都不少。


    舒緩悠揚的音樂聲中,張裴灃笑著看向母親,說:“娘,給幼莘加一點火怎麽樣?”


    方怡翎抿了一口紅酒,挑眉問:“為什麽?”


    兒子從不插手她的事,這是第一次向她提出類似的請求。


    “收拾她的時候到了,有人能幫我們。”張裴灃眉飛色舞。


    隻有在母親目前麵前,他才是最自然、最舒服的。


    “我第一次見你替別人求我,咱們自己解決不了麽?”方怡翎意外兒子的表現。


    “可以,不過幼莘恰巧是我朋友天羅地網中的一隻獵物,由他出麵可以洗清我們的嫌疑,坐享其成,何樂不為!”張裴灃樂見其成。


    他們坐在二樓的窗戶邊,透過玻璃窗,清晰看見外麵已經刮起大風,幾十米高的大樹隨風搖擺,枝條在風中無助、無奈搖擺,身不由己,颼颼作響。


    方怡翎端起紅酒杯,沿著逆時針方向輕輕晃動,她的眼睛,溫柔盯著沿著透明玻璃壁旋轉的紅色液體,突然問:“像窗外的大樹麽?”


    張裴灃優雅的拍拍手。


    母親是說,杯子裏的酒再美再醇,倒在杯子裏,就像被風撼動的大樹,身不由己。


    他的骨子裏,繼承最多的是母親的桀驁不馴。


    母親的桀驁不馴,不是與生俱來的,是後天養成的,拜幼莘所賜,並讓張裴灃親身體會並親身效法。


    方怡翎細長潔白的脖頸向上一仰,脖頸隨著口腔的吞咽滑出一個不很明顯的起伏弧度,優美、圓潤、性感。


    那杯紅酒,全被喝了。


    方怡翎放下酒杯,大拇指衝後一指:“我去打個電話。”


    張裴灃點頭,母親要出手了。


    方怡翎踩著銀色水晶高跟鞋,走到吧台前,衝著年輕帥氣的侍者勾了一下手指:“用用電話。”


    她的聲音、作風,像二十歲開放女孩的做派。


    侍者雙手捧出電話,這樣的女人,讓他評判,不是貴婦就是權高位重者的家人,他根本不敢得罪。


    方怡翎一邊享受侍者崇拜、敬畏的目光,一邊組織著自己將要說的話。


    “接南京香鋪營孔公館。”方怡翎衝著話筒說。


    她的聲音很溫柔,傳到侍者耳朵裏,卻像刀子一樣鋒利。


    香鋪營孔公館是什麽地方,混跡上流社會的人都知道,連帶他們這種服務的人也知道。


    侍者連忙溜得很遠很遠,他不想和任何秘密沾上邊,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方怡翎笑看侍者像老鼠一樣溜走。


    這個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太機靈了。


    馬上,電話接通。


    “請孔小姐聽電話。”她說。


    一分鍾後,方怡翎用英語和對方溝通,這樣的目的,她所說的內容,沒人知道是什麽。


    “ok,bye。”隨著再見的說出,方怡翎掛斷電話,她從兜裏掏出一塊銀元,衝著距離很遠很遠的小夥子擺了幾下,放在吧台上。


    心情愉悅的結果,就是歡天喜地的掏出小費。


    這些舉動,張裴灃坐在桌子邊看的清清楚楚。


    他忍不住笑。


    母親在國外呆久了,思維、舉止逐漸有了外國人的特點,敢愛敢恨,


    她的舉止不能不說有一些輕浮,其實像孩子般單純可愛。


    “好了。”回到桌子旁的方怡翎告訴兒子結果。


    明天上午就會有人會給洛邑特務站的沈清風打招呼,把羅宏宇的一舉一動納入監視視線,防住他和共黨接觸。


    這種指令在力行社每天都有,幾乎針對各地所有名人、能人,重要的人。


    這樣一來,被董誌海邀請進入電廠的夜色就可以在沈清風的命令下,不情願的進入電廠了。


    張裴灃又給母親倒了一杯酒,提醒道:“沈清風現在可能是幼莘的情人,您小心點。”


    方怡翎驚歎:“張家有人知道這個消息麽?”


