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的眼神不同往日,逐漸灼熱、頑固起來。


    石心然察覺到什麽,臉色漸紅。


    夜色的嗓子,不由自己吞咽著,喉結明顯滑動一下。


    石心然慌亂的低下頭。


    兩人周圍的空氣似乎凝滯了。


    “心然,電話。”屋裏一個女孩的叫聲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尷尬。


    石心然連忙衝著夜色說:“抱歉,我接個電話。”


    等她急匆匆走進去之後,夜色聽見剛才的聲音繼續說:“是孫記者。”


    另外又有一個聲音傳出:“這個孫記者追求心然一年了,你們說他到底有沒有希望?”


    “孫記者條件很好,對心然一心一意,小夥子真的不錯,我很看好他倆。”


    “我也是。”


    屋子裏麵的對話,讓夜色剛剛燃起的希望遭受不小的打擊。


    有人追求石心然?


    他低頭苦笑。


    有人追求是正常的,像石心然這種漂亮、善良、家境好的女孩沒人追求才怪呢。


    夜色靠著牆,等石心然接電話。


    這通電話,時間不短,雖然從外麵可以聽見內容,是有關采訪的,不過有了之前的提示,夜色再笨,也能聽的出對方借著工作的借口,扯了不少閑話。


    他隱隱有些不快。


    石心然放下電話,走出來,小聲問:“榮處現在怎麽樣了?”


    夜色搖頭:“不知道,我聽同事說,調查科的人昨晚準備活埋榮處,結果被幹掉了三個,榮處被人搶走,其他的,還沒聽說。”


    “隻要安全就好,”石心然放心了,她抬頭看向夜色:“謝謝你專程來告訴我,不過不好意思,我同事剛打的電話,有一個采訪總編讓我們一起去,我馬上要出發。”


    這會,她已經恢複了正常。


    “這麽晚?”夜色抬腕看看表:“已經7點了,你還沒吃飯吧?現在去采訪要到什麽時候才能結束?你那個同事怎麽能安排現在采訪呢?太晚了不安全。”


    夜色一連串的問題,咚咚咚咚的說出來,有點衝,比人家父母兄長還操心。


    石心然怪怪地看著他,反問:“不行麽?”


    小姑娘的心,沒有夜色想得多。


    夜色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解釋:“不是,就是感覺太晚了,怕不安全。”


    到現在為止,他還沒資格管石心然的事。


    石心然想了想:“我叫家裏的司機來接我。”


    “嗯。”夜色點頭。


    這樣最好,至少可以防止那個姓孫的出什麽歪點子。


    兩人分手後,夜色叫了一輛黃包車,趕往伊闕闌珊大酒店。


    坐在車上,他忍不住發愣。


    自己今天邪門了。


    心髒因為石心然開心的笑突突突慌亂的跳過,又在她接電話時咚咚咚生氣的跳過,最後還因為她和追求她的人一起去采訪噗噗噗的泄氣的跳過。


    出生以來的感情變化,都沒有不到一個小時時間經曆的多。


    他真像別人說的,陷入情網了麽?


    “先生,先生,到了。”黃包車夫停車很久,也不見夜色下車,忍不住促他。


    夜色恍惚中聽見聲音,歎了一口氣,嘲笑自己的呆傻。


    付了錢,下了車,夜色恢複正常,走進酒店後,他直覺的觀察四周。


    特務的毛病。


    大堂前人不多,幾個服務生,幾個正在辦理入住的客人,還有幾個清潔衛生的人。


    東邊那個擦桌子的男人,前台什麽也沒幹、拿著一張報紙裝模作樣的大堂經理打扮的男人,就是在這裏盯人的暗探。


    夜色練就了火眼金睛。


    至於盯什麽人,暫時不知道。


    他神色自然,舉止優雅上了3樓,敲響張裴灃的房間。


    “誰啊?”裏麵傳出一個懶洋洋的問話。


    “開門。”夜色簡潔回答。


    門一開,夜色推門進去。


    一身白色睡袍的張裴灃叼著一根煙卷,睡眼惺忪,似乎剛從美夢中睡醒。


    “四爺,天剛黑。”夜色佩服這種不為生機奔波的人。


    聽了這句話,張裴灃得意的狂笑:“你院子裏的那個男人今天被我氣死了。”


    “你去那兒了,出什麽事了?”夜色緊張。


    “你昨晚背著榮輝進去時,被對門一個老頭看見了,他向吳增華的人告密,調查科的特務闖進去,要把院子裏的人帶走,正好那時我帶著一個妞過去,把吳增華的人趕跑後,在你家床上演了一出好戲,把院子裏的那個男人膈應的,靠在門口裝睡,哈哈哈。”


    夜色納悶:“你演什麽戲讓人家膈應?”