    張裴灃嘲笑:“張家的人要是知道了,非被氣瘋不可。”


    母子兩對視大笑。


    夜色和張裴灃分手後,回到特務處。


    按照他和張裴灃的約定,被抓的事情,已經認識董誌海的事情,他要先向沈清風匯報。


    上樓前,夜色意外和林立國碰麵。


    對方臉上帶著明顯的芥蒂,從他身邊擦身而過。


    兩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第一次表現出了嫌隙。


    走到沈清風辦公室外,夜色詢問剛從他辦公室內走出來的勤務員:“處座在麽?”


    勤務員站住,敬了一個禮,迅速回答:“報告夜科長,沈處長接了調查科吳特派員的電話後出去。”


    他的盡職盡責,讓夜色第一次把揣測變成現實。


    沈清風和吳增華已經有了實質性接觸,和王進一一樣。


    如此,兩個以反共著稱的特務頭子有可能在同一目標下做出很多極端、凶殘的事情。


    夜色點頭之後,轉身下樓。


    途徑二科辦公室外,他聽見裏麵有人說:“老林昨天抓的人,聽說連審都沒審,已經被槍斃了。nnd,那群家夥,不比咱們差,個個心狠手辣。”


    另外一個接話:“調查科的人是好鳥麽?都不是東西。”


    “隻可惜,咱們抓的人,關在駐軍,白忙活了。”


    “可不是,以為可以立功了,倒黴。”


    “算了,別說了,沈處直接下達的命令,誰敢反抗。”


    幾句對話,夜色聽出了蹊蹺,全城搜捕是特務處、調查科、軍方的聯合行動。


    他不做遲疑,邁著平穩的步子離開。


    回到家門口,他拿到曾雲峰傳遞的情報,同樣印證羅宏宇將要開始招人。


    這一夜,夜色睡得不踏實。


    沒見到沈清風,不知道張裴灃那邊的消息,不知道董誌海的家底身世。


    他在睡夢中,掉進了蜘蛛精的盤絲洞。


    第二天上班後,夜色被沈清風的勤務員叫進辦公室。


    “你找過我?”沈清風抽著煙,噴出的煙霧浮蕩在他的臉前,模糊了他此時的心態。


    夜色當即回答:“是,我昨天下午來過處座辦公室,想向您匯報一件事,挺詭異的。”


    “什麽事?”沈清風聽到詭異兩個字,微笑道。


    他的心態始終平和,在外人眼裏,他更像一個儒雅的成功男人。


    “前天,我在外麵喝湯的時候,突然被闖進來湯館的幾個士兵抓到兵營裏麵的監獄,在那裏關了一夜,正好同號房裏麵有個叫董誌海的年輕人患病,他家人關係看來挺硬,拿著我寫的信,把歐陽磊帶進牢房給他看病。第二天董誌海被釋放,把我也給帶出來了。我在他麵前報的是藥店老板霍桑的名字,並且順著他的話說要是能謀份穩定的工作就好了,他說他可以把我安排進電廠工作。”


    “是麽?”沈清風還是老樣子,不喜不詫。


    “是,我想向您匯報的就是這些。”夜色麵帶喜悅,完全把這件事當成一個意外的、好玩的插曲。


    “我知道了,還有別的麽?”沈清風問。


    “沒了。我回科裏了。”夜色講完自己的笑話,沒有提出任何要求或疑問,主動離開。


    這個時機,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恰到好處。


    夜色剛剛離開,沈清風麵前的電話響了。


    “喂,啊,是劉處長,您好。”沈清風笑意融融。


    “不忙不忙,您有什麽事盡管交代。”


    “是是是。”


    放下電話,沈清風神思恍惚。


    不懷疑吧?時間和岔口太接近了。


    懷疑吧?夜色不可能和南京方麵扯上關係,而且,搜捕行動是自己臨時決定的,他根本沒辦法事前預測、準備。


    況且從他剛才的情緒上看,純粹把這件事當成了玩笑,沒有當真。


    劉處長傳達戴處長的意思,密切關注電廠建設過程中的一舉一動,凡有反常情況,立即上報。


    力行社的職責本身包含著監督、監視各行各業主要人物,洛邑電廠建設這麽大的事,上峰交代這項任務早在他的預料之中,隻是時間節點卡在一起,讓他有些敏感了。


    好在監視的事不是一時一刻就能見效果的,沈清風決定按兵不動,等著夜色的反應。


    這幾天,科裏沒有收到特別緊急的電報,夜色、張旭初猛地過起當年三科悠閑樂哉的生活,竟然有點不太適應。


    張旭初什麽也沒幹,夜色掏出自己的手槍,仔仔細細的擦拭著,時不時舉起槍瞄準一下。


    “哎,以你的聰明勁,學學發報、破譯電報什麽的,易如反掌,你怎麽就是不學呢?”張旭初老生常談。


    “累。”夜色一個字回應。


    “玩槍不累?”張旭初就是想不明白。


    在遊戲生命和埋頭伏案之間,他和夜色的差距天上人間。


    “我不喜歡謀心的活。”夜色槍口對準他,假裝扣動扳機。


    張旭初應景的倒在桌子上,裝死。


    “電話,夜科長,一號線。”手下一個參謀舉著電話喊。


    夜色放下槍,順手抄起身邊電話:“喂,嗯,知道了,我馬上去。”


    “我去藥店一趟。”


    安心藥店張旭初知道。


    “有事?”他緊張的問。


    “來了一個病號要見我。”


    剛才打電話的人是李泉,他無意路過安心藥店,進去轉了一圈,正好遇見董誌海第二次去藥店,四處尋找霍桑未果。


    李泉出門在公用電話亭往一科撥了一個電話。


    夜色拉開櫃子門,取出一套便服換上,交代張旭初:“張兄,我去藥店,沒急事別找我。”


    張旭初擠眉弄眼:“是,大科長,保證沒有急事。”


    兩人會意一笑,揮手別過。


    霍桑手提公文包,裏麵放了幾張藥品采購單,滿頭大汗走進安心藥店。


    “快,來杯水。”他衝著店員揮手,眼裏根本沒有看見正和歐陽磊聊天的董誌海。


    “霍老板。”董誌海主動打招呼。


    “嗷、嗷,是你,怎麽來這了?”他先仰脖喝完整整一杯放涼的開水,才顧得上和董誌海接話。


    “歐陽先生的藥很有效,我讓他再給號號脈。”董誌海笑著說。


    “那就好,放心的話繼續讓歐陽大夫給你治療。”霍桑扔下手裏的公文包,抓起一個扇子使勁扇風。


    “霍老板,我的病以後就在安心藥店治了,為了報答你們,我去電廠把你也帶進去怎麽樣?”董誌海提議。


    “董老弟,我昨晚想了半天,我一個什麽也不會的人,打著你的名義進電廠,技術的活我不會,出力的活又太累,我幹不來,這樣怕是對你影響不好。所以呢,你的病該看還來看,你又不是不給藥費。至於我,以後哪裏再有合適的活,你給我介紹介紹,我就萬分感謝了。”


    霍桑忍痛拒絕,他所表現出的坦誠迷惑了董誌海。


    這個老板,不滑頭。


    董誌海沉吟道:“好吧,什麽時候你改變主意了再來找我。”


    他拿著歐陽磊開好的藥,獨自離開。


    “老板要找活?那這個藥店呢?”歐陽磊有點緊張。


    他還沒有攢夠足夠單獨開店的錢,像霍桑這麽大度、寬容的老板不好遇,u看書 . 他暫時還不希望安心藥店易主。


    “你放心,我本來想找個活,補貼一下家用,這個藥店還會繼續開下去,你安心在這裏幹,我不會虧待你的。”


    歐陽磊那點小心思,霍桑全懂。


    處理完這裏的事情,霍桑急匆匆優惠了特務處。


    “好了?”張旭初抬頭問,他手裏拿著一張報紙。


    “有個患者想給我找份活幹,我拒絕了。”夜色把他和董誌海對話的結果告訴張旭初。


    張旭初拍著桌子:“你為什麽不去?再拿一份薪水多好。”


    夜色跟著拍桌子:“廢話,我當然知道好了,家裏剛剛給我介紹一個女的,催著我結婚,可我能天天不來這上班麽?你說了算麽?”


    張旭初嘎嘎嘎大笑:“算,算個屁!這年頭算話的不說,說的不算,你知不知道啊!”


    “那你還讓我去?我去的了麽?去了就是害人家,所以我當場拒絕了,哎,虧死了。”夜色長長歎了一聲氣。


    煮熟的鴨子飛了心疼,到手的法幣沒了更心疼。


    兩人的對話,被窗戶外的沈清風一字不差聽到耳朵裏。


    拒絕了?看來夜色在這件事上是坦蕩清白的。


    沈清風陰險一笑。


    相幹的時候不讓你幹。


    不相幹的時候偏偏你非幹不可。


    感謝所有訂閱的朋友們,感謝@涪江江親的打賞,感謝@壹笑憶塵緣、arthen、涪江江、書友20170912003108037、jasonsyq親的推薦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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