    張裴灃衝他仍出一支煙,嫌棄的說:“別告訴我你還是個雛,男人和女人在床上能演什麽戲。”


    夜色佩服的五體投地:“你當著他的麵?”


    張裴灃樂不可支:“對,爺連門都沒關,那個妞的叫聲又特別大,那家夥可是免費聽了一出千載難逢的好戲了。”


    “哼、哼、哼!還真是你張四爺能幹出的事。”夜色接連搖頭。


    張裴灃脫下身上睡袍,裸、露的背後有一道深深的疤痕。


    他套了一身外衣,拿起房門卡,衝著夜色說:“走,出去吃夜宵,餓了。”


    還是老習慣。


    夜色跟在張裴灃身後,出了房間。


    “樓下有條子,知道跟誰的麽?”夜色想起自己剛才看見的兩個暗探。


    “試探一下就知道了。”張裴灃無所謂的回答。


    幹他們這一行的人,見著暗探的感覺就跟看見蒼蠅臭蟲沒兩樣。


    兩人下樓之後,目不轉睛,直奔門外。


    站在門外,他們似乎在等車。


    但兩人的眼睛,不約而同盯住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根不鏽鋼裝飾的門柱。


    從鋥明瓦亮的柱子的上,可以清清楚楚看見後麵發生的一切。


    夜色所說的兩個人,放下手裏的東西,跟了上來。


    張裴灃衝著夜色擠了一下眼,右手指向自己胸口。


    他無聲告訴夜色,是衝他來的。


    一輛黑色轎車滑行到大門前,張裴灃衝著夜色擺擺手,兩人上了車,關好門。


    張裴灃交代司機:“慢點開,注意觀察一下後麵是不是有人跟蹤?”


    “是,四爺。”


    張裴灃的身份公開後,吃穿住行全部恢複往日標準。


    全是最好的。


    為了喜歡的票友生活,他委屈了自己一年左右的時間,現在開始補償。


    暮色中,車子不快不慢的勻速前行,司機的眼角輪換盯著幾個倒車鏡。


    過了三個路口後,司機十分有把握的向主人報告:“四少,有一輛車牌為洛-6379的黑色別克在後麵跟蹤。”


    張裴灃衝著夜色說:“這輛車你負責查。”


    夜色跟班小廝般認命的點頭:“遵命,四爺。”


    又開了十分鍾,車子停在皇朝大酒店門前。


    張裴灃帶著夜色走進大廳,找了一張靠牆桌子,點了四道菜,一壺酒。


    “你怎麽喜歡喝這種酒?不是應該喝洋酒什麽的?”夜色拿起酒,反複看。


    每次喝酒,張裴灃要的都是散裝高度酒,跟他的身份極不般配。


    “我有段時間跟著一個要飯的老頭生活,他最喜歡喝的就是這種散裝高度酒,我那時養成的習慣。”張裴灃笑著說。


    簡單的幾句話,說出來容易,仔細體味一下,其中蘊含的悲涼與淒苦,沒有經曆過的人,無法感悟。


    “難為這麽高檔的酒店有這種酒。”夜色笑笑。


    “專門為我準備的。”張裴灃輕描淡寫的說。


    “什麽?”夜色咋舌。


    “騙你的,我買的,放在這裏的。”張裴灃嘲諷的笑。


    夜色裝出故意上當受騙的氣憤。


    他聽王進一說過張裴灃的身世,妾生的庶子,從小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


    要不是母親和蔣夫人不知因為什麽拉上關係,他在張家永遠都是被正房嫡子嫉恨和奴役欺負的小雜種。


    能活到現在這種樣子,張裴灃經曆過什麽,恐怕隻有自己知道,比如他背上的刀痕。


    夜色站起來:“我去打個電話。”


    今晚李泉值班,夜色把電話直接打到二科,找李泉。


    “兄弟,幫我查個車牌號,洛-6379,黑色別克,對,我現在在皇朝酒店,你有結果往這裏回個電話,我一個小時之內在這裏,謝了。”


    他和李泉的關係在幾次行動之後更加密切起來,而且夜色有意培養和加深這種關係,為他所用。


    半個小時後,夜色被服務生喊去接電話。


    李泉的能力還不錯,短短半個小姐,查出了結果。


    “夜科長,這輛車登記在調查科名下。”李泉興奮的報告。


    調查科和特務處一直以來都是死對頭,彼此相厭,誰也不服誰。


    李泉熱切希望能跟著夜科長能幹一件對付調查科的事,滅滅他們的氣焰。


    “知道了,回頭請你吃飯。”夜色放下電話,心裏清楚了很多。


    一定是白天的事,讓吳增華對張裴灃產生了懷疑。


    他回到座位上,看著張裴灃:“是吳增華的手下。”


    “猜到了。”張裴灃並不驚訝,繼續喝酒吃飯。


    過了好一會,他指著坐在他們對麵的兩個人:“那兩個,你接電話時他們進來的,就是酒店跟來的。”


    夜色鄭重道歉:“抱歉,因為我的事連累你了。”


    張裴灃抬眼犀利的盯著夜色:“你到底是什麽人?”


    夜色抿唇一笑:“咱們還要爭論這個話題麽?”


    “為什麽要救榮輝?在我看來他就是共黨。”張裴灃語氣突然加重。


    他實際在確定一件事,夜色你是不是也是地下黨?


    “我當初為什麽要救你?看著順眼,心裏喜歡,這就是理由。我和榮輝認識後,他為人仗義,幫了我不少忙,而且你去醫院打聽打聽,他從不幫鬼子,也不殘害自己人,就憑這點,我不管他什麽信仰、什麽身份,想救就救!”夜色嗓門隨低,但擲地有聲,像條硬錚錚的漢子。


    他在張裴灃麵前,給自己的定位就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漢子,隻有這樣,才能盡可能迷惑張裴灃。


    張裴灃悶了一大口酒後,輕佻的一笑。


    “笑什麽?”夜色瞪著他。


    “你也可以演戲了。”張裴灃又喝了一口酒。


    夜色心裏明白,自己的理由無法讓張裴灃完全信服。


    他不再解釋:“是麽?愛信不信,浪費我的口舌。”


    夜色幹脆耍無賴,他隻有這招了。


    有用沒有都得用。


    不僅如此,他還反將一軍:“你呢,為什麽跟我一起救榮輝?”


    張裴灃抬眼,看了那邊兩個跟蹤的特務一眼:“我的理由更無賴,隻要吳增華幹的事,我都讓他幹不成!”


    “為什麽?”夜色聽不明白。


    “我最好的朋友,和我一起要過飯的朋友,被他殺了。”張裴灃平靜的說,沒有絲毫悲憤和傷心,像是在說一個不認識的人。


    但他的手,捏著酒杯的手,在話音剛落的時候,捏碎了一個玻璃杯。


    玻璃碴子紮進他的手,流出了血。


    “四少!”夜色驚叫。


    “喊什麽喊,沒事。”張裴灃從兜裏掏出一塊手絹,遞給夜色:“先給我包上。”


    夜色用手絹簡單替張裴灃包紮之後,衝著服務生打了一個響指:“結賬。”


    在他付賬時,張裴灃站起來,繞了一圈子,走到跟蹤他的兩個人麵前,從兜裏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留情刺進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人胸口。


    他紅著眼,衝著另外一個人惡狠狠的說:“告訴吳增華,再派人跟蹤我,我連他一起宰。”


    那個人剛想從兜裏掏出手槍,後腦勺已經頂住一個槍口。


    張裴灃暗中保護他的保鏢,已經先一步下手。


    那個人立刻舉起雙手,小心回答:“是,是,我一定轉告。”


    張裴灃拔出自己的匕首,在屍體身上蹭幹淨,塞回腰裏,跟著走過來的夜色,悠閑走出皇朝酒店。


    他的車,已經等候在門口。


    上了車,夜色衝他說:“別回伊闕闌珊了,既然你要跟吳增華對著幹,我給你出一個好主意。”


    “什麽主意?”張裴灃懶散的問。


    “當然是去特務處住了,王進一已經把我的宿舍改裝成了酒店,四爺你不該去體驗一下麽?順便把你的手治治。”


    張裴灃斜眼看著他:“王進一知道你這麽害他麽?”


    “他也害過我,天道輪回。”夜色爽朗的笑。


    “聽他的。”張裴灃吩咐司機。


    司機當即調轉車頭,開向特務處方向。


    被保鏢槍口頂頭的特務,在保鏢離開後,把同伴的屍體扔在車上,uu看書 ww.uukashu.co自己駕車仍舊遠遠跟著張裴灃的車。


    能在吳增華麵前交差,比什麽都重要。


    “四爺,那輛車又跟上來了。”司機報告。


    “別管他,讓他跟著。”


    張裴灃打量夜色:“有本事。”


    夜色謙虛的笑:“跟你相比,差遠了。”


    張裴灃不客氣的點頭:“這點我承認。”


    夜色歎氣,跟不要臉的人千萬不能再謙虛了。


    不過,當車子在夜色招手下順利開進特務處大門時,張裴灃突然問:“我跟你當個同事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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